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二吧 关注:157贴子:10,465
  • 4回复贴,共1

印思茅斯的孔富坦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印思茅斯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美分钱,买一碗酒,——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分,——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分,便可以买一碟盐海藻,或者辽药,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文,那就能买一样荤菜,但这些顾客,多是深潜者,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袍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达贡酒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像人,怕侍候不了长袍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鱼人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黄酒从坛子里舀出,看过壶子底里有水没有,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羼(chàn )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温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富坦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富坦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袍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克总发糖,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死灵书上的“克苏鲁,富坦”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富坦。孔富坦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富坦,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辽丹。”便排出九刀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祭品了!”孔富坦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星眷的祭品,吊着打。”孔富坦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祭品不能算偷……窃祭品!……信教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群星归位”,什么“发糖”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富坦原来也是混血,但终于没有长腮,又不会大鱼;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说得一口拉丁文,便替人家翻译书,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书籍魔药祭品,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翻译的人也没有了。孔富坦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富坦的名字。
  孔富坦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富坦,你当真是深潜者么?”孔富坦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鳃裂也长不出呢?”孔富坦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I’a! I’a!”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富坦,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富坦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是混血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是混血,……我便考你一考。辽丹的辽字,怎样写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富坦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主教的时候,仪式要用。”我暗想我和主教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主教也从不将茴辽药祭神;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走之右面一个了解的了字么?”孔富坦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了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富坦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克苏鲁,富坦。”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富坦。他便给他们一人一颗。孩子吃完辽丹,墙角冒烟,眼睛都望着墙角。孔富坦着了慌,伸开五指将墙角罩住,弯腰下去说道,“克苏鲁,克苏鲁,富坦!。”直起身又看一看烟,自己摇头说,“咿呀咿呀!克苏鲁,富坦!”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富坦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孔富坦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美分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达贡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掉san值,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好味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富坦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富坦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富坦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富坦,你又偷了祭品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腿?”孔富坦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富坦。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富坦还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富坦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富坦的确好味了。
  写于一九一八年冬
(未完待续……也许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7-26 09:09回复
    下面是孔富坦所作的诗《假如调查员抓住了你》:
    假如调查员抓住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等待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正确的星象将会来临。
    克总永远等候着信徒;
    现在却永恒沉睡:
    长眠都是瞬息,群星都将会归位;
    而那调查员们,就会成为最初的好味。
    另外,楼主发完一楼之后就开始被巨大不可名状的怪物追赶,所以会更新的比较慢,总之,未完待续,如果还有灵感(mei bei hao wei)的话。啊,等等,那是什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7-26 09:14
    回复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7-26 12:52
      收起回复
        楼主面临被好味的危机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7-27 11:2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