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你们各自珍重。
会的。
那……再见。
反复咀嚼那句话，空空荡荡的尾音在空气中拖拖拉拉。他想了一会，重新扶着打满褶皱的树干坐下。这些叮嘱从小到大，他们的神色也从夹杂郑重懵懂成了强按下的厌倦。
算了吧，没说的话就留在村口老树的树洞里吧。他们的心很广很广，却又狭窄得连他的叮嘱都放不下。
没多少日子了，也不知道还能见几回。
——有些人他咽气前都还牵挂。

可惜了这两棵树。
是啊，还以为能挺过这场风暴。
唉还好是无主的，不然主人可心疼死了。
几十米深的地下，细密的，粗壮的树根盘在一起，不知道哪些根是左边那棵的，同样也不知道哪些根是右边那棵的。它们只是紧紧缠在一块，好像在编织一个笼子，收裹希望。
来年春天，照样长芽。
——没有连根拔起是它毁掉我们的计划中，最大的漏洞。

晚好

待橹声欸乃，小舟轻摇而来之时，夜深。
她摁灭指尖星星点点的光，咳嗽起来。
带我转转吧，船费三倍。
摇橹人也不说道什么，既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贪得无厌。他只是勉强聚集着涣散的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划着小舟。
小舟就在秦淮河面上划开，水痕和橹声搅碎了水底沉着的红灯笼。
她没有说自己为何深夜要独自游河，摇橹人也没有说自己为何要深夜独自泛舟。就像约定好了，找个时间吧，就这样安静点的时间安静点的地方，好好看看世界。
——两个将死之人同样对世界怀有眷恋。

指尖停留在虚拟键盘上方，她想了想还是又打下了个再见。
挂断电话前，她抿抿嘴还是又说了一遍说了再见。
只可惜我的再见后面从来空空如也。
只可惜我的再见后面只是嘟的一声。
——虽说总要有人是最后一个。

七月了，真热。
一整个暑假都浸在英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