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霄微月澹长空，
银汉秋期万古同。
几许欢情与离恨，
年年并在此宵中。
边地有小镇，名曰秋水。
这夜月明星稀，秋水镇一反平时的安静，街头巷尾人声不绝于耳，往日足不出户的闺秀们也纷纷聚在一起，摆出瓜果并着一些小物件，以为乞巧之意。
放眼望去，人群中有两个极为惹眼的男子并肩而行，这二人俱是身姿挺拔之人，远超眼下重文轻武的许多宋人，竟引得不少人频频回望。
那个子还要略高些的是个一身青衣的书生，此时正眉头紧锁，显然心中已极为厌烦，他身侧一袭白袍的男子见状也隐隐有些不快，笑道：“此间嘈杂，不若暂且寻一静谧之所，如何？”
这白袍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现神龙戚少商，他三日前欲往连云山水办事，途径秋水镇，在酒楼饮酒之时竟巧遇京城之事后数月不见踪影的顾惜朝。这一见之下便在秋水镇滞留三天之久。
顾惜朝对戚少商的询问不置可否，只是略微加快脚步，向不远处一小巷口走去，戚少商脚下快步跟上，心中思绪却跌宕起伏。
世人皆道他与顾惜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故而想方设法四处查访顾惜朝的下落，哪想得到戚少商心中的所思所想。这数月以来，戚少商虽然一直四处奔波，却只是为了找到当日伤重的顾惜朝，而从来不曾想过再见顾惜朝应当如何。此番在秋水镇相见，他心乱如麻，但心中着实是欢喜的，只不知对顾惜朝是该杀还是......
戚少商还来不及想清楚，顾惜朝已在一座小院前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地说道：“此处是顾某在此地落脚之处，戚大侠已跟了我三天，也该是我尽地主之谊的时候了。”
戚少商心中一动，细细端详之下发觉那小院收拾的清净雅然，虽不堂皇但别有风致，确实是顾惜朝的风格。正待开口之时，顾惜朝已推开院门，还在院中小案摆上几坛清酒，只等戚少商落座了。
“你......为何不杀我？”顾惜朝低头摆开酒杯，却不看戚少商一眼。
戚少商闻言直视顾惜朝，目光灼灼，“我以为你早已知道。”顿了顿，戚少商又道：“你在许久之前就应该知道了。”
顾惜朝正在斟酒的手抖了抖，几滴酒撒在木桌上。
“知道又如何？”顾惜朝闭眼哑声说道，“别说此等情思已是世俗所不容，就是你我之间隔着这许多条人命，也不容你戚少商在秋水镇待上这些时日，今晚之后，你我或者一绝生死做个了断，或者从此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戚少商一字一句重复着，尽数喝下杯中酒水，又道：“你我之间，怎么可能互不相干？”
顾惜朝也是一饮而尽，道：“除此之外，便只有......决一死战了。”
戚少商忍不住一声低吼，“总之你是不愿和我一起的，是不是？”
顾惜朝握着酒杯的几个手指收紧，沉默半晌方道：“不这样，又如何？你戚少商真能不顾连云寨和雷家庄的深仇么？”
“你！”
戚少商拍桌而起，依然怒极，但看着顾惜朝清俊的面容又实在发不得火，只得掀开一个尚未开封的酒坛子，一阵猛灌将之喝尽了才觉心中郁闷稍减。
“从前的事，首恶实是傅宗书与黄金麟，你，你也只是为人所利用，只要今后多做善事，未尝不可弥补。”嘴上虽如此说，戚少商却逼着自己不去想那逼宫之事。
可顾惜朝却不容他，“戚大侠何必自欺欺人，顾惜朝又不是三岁孩童。”
“那你要我怎么办？”戚少商酒意上头，又是一声低吼，双目盯着顾惜朝许久，神色渐渐变得坚决。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能就这么放过你，否则实在无颜去见老八。你，你且忍着，我须得废了你这身害人的武功，之后，你便只是个寻常的书生了，再不是武林的罪人，好不好？”戚少商说着，缓步向顾惜朝逼近。
“你当我不后悔么？”顾惜朝后退几步，声音哽咽起来，“你，你当我不后悔么？”
戚少商一怔，月光下的顾惜朝，此时竟是那样脆弱，让他再也忍不住上前去，将顾惜朝拥入怀中，“你，你知道后悔了就好。我，我始终是舍不得伤你的啊，你放心，不管老八和红泪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以后的事，我帮你抗。你，你真的后悔了？”却是戚少商惊喜之下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又问了一便。
顾惜朝嘴角勾起一丝轻笑，“我，我自是后悔，后悔......”
“你......”戚少商猛地推开顾惜朝，双目圆睁，右手紧紧护住鲜血淋漓的左胸，其心脏要害处正插着一把匕首。”
“......后悔怎么不早点杀了你，居然还为那点知音之情犹豫过。”顾惜朝神色冷然，稍稍理了理衣冠。
待戚少商彻底没了气息，顾惜朝轻哼一声，“原来彼此为敌时也敬你是英雄，哪知你居然有此非分的断袖之想，我顾惜朝大好男儿岂可容你似妇人般轻侮？”
他说罢竟是掩埋都不肯，径直回房取了化尸水撒开了事。
静夜中顾惜朝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他一声轻叹，“只可惜，可惜污了这房子，不好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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