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似火

　　父亲去世还没到两个月。
　　在母亲看来没有与他相关的措辞不是令人惊慌的，她辟易一切，就像逃避一种耻辱。我是明白的，这对父亲来说太早，太不应该，突然得过了头。
　　他是个音乐教授，母亲则是芭蕾舞者。开始如是，结尾却是母亲摔碎膝盖，不得不离开芭蕾舞台。父亲是爱我的，可他给我的印象过于朦朦胧胧。他总是忙碌的，从不停留在某个团，他在各个州穿行，甚至去高等大学做讲演。
　　他只是不愿意留下而已。
我褪下T恤开始换上校服衬衣。
　　披上校服外套时母亲倚在门框打断我，她说：“别穿黑色。”
　　我想向她解释这只是我的校服，可我清楚她不会听。而我是不愿忤逆的。我想翻到我墨绿色的毛衣外套，可我伸手进衣柜里，却怎也摸索不到它柔和得起球的绒。
　　望向母亲，她似乎压根无心解释几乎所有衣服她都丢进洗衣篮里忘记了送去洗。
　　我抿起下唇抽开校服领带，序列一颗颗解开衬衣衣扣，裸露出两肩与背脊。母亲是侧过脸不忍去看的。最后我从衣柜底端翻出一件夏威夷风格的长绒毛衣。
　　于是偌大的教室里同桌上下打量我一番后吹口哨说：“WOW哲也……你今天真是有够艳。”
　　他牵起我的衣摆调笑着研究我毛衣上的沙滩落日。
　　我冷眼瞥过他。
贝斯扛在我背脊，吉他的电线缠绕在我的手臂，勒出红痕。漆黑的电线喷了墨绿的漆，洒满白色的墨点，显得肮脏污秽。背上的贝斯随着我的脚步而起起伏伏，像座黑色的小山。
　　我推开音乐教室的门。
　　我小心翼翼解开纠缠的电线，拧着我的皮肤，啪的一声堆在教室中央的地板。
　　萤白的灯光渺渺茫茫，雾气透过敞开的窗涌进室里。吉他手捡起地上一圈电线通了电源，他调了几个音，我拎出贝斯调我的PICK。
　　“还真是……”“他不应该……”我隐约听见吉他手与键盘手间说着什么，可仅仅听见几个音。我调了PICK却忽然想指弹看看，吉他手忽然转而面向我，手里握着副耳机搁在我耳旁。
　　“听一下……”他说，手指划过我一圈耳郭，“新主唱录的DEMO。”
　　我咬了咬下唇，只听见乐声缓缓涌进我耳里。他们用吉他做了渐进，重复几个小节后加了鼓，旋律很轻，节奏很慢。
　　然后渡进人声。
　　声音在颅内水一样晃荡。
　　突然间教室后门打开，教室后端的吊灯白晃晃地亮起，席卷进一阵凉风。有个人风风火火走进来。
　　吉他手转过身，抬眼去看。我仍是低头缄默地凝神听着耳机，只是想着如果用贝斯做这里的背景会不会没DEMO这般的干净效果会不会好。
　　“新主唱来了。”吉他手戳了戳我的左肩。
　　我点了点头没去理会。
　　耳里声音很是悲伤，像是身处异乡。
　　继而见主唱与相熟的鼓手键盘吉他顺次击了个掌，他望着我陌生的模样似笑非笑地问吉他：“这就是我的贝斯手？”
　　“尊重一点，”吉他手继续调他的弦，“他很厉害。”
　　我戴着耳机才得以充耳不闻。
　　主唱耸了耸肩凑近我眼前向我伸手：“我的谱。”
　　我发现我臂下紧压着几张乐谱，装聋作哑也再使不得。我取下耳机抽出他的谱递了过去，喉咙发痒想要出声咳嗽，可情况顿促教我只能隐忍。
　　“你的PICK。”他俯身捡起我落在地板的银灰色拨片递来我面前。我伸手却碰到他的指尖，一片温热像是要灼痛我。
　　于是目光在空气里交集。
　　他眼里带笑，无端有些无辜却无谓，好像方才看轻我的是另一个人，神情像极了一个年轻的神。
　　我错开他的眼睛接过了我的PICK。
　　然后翻找我自己的谱，余光里见他坐在远处借了吉他指弹，读着词谱低声地练唱，视线低垂，极其认真的神情。
　　除去穿着花纹灿烂热烈有如热带度假的我以外他是团里惟一一个规规矩矩穿着校服衬衣的人。他撩起了白衬的衣袖露出小臂，没有一丝一缕刺青或伤痕，这般白皙而干净。
电车里拥挤不堪，不留左右摇晃的余地。狄原同学脱了外套裹紧我，说我只穿一件过于单薄，于是他掀起衣袖裸露了手臂与身边小麦色肌肤的女性同学晃荡着无所知地接触。我装作没有看到，把目光撇向窗外，定定地望着电车外的一片树林。
　　周边有人穿过，经过时说声借过，艰难地穿过边缘的我，摩挲过我的肩头或是背脊同大腿，带着热气地喘息。前倾时会触碰眼前的人，我不能躲避。
　　临行时人已经剩不多，狄原同学与我一同走出车站后转身与我道别。道别时我忽然想要拥抱他，于是向他张开双臂。
　　他怔了怔，笑着钻进我怀里，“我的外套你穿走吧，今天是真的有点冷。”他说。
　　我眼前却忽然闪现出主唱白皙的手臂。
　　到家后母亲神情疲惫在厨房煮着什么东西，我干脆把洗衣篮里的衣服一股脑丢进洗衣机里旋转。闲暇时间里我与狄原同学一同等待大学提前录取的结果，我们已经十二年级，约好了一起去加州。
　　隔天鼓手来找了我，告诉我主唱打算换个180节奏的曲。他奄奄一息地望着我，绝望得近乎死亡。“新主唱总是要折腾一下的。”吉他手冷静地评论说。片刻之后谱过进每个人手里，那个节奏当真是180，于是鼓手当即昏死在乐团沙发上。
　　键盘手望着谱蹙眉。
　　我仍旧是练着我的。无意听见吉他手评论我，那句话我觉得很不错，风雨不动安如山。
　　“主唱什么时候过来，”鼓手哽咽着说，“至少给我个解释。”
　　“他太掌大权了吧，他说换就换的吗？”键盘手紧绷着唇角眉头也未松。
　　“考虑一下成发效果我觉得用这首试试看，”吉他手调了前奏说着。“你个吉他手不要插话！”鼓手立刻打断他。
　　主唱来时鼓手与吉他手已然厮打作一团，状况很是混乱。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掌，声音清澈有种吉他扫弦的效果，于是所有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穿着单薄的篮球队服，队服外裹着漆黑的棒球外套，金发湿透，汗水淋漓，全身都好似发烫。衣服漆黑色，衬出裸露出的皮肤白皙得几乎教人睁不开眼，锁骨明晰，胸膛一片利落的肌肉线条。
　　“换吧。”他话不多，说话时吐息缓而深，却依旧很稳，“大家都很强，如果时间还够为什么不试一下。”
　　然后他在睽睽众目里落落大方地坐下戴了耳机。
　　没人有勇气搭话，团里气压变得很低，于他一律是默认。
　　事后吉他手叹着气说着：“还有最后三天，我们真的有他说得那么强吗，我不太记得了唉。”
　　“练吧。”鼓手咬牙切齿，“哪怕爆肝我也不想否认自己的实力。”
　　主唱的措辞是成效显著也是聪明的。他仍旧会指导吉他手哪里需要做失真教吉他心服口服，令人妒忌却永远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过是旁观，却只见他高傲。
傍晚七点左右时天已经暗下来，阴沉有雾。我去录音室取我落下的PICK。学校还未锁门但已经熄过了灯，通向录音室的回廊昏暗而很是漫长，不透一丝声音，不漏一毫光亮，窗帘拉紧，眯起眼睛只能看见并排两间物理实验室的轮廓。我无知无觉地穿过。
　　最终行至录音室门前。我伸手去推，门板却岿然不动。于是无端焦躁，练习只剩三天，而我接的是一首节奏180的曲。我要用PICK，不能没有PICK。
　　继续去推，门框发出喀的声响。我察觉不对，门外没有挂锁，患是室里抵了插销。可室里分明是暗着。我忽然觉得恐惧，如果有人潜进学校录音室，那么不只我的PICK，话筒与公用的Keyboard都在室里，还有一切昂贵的设备，如果它们被损毁，结果会怎样我不能想象。
　　我后退了半步，内心后悔方才作出的动静，转去隔壁物理实验室拎出一座铁质杠杆握紧在了手里。
　　透过门板一块玻璃窗，我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向里望去。
　　录音室里光亮暗淡，我在恍惚之间看到人影。
　　霎时间我怀疑自己的眼睛。
　　眼里两道人影交缠不清，胶着着拥抱在一起。三只座椅排成一列，然后他们在其上交龘欢。他舔舐她披散的头发，毫不顾忌的力度，彻彻底底地进进出出。
　　他的发丝朦朦胧胧之间是干净热烈的金色。我感觉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尖叫，可周遭很安静的却又没有。我记不得我自己避易进身边实验室里还是有个人拉了我进去，时间过得很快，我听见他们打开了门，透过窗户瞧见她的背影，浅淡的一个黑色轮廓。
　　我有如一块肮脏的燃尽的烟灰般藏进黑暗里。
　　他们快步地走开之后录音室的门只是虚掩着，我踱进门里缄默半晌后开了灯，在座位底找出了我的整袋PICK。
　　一排的座椅仍是拼合着，阴龘湿了一小片血迹，他散落的白龘浊滴落在地板。他是当真不畏的。
　　我把PICK塞进外衣口袋后踌躇了许久。
　　扯了纸巾蹲下身去缓缓擦净他的白龘浊。

忽然有個想法
要不這篇文章
寫給711黃黑日吧
我寫的完嗎？？？

不知觉地踱进电车站，颞叶里一片空白，大脑里燃着热蜡，热度不够却足够醉人的。想起狄原同学的话，想起他的脸，他说：为什么你总是看上去这么失神，你多笑笑好吗？
　　我只是把他的梦想一并填进我心室里，有时会有点重有点累而已。
　　在人群里推搡着步进电车里，人潮的热浪翻涌过脸颊。我攥着栏杆站在窗边沿浮沉摇晃。眼前靠窗坐着个睡着的国小孩子，他手指抵着厚重的玻璃嘴里嘟嘟囔囔。他身边神情憔悴的大概是他的母亲，紧贴着我的手臂却未注意到我在这里。右手边站着位成年人靠着栏杆连着耳机线半梦半醒。
　　我脑海里没想什么，有的只是徐徐燃烧大龘麻烟龘叶的朦胧绵延的雾霭。我像是在湖水里下沉，阖上了眼睑，湖底的水草为我张开，每次我以为到底却只是向泥沙深处沉陷去。于是以脚尖试探。
　　然后忽然清醒。
　　有什么柔软温柔的东西触碰到我。来自背后，摩挲我的腰际。
　　从小腹过身侧游走至我的背骨。
　　那是陌生的手指。
　　我想侧脸去看他的脸，可无论腰肢抑或脖颈皆受人潮桎梏动弹不得。只得隐忍着规避，挪开腰际以背脊相对。
　　却教他更甚，干脆伸出右臂揽紧我腰际，左手五指向下划去。手掌附着于我后龘庭，恶劣地屈起指节去掐。他动作像热汤煮着我，液压紧压着胸廓，令呼吸深却困难。
　　想躲。
　　难以想象眼下的处境，只联想到乳龘白色肮脏的细菌菌落细小地在我躯体上蠕动翻滚。
　　紧掐着后龘庭，环抱着我不放我走，继而把手指探进我大腿根之间，隔着长裤用拇指与食指生生张开腿间的缝隙。他的指尖像是联通了电流，让人骨头都发胀融化。他换了拇指与无名指，于是我猜测他是中指卡进我的脊椎骨，上上下下游移。
　　他把中指顶进我大腿深处之间的缝隙，像要进龘入一般试探着。
　　“够了。”我张了张唇想要说话却喉咙发涩作不出声音。
　　只能闭紧眼睛体会他。
　　这算得上爱龘抚吗？我不知道。
　　他右手一路向上过我胸膛到下颚，指尖湿漉漉凑近我唇边。我下意识别开脸抿紧了下唇。我不明白他想怎样。他需要我舔吗？
　　我不愿。
　　可他利落地一把掰过我正脸捏紧我两腮强迫我打开双唇，毫无踌躇把他手指捅进了我口腔里。先是中指，迷糊了我的意识，不知不觉地伸出舌尖舔龘舐他指节直到整根湿透，他却不满足，加了食指，亦不满足于我只是舔舐而进进出出地抽龘送着。
　　强行加与我口腔里含着他的阴龘茎的错觉与耻辱。
　　他在身下的左手不安分地探至我小腹以下，摸索我已然勃龘起的阴龘茎的轮廓。我不想在电车里高龘潮，于是侧了侧身躲开，他不磨蹭，重重地掐住我的大腿深处，几乎陷进指甲。痛龘楚混合着隐隐的快龘意在大脑皮层翻滚，可痛楚是大得多的，教我几乎失声叫出来。只是口里仍含着他的指我发不出声音。
　　他仍旧是隔着衣物爱龘抚我整根。
　　快龘意透过五脏六腑流经每处神经涌向大脑皮层，却到达不了高龘潮，胀着发痛的。
　　我无法低下头去看，只是觉得口腔里一片咸龘腥，猜不出他手上沾染着什么，无意间揣测，可能性只剩一种，他精龘液的白龘浊。我一惊，猛地一颤，挪开了双唇。
　　他似是察觉到我猜到什么，重重撕扯过我前额蓝色的碎发把我后脑抵在栏杆不放，头皮一片火燎般的痛楚。我小心翼翼垂下眼睑，视野模糊对焦不清楚，见他指尖缠裹着我方才舔舐过粘稠的津龘液。
　　冥冥间唇间还有种苦涩的药龘水味道。
　　这状况我怎么可能承受。我再次闭紧了眼睑任由他伸进手指挑龘弄我的舌头，以指甲划过，纠结我的下唇以致于通红肿龘胀。到底还是顺次舔净了他的右手五指。
　　他的左手回到我背后，附着在腰际，缓缓压下我的腰抬高了后龘庭，紧贴着他的大腿。
　　然后有什么东西隔着衣物抵着我缝隙。
　　我再也承受不了这些，无论他方才灌给我的是多巴胺还是乙醚，都无法令我再隐忍更多。咬紧牙齿不留余力推开他环着我小腹的手，惊醒了眼前的孩子，望他泪眼朦胧初醒的样子，无所顾忌冲撞出人群。
　　他像一阵风般伸出手抓住我衣摆，接着凑上唇，气息就在我耳边，随即在耳郭落下一个亲吻后离开。当时列车到站，我在汹涌人潮里拥挤着走上站台。
　　头皮仍然撕扯着痛，生生扯下几缕蓝发。
　　独自一人走进厕所隔间。大腿内侧还有着指甲掐出的血痕。我只是想着当时为什么我没有躲开，或者动手把他赶开来得更为利落一点。可或许一切都较与情人间调龘情来得更相似些，令我干脆放弃了克制。
　　眼前忽然浮现出主唱的模样。幻想他笑着的样子，似笑非笑上扬着唇角，这般能够惹怒某个人却又这般的惹眼。
　　可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不愿幻想他的样子高龘潮在自己手里。
有时主唱是会请假的。他把自己练唱的版本MAIL给我们，吉他手偶尔会埋怨一句分明曲是主唱你要换的现在不来又是什么状况，可主唱的声音也真的没得挑，真音假音也好声音技巧也好，回来团里也能够凭着乐团自来的默契而契合。
　　可我总觉得他声音里差点什么。
　　可能他也是知道的。
　　因为后期他几乎快要丧失摇滚的爆发力，换做某种肮脏的慵懒的玩世不恭。到头来说要考虑成发效果的是他，以技巧雪藏一切摇滚效果的也是他。大家再是不满也不再剩余时间，不过治丝愈棼。
好消息是狄原同学与我一起收到了南加州大学的INVITATION。两个人抱在一起笑得开心极了。
　　母亲只是问我：“这次演出后你能不能不再弹贝斯？”让我几乎失了笑，“可我考了音乐学院。”
演出那天下午键盘与吉他没在音乐教室，主唱却比我还早来。他百无聊赖坐在钢琴琴椅上，教室里窗明几净白三角也分外干净，料想是他亲手擦了净。我不知怎么开口问他，你在紧张吗？
　　他没什么好紧张的，我自是清楚的。
　　我坐在他对面的窗框翻出自己的谱，他忽然抬眼笑着望我，闪闪发亮的眼睛一下子点亮我眼前，那幅笑颜真的是发光的。
　　“别练了，”他说，“要不要听我唱歌？”
　　我思量片刻后点头。
　　他转了身面向眼前白色钢琴，或许曲本身是由吉他伴奏的，或许他向来更擅长拨弦乐器一点，他双手十指附在白键上，轻缓的节奏也没来得那么顺畅。
　　然后他含笑地啟了唇。
　　We're just walking,you and i
　　我们不过一同走着
　　I can see it when i close my eyes
　　闭上双眼时我见你在我眼前
　　Hand in hand,side by side
　　牵你的手 与你并肩
　　Through a European dream tonight
　　一个穿过欧式梦境的夜晚
　　他忘了词，抱歉地向我眨了眨眼，琴音未停，他停顿了几秒后继续唱下去。
　　And i look the same,but i'm changing every single day
　　我看上去像往常一样 但每个日子都在悄悄改变
　　That's what you loved about me
　　这大概就是你爱我的样子
　　That's what you loved about me
　　这大概就是你爱我的样子
　　Take me there,take me there
　　带我走吧
　　I'm full of love
　　我对你满心深情
　　That i'd love to share
　　情愿与你分享
　　和风，柔光，情歌，白衬。他声音过于轻，一切像极了一个延绵的梦境，词也几近听不清了。
　　这时有人敲门。主唱停下弹奏挪开手指，他侧脸向外望去，键盘手站在门外向他挑了挑下巴。“你T恤在抽屉里。”
　　主唱盖上钢琴视线干脆掠过我，他跟随键盘手走出音乐教室。
　　整个下午我再没见他。吉他手来时带了DVD，他擅自利用音乐教室昂贵的设备锁了门播片，“不需要再练最后一次？”我问他。
　　“不练了，”他聚精会神盯着萤幕里晃荡的场景恶狠狠地说，“我就是这么强，妈的来干龘我啊。”
　　演出当场我见到他时他已然把后颈过长的金发扎成一把小辫子，穿着漆黑的T恤，明亮的一头金发星屑一般耀眼。那场演出后主唱的嗓子沙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声嘶力竭疯狂地唱着，从开口第一个音就震到所有人，由bridge到最后一次副歌重复时他就像是要燃尽自己血肉灵魂一样地不留余力，整个世界轰然炸裂一般的冲击与爆发力，甚至不管不顾我身后的和声。
　　下场后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怔了半晌没有回过神。
　　回程公交车上吉他手望向主唱的眼神是那么复杂的，我只能觉得是由爱生恨。当初为了令主唱好好回团练习他是亲自跑去篮球部揪他出来的。
　　“拜托，我会把最好的状态留在正式演出那天的啊……”主唱对上吉他手的眼睛解释，他的嗓子哑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显得那么滑稽。
　　“那你就早点摊牌啊！”吉他手怒气冲冲却掩不住笑意。
　　“现在你有觉得180的那个节奏没白准备了吧，我可是好好考虑过喔。”主唱散了发绳缠在手腕，十月的现场是不开冷气的，他连衬衣都换了T恤仍然汗如雨下满身淋漓。他伸手去戳前排的鼓手。
　　“我那个节奏双手不等的，你只给我三天时间，”鼓手有气无力地说，“你别说得太轻松了……”
　　“那好，”主唱正襟危坐，“要我怎么补偿你？”
　　“吻我，”鼓手挑了眼角挑衅地说，“你敢吗？”
　　于是主唱从坐席里直起身子把唇瓣压上鼓手的唇。鼓手一瞬间喝醉般的恍惚后即刻清醒，大叫着主唱你怎么满脸是汗啊F**K，然后吉他手从身侧举起谱重重地砸在他前额，警告他你才来几周谁他妈允许你拐走我们鼓手了。
　　主唱笑着说哈哈哈哈我没有纸巾嘛当然蹭你脸上阿。
　　我坐在最后排读我的小说，装作我并不认识这么个团。

到家之前我去了附近不远的盥洗室。掀起衣摆解开拉链寻找自己大腿的红痕，隐约之间见它结出褐色的痂，可那个深度的伤口却又不可能。
　　聚焦再一次放远了，仿佛我眼里这个视野并非我的。我先是看到脚下地板，拔回视线时却见伤口烧伤般发黑撕裂皮肤向骨头张裂去，同时不断有暗红色血液由伤口深处汩汩涌上大腿。
　　那一瞬间我意识是模糊的，无论恐惧还是痛觉都还在浓汤里沉浸着。我下意识伸手去拭鲜活有如小蛇的一道血迹。触碰到粘稠液体的刹那一切却在空气里消失，匿迹就在我眼前。
　　眼里那片皮肤依旧是平滑干净的。
　　我蹙起了眉。
　　走出隔间时隔壁隔间已经关了灯，昏暗光亮里一点火苗在镜子前闪烁发亮。余光里一点，眼前镜子里一点，明红色。
　　我望着镜子盯着自己苍白的眉眼试图寻点什么端倪，视线却趋光偏向另一边，眼里及腰的镜子里有个人在微弱火光映照下燃烧着什么，他几乎把脑袋埋进水池，一手攥着打火机另一手揪着张银色纸片盖于火苗之上。他凑近了鼻腔深深吸气，鼻尖同纸片间无限接近。
　　打火机燃久了是烫到拿不住的。
　　可他似乎连这也不畏了。
　　我回头拧开了水。水流像厚重的丝绸流经我的手指。我在冷空气里低低地大口呼吸。
　　然后我伸手关上水龙头，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徐徐划过我的手心，像某种冷血的蛇吐出信子，像割开静脉血管后的血流，顷刻划出缝隙。
　　我抽了口凉气，啪的一声开了灯凑近镜子镜框边沿去看。有块小却锋利的刀片，刀片底端已然生了锈，前端还有凝固的黑色血迹，料想是有人曾用过后丢在了这里。
　　我垂下眼睑望了望自己的划伤，伤口不深却不断渗出鲜红色血液，很快流了满我整个手掌。
我担心会有其他人受刀片划伤，塞进外衣口袋里等着垃圾处理。脏是脏的，手心也已经清洗数遍几乎失去知觉，可教我把刀片丢下不顾我也是不愿的。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打开门后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仰眼直直望着我。
　　怀里抱着我的贝斯。
　　“这次演出后就别再弹了。”她看上去分外疲倦地说着。
　　“妈妈。”我唤她，“别这样折磨你自己。”
　　“我是说别再弹了，”她声音像是一滩死水，“乐团也不要再去了。”
　　“请先冷静一下……”我努力从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斟酌措辞，“决策都是你不理智的时候做的，这不太公平吧。”
　　“不然怎样？”她问，“你会怎样？”
　　我咬紧了下唇报她以沉默。
　　我也不知道我会怎样。
　　我同她是一样固执的，这般耗下去我猜不到结果会怎样。她是母亲是未亡人，到底是我要护着的。于是我向她摇了摇头向卧室走去。
　　走进卧室前我听见她的声音。回头去看她，她哽咽着面前垃圾筐里倒掉我的所有PICK。
　　我耳边砸下一耳光般轰的一声，冲上前去夺她手里我的PICK，可是于事无济她已经倒了干净。然后她举起什么尖锐东西紧卡住我贝斯的弦，我去夺她避开，偏偏划落她半片指甲，血渐渐从指下渗出流淌进整片指甲。
　　我下意识是抓过她手腕护着手指握进自己手心，她却不管不顾继续企图划碎我弦。我彻底慌了神，拎起她另一边手臂撞开她手里的利器，声音清脆干净摔落在地板。
　　贝斯弦已经磨损了整根。
　　我从外套口袋里翻找创口贴，只觉得手指发颤致于我几乎不能控制。翻出创口贴时汗水已经濡湿我手心，手忙脚乱缠裹住她指尖。
　　她伸手捂住自己脸颊低声哭了起来。
　　“妈妈休息一下吧。”我向她说。
　　接着她哭得几乎无法喘息。
　　“很痛吧，”我不敢去搬她怀里的贝斯，抱着也罢干脆摔碎也罢我不顾了。“我去打电话。”
　　走进卧室里接起书桌桌面的固定电话，未及摁下什么号码，我注意到桌面堆着小堆什么东西。
　　纯白色的纸屑。
　　大脑里有台吉他扫弦肃清一切东西。
　　我探去手指拎起纸屑顶端一片，双眼聚焦困难辨认其间字迹。
　　那是我南加大的INVITATION。
我快步地走进冗长纵深的家门正对的回廊，母亲在身后哭着拍着门板唤着别走，整个回廊晃晃荡荡。
　　回廊里漆黑一片，萤白色光亮黯淡而遥远剥离出墨色，我低头望自己手上伤口，失神间花了眼，只见手心生了红疹，皮肤发脆透明。
　　无意间撞上迎面走来人的肩。
　　“黑子同学，”我低声道了歉，他却回身抓过我手臂，如此的冒冒失失。“请等一下！”
　　我抬眼看他，望他高傲的眉梢眼角此刻猫咪一般垂着，金色发梢也剪了干净，小兽般蓬乱毛茸茸，那么的意气风发英气勃勃。
　　“你为什么来这？”我幻想不出自己此刻的神情，总觉得他会来夺走我什么。
　　一切慌乱全靠死撑。
　　“我听了你录的后制，你好酷啊黑子同学，虽然之前我可能对你有点小误会，”他热切的样子几乎吓到我，“我可以做你的粉吗？”
　　我眯起眼睛卡顿了片刻。“你说的是哪首？”
　　“‘CIGARETTE’那首，”他毫不犹豫地应我，“你BRIDGE的那段贝斯独奏阿简直酷到让人说不出话……你刻意把它做得很脏，换作我的话绝对想不到阿。”
　　我动了动唇想说谢谢，却只从喉咙深处振出低沉含混的音节，“嗯……”
　　“你看上去不太想说话……”他说，神色像是确认什么。“大概我们应该明天学校再见的。”
　　“别走。”我无端焦急，出声唤他，大概我只是太累了可那句声音听起来很低却不由得发颤。
　　他神情带上困惑，向我扬了扬眼角。
　　“你不是来见我的么？”我问他，几乎用了质问的语气，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不自在到令我清了清喉咙来掩饰。“是么？”
　　“当然啊，”他耸了耸肩，无可厚非，“我很喜欢你的。”
　　他唇间念出的喜欢足以让人一瞬间窒息，大概不过安非他命流经神经霎时五脏六腑的畅快。我问他：“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他凑近了我耳侧轻声重复。
于是随他一起钻进驶向繁华市区的的士，地下酒馆门前领了两条萤光手环可以去酒池换香槟。主唱交了自己的手环换来香槟递进我手里，却抽下我的手环利落地从中间折开，食指沾了萤白色萤光液体透明晶亮地涂在我脸颊。
　　“哲也……”他声音轻若蚊鸣地唤我，令我侧脸。于是我温顺地测过脸去。
　　“你的名字？”我问。
　　“黄濑。”他咬字暧昧不清，像刻意要我重复。
　　我在酒池边缘撬开了香槟向喉咙深处灌去。他垂眼盯着我握着修长酒瓶的手指，盯着我的手臂，抬眼时我却发现他凝望着我。
　　他拉着我去了一边的走廊靠墙坐下。手侧就是舞池，偶尔人流穿行喧闹不堪，隐约听到啜泣声尖叫声喘息声，都是遥远的却近在耳边。我们只是躲藏在这里，就像这是世上仅剩的惟一一处秘密仅为我们所知。
　　“需要啤酒吗？”过来的路上黄濑拎了瓶啤酒，他握着手里一支青色酒瓶侧脸问我，把后脑贴在身后的墙。可是周边过于聒噪我不得不凑近他唇边才听得清他说什么，只觉得他随着话语吐息的双唇就贴在我耳郭，温热而潮湿。
　　我点了点头。他笑了起身，我兴许紧张地拦住他向他说等等。
　　“香槟是用来庆祝的。”他说。
　　“庆祝什么？”
　　“庆祝……”他沉思片刻后开口，灌了口啤酒喉结在脖颈处上下滚动一巡。“庆祝我喜欢你。”
　　“你在撒谎……”我低低地否定他。
　　“那么，”他说，“庆祝你爱我。”
　　他的侧颜让人很想吻他。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觉间被他惹笑扬起了唇角。
　　缓慢却不迟疑地向他摇头，“请不要恃宠而骄。”
　　他哄骗孩子般拍了拍我的脑袋，随即起身走向酒池。回到我身边时他怀里抱着大堆啤酒，含冰的，湿透他怀间。他咬开瓶盖凶狠却龇牙咧嘴的样子像个五岁的孩子，他望着我望他的眼神却不知所以地问我怎么了。
　　我真的是败给他。
　　自顾自灌着他的啤酒。
　　时间是粘稠的，像某种胶质昏黄色的液体，流淌着细碎的光粒。我不清楚时间过了多久，只是口里灌酒却没停下过，清醒时黄濑仍然靠在我左肩边。他牵了牵我的手指，“有难受吗？需要我陪你去洗手间吗？”
　　我忽然间觉得委屈，可没有眼泪也没什么特别想说，只是身心俱疲。
　　“她毁了我的贝斯，丢掉了我的PICK又撕碎了我大学的INVITATION。”我断断续续地说着，“因为我父亲在加州认识了一个乐团的女人，最后染了病在加州去世了。她这么高傲，承受不了这些。她不希望我去加州，也不希望我继续留在乐团。”
　　“我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黄濑燃起了烟，方要凑近唇边却转手递给我，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听，不过一切如此而已。
　　我接过他的烟咬进双唇之间，烟雾辛辣泛甜灼烧我口腔。
　　他长久没再说话，神情里有种更加严肃的东西，像只认真的狐狸。半晌过后他从口袋翻出一个打火机样的金属盒子，声响清脆地打开于其间折出菱形的翠绿叶片。
　　他扳过我的脸庞面向他，然后掐碎了叶片以叶片破碎的边缘贴近我燃着的烟火，叶片流淌出绿色汁液就像凝固的血，顷刻间烧得发皱了。
　　火光仍然微弱地闪烁着。
　　大概错过了大龘麻叶罗勒般奇妙的气息，烟草燃烧起来仍旧是那个味道。
　　“今晚不会有那么糟糕的，黄濑同学有魔术还没有展现给你看喔。”他手心的盒子像是个古老神奇的魔术盒。“什么？”我挪开了唇边的香烟于昏沉的空气里徐徐吐出烟圈，眯起眼盯着看。
　　“苯龘丙龘胺。”他轻声说。他郑重地用了它的全名而不是SUGAR之类的爱称，于是加与我一种奇妙的违和。
　　“你会用静脉注射吗？”我觉得眼前模糊不清，像黑白幕布却有人拿了彩色颜料肆意涂抹着，不受意愿控制忽远忽近。
　　“没有，”他摇头像是笑我天真，动作轻巧温柔掐住我两腮灌进冷白色的胶囊。“你想用吗？”
　　舞池的灯光有几缕扫过这边，湖蓝色光线里交杂着暗绿与萤白。空气里有些许跃动的浮尘。黄濑靠着我左肩笑意盈盈手中还握着酒瓶，见我望他于是向我眨眼。
　　我满满灌进烟草的迷雾卡进腮间也不下咽，隐约觉得呛人又几乎从鼻腔涌出，抿紧了双唇向黄濑招手。他有些不解地凑了上来，见我神色恍惚于是伸手去取我烟草前端燃烧的叶片。他热切的吐息那么接近，打在我唇边，鼻尖唇角的距离。
　　我已经憋气到几乎承受不住，一把扯过他领口亲吻上他的唇，他打开了双唇以舌尖舔舐我牙齿，似是要深吻下去。
　　我向他渡进口腔里所有辛辣的烟雾。
　　他一怔，手里大龘麻叶落在地板，受针刺一般缩回脸庞连续不断地大口咳嗽起来。
　　“真有你的……”回过气后他近乎哭出来地平着气息说着，“我今天嗓子真的痛到哭泣啊。”
　　我重重在地板碾灭燃尽的烟头向他摊了摊手。
　　“去舞池吗？”他想起了什么般地问我，继而黯然地否认，“还是不要去吧，你会觉得不舒服。”
　　“那么你知道怎样才能舒服吗？”我忽然开口问他。
　　他倏地缄默，抬眼望我，默契流淌进彼此血液里，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举起手边空了的青色啤酒瓶以钝端抵住我心口威胁，“喂，你是假的吧！最好尽快告诉我真的黑子哲也在哪里！”
　　最终耐不住心意拉过黄濑钻进舞池里，我想那时我已经喝醉到思考不清，只是觉得光线与光斑缠卷着一同侵袭我，乐声与人潮有如海浪压过我呼吸心跳，眼前一切都距离我过于遥远，像是置身暴风雨的浪潮正中，抓紧眼前的人才得以浮起脑袋断续偷得丝缕空气。
　　汗水淋漓。
　　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蚕食掉我的大脑，神经被剥离撕裂的刺痛。
　　耳边哔哔啵啵是水波的声音，像烧着什么水药。
　　反胃到五脏六腑向喉咙上涌。
　　可我清醒得很。
　　清醒得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最后膝盖虚浮几乎摔进黄濑两臂之间。我躲开他的话语跌跌撞撞独自走进洗手间把脑袋埋进水池，撕扯着喉咙吐出胃里沉积的所有污龘秽。
　　然后胃液涌出喉咙，含混着津液把口腔灼到猩红。

　　侧眼瞥见一个金发的背影与另一个人交龘缠在一起，转眼却又空空荡荡。有个黑人迎面向我走过来，与我擦肩而过却只是个影子。我冲洗干净整个口腔，把吐出的一切全然冲进下水道里，亦不顾其间是否含着我的某个内脏。
　　回过头去恍然望见某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在心底祈求上天，这不要是幻觉。
　　可他方才倚在门框现在却切实向我走来，眼里满满都是怜惜。
　　沉默着朝我张开双臂。
　　——眼泪。
　　所有焦虑不安与后悔绝望顷刻之间决堤，顷刻之间漫天遍野铺天盖地。
　　除去抱紧他环抱他的肩令自己不再这般狼狈外无计可施。
　　于是抱紧他环抱他的肩啜泣到难以呼吸。
回程车上苯龘丙龘胺造就的快意波浪一般涌向颞叶，一波又平一波再起。
　　身边黄濑大概也是同样感受。
　　经过红灯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我手背的指骨，我低头去看，眼里黄濑的手指。
　　他伸手越过我的手背划过我膝盖行至大腿内侧，隔着长裤触碰到我阴龘茎。我想开口求他别再向我这幅皮囊下注进什么迷惑人的乙龘醚，可腿间火烧火燎分明不准许我开口。
　　然后爱龘抚。
　　交通信号灯转绿，的士向前驶去。大腿处过于敏感不由得缩起，我把脑袋靠在后座侧脸看他，大概是带着点不知所措的神情，却看不清他的样子。
　　交汇视线。
　　快意不受控制兀自旖旎。
　　黄濑平添了放肆身下扯开我拉链，手指发烫接触到我，摩挲过我小腹。仅消一个接触就能让人酥进骨子里，忍不住吟咹出声，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有此般本事。
　　“够了。”我竭尽全力发出声音，每个音节都困难无比。按住他手腕，逐个驱逐出他手指。
　　他放松了背脊倒在后座，黑暗里侧脸望着我悄悄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