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美琴换好了睡衣缩在了被子里,洗好衣服和碗的上条继续在旁边的桌子上奋战。
尽管已经过了11点,上条的任务似乎还没有完成,仍处于加班状态。
问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得到了“看不见你睡着就安不下心来”的回答。
随后他真诚地说:“我打扰你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就出去。”
“看女孩子睡颜太失礼”的抱怨因为这两句话而云消雾散,只剩下慌张的回复说:“没关系的”。
大概是因为睡了太多了吧,在床上躺了很久的美琴没有一点睡意。她背对着上条,看着幽白的墙壁,意识也变得清晰无比。
她能听到绵延不绝的蝉声,上条麻利的敲击键盘声,自己的呼吸声。两人在同一房间,能清晰地感触到这个事实,而自己也因这个简单的事实而感到安心。
一会儿,她说:
“呐,几点了?”
“12点哟。”
“你不困吗?”
“这种程度的熬夜已经习惯了,倒不如说我本来觉就少。不过也真是太晚了,我打算一会儿就去睡觉了——怎么,你睡不着吗?”
“嗯……”
“也是啊,你已经睡了一天了啊。”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会儿,上条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说:“完成了,完成了。”然后合上电脑,屋里顿时少了唯一的光源。
黑暗中,美琴以为他要走了,但没想到,他发出了声:“所以,你不打算说说你是什么来头吗?”
因意外一时说不出话来,美琴最后回复说:“我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说不感兴趣是骗人的吧。我觉得现在你想说了,憋着又不太好,而且现在我挺闲的。”
“……”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那我去睡觉了。”上条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我……是【孤狼】。”
黑暗中,美琴的话很轻。
上条愣了一下,但随即淡淡地回答道:“我猜也是。”
“为什么?”
“因为啊,你之前不是说你找不到记忆吗,也就是说,你一直在寻找记忆吧。而且看样子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又病倒在路途上,在我的印象里,能在寻找记忆做到这个份子上的就只有【孤狼】了。”
“……”
“所以说,你想寻找哪份记忆?还是说全部?”
“说全部的人都太自大了……我的话只是想找到一个人的记忆。”
“家人吗?”
“不,恋人。”
“哦,”上条像是很有兴致地看了过来,“没想到你还有恋人啊。”
“……”
“对不起,开玩笑的。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打上来呢,这样无言的沉默倒更令人难受呢。”上条猛地双手合十摆出求饶的姿态,在她面前拜倒一次,“是我思虑不周,不该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只是感觉话题太沉重了,不希望你那么难受。”
“笨蛋……”
“原谅我了?”
“你这个样子我也没法生气啊。”美琴叹了一口气,苦笑出来,不过托他的福,气氛的确没有那么沉重。
“所以呢,你还有那个恋人的多少记忆?”
“嗯嗯……面容记不清了,声音也记不清了,之前的所有事都忘记了……”
“亏你能跑出来找他呢。”
“是啊,本来只是记得自己以前好像有个恋人——这种程度罢了,但半年前我突然就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和他的一次对话啊……对话前后的事件都忘记了,只记得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向你求婚’,他是这么说的。”
“……”
“与这份小小的记忆一同觉醒的是我对他的所有感情,真是奇怪啊……明明连他是谁都忘记了,就是单单记住了自己有多么喜欢他,又有多么想要和他在一起。”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静静泻在这一方房间里。月光下,少女坐了起来,右手轻轻地放在胸口上,像是要体会这份涌动的感情一样,露出了悲伤但是无比温柔与美丽的感情。
“所以,那一天,我就决定了,一定要找回关于他的记忆,一定要找到他,然后永远在一起。”
“然后我又隐约记得他说以后他要回到以前我们生活的地方,而我单单记得我以前住在日本,也就是现在的第十一大区。所以半年前我就回到十一区,开始地毯式的搜索,直到现在。”
“不过啊……真的是毫无线索啊……我已经在十一区寻找了半年了……主要城市都寻找过了,城镇也几乎走过了一半,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然后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正好有点发烧,又有些累,就先在椅子上休息,结果没想到睡着了……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啊啊,沦落到这个地步,真是丢人啊。今天上午也是……竟然在你面前哭……哭了……真是丢人呢……”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想见他啊……”
“他到底在哪啊……”
少女最后的疑问,不知道是说给谁的,也许是上条,也许是自己,也许是不知在何处的某个人。
上条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不过……寻找记忆什么的,本来就是极端困难的事啊。”
美琴回过神来,听到上条的话,有些落寞地点点头,“是啊……”
“三年前,那场大灾变使世界上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失去了或多或少的记忆,历史资料也出现了断层,以至于人们完全不知道大灾变之前几年世界上发生的事。”上条以一种客观的语气不快不慢地陈述着这个所有人都熟知的史实。
美琴接上去:“嗯,而且有的人记忆损失得特别严重,更有甚者失去了全部的记忆。更糟糕的是许久以前的各国政府不知道这么着突然消失了……或者说,消失在丢失的那几年了。”
上条点点头,继续说:“不过好在世界政府及时成立,把世界划分成十三个大区,安抚群众,恢复生产。托政府的福,三年后的今天,世界已经基本恢复稳定了,看不到大灾变在物质上给人的影响了。”
“而政府为了调查大灾变的真相,特别设立了【大灾害调查部】。但调查失去的记忆是极端困难的事,政府也没有把握调查出来,所以为了灾后重建,为了节省人力物力,政府是不支持个人进行独立调查的。”
“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相信政府,包括我。但还有极少部分人依旧选择前行,这些人被世人称为【孤狼】。”
“御坂,”上条的语气十分温和,“说实话,在情感上,我是很佩服你们这些人的,毕竟你们敢于去寻找自己重要的东西。但是……现实是,现在还没有一匹【孤狼】找到自己的记忆,甚至难以取得进展,反倒是一些坐着等着的人通过一些契机恢复了些许记忆。”
“我不是想对你说三道西,毕竟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但是,我只想问问,如果你努力到最后,还是没有取得一点记忆,你该怎么办?”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有成片的蝉声。
上条看不清美琴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其实说多了,但出于某种责任感,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提醒她一下,就算被她讨厌也要这样。
抱着被她赶出房间的觉悟,上条坐在那里等待着美琴的回复,最终听到这样一句话:
“这样的事……人家也知道啊。”
黑暗中,少女的话很轻,有些颤抖。
“其实我也放弃过……也想着不可能……”
上条无言地眺望着黑暗。
“但是,”少女的话中涌出一丝坚定,“有一天我突然有这样的念头:万一,万一他没有忘记我呢。”
“万一他还记得那个约定,只是无法实现呢。”
“万一他一直在等我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没法停下脚步。我这么喜欢他,他也一定这么喜欢我,但就是因为我失忆了,一起都成了泡沫……”
“我讨厌这种结局,我讨厌那样的我。”
“所以我,不会停下脚步的。”
“不论多少日,多少月,多少年都不会,我会一直找,一直找他,直到我死去……”
“毕竟,我们约定过了。”
即使在黑暗中,少女的微笑也如花般绽放:
“永远在一起。”
上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苦笑道:
“你真是痴情呢。”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傻呢。”大概是由于把心中隐藏的话全部一吐而出吧,美琴的心情似乎放松多了,笑着开玩笑似地回答。
“真是幸福啊。”上条喃喃道。
“啊?”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美琴叫出声来。
“哦,”上条回过神来,苦笑着解释道,“我是说,被你喜欢着的那个人,真是幸福啊。”
美琴愣了片刻,随即脸红起来:“笨蛋!你说什么呢!只是一般程度罢了!”
“好好,只是一般程度的痴情罢了。”
“都说了不是那样了!”
看着美琴慌张的样子,上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逗小孩一样地摆摆手,“好好,就当不是那样,那好好睡觉吧,好好养病。”
“不是‘就当’,是‘真的’不是!”
上条摆摆手准备出房间,却被叫住了。
“那个……这些事……不要乱说啊……”
“嗯嗯。”他答应了,然后继续往外走。
“那个……”
“又怎么了。”再次被叫住的他有些无奈地回头,“放心吧,我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不是啊,是那个……晚安……”
上条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
月光下,他轻轻微笑着,无比温柔地看着美琴:
“嗯,晚安。”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