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将 凯瑟琳•珍妮薇
第一章 序
我要给小Q做正传，已经不止2000星历了。但一面要做，一面又往回想，这足见我不是一个“立言”的人，因为从来不朽之笔，须传不朽之人，于是人以文传，文以人传——究竟谁靠谁传，渐渐的不甚了然起来，而终于归接到传小Q，仿佛思想里有鬼似的。
然而要做这一篇速朽的文章，才下笔，便感到万分的困难了。第一是文章的名目。科克伦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原是应该极注意的。传的名目很繁多：列 传，自传，内传，外传，别传，家传，小传……，而可惜都不合。“列传”么，这一篇并非和许多舰长排在“正史”里；“自传”么，我又并非就是小Q。说是 “外传”，“内传”在那里呢？倘用“内传”，小Q又是神仙。“别传”呢，小Q实在未曾有大星联总统上谕宣付国史馆立“本传”——虽说克林贡帝国正史上并无“博 徒列传”，而文豪狄更斯也做过《博徒别传》这一部书，但文豪则可，在我辈却不可。其次是“家传”，则我既不知与小Q是否同宗，也未曾受他父亲的拜托；或 “小传”，则阿小Q又更无别的“大传”了。总而言之，这一篇也便是“本传”，但从我的文章着想，因为文体卑下，是“引车卖浆者流”所用的话，所以不敢僭 称，便从不入三教九流的小说家所谓“闲话休题言归正传”这一句套话里，取出“正传”两个字来，作为名目，即使与古人所撰《书法正传》的“正传”字面上很相混，也顾不得了。
第二，立传的通例，开首大抵该是“某，字某，某地人也”，而我并不知道小Q是哪家的。有一回，他说他父亲叫Q，但第二日便模糊了。那是Q打赢连续体内战的时候，锣声镗镗的报到船上来，阿小Q正喝了两碗麦酒，便手舞足蹈的说，这于他也很光采，因为他和Q原来是父子，细细的排起来他还有点功劳呢。其时几个旁听人的船员倒也肃然的有些起敬了。那知道第二天，皮卡德便叫小Q到企业号那里去；企业号上，Q一见，满脸溅朱，喝道：
“小Q，你这浑小子！你说我是你的父亲么？”
小Q不开口。
Q愈看愈生气了，抢进几步说：“你敢胡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是连续体的吗？”
阿小Q不开口，想往后退了；Q跳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
“你怎么会属于连续体！——你哪里配当一名Q！”
小Q并没有抗辩他确凿属于连续体，只用手摸着左颊，出去了；外面又被皮卡德训斥了一番，谢了皮卡德二百毫升伯爵茶。知道的人都说小Q太荒唐，自己去招打；他大约未必来自连续体，即使真来自连续体，有Q在这里，也不该如此胡说的。此后便再没有人提起他的来历来，所以我终于不知道小Q究竟是哪家的。
第三，我又不知道小Q的能力是怎样的。他在这的时候，船员都怕他招惹博格。他不见以后，船员们便自己去招惹博格了，那里还会有“著之竹帛”的 事。若论“著之竹帛”，这篇文章要算第一次，所以先遇着了这第一个难关。我曾仔细想：小Q，能制造能量场还是能瞬间移动呢？倘使他能把某个红衫救下，或者把某个主角干掉， 那一定是个Q了；而他既没有救过红衫——最近炮灰都不穿红衫了——又未尝干掉过哪个像崔普的倒霉蛋：能瞬间移动，是武断的。又倘使他有一位老兄或令弟能让我船遭到质子的撞击，那一定可以瞬间移动了；而他又只是一个人：瞬间移动，也没有佐证的。其普通人类的模样，更加凑不上了。先前，我也曾问过Q的朋〔ji〕友皮卡德舰长，谁料跑遍银河的皮卡德，竟也茫然，但据结论说，是因为皮卡德首次在远点遭遇了Q，但也无可查考了。我的最后的手段，只有托一个舰长去查小Q犯事的案卷， 800星历之后才有回信，说案卷里并无与小Q的声音相近的人。我虽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没有查，然而也再没有别的方法了。生怕原力还未通行，只好用了“星舰胡扯”，照联邦流行叫法叫他他为小Q。这近于盲从连续体，自己也很抱歉，但皮卡德尚且不知，我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第四，是小Q的籍贯了。倘他是个Q，则据现在好称郡望的老例，可以照《象限百家姓》上的注解，说是“小Q，连续体人也”，但可惜这名是不甚可靠的，因此籍贯也就有些决不定。他虽然多住航海家号，然而也常常宿在别处船，不能说是航海家人，即使说是“航海家人也”，也仍然有乖史法的。
我所聊以自慰的，是还有一个“小”字非常正确，绝无附会假借的缺点，颇可以就正于通人。至于其余，却都非浅学所能穿凿，只希望有“历史癖与考据癖”的胡适之先生的门人们，将来或者能够寻出许多新端绪来，但是我这《小Q正传》到那时却又怕早经消灭了。
以上可以算是序。
第二章 优胜记略
小Q不独是超能力与来历有些渺茫，连他先前的“行状”也渺茫。因为航海家的船员们之于小Q，只要他掺合，只拿他玩笑，从来没有留心他的“行状”的。而小Q自己也不说，独有和别人口角的时候，间或瞪着眼睛道：
“我们先前——比你牛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
小Q没有仓房，住在航海家号的货舱里；也没有固定的职业，只给船员家做短工，去厨房做饭，去全息甲板搞外交，开穿梭机惹事。工作略长久时，他也或住在临时船员的船舱里，但一完就走了。所以，人们忙碌的时候，也还记起小Q来，然而记起的是做工，并不是“行状”；一闲空，连小Q都早忘却，更不必说“行状”了。只是有一 回，有一个老头子颂扬说：“小Q真能浪！”这时小Q赤着膊，懒洋洋的瘦伶仃的正在他面前，别人也摸不着这话是真心还是讥笑，然而小Q很喜欢。
小Q又很自尊，所有航海家号的船员，全不在他眼神里，甚而至于对于我这位舰长，也有以为不值一笑的神情。Q大受船员的尊敬，除有超能力之外，就因为都是滑稽的家伙，而阿Q在精神上独不表格外的崇奉，他想：我会的超能力牛得多啦！加以去了几回企业号，小Q自然更自负，然而他又很鄙薄企业号成员，譬如三十三米宽的碟形舰体结构，航海家号叫“波动炮”，他也叫“波动炮”，企业号却叫“变流碟”，他想：这是错的，可笑！船员想喝酒，航海家号都用舰队提供的假酒，企业号的一位老轮机长却敢喝真酒，他想：这也是错的，可笑！然而航海家号真是困在德尔塔的可笑的倒霉蛋呵，他们没有见过企业号的真酒！
小Q“先前阔”，见识高，而且“真能做”，本来几乎是一个“完Q”了，但可惜他超能力上还有一些缺点。最恼人的是在他刚来不久的时候，被Q变成了草履虫。这虽然也发生在他身上，而看小Q的意思，倒也似乎以为不足贵的，因为他讳说“草履虫”以及一切近于“草履虫”的生物，后来推而广之，“水螅”也讳，“蓝藻”也讳，再后来，连“细菌”“病毒”都讳了。一犯讳，不问有心与无心，小Q便全疤通红的发起怒来，估量了对手，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然而不知怎么一回事，总还是小Q吃亏的时候多。于是他渐渐的变换了方针，大抵改为怒目而视了。
谁知道小Q采用怒目主义之后，航海家号的闲人们便愈喜欢玩笑他。一见面，他们便假作吃惊的说：哙，要有丝分裂了。”
小Q照例的发了怒，他怒目而视了。
“原来有抗原在这里！”他们并不怕。
小Q没有法，只得另外想出报复的话来：
“你还不配……”这时候，又仿佛在他变成的是一种灵长的智慧的草履虫，并非平常的草履虫了；但上文说过，小Q是有见识的，他立刻知道和“犯忌”有点抵触，便不再往底下说。
闲人还不完，只撩他，于是终而至于打。小Q在形式上打败了，被人揪住制服领子，在舱壁上碰了四五个响头，闲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小Q站了一刻，心里想，“我总算被人类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于是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
小Q想在心里的，后来每每说出口来，所以凡是和小Q玩笑的人们，几乎全知道他有这一种精神上的胜利法，此后每逢揪住他制服领子的时候，人就先一着对他说：
“小Q，这不是人类打Q，是人打Tribble。自己说：人打Tribble！”
小Q两只手都捏住了自己的制服，歪着头，说道：
“打哥戈恩人，好不好？我是戈恩人——还不放么？”
但虽然是戈恩，闲人也并不放，仍旧在就近什么地方给他碰了五六个响头，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以为小Q这回可遭了瘟。然而不到十秒钟，小Q也心 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觉得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不算外，余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你算是什么东西” 呢！？
小Q以如是等等妙**服怨敌之后，便愉快的跑到厨房里喝几碗酒，又和别人调笑一通，口角一通，又得了胜，愉快的回到货舱，放倒头睡着了。假使有筹码，他便去玩三维象棋，一推人蹲在地面上，小Q即汗流满面的夹在这中间，声音他最响：
“将军！”
杜沃克想了想“反将你军。这是死局了。小Q的筹码拿过来。”
“那就再来！”
小Q的筹码便在这样的歌吟之下，渐渐的输入别个汗流满面的人物的腰间。他终于只好挤出堆外，站在后面看，替别人着急，一直到散场，然后恋恋的回到土谷祠，第二天，肿着眼睛去工作。
但真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①罢，小Q不幸而赢了一回，他倒几乎失败了。
这是航海家号第一次接触日的晚上。这晚上照例有一把棋，棋盘左近，也照例有许多的赌摊。科克伦的摇滚，在小Q耳朵里仿佛在十层之外；他只听得桩家的歌唱了。他赢而又赢，铜钱变成角洋，角洋变成大洋，大洋又成了叠。他兴高采烈得非常：
“将军！”
他不知道谁和谁为什么打起架来了。骂声打声脚步声，昏头昏脑的一大阵，他才爬起来，赌摊不见了，人们也不见了，身上有几处很似乎有些痛，似乎也挨了几 拳几脚似的，几个人诧异的对他看。他如有所失的走进货舱，定一定神，知道他的一堆洋钱不见了。赶赛会的赌摊多不是本船人，还到那里去寻根柢呢？
很白很亮的一堆洋钱！而且是他的——现在不见了！说是算被儿子拿去了罢，总还是忽忽不乐；说自己是戈恩罢，也还是忽忽不乐：他这回才有些感到失败的苦痛了。
但他立刻转败为胜了。他擎起右手，用力的在自己脸上连打了两个嘴巴，热剌剌的有些痛；打完之后，便心平气和起来，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虽然还有些热剌剌，——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躺下了。
他睡着了。
第一章 序
我要给小Q做正传，已经不止2000星历了。但一面要做，一面又往回想，这足见我不是一个“立言”的人，因为从来不朽之笔，须传不朽之人，于是人以文传，文以人传——究竟谁靠谁传，渐渐的不甚了然起来，而终于归接到传小Q，仿佛思想里有鬼似的。
然而要做这一篇速朽的文章，才下笔，便感到万分的困难了。第一是文章的名目。科克伦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原是应该极注意的。传的名目很繁多：列 传，自传，内传，外传，别传，家传，小传……，而可惜都不合。“列传”么，这一篇并非和许多舰长排在“正史”里；“自传”么，我又并非就是小Q。说是 “外传”，“内传”在那里呢？倘用“内传”，小Q又是神仙。“别传”呢，小Q实在未曾有大星联总统上谕宣付国史馆立“本传”——虽说克林贡帝国正史上并无“博 徒列传”，而文豪狄更斯也做过《博徒别传》这一部书，但文豪则可，在我辈却不可。其次是“家传”，则我既不知与小Q是否同宗，也未曾受他父亲的拜托；或 “小传”，则阿小Q又更无别的“大传”了。总而言之，这一篇也便是“本传”，但从我的文章着想，因为文体卑下，是“引车卖浆者流”所用的话，所以不敢僭 称，便从不入三教九流的小说家所谓“闲话休题言归正传”这一句套话里，取出“正传”两个字来，作为名目，即使与古人所撰《书法正传》的“正传”字面上很相混，也顾不得了。
第二，立传的通例，开首大抵该是“某，字某，某地人也”，而我并不知道小Q是哪家的。有一回，他说他父亲叫Q，但第二日便模糊了。那是Q打赢连续体内战的时候，锣声镗镗的报到船上来，阿小Q正喝了两碗麦酒，便手舞足蹈的说，这于他也很光采，因为他和Q原来是父子，细细的排起来他还有点功劳呢。其时几个旁听人的船员倒也肃然的有些起敬了。那知道第二天，皮卡德便叫小Q到企业号那里去；企业号上，Q一见，满脸溅朱，喝道：
“小Q，你这浑小子！你说我是你的父亲么？”
小Q不开口。
Q愈看愈生气了，抢进几步说：“你敢胡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是连续体的吗？”
阿小Q不开口，想往后退了；Q跳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
“你怎么会属于连续体！——你哪里配当一名Q！”
小Q并没有抗辩他确凿属于连续体，只用手摸着左颊，出去了；外面又被皮卡德训斥了一番，谢了皮卡德二百毫升伯爵茶。知道的人都说小Q太荒唐，自己去招打；他大约未必来自连续体，即使真来自连续体，有Q在这里，也不该如此胡说的。此后便再没有人提起他的来历来，所以我终于不知道小Q究竟是哪家的。
第三，我又不知道小Q的能力是怎样的。他在这的时候，船员都怕他招惹博格。他不见以后，船员们便自己去招惹博格了，那里还会有“著之竹帛”的 事。若论“著之竹帛”，这篇文章要算第一次，所以先遇着了这第一个难关。我曾仔细想：小Q，能制造能量场还是能瞬间移动呢？倘使他能把某个红衫救下，或者把某个主角干掉， 那一定是个Q了；而他既没有救过红衫——最近炮灰都不穿红衫了——又未尝干掉过哪个像崔普的倒霉蛋：能瞬间移动，是武断的。又倘使他有一位老兄或令弟能让我船遭到质子的撞击，那一定可以瞬间移动了；而他又只是一个人：瞬间移动，也没有佐证的。其普通人类的模样，更加凑不上了。先前，我也曾问过Q的朋〔ji〕友皮卡德舰长，谁料跑遍银河的皮卡德，竟也茫然，但据结论说，是因为皮卡德首次在远点遭遇了Q，但也无可查考了。我的最后的手段，只有托一个舰长去查小Q犯事的案卷， 800星历之后才有回信，说案卷里并无与小Q的声音相近的人。我虽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没有查，然而也再没有别的方法了。生怕原力还未通行，只好用了“星舰胡扯”，照联邦流行叫法叫他他为小Q。这近于盲从连续体，自己也很抱歉，但皮卡德尚且不知，我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第四，是小Q的籍贯了。倘他是个Q，则据现在好称郡望的老例，可以照《象限百家姓》上的注解，说是“小Q，连续体人也”，但可惜这名是不甚可靠的，因此籍贯也就有些决不定。他虽然多住航海家号，然而也常常宿在别处船，不能说是航海家人，即使说是“航海家人也”，也仍然有乖史法的。
我所聊以自慰的，是还有一个“小”字非常正确，绝无附会假借的缺点，颇可以就正于通人。至于其余，却都非浅学所能穿凿，只希望有“历史癖与考据癖”的胡适之先生的门人们，将来或者能够寻出许多新端绪来，但是我这《小Q正传》到那时却又怕早经消灭了。
以上可以算是序。
第二章 优胜记略
小Q不独是超能力与来历有些渺茫，连他先前的“行状”也渺茫。因为航海家的船员们之于小Q，只要他掺合，只拿他玩笑，从来没有留心他的“行状”的。而小Q自己也不说，独有和别人口角的时候，间或瞪着眼睛道：
“我们先前——比你牛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
小Q没有仓房，住在航海家号的货舱里；也没有固定的职业，只给船员家做短工，去厨房做饭，去全息甲板搞外交，开穿梭机惹事。工作略长久时，他也或住在临时船员的船舱里，但一完就走了。所以，人们忙碌的时候，也还记起小Q来，然而记起的是做工，并不是“行状”；一闲空，连小Q都早忘却，更不必说“行状”了。只是有一 回，有一个老头子颂扬说：“小Q真能浪！”这时小Q赤着膊，懒洋洋的瘦伶仃的正在他面前，别人也摸不着这话是真心还是讥笑，然而小Q很喜欢。
小Q又很自尊，所有航海家号的船员，全不在他眼神里，甚而至于对于我这位舰长，也有以为不值一笑的神情。Q大受船员的尊敬，除有超能力之外，就因为都是滑稽的家伙，而阿Q在精神上独不表格外的崇奉，他想：我会的超能力牛得多啦！加以去了几回企业号，小Q自然更自负，然而他又很鄙薄企业号成员，譬如三十三米宽的碟形舰体结构，航海家号叫“波动炮”，他也叫“波动炮”，企业号却叫“变流碟”，他想：这是错的，可笑！船员想喝酒，航海家号都用舰队提供的假酒，企业号的一位老轮机长却敢喝真酒，他想：这也是错的，可笑！然而航海家号真是困在德尔塔的可笑的倒霉蛋呵，他们没有见过企业号的真酒！
小Q“先前阔”，见识高，而且“真能做”，本来几乎是一个“完Q”了，但可惜他超能力上还有一些缺点。最恼人的是在他刚来不久的时候，被Q变成了草履虫。这虽然也发生在他身上，而看小Q的意思，倒也似乎以为不足贵的，因为他讳说“草履虫”以及一切近于“草履虫”的生物，后来推而广之，“水螅”也讳，“蓝藻”也讳，再后来，连“细菌”“病毒”都讳了。一犯讳，不问有心与无心，小Q便全疤通红的发起怒来，估量了对手，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然而不知怎么一回事，总还是小Q吃亏的时候多。于是他渐渐的变换了方针，大抵改为怒目而视了。
谁知道小Q采用怒目主义之后，航海家号的闲人们便愈喜欢玩笑他。一见面，他们便假作吃惊的说：哙，要有丝分裂了。”
小Q照例的发了怒，他怒目而视了。
“原来有抗原在这里！”他们并不怕。
小Q没有法，只得另外想出报复的话来：
“你还不配……”这时候，又仿佛在他变成的是一种灵长的智慧的草履虫，并非平常的草履虫了；但上文说过，小Q是有见识的，他立刻知道和“犯忌”有点抵触，便不再往底下说。
闲人还不完，只撩他，于是终而至于打。小Q在形式上打败了，被人揪住制服领子，在舱壁上碰了四五个响头，闲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小Q站了一刻，心里想，“我总算被人类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于是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
小Q想在心里的，后来每每说出口来，所以凡是和小Q玩笑的人们，几乎全知道他有这一种精神上的胜利法，此后每逢揪住他制服领子的时候，人就先一着对他说：
“小Q，这不是人类打Q，是人打Tribble。自己说：人打Tribble！”
小Q两只手都捏住了自己的制服，歪着头，说道：
“打哥戈恩人，好不好？我是戈恩人——还不放么？”
但虽然是戈恩，闲人也并不放，仍旧在就近什么地方给他碰了五六个响头，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以为小Q这回可遭了瘟。然而不到十秒钟，小Q也心 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觉得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不算外，余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你算是什么东西” 呢！？
小Q以如是等等妙**服怨敌之后，便愉快的跑到厨房里喝几碗酒，又和别人调笑一通，口角一通，又得了胜，愉快的回到货舱，放倒头睡着了。假使有筹码，他便去玩三维象棋，一推人蹲在地面上，小Q即汗流满面的夹在这中间，声音他最响：
“将军！”
杜沃克想了想“反将你军。这是死局了。小Q的筹码拿过来。”
“那就再来！”
小Q的筹码便在这样的歌吟之下，渐渐的输入别个汗流满面的人物的腰间。他终于只好挤出堆外，站在后面看，替别人着急，一直到散场，然后恋恋的回到土谷祠，第二天，肿着眼睛去工作。
但真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①罢，小Q不幸而赢了一回，他倒几乎失败了。
这是航海家号第一次接触日的晚上。这晚上照例有一把棋，棋盘左近，也照例有许多的赌摊。科克伦的摇滚，在小Q耳朵里仿佛在十层之外；他只听得桩家的歌唱了。他赢而又赢，铜钱变成角洋，角洋变成大洋，大洋又成了叠。他兴高采烈得非常：
“将军！”
他不知道谁和谁为什么打起架来了。骂声打声脚步声，昏头昏脑的一大阵，他才爬起来，赌摊不见了，人们也不见了，身上有几处很似乎有些痛，似乎也挨了几 拳几脚似的，几个人诧异的对他看。他如有所失的走进货舱，定一定神，知道他的一堆洋钱不见了。赶赛会的赌摊多不是本船人，还到那里去寻根柢呢？
很白很亮的一堆洋钱！而且是他的——现在不见了！说是算被儿子拿去了罢，总还是忽忽不乐；说自己是戈恩罢，也还是忽忽不乐：他这回才有些感到失败的苦痛了。
但他立刻转败为胜了。他擎起右手，用力的在自己脸上连打了两个嘴巴，热剌剌的有些痛；打完之后，便心平气和起来，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虽然还有些热剌剌，——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躺下了。
他睡着了。
三
起
崧高维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