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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练】《朱砂痣》#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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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什么的驾驭无力,但是还是好喜欢写民国呀_(´ཀ`」 ∠)_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7-29 16:33回复
    从隐约记事起,母亲就说我是个福薄的。看起来也的确是这样,至少在十二岁之前。
    家里有三个孩子,我正是第三个。母亲没有念过书,是个实打实的文盲。给我们取名儿也就十分简单,父亲姓朱,我排行第三,就姓朱名三。两个姐姐的名字是由先前城里来的教书先生取的,所以倒也还算悦耳。
    我始终记得那年,乡下饥荒,我尚在田埂上挖野菜。母亲踩着那双烂了一半的草鞋一路跑到田埂上,远远瞧见了便开始喊我:“朱三,朱三。”
    我提了小篮跑过去,心中对朱三这个名字十分反感,所以跑的快了些,想让她不再叫。却没想到脚下一绊,狠狠摔了跤。抬头一看,母亲已跑至我眼前,急急将我扶起来。她脸上满是喜色,先是细细替我拍了土,然后掏出一块小帕子来给我抹了把脸。
    “哎哟,咱们家朱三要享福啦。”她从前总说我福薄,今日是第一次说我要享福。我心里想着,每日连温饱都不能,怎么享福?但是我没把这些话问出口,她欢欢喜喜的拉我回了家,连小篮里的那一点野菜都忘了让我拿。
    家里来了些人,我一进门都瞧着我,像是想把我活活盯个孔似的。这场景毕竟使我有些害怕,往母亲身后躲了躲,手紧紧牵着她的一块衣角。她却把我往前一推:“嘿嘿,她还有些怕生呢。”


    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7-07-29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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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5 15:5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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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个老太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眯着眼看我,半晌说道:“模样倒是俊俏,啧啧,眉心那颗痣看起来也是有福分的。”
      母亲便附和道:“是啊是啊,能嫁到您家去,必然是有福分。”
      那个老太太就皱了眉,言语间颇有不悦:“这还没说定呢,怎么就嫁了?”说罢就朝我招招手:“来,好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瞧瞧。”我后退一步,有些防备的看她一眼。母亲又从后把我推了一把:“老太太叫你呢,还不去给老太太瞧瞧。”
      我只好半推半就慢吞吞的走至她跟前。她拉住我的手一脸慈祥的问我:“好孩子,可愿意嫁给我宝贝孙儿么?”她的手微微干燥,有母亲没有的温柔。我就鬼使神差点了头。
      那时我尚不清楚嫁是什么概念,只是我的生活却因着那个点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日我就被老太太带离了家。临行时,母亲站在屋外,我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我们朱三有福气啊。”她依旧说着这话,眼眶红红的。我伸了手替她揩了泪,却不知自己的眼泪也淌了满脸:“我会回家来的。”
      母亲却拼命摇头:“你嫁了人,便不能时时想着回家这些事来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07-29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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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明白,心中仍然想着过几日便回来,过几日便回来。
        我被带到白家,也是第一次见到我的丈夫,老太太口中的宝贝孙儿,白其礼。
        女佣先带我梳洗了一番,待到暮色沉沉,太阳已落下山去,我才被带到白其礼的卧室里去。老太太坐在床边,又是朝我轻轻招手:“来,过来,让我宝贝孙儿好好瞧瞧。”
        我悄悄抬了眼,就看到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少年躺坐在床上。一副病色,微微睁着眼睛看我。
        我只看着他的脸,老太太招手也不曾去理了。真是俊俏的一张脸啊。此时他却皱了眉:“祖母,那神婆的话当真不可信。”
        老太太的脸色沉了沉:“你莫胡说,那尼姑道长的话我看是真的。否则你今日怎么气色好了些了?”
        “祖母,倘若寻个十几岁的乡下姑娘结婚就能治这病,可不是太荒唐了么!”他有些激动了,话末忍不住咳嗽起来。
        老太太连忙站起来,握了他的手安抚道:“是是是,你别急了,别急。”
        一会儿他平静下来,才转脸看着我。我怯怯的想要到那屏风后躲起来,但老太太这时给我使了个眼色,大概意为让我过去。这时我就忽的想念起母亲来,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让我做什么我不敢不做。万一他们打了我,我又上哪儿去告这一状呢?
        我揪紧了新衣的衣角看他,问:“我母亲呢?”
        他噗嗤一笑,脸色也因这笑好了几分: “你要母亲为何来向我讨?”


        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7-07-29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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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来白家起第一次问母亲,也是最后一次问,到现在,我已记不太清她的模样了。老太太说我的母亲将我嫁到了白家,我自然就是白家人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温饱穿暖的问题,但我总还是会想到田埂上去挖野菜的时候。
          白其礼虽然说不想娶我这个能“治他病”的媳妇,但老太太却将我自然归为了白家少奶奶。婚礼没有办,我就这样成了白其礼所谓的妻子。
          我到白家的第三日白其礼的病却忽然加重了,老太太急的对他片刻不离,连抓着我的手都微微发抖。
          我也是害怕的,他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眉一直紧紧皱着。就在我离开去喝口水的间隙,一个女佣人匆匆跑出来压低了声和我说:“少奶奶,少爷呕血了!”老太太在屋里高声叫我的名字:“朱三,朱三!你快来!”一声一声,颤抖的。我迈着腿往屋里跑,老太太正坐在床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连着那个陈医生也有些手足无措了。
          家中的佣人都在私底下说白少爷捱不过今晚了。那晚上我被老太太安排在他床边守着,我捂着他的手,心里想,这个人是我的丈夫。老太太说丈夫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如果他死了,我就要一个人过了。我不要一个人,于是当真一夜没合眼。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7-07-29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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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早晨,晨光微露时,我终究是抵不过睡意,想着就睡一会儿罢,于是就着床的一个小角睡了。还未睡熟,就有一只手轻轻摇我的胳膊,力气不大,我坐起身就看见他真活见鬼一般的醒了,气色也好的很。他大概是看我瞪大眼睛的模样有些好笑:“怎么?活见鬼了么?”
            我噎了一噎,立刻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坐着了,不敢答他的话。不知为何心扑通扑通的跳,觉得紧张的很。
            女佣人进来后又马上跑出去了,一叠声喊:“少爷醒啦,少爷醒啦!”我心里便如开了花一般,真好,我不用一个人了。
            白其礼的病在那日以后就算是好了,老太太总是念叨着:“因祸得福啊,因祸得福啊。”
            因此老太太由着这一层缘故对我一直很好,有日在白其礼的书房甚至问我愿不愿意去念书。我从未想过能够去念书,那在我十二岁之前算是顶奢侈的事。于是我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白其礼拿了一支毛笔站在一旁,听了有些诧异的扬眉:“你去念书?你会写自个儿的名字么?”
            “不会。”我老实回答,说完看他一眼,又迅速低头:“但是我可以学。”
            “哦?你叫什么名字?我教你写,如何?”他铺开一张纸,抬眼看着我,眉目认真的等我回答。
            我顶讨厌朱三这名字,于是嗫嚅着只说:“我姓朱——没名儿。”
            “没名儿?”他重复了一遍。然后低了头像是思索什么事似的,却不再搭理我了。老太太是听过我名儿的,但她只是坐着没戳穿我,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只随我去了。
            “唔,你眉间一点朱砂痣,就名砂吧?朱砂,是个好名字。”他忽然笑微微的说,给我取了名。


            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7-07-29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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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砂,朱砂。好!我喜欢这个名儿。”我咧嘴一笑,开心极了,他一定没有想到他随口取的一个名字会让我当真,怔怔的看我半晌,忽的也跟着我笑。
              “我从来没发现你笑起来这样好看。”他如此夸我。我的脸一下子通红,头立刻低下来,眼睛看着脚上穿的新绣花鞋,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了。我在心里悄悄想,他居然是这样轻佻的一个人呀!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心的微微勾起嘴角。
              后来我果然用了朱砂这名儿念了学,我还在小学时,白其礼已经快要念完初中了。小学的课程自然是比初中的课程要少,我每日下了堂就在家门口等白其礼同我一起进门。白其礼开始时还同我说,让我不用等着他,后来他每每说了,第二日我依然等着他,他也由着我去了。照他的顽笑话说:“你总是比家里的斑点哈巴狗儿还要忠实。”
              我虽然是尤其不赞同他拿我和哈巴狗儿作比较,但是又无可反驳。
              在白家过得好了,不用天天往野地里跑,自然晒的少了,时间久了,连白其礼也说我生的白净些了,我总在心里暗暗的开心。
              白其礼陪我过的第一个生辰,是我到白家的第三年初春。我在十二岁之前,从未见过人过生辰,只知道过生辰是要吃面的。白其礼听我说这些的时候,从书里抬起头来,颇郑重的问我:“你想要吃长寿面么?”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问的没了头脑,怔怔的:“吃长寿面?”
              “嗯,就是你说的生辰面,你说这些不是想吃面了么?”
              我被他气着了,但又忍不住笑:“啊,我说这些可不是扯谎骗你的。我当真没过过生辰。”
              “那你生辰是什么时候?”他合上那本厚厚的外文字典,笑微微的看着我问。
              “不过生辰我如何能记住日子?我当然是忘了。”我理直气壮的答道。
              “那随意定个日子罢,就今天,如何?”他说罢便站起身,似乎决定了什么大事一般。他穿了一件贴身的白色衬衫,外面加了件略略中化的西装,左手轻轻搭在椅子架上,满面笑容的看我。我几乎看的痴了,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7-07-29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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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白其礼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将我吓了一吓,慌张转头去看他。就看见他沉着脸,脸上的温润表情都敛了起来。
                “我不会娶姨太太的。”
                我一听便忍不住眉眼一弯,老太太这时站了起来,看着白其礼。而后,又看我一眼,见我痴痴笑忍不住皱眉叹:“祖母已经老了。”
                白其礼先将搭在手臂上的黑色外套递给佣人:“祖母,您太急了,我的事我可以自己做主。”说罢不等老太太发话便转了身往书房去了。
                老太太叹口气,挥手让我走了。等我回头看她时,她正瞧着案上的那些牌位出神。
                我自然去了书房,正看见白其礼陷在那张法兰绒的沙发里,指尖夹了一只雪茄。因着原来的怪病,他本是不抽烟的,此时大概是气的紧了。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头望了我一眼。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我的不悦,先堪堪道了个不知名的歉。
                他将雪茄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颇无奈的道:“你应该拒绝祖母。难道娶姨太太这事儿你当真答应吗?”
                我摇摇头,心里却因为他这责怪而开心的紧。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7-07-29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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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5 15:4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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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家又过了两年,老太太虽说让我上学,但到底只让我念了几年,她说:“女孩子不必念太多书,须认得字就好。”白其礼毕了高中业之后,我才从小学升至女子中学念了半年,但是我也不再读了。照老太太的话说,我如今这时候,该是在家里呆着,如同妇人一般准备相夫教子了。
                  白其礼结业那天带了几个同学到家里来。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如往常一样在檐下等他。他身后跟着两个男子,见到我皆是楞了楞,他则落落大方的和他们介绍我:“这是我太太。”
                  其中一个听了怪叫起来:“天呐,你居然有一位太太!”说罢便眼神就胶在我脸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之后,不知是奉承还是夸奖道:“而且还这样漂亮!”
                  我开心极了,快快活活的请他们进了屋。他的其中一位同学便是我听他说过的祝璜,白其礼说他是个没皮没脸儿顶不正经的人。我在给他倒茶时,他扯了扯我的手,扬了笑问我:“该叫你嫂子罢?”
                  我胡乱的点头,就听见白其礼不悦的骂他:“既然知道是嫂子便尊重些,否则可仔细你的皮。”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7-07-29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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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璜哎哎哟哟的又叫起来:“诶,哪家的醋坛子打翻啦?咱们白少爷也会喝人的醋么?”说完自个儿噗嗤一声笑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以他太太的身份自居,他一句“这是我太太。”让我开心了如此之久。
                    我在白家待了六个年头了,我再也没见过我的母亲,像是真的把他们忘了。我知道,老太太当初将我带来白家时,定然给过母亲一笔不少的钱。说不定,他们拿着那些钱,能时常想想我呢?
                    家里的佣人都夸我生的漂亮,说我眉间的那点朱砂痣,更是锦上添花。我想着母亲平平凡凡的模样,如何也想象不出来我生的怎么个漂亮法儿。但我自然是很高兴的,因为老太太说过,白其礼至小就喜欢漂亮的事物儿。
                    我十九岁那年春,也就是白其礼结了高中学业的第二年,我还没等到他再给我过生辰,他却说他要去黄埔。我和老太太都舍不得他,但也都拦不住他。
                    从我嫁给他起,那是第一次我们要分开。我不知道那些国家事,不知道他那些英雄梦。老太太说,他若去了黄埔便很久不能见到了,我不知道很久究竟有多久,只是觉得害怕。
                    于是他临行的前一个夜晚,我拉住他的手,可怜巴巴的问他:“非要去么?”


                    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7-07-29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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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在窗台下看书,闻言转头,然后回握我的手,温温柔柔看我,眼眸里含着笑意:“你舍不得我么?”屋内的烛火跳了一跳,照的他的脸愈发好看。这个人,我的丈夫,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呀。
                      春日的夜风透过窗子徐徐吹进来,我感受着他的手心的热度,认认真真的点点头:“我舍不得。”
                      他笑了笑,将我轻轻拉入他的怀里,下巴抵在我的肩头,在我耳朵儿边对我说:“我也舍不得你。”
                      我的眼眶一红,眼泪都将要落下来。
                      我开口想要问他,这个舍不得有什么意思,你会不会留下来?我却没有问。他松开我,手指点着我眉心的那颗朱砂痣,说:“朱砂,你要等我。”
                      我嗯了声,眼泪就像珠子一样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白其礼去了黄埔之后,我只每日每月都盼着他的一封信,他随意写些什么,我都觉得好,一封信我会翻来覆去看个好几日。
                      他每每写的是一些军校里的趣事,最后总是会给我一行短短的诗,是情诗。
                      我高兴时却也不乏忧愁,就如是能感觉到战争的硝烟味儿一般。大抵是因为老太太念经的时间愈发多了,每日端坐在佛堂里。家里的佣人也都说要打战了,日本人要打到南京来了。
                      我很害怕真如他们所说要打战,若打起来白其礼肯定是要参军的,他那样一个人,我该多为他担心。


                      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7-07-29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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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一年冬天时,白其礼回来了一次,他瘦了些许,但脸上还是如以往一般带着温温柔柔的笑意。他说:“我好想你,朱砂。”
                        在家中待了近乎两个礼拜,便又该回广东去了。这次我没有问他,能不能不走。和日本人的战打的有多凶,这些事我每日都可以在街上听别人说。现如今,人心惶惶,我知道他也要上战场去了。
                        反而这次我不那么害怕了,老太太在送他走前求了一签,将一块玉翡翠给了他,祈求上天保佑。
                        他走了还不至一个月,老太太却病倒了,陈医生天天在家中进进出出,老太太的病依然不见好。
                        陈医生私底下和我说:“这是心病。”我知道她是每日都在担心白其礼,这一个宝贝孙子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时时疼着的。只要是对他,老太太永远都顺着,他若是开心,只怕月亮都要给他摘下来。
                        听说国军节节败退。


                        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7-07-29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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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其礼参军后的第三个月,老太太走了。我在又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守在床前,一直等到天亮。只是多年前,白其礼醒过来轻轻摇着我的手,如今只是我徒劳的摇着老太太的手,盼着她睁眼,然后像曾经一样对我轻轻招手:“来,好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第二日的丧号吹的很响,我穿着白色的丧服,心里想着白其礼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一日一日的等,人和信。
                          我从未想过这一等却永远不会有结局了。两个月后,同白其礼去参军的祝璜回来了,白其礼却没回来。我不去问祝璜,祝璜却来了白府。
                          下了雨,他站在门外,穿着笔挺的军装,撑着一把伞,雨湿了半身。
                          “嫂子。”
                          他同我说了一个故事。
                          白其礼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他成了孤儿,父亲并母亲一同在那个雨夜走了。祖母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他已经十五岁了,他知道他们沉睡在水底,永远不会醒来。
                          自那以后他便得了怪病,祖母请的大夫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日日卧在房中,见不得光亮,简直如死了一般。
                          祖母也当真没法子了,有日门前经过一个神棍,却真真把祖母诳住了。她说,须得找一个生辰八字如何如何的女子与他结婚。末了,还说要是一个乡下里人的女子。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笑话般的事儿,祖母虽信神遵佛,但到底不至于去信了这荒唐事。可当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心中既讶异又愤怒。
                          她怯怯的看着他,问她的母亲。
                          第二日他依旧躺在床上时,她在门外悄悄探了半个脑袋,如同昨日一样怯怯的表情,瞪着眼睛不说话。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7-07-29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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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了一会儿,她许是觉得累了,才堪堪转身往外去了。他却不知如何生出的力气,竟站起身来,想要看看她去作什么。
                            他许久未曾出卧室了,春日里的风居然也冷得很。他坐在一个能瞧见她的地方,看她蹲在檐下的一角拨弄那些儿野草。那些佣人都不曾注意到他在门外吹了半个时辰的风。
                            于是乎因果报应便来了,他的病因着这偷来的半个时辰而加重了。他的脑袋晕乎乎的,房中的人来了又走,人影幢幢。听着祖母的哭声混杂着一些说话声,他睡着了。
                            包括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决计活不了了。但翌日他睁开眼时看见那黑黑的丫头蜷着身子睡在一旁,小小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像是一夜没合眼的模样般困倦不堪。
                            那一刻他心下百转千回,愣了一会儿竟不知所措。半晌轻轻推她的手,她抬了头,张了嘴巴惊讶的看着他。
                            柔弱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动作表情一切都如此真实。
                            果真因祸得福,至那之后,他的病便好了。某日他给她取名,叫朱砂,她很开心。那时他还想,真的还是个孩子啊。
                            她一日一日在长大,一日一日变漂亮了,眉间的朱砂痣愈发明艳动人。他也不自觉喜欢上她的笑,喜欢上她眉间一点款款深情的朱砂痣。
                            后来参军时,他在军中所有闲暇都在给她写信,有时她收到,有时她收不到,但他总是信的末尾添一行小小短短的情诗。可她也会给他回信,说一些家中的近况。他知道,她在等他。
                            冬天时他回去了一次,他看着她,觉得她变瘦了,心疼她可又毫无办法,只能一句又一句叮嘱她照顾自己。
                            可他没能照顾好自己,那一次战役,敌人的枪子儿射进他胸膛,真的疼。可他心里想的没有疼痛,全是她。他被送到战地医院,脖颈上还挂着祖母给的玉翡翠。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活不久了。
                            他让那个小护士替他写信,他虚弱的微闭着眼,慢慢的说完那封短短的信的内容。希望这最后一封信她能够收到。
                            吾妻朱砂:
                            战火连天,我看不见回家的路了。我来时要你等我,只怕我错了。你不必等我了,我舍不得让你等了。
                            愿你一切安好。
                            短短的一封信,他欲言又止。睁了眼看着医院白色的窗杦。又抬眼望向医院庭中的那棵柳树——究竟是不是柳树也看不清了。他说迷蒙中不知为何竟想到那年梅花山的梅花,他一直觉得梅花是清冷的花,可是那一年却觉得那梅花如桃花一般灼灼动人。
                            最后他阖眼,顿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的说,他想念她眉间一点朱砂痣。
                            他再也没有醒来。


                            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7-07-29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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