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疯魔
——“情愿此生不曾逢，情愿此梦不曾得。叠袖便作相执手，可恨从未共一刻。”
——“可惜啊，早就不登台唱了。”
梅生
【晴阳正好，描眉点朱，白粉敷面，油墨上色，贴好珠花，一身整齐。轻移步子出了小门走上戏台，半晌。】
【我习得半生功夫全在这念唱之间，戏文熟读倒背，里头多的是才子佳人成双对，是否？是否？捻指作势，对着空空院落，老树残柳，早已蒙尘，仅我与戏台还得一二光明。念。】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一指成兰花，似有点仙之意，步步生莲，宛若游龙，几年前梨园内座无虚席，人人珠光宝气，一场接着一场，是谁人引得京城风华。而今我对着这破烂的院子唱了一出又一出，无人来听。】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我知晓我老了，眼角的细纹，参白的头发，可戏子吃的就是小生饭，我不怨，那我又在这里做什么？无非是在等，一个我都不知道会不会再来的人。】
何晋
数人在一起不过就是听个曲儿，说两出戏，喝壶酒，在谈谈闺中女儿与青楼名妓。初时不觉着如何，如今确实空泛无味，叫人烦得很，索性让家奴去传了今日身子不太利索，便不得去了。
将身边人都打发开了，虽不去寻欢，但到底呆在屋子里是不成的，便一个人蓝衣长袍出了府。
身上染了屋里燃久的沉香，若有若无的隐隐环在周朝。踏进那破旧前，眼前心上全是那人红妆染面，掐着嗓音唱过一出有一出好戏的模样。
不懂戏，却知他……不喜戏，却念他……
轻笑了声，便踏步入院中，不过数步，脚下便停了，谁成想，他会在这破院之内。
定定的站着看人唱完这一出，又怎知，以后还会不会听见呢。拍了手，挑着眉头，又是那个风流的何晋。
“许久不见，你倒是一个人躲在这唱了起来。”
又是想起来从前他的模样，也不晓得，这些年他过得如何。
梅生
【我经常在房间里点上一盏烛火，仍由它亮整晚，将屋内照的通明，我也经常独自坐在妆台前对镜凝视很久，抚着眼角的细纹，默数着年年岁岁。】
【我看着他站在这里，又遥想几年前，梨园里永不勾落的灯火，还有武生抄着十八兵器舞弄的轻喝与青衣小生比着戏文练习指势与吊嗓。那时的人们都在谈论我的容貌，最爱的便是我的这双眼。】
【是啊，容貌从不由人决定，生是父母予，逝是岁月收，我早已不是那个名满京城的青衣梅生了，所以我是谁。】
【挑眉轻讽。】
是啊，出了好几个新角儿，长的个个出挑，唱的也不赖。
【转身背过他，理着袖子，世人都说唱戏的真无情，听戏的假正经，倒也好笑。】
班主走了，没人与我搭班子，也没人来捧场，这么个破烂地儿，你来找晦气的吗。
何晋
自小便听着他长了张好面容，可比起眼前人儿算得了什么呢。这人，戏衣摆水袖才是真正的芳华绝代，叫人再也离不开眼。
数年不见，也曾满京的一个地一个地寻人，想瞧人过的好不好，想着他若还唱，在怎的，也去替他捧个场。没料到，寻了许久没寻到的人，确是在这一方小院却余生。
神色敛着犹豫了一分，本想做故友叙旧，却赫然发现，他们连故友，也是算不上的，充其量不过曾经玩乐场上的有过交集的人。他多听了他几场戏罢了。
啧笑一声。
“那些？瞧了两场，看得不过是个花架子，戏里的感觉什么也没听出来，一代不如一代。”
垂眸捏了指尖，摩擦几转，复又缓缓接过话茬。
“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左不过今日闲的，恰巧路过就顺带看一眼。”
添一语。
“这不是来的巧吗，巧着给你捧场。”
梅生
【好些年了，我一人吊嗓，日复一日地做着那些枯燥的功课，我也不是不知道京城梨园里的流行，容颜的饭，老天赏的，可我却真的喜欢唱戏，我知晓戏文里才子佳人都是谎话，我知晓最后美满的结局皆大欢喜都是骗人的，世俗与戏文，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也有过浑的时候，白瞎了眼看上了皮囊，还套进了戏文的桥段与人掏过心窝子，断袖的戏文不是没有，小坊市里，同门师兄弟间，图的什么。】
【缓步下了戏台，与人隔了几步的距离，又不肯再进，这院子里就我与他二人，一字一句听的分外清楚，又陌生非常。】
【变了，变了，终究是人心，也不过是戏文里常有的。】
京城权贵都喜爱的角儿，何公子也瞧不上，那整个梨园里何公子也寻不到一个逞心如意的人来了。
【从袖中摸到那封书信，是我写的，我以为他会来，然后我就能将书信亲手交给他，现在他就在眼前，却交不出去了，大抵是，戏子真无情吧…………】
【眯眼瞧他，少了年少的真挚，我也没了爱人的真心，不过两具躯壳罢了。】
我等了你很久，我以为我见到你时我会欣喜、会哭泣，可我都没有，如今你来，我想正好可以道别。
何晋
看着人一步步走近，将媚眼看的更加细致，是岁月流逝的痕迹，可说来，脸还是当初名满京都的那张脸，唱的也还是他一贯喜欢的戏文。
只叫人瞧了心生怀念，将往日都印在脑海里，不舍得抹去。
说到底，还是应了世事无常几个字儿，求不得爱不得怨不得，都是得不到的。
“哪能啊，逞心如意的……”
念似昨日才唱的一出，缓缓摇了头，将唇边可不就在几个字打了回去，换做平淡无奇的一句。“可惜是早就不登台唱了。”
看着人，说不出什么鬼迷心窍的多了话。
“如今，也只能想想他当日的风姿了。想来当日他也曾同你一样的……”
本就一个人，哪里是不同的呢。
耳畔炸响一个惊雷，好似我想的那样，又好不似我想的那样。
这些年，细细说来，不定就是那种情分，可到底放不下，如今且就当做自作多情了。
“如果我没来，你今日是不是就直接要走了……”
梅生
【小院里十分安静，微风拂起残叶，悉悉嗦嗦，老柳树老的起了纵横沟壑的褶，我在这活了半生，唱了二十几年的戏，而今三十有一，尚未成家，也无妻无子。在长安窝里趟了这些年，无数的黄白珍宝，还有昔日人满为患的繁华院子一下子如潮水涌退，一切恍然半生梦。】
【是啊，唱戏的真无情，爱的是自己，我唱了那么多戏台上的戏本，也在房内唱着自撰的词曲，最中意的不过是那句——“情愿此生不曾逢，情愿此梦不曾得，叠袖便作相执手，可恨未共一刻。”】
【我与他，图的是什么，不过是青葱的年岁，喜欢一个人，留个念想，是吗？可那师兄弟们都是这样吗？】
【低眉勾唇，站在那棵老柳树旁，斜阳照在他的身上，早已不是当年的人，我也不是当年的模样。】
我在这等了好些久，早已经是没了耐性，今日打算唱完这一出就走，我等你，看看旧人是否依旧，如今见着了，了无心愿。
【二十几年如一日，我又怎会没有耐性，我是没了事做，守着我这前半生罢了。】
戏子无情，何公子莫要切记挂。
【进了屋子，将袖中的信丢进香炉里焚烧，不是什么要紧的信，写的就是那句我最中意的词，现在，什么都变了，所以什么也不是。静静的看着信烧没了，近窗看着他的人，想着以前，合不上了。】
何晋
眸光瞧过他水袖迎风，像春日层层叠叠绽开的花儿，更似笔墨在宣纸上晕开的颜色。
我躺着繁华里醉了大半生，看遍了京都景色，瞧了多少美人，若说权，何家是有的，若说钱，何家也是有的，我差的是个什么东西呢。
后来啊，一场变故，听了数次戏的家班子倒了台散了火，心底有根弦断了时，我便明白了，我差的什么想要的什么。
我寻他，想……做什么呢，只到底是先想找到他，从未考虑过其它的，可我连他也寻不到。我也止不过是这京都里碌碌人群的微粒，被尘埃裹卷，最后迷失了方向，只得孤身只影不知向谁去。
那些戏文里直白的情话连篇，不知一也知二，此刻此时，倒觉得那风也是温柔的，带情的。粘着他的目光也不尽是如初，反到化了钩子。
“若说故人依旧，谁不知人都是会变的，梅生，这话是没有说服力的。”
清月圆时缺弯都看遍，春花开时谢了都经过。有些从泥土里掘出的东西，是再也放不回去了。
下意识的略过了他后来的话语，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拥有它的资格。梅生，我和你到底是差了什么呢，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差……
站在院中，戏台是熟悉的，景是熟悉的，人也是熟悉的，独独少了往日的嘈杂。回头便清晰的看见了人的身姿，临在窗前，就那样不动声色的也是多少人心尖里的白月光。
抬手捂着眼睛笑了笑，一如他，转身离去，踏在长天之下，泥土之上，走着离开的路。
来时一刻，去时三刻，讥讽的笑了笑，觉得缓慢，却也是到了院门，回头深深看了眼，喃喃自语的两个字也散入了风中。
“梅生…”
梅生
【瞧着人走了，离开了这院子，了却心事。铜镜里映着我自己，与我相视，明明是一个人，我为何觉得是一双。】
【我看那精美的戏台，眼前浮现我的半生，好不精彩，回首环视这屋内，空空一人，这戏里戏外的，一个是青衣名角儿，一个是戏痴梅生。】
【我将我的戏套在了世俗，套在了我身上，与不相干的人演了一出假戏，怪人没有付诸真情，我又何尝给过真心？说到底，就是痴念作祟，挠了我半生，活该。】
【心头打着拍子，继而作势提气，捏声唱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目光又不禁看去窗外，院门，怕是没人来了，他也不会来的，终究是长安子弟。世人都谓戏子无情，我不晓得，唱多了这些个戏本，作的是自己，我分不清世俗与虚幻，恐怕一颗心也早已没了。】
【心里是空的，我这身体里，什么也没有，我只晓得唱戏文，不晓得如何真心对人。为什么？蹲在窗脚痛声嘶吼，似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啊！…………
【渐渐没了声音，良久，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呵莞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水袖不断交叠。】
…………情愿此生不曾逢，情愿此梦不曾得，叠袖便作相执手，可恨从未共一刻…………
——“情愿此生不曾逢，情愿此梦不曾得。叠袖便作相执手，可恨从未共一刻。”
——“可惜啊，早就不登台唱了。”
梅生
【晴阳正好，描眉点朱，白粉敷面，油墨上色，贴好珠花，一身整齐。轻移步子出了小门走上戏台，半晌。】
【我习得半生功夫全在这念唱之间，戏文熟读倒背，里头多的是才子佳人成双对，是否？是否？捻指作势，对着空空院落，老树残柳，早已蒙尘，仅我与戏台还得一二光明。念。】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一指成兰花，似有点仙之意，步步生莲，宛若游龙，几年前梨园内座无虚席，人人珠光宝气，一场接着一场，是谁人引得京城风华。而今我对着这破烂的院子唱了一出又一出，无人来听。】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我知晓我老了，眼角的细纹，参白的头发，可戏子吃的就是小生饭，我不怨，那我又在这里做什么？无非是在等，一个我都不知道会不会再来的人。】
何晋
数人在一起不过就是听个曲儿，说两出戏，喝壶酒，在谈谈闺中女儿与青楼名妓。初时不觉着如何，如今确实空泛无味，叫人烦得很，索性让家奴去传了今日身子不太利索，便不得去了。
将身边人都打发开了，虽不去寻欢，但到底呆在屋子里是不成的，便一个人蓝衣长袍出了府。
身上染了屋里燃久的沉香，若有若无的隐隐环在周朝。踏进那破旧前，眼前心上全是那人红妆染面，掐着嗓音唱过一出有一出好戏的模样。
不懂戏，却知他……不喜戏，却念他……
轻笑了声，便踏步入院中，不过数步，脚下便停了，谁成想，他会在这破院之内。
定定的站着看人唱完这一出，又怎知，以后还会不会听见呢。拍了手，挑着眉头，又是那个风流的何晋。
“许久不见，你倒是一个人躲在这唱了起来。”
又是想起来从前他的模样，也不晓得，这些年他过得如何。
梅生
【我经常在房间里点上一盏烛火，仍由它亮整晚，将屋内照的通明，我也经常独自坐在妆台前对镜凝视很久，抚着眼角的细纹，默数着年年岁岁。】
【我看着他站在这里，又遥想几年前，梨园里永不勾落的灯火，还有武生抄着十八兵器舞弄的轻喝与青衣小生比着戏文练习指势与吊嗓。那时的人们都在谈论我的容貌，最爱的便是我的这双眼。】
【是啊，容貌从不由人决定，生是父母予，逝是岁月收，我早已不是那个名满京城的青衣梅生了，所以我是谁。】
【挑眉轻讽。】
是啊，出了好几个新角儿，长的个个出挑，唱的也不赖。
【转身背过他，理着袖子，世人都说唱戏的真无情，听戏的假正经，倒也好笑。】
班主走了，没人与我搭班子，也没人来捧场，这么个破烂地儿，你来找晦气的吗。
何晋
自小便听着他长了张好面容，可比起眼前人儿算得了什么呢。这人，戏衣摆水袖才是真正的芳华绝代，叫人再也离不开眼。
数年不见，也曾满京的一个地一个地寻人，想瞧人过的好不好，想着他若还唱，在怎的，也去替他捧个场。没料到，寻了许久没寻到的人，确是在这一方小院却余生。
神色敛着犹豫了一分，本想做故友叙旧，却赫然发现，他们连故友，也是算不上的，充其量不过曾经玩乐场上的有过交集的人。他多听了他几场戏罢了。
啧笑一声。
“那些？瞧了两场，看得不过是个花架子，戏里的感觉什么也没听出来，一代不如一代。”
垂眸捏了指尖，摩擦几转，复又缓缓接过话茬。
“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左不过今日闲的，恰巧路过就顺带看一眼。”
添一语。
“这不是来的巧吗，巧着给你捧场。”
梅生
【好些年了，我一人吊嗓，日复一日地做着那些枯燥的功课，我也不是不知道京城梨园里的流行，容颜的饭，老天赏的，可我却真的喜欢唱戏，我知晓戏文里才子佳人都是谎话，我知晓最后美满的结局皆大欢喜都是骗人的，世俗与戏文，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也有过浑的时候，白瞎了眼看上了皮囊，还套进了戏文的桥段与人掏过心窝子，断袖的戏文不是没有，小坊市里，同门师兄弟间，图的什么。】
【缓步下了戏台，与人隔了几步的距离，又不肯再进，这院子里就我与他二人，一字一句听的分外清楚，又陌生非常。】
【变了，变了，终究是人心，也不过是戏文里常有的。】
京城权贵都喜爱的角儿，何公子也瞧不上，那整个梨园里何公子也寻不到一个逞心如意的人来了。
【从袖中摸到那封书信，是我写的，我以为他会来，然后我就能将书信亲手交给他，现在他就在眼前，却交不出去了，大抵是，戏子真无情吧…………】
【眯眼瞧他，少了年少的真挚，我也没了爱人的真心，不过两具躯壳罢了。】
我等了你很久，我以为我见到你时我会欣喜、会哭泣，可我都没有，如今你来，我想正好可以道别。
何晋
看着人一步步走近，将媚眼看的更加细致，是岁月流逝的痕迹，可说来，脸还是当初名满京都的那张脸，唱的也还是他一贯喜欢的戏文。
只叫人瞧了心生怀念，将往日都印在脑海里，不舍得抹去。
说到底，还是应了世事无常几个字儿，求不得爱不得怨不得，都是得不到的。
“哪能啊，逞心如意的……”
念似昨日才唱的一出，缓缓摇了头，将唇边可不就在几个字打了回去，换做平淡无奇的一句。“可惜是早就不登台唱了。”
看着人，说不出什么鬼迷心窍的多了话。
“如今，也只能想想他当日的风姿了。想来当日他也曾同你一样的……”
本就一个人，哪里是不同的呢。
耳畔炸响一个惊雷，好似我想的那样，又好不似我想的那样。
这些年，细细说来，不定就是那种情分，可到底放不下，如今且就当做自作多情了。
“如果我没来，你今日是不是就直接要走了……”
梅生
【小院里十分安静，微风拂起残叶，悉悉嗦嗦，老柳树老的起了纵横沟壑的褶，我在这活了半生，唱了二十几年的戏，而今三十有一，尚未成家，也无妻无子。在长安窝里趟了这些年，无数的黄白珍宝，还有昔日人满为患的繁华院子一下子如潮水涌退，一切恍然半生梦。】
【是啊，唱戏的真无情，爱的是自己，我唱了那么多戏台上的戏本，也在房内唱着自撰的词曲，最中意的不过是那句——“情愿此生不曾逢，情愿此梦不曾得，叠袖便作相执手，可恨未共一刻。”】
【我与他，图的是什么，不过是青葱的年岁，喜欢一个人，留个念想，是吗？可那师兄弟们都是这样吗？】
【低眉勾唇，站在那棵老柳树旁，斜阳照在他的身上，早已不是当年的人，我也不是当年的模样。】
我在这等了好些久，早已经是没了耐性，今日打算唱完这一出就走，我等你，看看旧人是否依旧，如今见着了，了无心愿。
【二十几年如一日，我又怎会没有耐性，我是没了事做，守着我这前半生罢了。】
戏子无情，何公子莫要切记挂。
【进了屋子，将袖中的信丢进香炉里焚烧，不是什么要紧的信，写的就是那句我最中意的词，现在，什么都变了，所以什么也不是。静静的看着信烧没了，近窗看着他的人，想着以前，合不上了。】
何晋
眸光瞧过他水袖迎风，像春日层层叠叠绽开的花儿，更似笔墨在宣纸上晕开的颜色。
我躺着繁华里醉了大半生，看遍了京都景色，瞧了多少美人，若说权，何家是有的，若说钱，何家也是有的，我差的是个什么东西呢。
后来啊，一场变故，听了数次戏的家班子倒了台散了火，心底有根弦断了时，我便明白了，我差的什么想要的什么。
我寻他，想……做什么呢，只到底是先想找到他，从未考虑过其它的，可我连他也寻不到。我也止不过是这京都里碌碌人群的微粒，被尘埃裹卷，最后迷失了方向，只得孤身只影不知向谁去。
那些戏文里直白的情话连篇，不知一也知二，此刻此时，倒觉得那风也是温柔的，带情的。粘着他的目光也不尽是如初，反到化了钩子。
“若说故人依旧，谁不知人都是会变的，梅生，这话是没有说服力的。”
清月圆时缺弯都看遍，春花开时谢了都经过。有些从泥土里掘出的东西，是再也放不回去了。
下意识的略过了他后来的话语，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拥有它的资格。梅生，我和你到底是差了什么呢，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差……
站在院中，戏台是熟悉的，景是熟悉的，人也是熟悉的，独独少了往日的嘈杂。回头便清晰的看见了人的身姿，临在窗前，就那样不动声色的也是多少人心尖里的白月光。
抬手捂着眼睛笑了笑，一如他，转身离去，踏在长天之下，泥土之上，走着离开的路。
来时一刻，去时三刻，讥讽的笑了笑，觉得缓慢，却也是到了院门，回头深深看了眼，喃喃自语的两个字也散入了风中。
“梅生…”
梅生
【瞧着人走了，离开了这院子，了却心事。铜镜里映着我自己，与我相视，明明是一个人，我为何觉得是一双。】
【我看那精美的戏台，眼前浮现我的半生，好不精彩，回首环视这屋内，空空一人，这戏里戏外的，一个是青衣名角儿，一个是戏痴梅生。】
【我将我的戏套在了世俗，套在了我身上，与不相干的人演了一出假戏，怪人没有付诸真情，我又何尝给过真心？说到底，就是痴念作祟，挠了我半生，活该。】
【心头打着拍子，继而作势提气，捏声唱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目光又不禁看去窗外，院门，怕是没人来了，他也不会来的，终究是长安子弟。世人都谓戏子无情，我不晓得，唱多了这些个戏本，作的是自己，我分不清世俗与虚幻，恐怕一颗心也早已没了。】
【心里是空的，我这身体里，什么也没有，我只晓得唱戏文，不晓得如何真心对人。为什么？蹲在窗脚痛声嘶吼，似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啊！…………
【渐渐没了声音，良久，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呵莞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水袖不断交叠。】
…………情愿此生不曾逢，情愿此梦不曾得，叠袖便作相执手，可恨从未共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