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庄子显灵记》
新近出版的《庄子显灵记》应该是范曾教授之力作了。借庄子之口,范曾教授对现代的科学及艺术均给予了严厉的批判和几近全面的否定,然后便在此基础上颇为得意地提出了自己“新古典主义”的主张,即回归淳朴和谐的自然,追逐“天人合一”的大美。之所以要用诗来宣扬思想,大概是要证明自己除了具有画才是个画家还具有诗才是个诗人的缘故。此书还附带有邵盈午先生的评注。之所以要注,自然是因为其内容的高深,怕读者不能准确地理解,之所以要评自然是要先声夺人、先入为主,让读者知道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东西。也难怪,在当今的中国文化界,所谓的“评”不过是“捧”的代名词,用杨晓彦先生的观点来看,是有一种阴谋暗藏在其中的,说白了,就是强加于人,以掠夺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不错,现代科学的发展对于地球以及生活于其上的人类是有着所谓负面影响的。比如战争、比如原子弹、比如环境的被破坏等等。但我们也不能就因此无视科学的发展给地球以及生活于其上的人类所带来的正面影响。对地球资源的开发虽然造成了对地球环境的破坏,但也使地球的价值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就如同一个出了名的书画家,虽然社会的需求累坏了他的身体并使之短命,但也使其天才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难道让他活二百岁却只是无声无息的好吗?社会的需求即是对他的肯定和鼓励,他的创作热情便会因此而高涨,他便会创作出更多的作品,对人类文明做出更大的贡献,否则即便活了二百岁,他也未必能创作出多少作品,那多活出来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况且无论我们怎样地做,地球都是要毁灭的,人都是要死的,我们难道会真的相信彭祖能活八百岁,而且死后还可以以天地为春秋么。而且战争也未必就如范曾教授所说的那么可怕,如果我们承认人类也不过是大自然之一部分的话,那战争就不过是大自然以貌似人为的方式在消减着人口的数量,使之与人类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就如同森林的着火是大自然在对生态进行着调整一样,而海啸自然也未必不是如此。
不错,现代主义的艺术中的确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和谐的音符,但即便不和谐,只要是人对自然及社会生活的真实感受,也自然就应该有其存在的意义,因为它对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人是有意义的,因此对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社会和自然也就是有意义的。况且所谓的大自然中也不仅仅只是和谐的音调啊。当我们听到一个人的声嘶力竭的呼喊时,不也正与大自然中的某些声音相似么,难道我们不能将这些声嘶力竭的呼喊听成是对于大自然中的不和谐之声音的回响么?
《显灵记》上有季羡林先生的序说“人类自我成为 ‘万物之灵’后,最重要的任务是正确处理人与大自然的关系”。所谓人与自然的关系,即“天人关系”。我们或许应该这样理解,作为动物的人在成为人之前与自然的关系是同一的,或者说是“合一”的。当人成为人即与动物区别开来之后,人与自然就形成了相互对立的关系,这是不以某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要想使之完全地再回归于“合一”是不可能的,因为除了同一还有对立,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必要条件。季羡林先生还说“要了解自然,认识自然,要同自然交朋友”即为“天人合一”,但所谓的“交朋友”并不意味着不同自然做斗争,甚至对自然进行改造。比如人在与人交朋友的过程中就是少不了要斗争的,所谓“莫逆之交”,所谓“不打不成交”,所谓“生死之交”不都是这个意思么?因为只有在相互较量的过程中我们才能够更深刻地了解和认识对方,对于大自然(即天)当然也一定如此,否则我们与大自然这个朋友是交不深入的,更别提“再伸手向大自然要衣、要食、要住、要行”了。当然,除非是“骗”,“骗朋友”和“杀熟”现在都是很时兴的商业手段,只要能忍心下手就可以。
邵盈午先生在论及《显灵记》的语言风格时套用了一句禅宗里的话即“指月亮的手指,不是月亮”来说明《显灵记》让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指月亮的手指”,而是“手指的月亮”。但读《显灵记》后我们却发现范曾教授不过是在告诉我们什么是不美的什么是“大美”的,即只是把他的手指指向了所谓的“大美”,而“大美”的本身并没有现出身来,所以我们所看到的仍然只是指月亮的手指而不是月亮,要想看到月亮我们还要顺着范曾教授所指的方向去找,我们或许会迷失在茫茫的夜空中,但范曾教授对此是可以不负任何责任的。
而所谓的“新古典主义”也并不是什么新名词,上个世纪末在中国的书法界是时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也因此便有《书法新古典主义就是倒退主义》的文章出来反抗,也因此着实在评论界热闹了一番。但范曾教授的“新古典主义”是不是也是“倒退主义”呢,我们也还是需要再研究一番。
2005-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