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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久违的新文】花札·蓝莲花(***老子终于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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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愈发吃紧,胡人增派了大批弩兵,箭雨铺天盖地地向城墙上攒射而来,我护着喻大人不得不后退,城下战况并不理想,胡人增援前赴后继地赶来,而大朔却缺乏有力的后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是胜利也不过是惨胜。
就在这时,一支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冷箭带着主人必杀的决心向敌军中心部位狠狠射去。
那箭准确无比地命中了坐镇军中的胡人主帅,敌军主帅受伤登时大乱,朔军乘胜追击打得对方溃不成军,我与喻大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是何方神圣助了我等一臂之力,而下一个瞬间,我们便明白了一切。
那是阿珩。
她顶着外头攒射的箭雨,爬上城门最高的顶点,箭无虚发,只一箭便射中了被层层保护起的胡人首领,但却因此暴露了所在的位置,被胡人的神射手连发几箭,生生地被箭刺穿了胸口,从城头上跌落下来。
那一幕我至今刻骨铭心。
一袭白衣的身影,宛如折翼的蝶,就此零落跌入尘土之中。
我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刻,一时间几乎忘记了思考,如同泥塑一般目光呆滞地看着她坠落的方向,甚至不知该如何调动身体的部位,直至喻大人一声令下方才如梦方醒,带领手下迅速前去寻找。
当时的场面太过混乱,也不知道阿珩究竟身在何处,我领着黑衣使中最为精良的几个千户带着一众校尉们四处在城楼上寻找,几乎将崇武门翻了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她。
终我一生也绝不会忘记那日寻到她的情景,数九隆冬的天气,怀安又是北地,最是严寒,待我们找到她时,她身下淌着的血都已结成了冰。
喻大人和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阿珩从地上给抬了起来,喻大人久经人世,也从未见过如此惨象,几乎红了眼眶,当即便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快马加鞭回皇城向咸安帝君报信,请派最好的御医前来,一面迅速召来军中医者想尽办法救治阿珩。
这是我这一生中最为难熬的时刻,仅仅几个时辰,却仿佛过了几个甲子。
阿珩的情况很不好,她身上中了三箭,一箭射中她的左肩,一箭射中她的右肩,而最为致命的一箭穿胸而去,只差一寸便洞穿了她的心口。而她从城头跌落,又长时间昏迷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失血过多,此刻生命岌岌可危。
随军的军医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无奈地表示已是江郎才尽,只能听天由命,派去皇城的人马去了一波又一波,而皇城那头却并未有任何回应。
阿珩此刻意识也是愈发模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她拒绝几乎所有人的陪同,只留了我与喻大人,而她唯一反反复复重复的话便是今上的名讳。


16楼2017-07-06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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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泽、平泽……”她似是梦呓一般地喃喃道,转眼又像是探询一般地问道,“他、他来了吗……”
    我不忍看她惨白的脸色,只别过脸去宽慰道:“快了快了……”
    可莫说是咸安帝君了,就是御医都是迟迟不见前来,我差手下心腹前去探了探风,方才知道因为蓝太妃突染风寒,宫中御医大多都去了太妃宫中,剩余的御医又给仪华太后宣了去,偌大的怀安帝都,竟是一个能前来诊治的人都没有。
    他们坦然地享受着阿珩用命换来的和平,却无一人感激那个为了他们尚能活着而濒临死亡边缘的人。
    皇城迟迟不来人,我与喻大人如坐针毡,阿珩反反复复地醒着,我们之间的对话也不知她听去了多少,她伤得太重,一步都无法挪动,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高烧不退,我甚至担忧着她会在这个地方迎来她的终焉。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漫长得仿佛走过了一辈子,我听见外头杂乱的脚步声。
    山呼万岁,众人拜伏,今上终于还是来了。
    听到咸安帝君驾临的声音,阿珩忽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又有了些许气力,我看到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今上,阿珩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没死,陛下一定很失望吧。”
    阿珩的声音很微弱,似乎下一个瞬间她便要永远闭上眼睛。
    “你……伤在何处?”似乎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咸安帝君的声音有些颤抖,大抵他也从未看到那个强悍的阿珩如今这般脆弱的样子,须臾,阿珩苍白着一张脸,勉力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三支箭……一箭射在我的左肩,一箭射在我的右肩,咳……”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仿佛费尽了她全部的气力,阿珩喃喃地道,唇边殷红的血丝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还有一箭,只差一寸,就射穿了我的心口。”
    “陛下是不是在想着这一箭为何不射偏一点……径自贯穿我的心口,这下陛下就再也、再也不用见到我了?”阿珩惨笑着,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陛下连个太医都不愿派来,如今却亲自跑来见我……呵,是因为我快死了,来看我的死状吗?”
    气氛凝重得可怕,阿珩的贴身侍女哭着求她不要再开口,身旁的太医们也是面露难色,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今上,听着阿珩这番话,今上也有些动怒了,他话间带着丝怒气,“朕当时并不知道你伤成这样!朕只知道你受了伤,以为只是轻伤……”
    “咳、咳咳……陛下想在这箭雨枪林的战场上,我能受什么轻伤?”阿珩面带讽刺,强撑着辩驳,一如他们幼时争论的语气,她执拗地道,“陛下以为、以为外头的刀剑会像绣花针、瓷片一样轻轻地在手上划个口子吗?”
    今上哑口无言,见今上不再说话,阿珩反倒口气软了下来,那个往日里强悍得很的女子眼神愈加空洞起来,阿珩看了看今上,忽然又是一声轻笑。
    因我与她离得近,听得到阿珩声如蚊蚋的轻叹,“到底在陛下心里,她偶感风寒便是不得了的大病,我一箭穿胸也不过是小小的轻伤。”话音刚落,阿珩便如同失去了全部气力一般,闭上眸子又昏迷了过去,似乎她所有的精气神都只是为了强撑着见今上一面。
    我垂首,心上仿佛开了一口子,血淋淋地疼。
    今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我虽自小随侍今上,但却从未见他如此震怒,他看向一旁已是吓得魂不附体的太医们,“都给朕听着,她若是死了,你们便提头来见!”
    丢下几句狠话,今上拂袖而去,喻大人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跟上,我会意,便跟随今上出去了。
    我万没想到,今上会来到阿珩坠落的地方,他看着地上那早已结成冰的血迹,只站着,却不发一言。看到站在一旁的我,今上稍有些迟疑地开了口:“阿珩她……今日就是在这样冰冷的地方……”


    17楼2017-07-06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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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
      “是。”我恭顺地低下头,用最为直白的语言告诉他,“待卑职和喻尚书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血都已结成了冰。”
      今上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最终,我听见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不该喜欢朕。”
      我在心中暗自冷笑。阿珩视今上如生命,她用她的一切去爱着今上,不惜连命都不要也要守护今上的朝廷,在这呵气成冰的天气里,她身负重伤血凝成冰,昏迷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却换来今上轻飘飘一句她不该喜欢他,她的绝望,旁人又怎会懂。
      之后今上并未回宫,留在崇武门守了阿珩一宿,我等奉命在门外守候,好容易捱过了一日,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消息——
      兴许是年轻,阿珩到底是挺过来了,都以为她就要撒手人寰,然而她撑着一口气硬是从鬼门关逃了回来,过几日身子稍微好些了便由禁军护送回昭明皇城静养了。而更加利好的消息是,阿珩那日射伤的胡人首领伤重不治,崩于军中,新任的首领本就不欲继续开战,再加上精锐消耗过半,朔朝又适时地施以反间之策,稍微予以好处,胡人很快便遣了使者送来了求和的书简。
      和谈进行得还算是顺利,然而唯一未能谈拢的却是太上皇的问题——胡人虽答应归还太上皇,但却提出了真金白银国书之礼相换的条件,而大朔所派去的使臣不敢私作主张,立刻飞马回帝都报信,请今上定夺。
      于是第二日朝会上便因这个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分歧,一派主张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必须接太上皇回帝都,而另一派则坚决反对这桩完全不划算的买卖,认为有辱国格劳民伤财,朝会上众人吵吵嚷嚷,就是没能形成一个统一的意见。
      那些迂腐的文人只想着天道伦理,只知夸夸其谈要迎回上皇,要维系大朔天朝上国的面子,却无一人能提出个可行的建议,空中楼阁也不过如此。
      而我等着看今上的反应。
      今上并非绝情之人,甚至说,今上与太上皇棠棣情深,我虽因阿珩的事对今上颇有些怨言,但也知今上比起太上皇实则更适合帝君这个位子,可如今太上皇成了个烫手山芋,无论如何处理,总会有些许欠妥之处。
      蓝太妃与仪华太后是太上皇一系的,自是站在支持太上皇的这一派,朝中大部分人也是这个意见,只有极少部分的人坚持不肯给胡人一点好处,其中便以阿珩为首。
      “胡人狼子野心,谁知道会不会一直以太上皇的性命要挟大朔不断给以好处?”阿珩此刻虽仍有伤在身,但嘴巴上也是丝毫不饶人,她倔强地开口,“今次他们只要百两黄金,下次是不是就变成千两万两了?我大朔虽国力雄厚,可也经不起这样损耗!”


      18楼2017-07-06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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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华太后听阿珩这样口无遮拦当即便想发作,然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坐在御座上的人并非她的宝贝儿子,她和蓝太妃除了巴巴地求着今上做主,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沉默了片刻,今上终于开了口。
        “卫妃所言有理。”他慢慢地抬起头,“礼部着两人去迎太上皇,不可答应胡人任何要求!”蓝太妃一脸的难以置信,然而今上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他直起身子,闭上眸子沉声道,“散朝。”
        今上的强硬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今上的做法无可挑剔。太上皇如今在胡人手中,对方奇货可居,怎会轻易将这筹码脱手而出,如若不做出个无所谓的姿态来,怎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接下来的发展顺理成章,今上命礼部一切从简,什么也不给胡人送去,反而让胡人那头觉得太上皇是个没用的累赘,恨不得及早脱手,再加之礼部派去的司郎中又是个能言善辩的好手,竟不费一分一毫便迎得太上皇回朝。
        太上皇回朝后自是无法居于含光殿,今上便将他安置在了南宫。南宫虽说条件并不差,然仪华太后到底心疼,加之太上皇亦有别的心思,于是便遣了几个亲信言官旁敲侧击地在朝会上提了几句归还帝位于上皇的意思。
        这事说来可笑,今上当年只答应了无子便将帝位传于重越,从未答应过将帝位归还太上皇,上皇这边巴巴地想将帝位要回来,实则是毫无道理,可对于那些将君父臣子的大道理奉如圭臬的言官来说,太上皇所言却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意料之中的,这几句试探的话语引得今上大发雷霆,当即便命我拉了十来个人出去,打了好几个人的板子,于是便再也无人敢提南宫之事。
        可我能明显地感觉得到,一股暗流正在蠢蠢欲动,这大朔,恐怕要变天了。
        诸人忙着站队,太上皇一系与今上一系斗得不可开交,指挥使大人因故辞官而去,指挥使之位空缺,我身为北镇抚司镇抚,暂时便接管了黑衣使司。我始终保持着疏离的态度,既不为太上皇说话,也不踩南宫一脚,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我并非没有夺权之心,只是我尚且在观望着。
        我唯一在意的只有阿珩。崇武门一役后,我始终无法忘怀她所经历的绝望与痛苦,年少时想要守护她的念头愈发在我心中生根,我不知我对她究竟是何种情感,只想着守护她半生无忧,平安喜乐。


        24楼2017-07-06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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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历时将近一年,帝都怀安终于渐渐恢复了盛世繁华的景象。
          而对于天家而言,更为喜庆的则是枝叶繁茂——在咸安元年,今上的长子重衍和一对双生姐妹相继降生,今上非常高兴,皇长子的母亲沈氏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昭容,很快便母凭子贵径自便封了君后,而那对双生姐妹的母亲难产而死后,这对双生姐妹便过继到了阿珩的名下。
          阿珩很喜欢这对双生姐妹,既是过继到了她的名下,今上便让她给这两个女儿取名字,阿珩虽自幼与我们一道在詹事府听讲,但到底性子野不爱读书,所学不多也就识得诗三百此类,于是便顺手取了诗三百里的句子。
          “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期,六日不詹。”阿珩书读的不多,对诗三百中这几句话印象最深,于是便给姐姐取名叫了采绿,而妹妹便叫了采蓝。
          既是已有了子嗣,今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是要立自己的子嗣做太子——今上易储实在是人之常情,何况今上当年答应的本就是在无子的情况下才立重越为太子,如今今上已有了自己的子嗣,立自己的长子为太子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不过,正是因此前今上即位前曾应允立太上皇长子重越为太子的事儿,此刻重越还是太子,易储之事几乎是遭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反对。
          蓝太妃和仪华太后自是不消说,内阁首辅薛安也带头反对,偌大一个朝廷,支持今上易储的人几乎是寥寥无几,除开户部尚书陈勋、大学士江文等几个向来拥护今上的嫡系内阁成员站出来表示同意以外,朝堂上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反对此事。
          这铺天盖地的反对之声令今上极为震怒,今上尚且是睿王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性子温和,除开迎娶阿珩之时与太初帝君闹得颇不愉快外,几乎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怒,然群臣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易储之事,正是触了今上的逆鳞。
          “朕此前所允诺的是如若无子当立重越为太子,如今朕已有子嗣,如何不可易储?”朝会上今上极为少见地发了火,“当时推朕出来即位的卿等应当还记得朕所说的话罢?”
          今上当日所说的话众人自然是记得,于是便也不再提诸如今上不守承诺之事,转而从祖制天道之类说开了去,薛安甚至连易储怕上天降罚之类的话都给说出来了,一介老臣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哭天抢地道:“东宫不稳怕是泰山将倾,上苍不佑啊!”
          这等混帐话都说出口了,就算今上是个圣人也没法忍了,当下径自袍袖一挥便宣布散朝。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朝会上唾沫星子横飞,为易储之事言官们都是卯足了劲互不相让,纵然有今上的嫡系站在今上身旁,可双拳难敌四手,反对之声毕竟太大,内阁首辅薛安、都察院左都御史钱要皆是带头反对,今上为此事也是颇为头疼。


          25楼2017-07-06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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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今上终究办成了这件事,虽然用了一种几乎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方法——
            今上嘱司礼监秉笔太监常安公公给那帮子言官送了些银两,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群自命不凡的言官前阵子还哭的声嘶力竭誓死捍卫祖宗之法,转眼间便笑逐颜开地表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了,其中就包括那个带头喊着东宫不稳的首辅薛安。
            黑衣使司的情报网络堪称天下第一,我一早便知晓了此事,只在内心冷笑一声,果真对于这些见风使舵的官僚来说,什么清流正道连屁都不是。
            故而纵然太上皇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力量,动员薛安等一众保守派上书反对,但在最后一次朝会上那些此前还信誓旦旦表示祖宗之法不可废,易储之事势不可行的大臣们都一个个仿佛中了迷魂药,众口一词地拥立起重衍来。
            于是在咸安元年的最后一个月,重越被废为沂王,而今上的长子重衍被立为太子。
            大局已定,千秋万世似乎也就此定局,今上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我却很清楚地知晓,今上只是赢得了短暂的胜利,而真正的逆流还尚未开始涌动——今上只以为他的敌人仅仅是朝堂上夸夸其谈的言官,而实际上他的所作所为乃是在抗争整个大朔朝赖以生存的伦常根基。
            今上宅心仁厚,当政之初便亲下诏狱,平反了数十名太上皇在位时期的冤狱,又命我等黑衣使不得屈打成招,不得滥用私刑,镇抚司里头一片哀嚎之声,众人愈发怀念起太上皇当政时油水丰厚的日子。我奉命暂执掌黑衣使司,这些亦有耳闻,佥事大人更是旁敲侧击地提点我是时候站好立场,我始终不为所动。
            我并非是站在今上的一系,甚至于说我对今上毫无任何好感——今上虽说治国乃大才,但我始终无法原谅他曾让阿珩那样绝望与伤心,我以一种近乎消极的态度在旁观着,我漠视着所有的一切,看着太上皇一系结党结派,看着仪华太后与蓝太妃四处煽风点火,作为黑衣使司的实际掌权人,我只保留着最后的底线,保护现任帝君的人身安全,其他在所不问。
            而最终使我终于放弃底线的,仍然是阿珩。
            咸安三年,今上唯一的子嗣太子重衍夭亡,大朔朝的历史便朝着幽深黑暗的深渊毫不犹豫地发展而去,那令史家不忍细读的过往却是我亲身经历,甚至于说个中缘由亦少不得我做推手,是故我常想,若是当年选择了另一个方向,结果会否不同。
            然而,历史没有如果,因果循环,很多事情一早便已注定。
            太子夭亡后,今上极为震怒,拔擢我为黑衣使都指挥使,命我等彻查此事,因今上此前严令黑衣使司明正典刑,未经刑部审案不得擅自用刑,故而众人消极怠工,既然无油水可捞便干脆不做,而我出于指挥使的职责,不得不例行公事,装模作样地进行调查。
            我一眼便看穿太子的死另有蹊跷,仪华太后和蓝太妃便是最大的嫌疑者,可我不必拆穿。


            26楼2017-07-06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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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虽说长于治国,但到底并未在宫中长大,未受宫中阴暗面的浸染,也并非一早便作为帝君来培养,个性便显得过于优柔寡断了。此前陈勋等人谋划栽赃陷害太上皇,给今上一个足以除去太上皇的理由,今上却始终顾及与太上皇的兄弟情谊,不忍下手,最终不得不将始作俑者当替罪羊给杀鸡儆猴,这件事我始终记得。
              我若此刻拆穿仪华太后与蓝太妃的把戏,今上决然保护不了我,更何况今上对蓝太妃感情不一般,我又何必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然我却没想到,阿珩会因我的沉默而成为那被迫出来承担罪责的人。
              实在是太过普通的巫蛊厌胜之法,在这宫中早已是屡见不鲜的栽赃嫁祸戏码,只我万没料到,这幕后黑手挑中的目标竟会是阿珩。
              仪华太后与蓝太妃于阿珩的宫中发现了写有太子生辰八字的巫蛊人偶,便一口咬定是阿珩行巫蛊诅咒之事陷害太子,阿珩百口莫辩,但就是抵死不认,“人赃并获”之下,今上怒不可遏,竟动用黑衣使的力量,要将她下狱。
              这实则是毫无道理的事,就算阿珩真行了巫蛊之事,她乃是后宫眷属,只能由慎刑司过问,除非贬为庶人,否则无论如何不该被下诏狱,我亦旁敲侧击地提点今上此事,然今上震怒之下,并不愿听进任何意见。
              “这件事不是我做的。”被两个黑衣使校尉牢牢制住,阿珩仍然毫不服软,她抬起头来与今上对视,一字一顿开口,“我没有杀人。”
              今上冷笑着,“如今人赃并获你还要狡辩!不是你做的如何会出现你宫中!”
              “若我有嫌疑,那第一个发现蛊偶的太妃也有嫌疑。”阿珩沉默了片刻,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笃定地道,“陛下若不相信可彻查此事……”
              她话音未落便被仪华太后粗暴地打断,“简直是一派胡言!”仪华太后冷哼一声,“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竟然还想拉太妃下水,实在罪无可赦!”


              31楼2017-07-06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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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珩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阿珩斩钉截铁,丝毫不肯松口,倔强地与那些居高临下审判她的人对视,“陛下明鉴。”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力。
                我明知不是阿珩所为,甚至我十分清楚真凶就站在此处,但我却连为她洗刷冤屈都做不到。我不知是否是做过构陷忠良的事太多,如今我最珍惜的人在我面前被栽赃陷害,我却只能袖手旁观,无能为力。


                32楼2017-07-06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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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多言。”今上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看向我的脸,“拉下去。”
                  我战栗。今上这句话一出口我便知道,这个局是阿珩彻彻底底地输了。即便这栽赃嫁祸的手段再怎么拙劣,再怎么低端,换言之就算是今日蓝太妃和阿珩的立场对调,哪怕此刻被黑衣使缚住的是蓝太妃,只要今上信她未曾行巫蛊之事,只要今上开口,她便无罪开释,可今上到底不信阿珩。


                  33楼2017-07-06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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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称,今上也不例外,只不过很不凑巧的是,今上心中的这杆称是偏向蓝太妃的。所以,不管阿珩是否无辜,也不管阿珩如何能言善辩,只要蓝太妃还在,阿珩便是注定一败涂地。
                    起初被黑衣使制住的时候,阿珩一直在挣扎,嘴上也是丝毫不饶人,仪华太后和今上说一句她便驳一句,可在今上说完这句话之后,阿珩突然停止了反抗。那一刻我看到阿珩平日灿若星子的眸子里仿佛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色彩,空洞得有些可怕。
                    “只要陛下信我,我便是无罪。”她抬头,“可陛下到底信她不信我。”今上面色微变,转眼便看见阿珩轻轻道,“我曾以为我是陛下的剑,然而我忘记了陛下并不是只有我这一把剑。”
                    她的话似乎勾起了今上的回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我看到今上的面色微微变了。然而今上想了想,仍然击过了三掌,示意我等黑衣使动手。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
                    进了诏狱,按说该是即刻审讯,然而阿珩毕竟身份特殊,众人都不敢接这烫手山芋,我身为指挥使,便成了这唯一的人选,而我亦不愿阿珩的事有他人干涉,事态如此发展倒是正中我的下怀。
                    今上的口谕很快便传了下来,言阿珩到底是后宫眷属,属意镇抚司勿要太过动真格,关她几日便是了。这正给了我个正当的理由好生关照阿珩,既是有帝君口谕,我便更是有恃无恐,直拿了这鸡毛当作令箭,给她拨了一处地方暂住。
                    阿珩确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她了。
                    若换做数十年前我初遇的那个卫家大小姐,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大抵要闹腾许久一阵,可她如今身陷囹圄,甚至于说是被囿于这大朔朝人人闻之色变的诏狱,却是面不改色,毫无任何波澜。
                    我觉得悲哀,但更多的是遗憾。
                    我终究没能护住她。
                    阿珩并没有在诏狱里呆多久,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本也只是皇族内部的小小惩戒,故而很快今上便将她释了出来,但阿珩到底是犯了今上的忌讳,今上死了唯一的子嗣,自是不肯轻易放过她。
                    今上对外以阿珩无所出的理由废了她的全部封号,将她贬为普通宫人,打入冷宫永不叙用,连带着卫家也一并遭殃,卫家本就只剩了三子卫风行带伤镇守云州苍梧,今上余怒未消,竟免了卫家云州镇守的职务,云州卫指挥全权接管苍梧,卫家至此便被召回帝都,给了个闲职,兵权尽收。


                    34楼2017-07-06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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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之后,历史的车轮便朝着最为悲哀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驶去。
                      今上的长子夭亡后,今上再无所出,可说是后继无人,太上皇的党羽随即便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反扑,转眼间各种请求复立沂王或是还位于太上皇的奏折如同雪花一般飞向了内阁。内阁中虽有今上的亲信极力想压住这些奏折,然而不肯罢休的言官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逼得今上不得不面对这些用字极其恶毒的奏折。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今上偏偏又染了重病,形势便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37楼2017-07-06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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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抚司的众人都是蠢蠢欲动,各自都生了其他的心思。因众人都知晓,今上虽明面上看来是染病,但实则是中毒,至于下毒的人众人也是心照不宣,既然今上都不追究,自是无人去自讨没趣。


                        38楼2017-07-06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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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使们都巴巴地望着我,同知刘锻也是颇为上心地打听着我的意见,只待我一声令下便带着镇抚司站好队。而如今的形势实则非常明了,一边是已经行将就木的帝君,一边是大权在握的太后,更别提隐在南宫不知何日便会一朝登基为帝的太上皇,就是再愚钝的人也知道该站在谁的身旁。


                          39楼2017-07-06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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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沉疴缠身,底下的言官却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今上不肯复立沂王,言官们便持之以恒地上书,用词一个比一个激烈,今上气得连夜抓了两个带头的,命镇抚司着黑衣使严刑拷打,又在东安门外头廷杖了百十来个人,几乎已到了任何人只要一提东宫南苑字眼便要赏廷杖的地步,这才勉强让那些言官消停了片刻。


                            40楼2017-07-06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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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用强硬而又暴力的手段为自己赢得了片刻的宁静,然而平静之后酝酿着的却是更大的风暴。
                              镇抚司众人早已心不在焉,南宫那头太上皇亦多番暗示望我好好思量,而我始终还在犹豫着——我并非看不清目前的形势,只是我深知我等黑衣使作为帝君的亲军,一旦镇抚司站到了太上皇的一侧,胜负便已经注定了。
                              成者为王败者寇,帝王家的争夺,失败者便只有死这一条路。
                              我决计不是同情今上,我只不过念着阿珩——她对今上用情至深,怎忍心看今上落得这样的下场,即便今上对她情比纸薄,她也从未曾改变过她的心意。只要阿珩还对今上有一分感情,我也定会保住今上这一系。
                              今上虽无所出,但今上还有另立太初帝君的幼子宁王这一条路,只要帝位不落到太上皇手中,今上便能得善终,甚至新君还会感念今上禅让的功德对他感恩戴德,而对镇抚司而言,谁当帝君实际都一样,拥立新君的功劳不会少了我等一份。
                              更何况,我本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镇抚司也好,大朔朝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只在乎我想要保护的人,其他人,死也好,活也罢,我都不在乎。
                              我唯一在乎的人只有阿珩,我也只会做出对她最好的决定。
                              所以,在做出最后决定之前,我决定去见阿珩一面。


                              41楼2017-07-06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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