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
少年踯躅半晌,终忍不住走上前去,玄衣下伸出只苍白的手,在过路人肩上僵硬地一拍。
路人好奇回头,却惊骇得暂时忘却了双脚的行走能力。
天上是明明是晃眼的太阳,这可怜人却生切感受到了扑面而来吞人噬骨的寒气。
——这可不是什么街坊里的恐怖故事。
少年又成功地拉住了行人,然而僵持半天,一个字也没有吐出。
那路人脚都麻了,颤巍巍抖着不知是站的还是吓的,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胁持者”,等候他发话。
少年轻吐出一口气,把手收回:
“你走吧。”三个字说得流畅潇洒霸气无比,颇有大佬气场。
看着路人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的背影,少年心下微叹。
——第三十八次问路计划再次胎死腹中。
小心已经在这小小的桃花坞上转悠了三天。
倒不是因为这美景美色和美酒有什么好留恋,而是他根本——
走!不!出!去!
有一种天赋,叫做即使确定自己沿着一个方向走,都能回到原地。
肉眼可见,小心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一张俊脸隐在斗笠下面,冷得快起冰渣子。
如果说伽罗是因为师门寂静养得个性淡泊,那小心完全是天性冷漠,一身骨头又冷又硬,出尘得没有半分人气。
然而必须说句公道话:虽然这孩子状似为人乖戾孤僻。但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个会扶老太太回娘家的三好少年。
前提是…老太太得识路…
在问路这破事上耽搁了大把光阴,小心不免有些恼丧。
咽下心头隐隐的浮躁,才觉着喉头干涸似井。
左右顾盼,街角一老翁提担欲行,竹扁两头,瓦黄的瓷缸上贴着醒目的红纸,上书“酒”一个大字。
还没来得及犹豫,小心足下已先动。
买酒他不会也不能,本就微薄的盘缠早被他一路上施与穷人。
讨酒?想这话废也是不能指望。
之所以不及思考,动作如此快,不仅是因为身体需求的诚实,还因为抱着自暴自弃的打算。
——不出声,吓走他,取酒。
计划简单执行果决——
等一下!说好的三好少年呢!
于是可怜的老翁只感觉一朵阴云往自己靠近,抬头斗笠人已到眼前。
老翁不禁一颤,酒担翻倒,清澈液体洒了一地,人也向后仰去。
小心身法奇快,侧身将他扶住。
老人家来不及心疼酒水,直直望着扶住他的始作俑者,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小心一句“对不起”轻飘飘还未落尾,一柄剑鞘斜入两人之间,以巧劲将老人挑开。
来人飞身把老翁接住,低着长睫一脸和善,他低身询问:“老人家没事吧?”
抬头间双眼却是蒙着寒冰,蕴满薄怒,似在诉说不悦。
小心一向不爱猜度人心,此时见了这双眼睛,竟莫名生了猜破的心思。
“欺负老人家…”
对方安顿好老人,引剑在手直指小心。
“岂是君子所为?”
——许是将他当作了白日行凶的恶徒?
小心望向说话人,目光从莹蓝的发梢一直攀延到微锁的眉峰。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似乎单纯浅易,又疏离难懂。
于是他面对这场变故,不做解释,直视着对方好整以暇。
却看来者,长发古剑,一袭蓝衫在雨后的微风中翻飞——
哎呀~这不是伽罗嘛~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
事情是这样的:
得了半仙“桃花劫”预示的伽罗眉心都没颤一下,心内将这个新奇的名目淡淡一转。
——想来应是劫数。
也没按套路急着问那吊人胃口故作姿态的半仙化解之法,只是拱手又是一礼,拔腿就走。
那摇着扇子的江湖术士收到这种反应颇不习惯,又气又恼叹了一声术道中落。
说来最近真是遇了不少怪人,半仙掂掂腰囊上的另一袋银子,鼓穰穰让人怀疑是打家劫舍得来的。
上次那个出手阔绰的小子也是这个冷淡反应。
半仙无趣的遐想,指尖掐弹微动。
劫数啊劫数…这个征兆,莫不是天煞孤星哟~
咦?指间微滞,半仙瞑目深思,冥冥之中似有变数…
——不想了不想了,得了这两袋银子,好几天都不用开张了~想这些劳什子作甚?
半仙起身去,随他动作身边张设化为虚无,街上行人如织,却无人发现他的行踪。
——这是后话了。
伽罗出了街角,映入眼帘就是黑衣人胁持老翁,踢翻酒担,以强欺老的好戏。
方才茶馆里的情景历历在目,这次伽罗反应更是快,脚下还没踩实,手中剑鞘就飞了出去。
巧巧巧!
两尊大佛可算是遇上了,不枉我战战兢兢码了几百字…
一时气氛低沉冷涩,昏天黑地…如果忽略一旁围观看戏的磕瓜子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