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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高】水寒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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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非常想搬文的一个影乖巧端坐。我们先假设此燕国非彼燕国,这是一个不像AU的AU。荆高版雁春君强抢不成被反杀。无药可救地自萌自嗨,仿佛深深爱上自己诡异的脑洞。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7-03 18:48回复
    水寒轩,几乎是燕国最迷人的地方。
    说它迷人,是因为达官贵人都在那里一掷千金,并以在水寒轩消遣为荣,但那里面却仍有无数令人神往而难得一见的传说。
    比方说,那支只奏过一次的曲子。
    水寒轩原唤作清乐轩,在繁华的燕都里并不甚出彩,直到三年前一个叫高渐离的琴师以一曲《易水寒》面世,曲罢城倾人醉,满座寂然。
    从此,楼前牌匾上的字换成了“水寒轩”,这里成为了燕国人心目中最风雅的琴轩。老板花了大价钱,筑起一座“风雪漫琴台”,一座只有高渐离一人能登上的琴台。传说,在他拂弦拨弹间,便是六月也可弥漫飞雪。飘洒碎玉的缭绕中,那人周身寒意透骨,偏又绝艳摄人,勾魂夺魄。
    高渐离一曲,千金不换。这是家喻户晓的一句话。
    而《易水寒》一曲,已成绝响。这是满城皆知的憾事。
    高渐离那夜弹罢了曲,便放话出来,此曲绝不再弹,如违誓言,必见血光。
    他想,纸醉金迷铜臭扑鼻的风月之地,怕是侮辱了他倾力而作的曲子。
    此曲当酬知音,然而座中酣然者众,却无知己。
    ——未曾想,自己竟也有身陷这风月泥淖的一日。
    水寒轩并不是个干净的地方。上流社会趋之若鹜之地,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却不乏污秽之事,众人皆是心照不宣的。
    轩中不少乐师,无论男女,但凡长得清秀些的,皆是被老爷少爷们染指过的,因顽抗不从而丢了性命的也有三两先例。
    唯独高渐离,虽是超凡脱俗的天人之姿,却向来无人敢动。不说那一身冷清傲岸的气质令人望而生畏,单说这太子姬丹与其颇有私交的传闻便让不少人知难却步。
    更何况,听说前些日子是有一位老爷借酒壮胆去轻薄那位高先生的,后来那人被发现曝尸荒野,仵作验时说是一剑封喉的。
    死者家人找上水寒轩理论的时候,姬丹亲自站在门口挡住了他们。当时他身边跟着一个抱剑的劲装青年,眉目之间杀气凛然。
    闹事的人一下子没了脾气,也再没有人敢去招惹高渐离了。
    跟着姬丹一起去堵门的青年叫荆轲。如果江湖人听到“荆轲”这个名字,定然大惊失色连道“久仰”,因为这的确也是一个可以被奉为“传说”的名字了。
    传说荆轲嗜酒,酒量极佳;传说荆轲好剑,剑气如虹;传说荆轲重义,义薄云天。
    总之,大侠荆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
    荆轲第一次来燕都,只在燕都识得一个人,就是曾经遭了追杀被他撞见给救了的姬丹。
    高渐离和姬丹私交不错,单纯是因为姬丹听琴的确是抱着欣赏艺术的态度去听的,并且他也懂些门道,较一般达官贵人要高雅得多了。至于外界猜测的种种,仅仅是空穴来风的妄加臆测而已。
    荆轲就在姬丹的门外听见了一次他的琴声,当真是有如昆山玉碎,又似流泉间关,他虽不懂音律,却也为之心折。
    他听出那琴声里的孤介傲岸,而乐音古朴悠远却不乏少年意气。明明是矛盾的两个词,竟皆能用来形容那一曲。
    曲毕,年轻的琴师收了琴,颀长的背影朝姬丹揖了一揖,告了退,转身出门。
    荆轲与他擦肩而过,惊鸿一瞥间看见琴师清俊的容颜,心里又是暗赞。
    如此超凡的人物,怕是只应天上才有罢。
    于是数日之后,荆轲便向姬丹请辞,说是叨扰甚久实在惶恐,想出来讨个活计去做。姬丹初时是不愿的,最后架不住他心意已决,就由他去了。
    荆轲第一次来燕都,在燕都除姬丹外并没有人认识这个名满江湖的剑客。
    荆轲从来只会打架喝酒,也许还会讲几个笑话,除此之外无甚所长。
    ——因此,荆轲离开太子府上的第二天,水寒轩便多了一名叫阿庆的打手。
    高渐离在姬丹府上与荆轲匆匆打了个照面,因而是认得这张脸的。但至于太子府上这位客人究竟是谁、又怎会到水寒轩这样的地方来做个打手,他是一概不知的。
    他知道这其中并不寻常,然而他并没有戳穿荆轲,日里见了他也只装作没有认出他来,对他像同其他人那样点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罢了。
    荆轲倒并不恼,两人错开走了几步,他便转过身来,抱着臂,斜倚着墙,看他远去的背影。
    高渐离自是感觉到了这个阿庆对自己的殷勤,因为他一天能见到这个人的次数实在是多了一些。
    这人没有活计的时候,总爱提一壶酒到他住的小院外听他弹琴。忽有一日他探进头来,问琴师能否请他进去听琴。
    高渐离瞥他一眼,没答话,荆轲只当他是默许了,一溜烟儿地跑了进来。
    他倒也安分,不去给高渐离添乱,拣了个离他近些的地方坐下,解下轩中护卫制式的佩刀,安安静静地听着。
    高渐离能闻到荆轲身上的酒味,于是他知道荆轲喜欢喝的酒是烈酒。
    而燕国的烈酒,是天下烈酒中劲头最足的。
    荆轲闭着眼摇头晃脑,手指和着节奏一下下敲打着地面,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高渐离弹毕了一曲《甘棠》,按弦不动,余光掠过荆轲时,忽道:“你不该是用刀的。”
    荆轲终于停下了他煞有其事的摇头晃脑,挑眉,携着刀起身:“那依先生看,我该用什么?若不用刀,我总不能提一根烧火棍跟人打架去吧?——那多难看。”
    “你是个剑客。”高渐离一语道破,“使刀的人重心偏低,多以力破巧,但你不是。你周身中正,重心偏高,虎口与指根的茧子分布均匀,这些都是惯用剑才会留下的痕迹。”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7-03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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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好眼力。不过——”荆轲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来,双手撑在琴案上,目光停留在按弦的那双手上面,“你也是,对不对?”
      酒气扑鼻。高渐离不置可否,双手从琴上放了下来隐入袖中,用沉默示意荆轲这个举动有些失礼了。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于是荆轲直起身子,继续道:“我知道前些日子有一位吴老爷对你生了些不轨之意,后来他便横死荒野了,一剑封喉——人都说是太子殿下指使人杀的,可我看倒不一定。”
      “他已经是死人了。”高渐离说,“至于他是如何死的,没有追究的必要——”
      “——他是你亲手杀的。”荆轲微笑,一句话噎住了琴师,“我去看过尸体,伤口深且细长,流血很少,这不是寻常剑客杀人会留下的伤痕。这应该是一柄薄而细巧的剑留下的伤口,使用它的人内力极为阴寒,那位剑客在割破那个倒霉蛋喉咙的一刹那凝住了他喉部的血液。”
      他凝神去看高渐离,发现后者神色平静,于是笑意更浓:“凑巧,我在高先生你的身上也发现了一些用剑留下的痕迹——虽然并不明显。但这种‘不明显’正表明你的剑是以轻灵迅捷见长,与置那位李老爷于死地的那一剑十分吻合。更何况,我还感受到了你这简直能冻死人的十足寒意?——桩桩件件都是对得上的,我想世上应该没有这样巧合的事。”
      高渐离终于微皱了一下眉,问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水寒轩新来的打手,阿庆。”荆轲仍这样回答。
      他本就是阿庆,也是荆轲。荆轲和阿庆是同一个人,但人们只听说过荆轲而没有听说过阿庆。
      “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庆哥。”荆轲临走前留下这句话,只换来高渐离一个漠视。
      多年后荆轲和高渐离谈起来那一天的事,高渐离告诉荆轲,他在被戳穿的那一瞬间真的起了杀意。荆轲很委屈地撇撇嘴,说,我在看见你的那一瞬间倒是真的起了色心。
      ——
      高渐离只有每月十六晚上才会登一次台,因此每月既望于燕都的贵族——不论男女——来说,都是像个节日一样的。
      甚至于,还有不少外乡的贵族老爷算好了日子,一路颠簸,慕名而来,只为听他一曲,一睹真容。
      九月十六日这天,轩中早早就准备起来了,荆轲——或说是打手阿庆,也跟着一众伙计忙里忙外。其间高渐离来过一次,看他们布置给客人准备的糕饼果点,荆轲偷眼瞄他时似乎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厌恶。
      琴师看了一会儿,抱着琴回了后院梳洗更衣。而荆轲作为新进护卫中的佼佼者颇受“赏识”,有幸被安排在今晚当值。
      演出戌时开场,但日入时分便陆续有人来了。富商巨贾、朝堂重臣,聚于一堂。轩中虽有“只谈风雅,不论朝政”的规矩,但眼下开场还早,老爷们凑在一起推杯换盏,低声谈一些生意或是政事。
      听说,不少大事都是在每月十六日傍晚谈成的。
      ——当然,也有一些人谈的不是这些“大事”。
      喻将军一下下敲打着桌面,眼睛盯着琴台上垂下的竹帘,忽然笑了一下,问坐在他对面的人:“苏大人可知,这‘水寒轩’是不简单的?”
      苏大人低眉小口啜饮,也不看他,只“嗯”了一声,专心对付手中的酒樽。
      喻将军有点扫兴,不过似乎也料到了苏大人的反应,继续道:“水寒轩的靠山是咱们太子丹殿下。你看这满座的人,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或是富甲一方,等演出一开始,谁还敢碎嘴半个字?可咱们这些人呢,一个个还都上赶着来看。”
      “鸟为食亡。”苏大人细细品了口酒,半眯上眼睛,“须知秀色可餐。”
      “上回吴老板想去一尝滋味,他什么下场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喻将军挑眉,忽然往苏大人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说的‘不简单’可不仅指太子殿下,你看那个人。”
      苏大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护卫打扮的青年人,抱臂立于琴台一侧。他站的位置很巧,光线几乎照不到他身上,若不注意观察很难发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深藏不露。”喻将军露出赞赏之色,“这是一个高手,他原本应当是个江湖剑客——绝不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
      文臣出身未历江湖的苏大人来了兴趣:“你知道他是江湖上哪一号人物吗?是哪一位很有名的剑客吗?”
      喻将军盯着那护卫看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
      苏大人还欲再问时,琴台旁的编钟一声清吟,满座细细碎碎的声音忽都止了。
      竹帘后先是三两声不成调的拨弦,泠泠数声便泛出摄人的寒意,叫人陷入那意境中去了。
      数息沉默之后,琴声一缕缕流淌出来,悠远、空寂,清高冷傲,偏生又勾人得很。那琴音一叠叠地缭绕,直绕得听曲的人深深地醉在那冰凉的缠绵里了。
      忽而似有寒风拂过。
      听琴的人一个激灵,从那醉里略略清醒过来,一睁眼,却见那琴台上已是碎雪纷飞。
      飘絮漫天,笼了那竹帘,摇摇地在寒风中飞舞,那帘后本就若隐若现的人影儿便更加朦胧。
      雪洋洋地洒开、飘飞,于是流风回雪。苏大人伸手去接了一片飞雪,那雪轻飘飘地落在他掌心,触手生凉,转瞬化作了掌心一滴晶莹流珠。
      琴声渐弱,最终凝滞,四下皆静时雪已铺满了琴台。竹帘落下来,在绵软的雪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那一根根润凉的紫竹又互相敲击出清脆婉转的轻吟。
      ——帘后的琴师终于是现了身形样貌。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7-03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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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师着一袭如雪的白衣,端坐于一片雪色妆裹之中,漫天飞雪缭绕在他四周。寒风卷起他披散的青丝,雪花落上又飘下。精致的眉眼上点着些许晶莹的碎玉,他一抬眸间,风雪忽止,所有人眼里都只剩下了那一双寒意透骨的眼睛。
        喻将军的目光对上那双好看的眸子,忽地打了个激灵,指尖一松,手中的酒樽直直地落在地上,清冽的酒水一点点融化了他身周的积雪。
        琴师似乎注意到了喻将军的失态,目光朝他微微一瞥,便阖了双眼,左手捻弦,右手五指一拂,疾音顿起。
        波澜乍兴,风云骤涌,真真是动人心魄,然而那曲里一层层叠起的寂寥却醉断了人肠。
        四座皆寂,人人屏息凝神,不是叫那琴音勾去了魂魄,便是叫那琴师迷惘了心智。
        一曲正酣之间,忽然只听得一人抚掌击了三声,极突兀的脆响使得琴音戛然而止。
        高渐离带着些许愠色睁开了眼睛,凝神看时却见一顶极华贵的鎏金紫帐轿子从正中间闯了进来。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按弦的手,冰冷疏离的目光迎上去,停在那轿帘上。
        苏大人蹙眉,喉咙里面冷笑了一声,在喻将军耳边吐了一口酒气:“雁春君到了,我看这个琴师恐怕不妙。”
        雁春君是燕王的叔父,整个燕国上下无人敢动,即使是太子姬丹也惹不得他。
        喻将军摇着头连叹“可惜”,也许是酒劲上头,声音大了一些,引了不少人目光聚集过来。
        苏大人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咬牙道:“小点声!叫人听见了——”
        “是谁?滚出来!”轿旁的侍卫气势汹汹地断喝一声。喻将军听见那一声高喝在耳边炸响,醉意略褪,却并不服软,直挺挺地站起来瞪着那侍卫。
        苏大人用力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下摆,略一偏头,眼睛朝地上瞥了一下,示意他赶紧跪下。喻将军犹豫片刻,终于弯下膝盖,跪在地上,瓮声瓮气地道:“末将见过雁春君。末将不知雁春君驾到,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雁春君低哑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透着些许玩味:“左卫,你告诉喻将军,他犯了什么罪?”
        侍卫扬起下巴,趾高气昂:“冒犯王族,是死罪!”
        苏大人听了这话,心下一惊,刚想起身为喻将军说情,衣摆还没撩起来,就听见台上琴师清清冷冷的声音接道:“大人,水寒轩素来有规矩,只谈风雅,不论朝政。若是见了血,怕是不妥。”
        一片寂静当中,雁春君的手指在轿内小几上敲打的声音格外清晰,一声声地砸进人心里。
        半晌,雁春君再开口时,话里带了一点叫人猜不透的笑意:“今晚这水寒轩,高先生是主人。这位喻将军就交由高先生来处置,如何啊?”
        喻将军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颇有几分不屑。苏大人急得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打着眼色不断示意他不要得罪这救命稻草。
        高渐离站起来,拱手长揖,周全了礼数,才道:“雁春君权倾天下,岂是在下区区一个琴师可以忤逆的?然而水寒轩毕竟是风雅之地,是消遣赏玩之所,而非官衙刑场,不宜见血亡命,还望大人高抬贵手,饶恕了喻将军这一回。想来大人这样的人物,也是没兴趣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的。”
        荆轲站在台下,暗道这个平素寡言少语的琴师倒有一副好口舌。
        “那便如高先生所言,恕你无罪。”雁春君一摆手,有侍从掀起轿帘,“起来吧。”
        喻将军压了压眉头,道:“谢雁春君不杀之恩。”
        他起身时瞟了琴师一眼,微一颌首,算是答谢。苏大人拍拍胸口,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
        “总听人说起,水寒轩的高先生不同凡响,今日一见,当真惊为天人。”雁春君接过侍从递来的酒樽,透着血红色的液体漾出一圈圈涟漪,“广寒光的美酒乃是一绝,就连宫中美酒也没有此等销魂滋味,高先生可愿与我共饮这西域的珍果佳酿?——来人,赐酒给高先生品尝。”
        酒虽是好酒,可却喝不得。
        喻将军摇了摇头,苏大人却抢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再多言一句枉送了性命。
        在燕国,倘若雁春君赐了酒,便是想要了这人的意思。这酒一旦喝下就代表着接受了雁春君的求爱,被赐了酒不愿喝下而遭杀身之祸的貌美男女也并非没有。
        酒樽递到了高渐离面前。他低眉,稍一犹豫,伸手接过,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捏着环耳。
        座中微有一些骚乱。
        “多谢雁春君美意。”高渐离抬眸,声音依旧清冷,“在下区区一个琴师,不敢当雁春君如此厚爱,实在惭愧。如此美酒,在下不能独享。”
        他翻了腕,殷红的酒水淋下来,融了他身前的皑皑白雪,在那银装素裹里倾下一线嫣然。
        “放肆!”侍卫扬了声音呵斥,而雁春君支颐看着,并未出声。
        苏大人屏息凝神,眼睛盯着台上的高渐离,掌心里捏了一把汗,往喻将军身边凑了凑。喻将军的胳膊被他掐得生疼,不过没吭声。
        “大人驾临,水寒轩蓬荜生辉。”高渐离将酒樽递回去,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渐离斗胆,借大人美酒敬天下之乐,天下乐师同沐大人恩德。”
        他看到轿子里的雁春君攥了拳,脸上现了些许阴沉怒色,却仍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他:“在下今日的演出已经被打断,不能再继续了。实在抱歉,诸位请回罢。”
        言罢,他自顾自地坐下来,轻拂了一下琴弦,取了帕子来擦拭琴身。
        侍卫见状不忿,喝道:“大胆!你岂敢在雁春君驾前不敬?”
        高渐离不为所动,低头专心清理琴上已经融化的落雪。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7-03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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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春君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忽然笑出来:“高先生果真是个妙人。每座城都有它的传说,更何况这里是都城。而高先生那一曲名闻天下的《易水寒》,便是这燕都里最大的传说了——不知我可有幸能听高先生弹这一曲?”
          高渐离停下擦琴的动作,却并不看他,只沉声道:“大人恐怕要失望了。在下曾经立誓,绝不再在人前弹这支曲子。如违誓言,必见血光。”
          “必见血光?有趣得很。”雁春君重复了一遍,沙哑的嗓音挑了起来,“若说不能在人前弹曲,这倒也好办。王府之内,鲜有外人,兼之各类物事一应俱全,甚宜清玩,是个绝佳之处。高先生,可否赏光啊?”
          喻将军皱眉道:“雁春君要来硬的了,这位高琴师虽然巧言应变,但眼下这状况——”
          “——难以逢生。”苏大人低声接道,“和雁春君硬碰硬,胜算几乎为零。”
          雁春君左右的两个侍卫向前走了几步,站定,昂着头齐声道:“请高先生赏光!”
          高渐离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帕子,手指移到琴侧,扣在暗槽上。
          见他仍垂着头不做回应,两个侍卫又向前了一步,提高了声音:“请高先生赏光!”
          高渐离不动声色地用余光一瞥,手指已经碰到琴中剑柄。
          两个侍卫似乎从未遇见过这样对他们的威胁毫无反应的人,对视了一眼,再向前走了一步:“请——”
          这话刚一出口,便戛然而止。众人凝神看时,台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荆轲忽地闪身挡在了高渐离面前,阻住了两个侍卫的前路。
          两个侍卫直觉这个半路杀出的人不是善茬,后退了半步,警惕地按上剑柄,似乎利剑随时可以出鞘,格杀拦路之人。
          “诸位贵客可能不知道水寒轩的规矩。”荆轲笑嘻嘻地拱手一礼,微微欠了下身子,行了个不伦不类的上揖,“邀高先生往府上一曲,需要提前三天邀请。这规矩坏不得,诸位贵客还是请回吧。”
          左卫冷笑:“水寒轩这么大的规矩,连我们大人也得遵守?”
          “大人固然位高权重,可非常不巧,这在水寒轩是没有用的。”荆轲耸肩,“水寒轩还有一个规矩,你们刚才大概也听高先生说过了——这里只谈风雅,不论朝政,客人不得舞刀弄剑。”
          “好大的口气,是谁定下的规矩?”右卫从鼻孔里面哼了一声,“滚开!”
          两个侍卫同时抓住剑柄,俯下身子做了一个前冲的动作。在他们眼里,只等利剑一挥,面前这个碍事的家伙就会是个死人了。
          深知雁春君驾前侍卫杀人不眨眼的苏大人面露不忍之色,略偏过头去,以免目睹这个水寒轩护卫血溅当场的惨剧。喻将军则微蹙了眉——他固然可以看出这个护卫是个高手,却不知其深浅究竟如何,而雁春君驾前亦不乏高手,此人能否全身而退尚是未知之数。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两名侍卫的剑并未出鞘——那两柄剑不能出鞘了。荆轲的双手分别抵在他们拔剑的手上,两个侍卫再不能前进半分。
          高渐离终于抬起头,手指从暗槽移开,隐入袖中。
          这个阿庆,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分明不必插手,为了自己得罪雁春君这样的大人物明显是划不来的。更何况他明知自己有武功傍身,未必能叫雁春君欺侮了去——左不过是玉石俱焚罢了,何必再搭上另一条性命。
          “定下规矩的这个人,相信二位应该不会陌生。”荆轲笑吟吟地稍往前凑了凑,挑起眉毛。
          两个侍卫明显恼羞成怒了:“你倒是说啊,这个**是谁?”
          荆轲笑意更浓,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定规矩的这个人,就是太子丹殿下——殿下可不是什么‘**’,二位觉得呢?”
          这话一出口,雁春君倏然变色。即便他是燕王的叔父,是姬丹的长辈,但他终归是小宗,政治地位是比不得姬丹这个嫡长子的。
          抢一个琴师姬丹是无话可说的,但若纵容手下辱骂太子便是他雁春君理亏了。
          “两个无礼的东西,还不滚回来?”雁春君提高了音调,不过却听不出半分愤怒。
          苏大人低声在喻将军耳边道:“传闻雁春君与太子殿下不睦,说不定是真的。”
          喻将军听着,敲了敲桌面,并没应声。
          倘若两下冲突起来,他们这些人大多是站在太子丹一边的。毕竟太子之仁人所共见,而雁春君之骄奢声名在外。只是,王族这些事情,臣子不便插身其中,否则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
          “今日本想听高先生一曲,没想到却被这些奴才坏了兴致,不能一偿夙愿得闻高先生的《易水寒》,实在是可惜。”雁春君似乎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叫人放下了轿帘,“那我便与高先生在此约定,三日后,我在府上略备水酒,恭候高先生。今晚高先生已经拒绝了我一次,我不希望还有第二次。”
          这话明里是呵斥属下,实际上却在讽刺荆轲是“奴才”。荆轲并不着恼,暗笑此人睚眦必报。高渐离便又低下头去,专心擦拭琴弦。
          看着雁春君坐着轿子出了水寒轩,荆轲刚想转身去跟高渐离搭一句话,却忽然感觉到一道极锐利、危险的目光剜在自己身上,于是猛地回头去寻。
          角落里有一个黑衣人,身材瘦小,但这绝不意味着他没有实力。恰恰相反,荆轲感受到了一种阴鸷的寒意,弥漫着迫人的气息。
          黑衣人移开了目光,转身跟着轿子离去,身影隐入黑暗。荆轲朝着他消失的方向盯了一会儿,等他再回身时,高渐离已经携着琴走远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7-03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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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是(上),后面的稿子不在手机里,明天得空儿再继续www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7-03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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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7-03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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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手机贴吧9楼2017-07-04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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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空把你的文都搬来,还有那个器灵的,好喜欢


                  IP属地:湖北10楼2017-07-04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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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秦高吧也要发,好多人等看


                    IP属地:湖北11楼2017-07-04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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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妈我记性差,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7-09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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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高】水寒轩(中)
                        这时节已是凉秋了,然而树还未枯黄落尽,最后的绿意被打湿在了凄凄秋雨里。
                        荆轲收起刀,携了他的剑——江湖上闻名遐迩现在却被裹在黑布里的“残虹剑”,冒了雨,便出了门去寻高渐离。轩中上上下下都道高先生不在轩中,他念及前夜雁春君的事,实在放不下心,趁轮值换班的当口溜了出去。
                        水边那个撑伞的白衣人映入眼帘时,荆轲已被淋得湿透了。他听见荆轲的脚步声,回头望了望,见是荆轲,抿了抿唇线,便又转回身去。
                        荆轲并没有自己已经被下了逐客令的觉悟,一个箭步窜上去,躲到伞下:“高先生,我借伞避避雨,多谢啦。”
                        高渐离瞥他一眼,由得他杵在边上,只道:“你来干什么?”
                        荆轲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笑道:“我听人说,这燕都的秋雨是一出奇景,来赏赏雨也不成吗?”
                        “秋雨虽然凄美,但这雨寒气甚重,会淤积在肌体之中。”高渐离眺着水面上一圈圈雨溅起的涟漪开口,“你这是淋雨,不是赏雨。”
                        荆轲甩了甩手上的水,上前一步,握住伞柄想要替他举着,问他:“雁春君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不如你跟我走吧,我来保护你。”
                        “你想保护我?”高渐离觉得自己从没听过这么荒诞的事情,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从不需要帮手,更不用人保护——你还是先想想怎样才能周全了你自己的性命罢。”
                        “听说得罪了雁春君的人都死光了?”荆轲仍没有收回他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这么说来,我好像倒真是挺危险的。”
                        高渐离声调微抬:“你也知道危险?你为了什么?——为了让我对你说一句‘谢谢’?”
                        “我什么也不图——你相信吗?”荆轲见他有点责备的意思,知他还是在乎自己这条性命的,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你也许是不信罢。我——听说过一些你的过去,我能够理解,你……”
                        他的话说到这儿噎住,高渐离凛冽的眼刀剜在他脸上,使得他的话说不下去了。
                        高渐离的过去和他的剑一样,是被他刻意藏起来的。然而一切被藏起来的东西都并非无迹可寻,只要留心,一定是能找到一些痕迹的——但凡它曾经存在过。
                        ——毕竟,高先生是名满天下的琴师,他的过去总会有人知道的。
                        高渐离原是士族出身,十三年前朝野上下一桩大案牵连甚广,其中就牵涉到了他父亲。一夜之间祸乱陡生,整个高府遭了灭门之灾,唯独高渐离一人被老家人护着逃了出来。
                        老家人以身相护,紧紧地抱着他纵马飞奔,跑了将近两天两夜,直到骏马过度透支了体力瘫在地上没了生息时才停下来。老人一头栽下马来在他面前咽气的时候,他看到老人背后插了七八支流矢,血汩汩地冒出来,越来越多,染了一地,染了他满身满手,怎么也停不下来——直到老人的身躯冰冷了,血也流尽了。
                        那一年,高渐离五岁。
                        商徵先生恰巧路过燕境,看见这个血满衣襟、哭得几近昏厥的孩子时吓了一跳,再仔细看时猛然发现这孩子根骨奇绝,不论习琴还是练武都是上好的料子,便带走了他。
                        他发现这个小男孩有着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沉静。他从不多言,师父教什么他便学什么,且学得异常的快。商徵先生常常暗叹,这孩子的确是天纵之资,将来必定成就非凡,但倘若没有那一场丧乱,他也许就不会有这样强的一股韧劲儿,琴技也就达不到如今的高度。
                        以这样的噩梦换来琴道上的成就,也不知是福是祸,或许这根本就是不值得的。作为师父他很欣慰自己的徒弟是个奇才,但作为长辈他更希望高渐离能过得更像一个少年人,嬉笑怒骂快意淋漓,然而这些在他身上都是看不到的。
                        他变得清高、冷傲,厌恶浮沉俗世,也再不相信除了师父以外的任何人,甚至有一些偏执。
                        所以他这样狠绝,对别人狠,也对自己狠。他不敢妄称自己一定是天下第一琴师,但他敢肯定,自己一定是天下杀人最多的琴师,也是天下最不怜惜自己性命的琴师。
                        在山上学艺的时候,他记不清有多少个晚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于是他常去后山舞剑,他舞时每一剑都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剑气直劈得遍地落叶横柯,许还有几棵被从中斩断东倒西歪的大树。他舞了半夜,几乎耗尽了力气,直到很累很累了、倦意不可阻挡地涌上来时,才回屋去休息。然而这样艰难的浅眠又常常被满是鲜血和哭喊的噩梦惊扰,他猛然间惊醒坐起,伸手努力抚平心口的悸动之后,才发现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湿。他便又睡不着了,点起灯烛坐在琴前拨弄七弦,将他幼时听过的故调一遍遍地拨弹,直到天色泛白,师父敲响他的门,唤他去做第二天的早课。
                        商徵先生故去的那一年,高渐离十五岁。师父在故去的前三天问他,日后下了山想做什么?愿不愿意像他父亲那样走上仕途在朝堂觅得一席之地?又或者踏上江湖,半生逍遥,快意恩仇?
                        高渐离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若他日血海深仇得报,弟子只愿做一个琴师。”
                        师父只看着他苦笑,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
                        三天后商徵先生溘然长逝,临终时嘱咐高渐离不要给他守孝,等何时息了心中恨意再回来见他。高渐离不敢违逆师父遗愿,在山上葬了师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便将腰间的剑合入了琴身,直奔燕都而去。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7-09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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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不知十年间风云变幻,朝中局势已是天翻地覆,当年指使杀手害死他家上下四十八口人的罪魁祸首已经在前番战时被以通敌之罪论处,满门抄斩。
                          高渐离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年过得无比可悲,又可笑,他一心想要报的血仇就这样被简简单单的一个消息变成了一场虚妄。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支撑他十年的信念轰然倒塌,也许他现在已经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了。
                          也许,还为了琴。他唯一可以寄托满腔情仇的也只有一张素琴了。
                          他的琴声之所以如斯动人,是因为他的心也成了坚冰,那冰里含着他清冷外表下如醉酒般的颠倒淋漓,化作了风雪漫出他的指尖。
                          一些知道高渐离来历的人总爱用一种像是惋惜又像是嘲讽的神情摇一摇头,很可怜他似的样子:“好好的名门之后,偏要去做个伶人,造化弄人啊。”
                          他们只道琴师家门不幸,迫不得已沦落风月,却不知这个看起来极干净、文雅的琴师事实上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更不知他心里郁结的百转千回。
                          “昨天那些看客,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或是富甲一方?他们不敢做的事,你倒全做了。”高渐离在他不堪回首的记忆里陷了半刻,缓过神来后盯着荆轲的眼睛,眸子里面有点怒意,“你以为你是谁?所有得罪了雁春君的人都会很快消失,那些消失的人中不乏高手。”
                          荆轲终于敛了笑容:“的确,得罪过雁春君的人,是没有还活着的了。但现在危险的不止我一个。”
                          “……你后悔吗?”高渐离微转了转头,目光在荆轲手中裹着黑布的剑上停留了片刻,“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即离开燕国,走得越远越好。我想你有这个能力。”
                          荆轲把伞捏得紧了一些:“你若一个人,便只有受辱或是送死这两条路可选。我会留下来。”
                          “那是你的事情。”高渐离再不多言,转身离去,只留下荆轲怔怔地举着伞,看他渐渐被打湿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生与死,于他,实是无所谓的。
                          荆轲愣了好一会儿,追也不是,喊也不是,只讷讷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同他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走出大约两里地,踏上一座木桥,似曾相识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使得他停下了脚步,抬眼望了过去。
                          桥对面立着一个瘦小的黑衣人,昨晚他看到的那个黑衣人。
                          ——极阴鸷、凛冽的杀气!
                          那是雁春君的人。
                          荆轲悚然一惊,但久历江湖的经验和信心令他得以快速镇定下来,不动声色地松了松撑伞的右手以便拔剑,才继续迈开步子向前。
                          黑衣人微压着头,鹰一样的眼睛略翻上去,直勾勾地盯着荆轲。
                          荆轲看不到他动,但他知道这个黑衣人已经动了,因为空气里的杀意愈发浓重,甚至掺杂着锋利金属散发出的铁腥味儿。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荆轲感到刺骨的冷意从身后传过来,于是五指一动,纸伞忽地乘着雨里的斜风飞起来,他的掌心覆上剑柄,长剑铿然出鞘,烁烁的剑光朝那黑衣人亮出的两柄短匕直直地斩了过去。
                          黑衣人足尖一点,快速飘了开去,一拧身竟已绕到了他背后。
                          好快的身手!
                          荆轲翻腕后刺,剑刃破开了雨幕,眨眼间递到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就在这样岌岌可危的境地勾出了一个阴森森的冷笑。
                          剑尖再往前刺时,荆轲感觉身后忽然空了,志在必得的一击刺入了一团空气。
                          他回头去寻时,果然空无一人,紧接着颈间一凉,两柄短匕架在了他颈侧,只消再进半分便可要了他性命。
                          雨滴落在利刃上,顺着寒光滑下来,一颗颗溅落在地上,如断珠脆裂。
                          ——该死!
                          荆轲凝眉。自己的确是太过大意了。
                          雁春君驾下高手如云,自己实在不该小觑这些被自己斥为“狗腿子”的家伙。
                          短匕离颈子更近了一些,已经割出了淡淡的血痕,然而杀意却忽然消散。
                          荆轲心中一动。
                          黑衣人忽地松开了左手上的短匕,掌刀狠狠向他的颈边砍去。
                          ——这个人还不想立即要他的性命。
                          更何况,若被擒入府邸,他便有了几分……机会?
                          尽管尚有一拼之力,荆轲却未做反抗,由得他一掌砍在颈侧的要害上,一瞬间天旋地转,陷入黑暗的那一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残虹“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荆轲?不过如此。”
                          “高先生。”门外的小厮敲了敲门,“雁春君托人送来两样东西。”
                          高渐离从外面回来,淋了雨,方才沐浴更衣,此刻正在擦拭湿发。他闻声停下了动作,顿了顿,披上外袍,道:“你进来罢。”
                          小厮推门走进,看见琴师发梢滴着水珠,额发稍显凌乱地贴在面颊上,柔和了他三分清冷。
                          ——这样惊才绝艳又不染凡尘的人儿,怪不得会招来雁春君的觊觎。
                          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红晕,小厮低下头,双手各捧一物递过去:“这是雁春君给先生的。”
                          一把纸伞,和一块玉佩。
                          高渐离接过纸伞,展开来看,目光停在伞缘的缺口处,半晌不语。
                          这是他的伞,他临走前留给了荆轲,而这把伞现在多了一个缺口,被雁春君送到了自己手中。
                          他很清楚雁春君的意思——雁春君这是在以荆轲的性命相要挟。
                          “高先生……”小厮见他发愣,轻轻唤了他一声,双手捧着那块精致的碧色玉佩递过去,“雁春君希望先生收下这块玉佩,王府派来的人现在正在等先生的答复。”
                          高渐离接过玉佩,指尖按在精雕细琢的美玉上,微微泛白:“你去告诉他,我答应了。按照约定,我明晚就去。”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7-09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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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垂下头应了声“是”,转身要退出去,迎面却正撞上个人。他抬头看了一眼,唬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跪下来道:“太子殿下!小人……小人……”
                            “你下去罢。”姬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小厮站起来,踉跄了一下,便飞也似的去了。
                            高渐离也不看他,伸手去摆弄那纸伞:“外面雨大,太子殿下怎么这样有雅兴?”
                            姬丹皱眉看着他:“小高,你真的要去吗?你听我说,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你可以——”
                            “不必。”高渐离打断他的话,一用力,合上了纸伞,“难道你不想他死?”
                            姬丹眉头一跳。
                            “我的确想杀了他,但不能以你和荆轲的性命为代价。”
                            “荆轲?”语气微微上扬,“他果然不简单。原来阿庆就是荆轲,难怪。”
                            “——但我若不去,荆轲必死无疑。”
                            “对荆轲出手的是雁春君驾下第一高手绝影,此人绝非善类。小高,这不是玩笑。”姬丹脸上阴云不减,“你考虑清楚了吗?”
                            “你不必插手,只当我是为民除害。”高渐离终于抬眼去看他,“我的一切你都很清楚,生与死对我来说无甚分别。更何况,雁春君,也许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姬丹被他噎住。他与高渐离相识于年幼,高家出事之后姬丹一度认为高渐离已经死了,当时不过舞勺之年的太子殿下还闷闷不乐了许久,闹着要让父王查明凶手秉公断案肃清朝野云云。最后因着案子牵扯到了多方利益,朝堂势力盘根错杂难以连根拔起,最后雷声大雨点小,杀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便不了了之了。
                            因此,十年后高渐离再回燕都时,姬丹是惊喜万分的。他本想着高家宿怨已报,欲在燕王跟前举荐高渐离,让他重振高家门楣,却被一口回绝。
                            因为幼年遭逢的那一场惨剧,高渐离是极厌恶官场的,连乐正也不愿意做,他只愿做一个琴师。他也隐隐察觉雁春君或许才是当年真正的幕后主使,叛国的张大人不过是被他最后摆上明面的一颗死棋。
                            于是他安身于水寒轩,表面上远离了宦海争斗,实际上却日日能从这些达官贵人的口中听到不少风声,他蛰伏这许久也就是为了能得到一个接近雁春君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正摆在他的面前,他不想再听姬丹谈论他的那些迂回之策了。
                            “……保重。”姬丹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他的确看重荆轲和高渐离,但倘若让他在情义和江山之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你我相识一场,我帮你最后一次。燕国不需要雁春君,燕国只需要你这样的明君。”明明灭灭的烛火中,高渐离的眸子一闪一闪的,那里面掠过一瞬不真切的笑意,“其实,我也是你的一枚棋子罢……也许是一枚死棋——那么荆轲呢?无辜的卷入者?”
                            姬丹说不出话来,脸上涨着潮红,又褪成哀伤的苍白。高渐离转过身去,再不看他,只盯着放在一旁的纸伞出神。
                            荆轲被一大盆冷水浇醒时,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两个侍卫模样的男人押着他,而绝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快走!”他尚未十分清醒,一个侍卫已搡了他一把,将他搡了个趔趄。
                            荆轲撇了下嘴,耸了耸肩,抖开那只厌人的手,于是听见那侍卫很轻蔑地哼了一声。
                            “将死之人,哪来这样的臭脾气?”他晃了晃手中的剑——荆轲的残虹,“荆轲,倒是好大的名头。我们头儿吩咐,让我们用你自己的剑解决掉你。”
                            荆轲不理会他的讥嘲,自顾自地环视四周。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却还没有停,高墙掩了本就被阴云遮去大半的月色,远眺却可看见几重院落外一座雕楼。
                            “你不是逞英雄想救高渐离吗?”侍卫得意地挑起眉毛,凑近了他一些,手指着那座雕楼,“为了保全你的性命,高渐离已经赴了我们大人的邀请,他此刻恐怕正在那里与我们大人对饮广寒光的美酒呢。这之后的事情嘛——”
                            荆轲听得有些着恼,锐利的眼神倏地削在那侍卫身上,唬得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拿着残虹的侍卫仓啷一声抽出了那把名闻天下的利剑,寒光划开秋雨的絮语,代之以浓烈的杀意。另一个侍卫则立于另一侧,横剑防范。
                            ——雁春君的人倒是可笑得很,竟然这样小看他。
                            命在旦夕,荆轲却克制不住笑意。这些**为了羞辱他,偏要先把他弄醒再杀他,还不知把他捆得结实一些,实在是在找死。
                            他清醒过来之前的那段时间,是这个两个侍卫唯一可能杀掉他的时机,可惜他们错过了。而这样的时机一旦错过,代价可能会非常惨重。
                            熟悉的剑吟声从雨中传来,那是残虹的声音。只是在他听来,这声音实在是难听了一些,倒是可惜了残虹被这么一个完全驾驭不了它的人亵渎。
                            荆轲忽地向前微倾,剑刃准确地送入了他臂间,他稍一用力便借势割断了身上的绳子,脱了那一层束缚。
                            他再一侧身子,飞起右腿狠狠踢在这人背后至阳穴上,顺势扣住他腕上脉门,身子向后平仰,一推一带,这侍卫便执着残虹直直地从他面上朝前飞了出去。
                            另一名侍卫见异变陡生,本擎了剑要从后夹击荆轲,不料荆轲忽矮下身子,他便只看到残虹挟着冰冷而耀目的剑光直刺过来,来不及反应便被捅了个透心凉,剑尖正没入他心口,剑到气绝。
                            而那执着残虹的侍卫也同他一起倒下去,背后透出一节带血的利剑——他胸腹之间已被他同伴来不及收回的利剑洞穿,只抽搐着挣扎了几下,血沫子咕嘟嘟地从嘴角冒出来,不消片刻便再无声息。
                            荆轲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7-09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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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轲走过去,伸手把残虹从侍卫的尸体上拔了出来。鲜血和着雨水溅了他一身,冲鼻的血腥味令他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音。
                              他略有些疯狂地笑了数声,眉眼间忽然冷下来,雨顺着他的剑一串串滑下来,染上些许地狱烈火般的殷红。
                              死亡的阴云在天际翻滚,积水上的涟漪被他的脚步扰乱。他提着剑,一步步往那座精致的雕楼走去。
                              TBC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7-09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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