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篇】
Chapter1.
忘川之上，招魂铃叮当作响。
每每铃声响起时，孟婆总忍不住直了腰，探身往那奈何桥下看去。
一桥之隔。
浑浊的黄泉水中荡着一只焦黑色的小舟。舟上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渡船人。
渡船人手上撑着船桨，慢慢地向岸边划去。小舟每动一下，便传来一声声喑哑的招魂铃声。
小舟很快便到了黄泉岸边，停靠片刻，等到那些该上船的鬼魂依次踏上船，渡船人就会撑着船桨，慢悠悠地将船划走。
整个过程中，除了乱糟糟的鬼魂外，渡船人格外的沉默，不发一言。
孟婆看了会儿，默默地移开了眼。
Chapter2.
虽然孟婆现在总喜欢用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这样的借口来搪塞别的鬼，但是她又清晰的记得，很多年前，这忘川之上的渡船人分明不是如今的这个模样。
那时的渡船人是一个年纪颇大的老者，老者有着花白的鬓角，远远望去仿佛积雪一般。
不是如今这个被斗篷遮的连脸都看不着的渡船人。
Chapter3.
新的渡船人不知道是甚么时候出现的。
某一日，孟婆自彼岸花海中抬头，看见的便是他。
Chapter4.
那时，地府中是有一位判官的。
一千年的时光于鬼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孟婆只记得那位判官素来赏罚分明，只是性子太过清冷，并不多见。
Chapter5.
便是阎王设宴，欢迎判官历劫归来，众鬼差也只是借着微弱的火光瞥见一道玄色的身影。
身影掩在一扇山水屏风后，只能模糊瞧个大概。所以这位归来的判官究竟是何模样，终是没法得知。
Chapter6.
那不是孟婆第一次见到他。
Chapter7.
孟婆第一次见到那位判官是在设宴的前几日。那一日，孟婆依旧待在奈何桥上熬煮着孟婆汤。
鬼差锁着鬼魂来到桥上，耳边响着恼人的鬼哭狼嚎，孟婆暗自叹了口气，将手中装着孟婆汤的瓷碗递给那哭的不能自已的新鬼，正直着腰舒展一下筋骨的功夫，忽见一抹玄色落入自己的视线。
她愣了愣，顺着玄色仔细瞧去，却又分明是熟悉的殓衣。
玄色竟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孟婆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眼。
Chapter8.
见孟婆看过来，玄衣鬼眉眼间带着一丝淡笑，他拱手道：“有劳婆婆，两碗汤。”
谦恭有礼的姿态着实与其他新鬼很是不同。
孟婆又是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身旁竟是还站着一位。
一身白衣，不染纤尘。
相较于玄衣鬼端正的面相，这白衣鬼实在长得过于精致。面如白玉，又被精雕细琢过，俊美中不失英气。
奈何桥上待了这么多年，孟婆还是头一遭见到这谪仙一般的新鬼。
是以，多年后再见依然记忆犹新。
Chapter9.
说到底，孟婆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雨的，被这白衣鬼的容貌惊到一刹那，却很快回了神。
赶忙舀了两弯孟婆汤依次递了过去，又得了玄衣鬼一声谢。
孟婆裂开嘴笑了笑，便转身殷勤地向着排在身后的鬼招呼去了。余光瞥去，耳朵不自禁竖起，关注着这一黑一白两只鬼。
Chapter10.
“……猫儿，这便是孟婆汤？”问话的便是那白衣鬼。
“是。”
“哦。”白衣鬼一顿，眉梢轻挑，桃花眼儿中忽的蹿上一抹戏谑：“瞧模样不过就是一般的羹汤罢了。猫儿，你说，这孟婆汤的滋味可比的上开封府里王妈煲的汤？”
“呵呵，应是二者各有千秋。”
“说着，倒真有些想念王妈煲的汤了。只是可惜，以后都喝不到了。”
“玉堂……”
“笨猫急甚？这条路是我选的，自然不会后悔。猫儿，我这一生，恣意洒脱，做事顺心而为，活得好不快活，本就没有什么遗憾。只是，唯一的遗憾便是……”
白衣鬼说道此处骤然停歇下来，惹得孟婆一阵心痒，忘了手中仍在舀着汤汁，径直看了过去。
只见那白衣鬼自顾将手绕过那玄衣鬼的手臂，整个凑了过去，挨贴的极紧，竟与喝交杯酒的姿势如出一辙。
只是手中端得分明又是孟婆的瓷碗。孟婆看时也只能瞧见他的一个背影。
声音压得越发儿低了。
白衣鬼道：“猫儿，今日在此，以汤代酒，你……可愿与我共饮？”
玄衣鬼愣怔颇久，亦哑了嗓音应道：“如何不愿？只是……委屈玉堂了。”
白衣鬼却是不客气的连连点头，“知道就好。下辈子，可不能再拿这样掉价的碗来忽悠你五爷了。”
“……好，玉堂，下辈子，咱们换玉杯，换你最爱的美酒，再堂堂正正地拜一回天地。可好？”
白衣鬼沉默良久，才道：“嗯……若是下辈子你能先找着爷，爷便勉勉强强允你一回罢。”
“好，下辈子我先找到你。”
言罢，就着交杯的姿势，一同饮干自己碗中的孟婆汤。
Chapter10.
殊不知，出了那三生石上订下几世姻缘的，又有几个能在饮过孟婆汤望进前尘往事入了轮回的人能找到相约的彼此。
何况，还是两个男子。
端得天真幼稚。
一息浅叹，孟婆摇了摇头。
Chapter11.
然而几日后，阎王设的欢迎宴中，孟婆就看到了这位被自己批为“天真幼稚”的玄衣鬼。
那时，他早已不是前几日饮下孟婆汤的新鬼，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地府中一鬼之下，众鬼之上的判官——展昭。
Chapter12.
常言道，人生世事无常。
孟婆道，鬼生亦是世事无常。
Chapter13.
孟婆第三次见到展昭的时候，已经过了许久。
至于多久，算作人间的时日应当是二十三年了。
那一日展昭一如初见那般穿着那身玄衣，走上奈何桥。他的身边依然跟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
纵使发饰不同，衣着不同，孟婆还是一眼便认出，白衣男子便是当年的白衣鬼。
展昭将白衣男子带到孟婆面前，只是这一次，却只讨了一碗汤。
汤经由展昭的手被递到了白衣男子的手中。展昭依旧背对着孟婆，令她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白衣男子端着孟婆汤将要送往嘴边时却又蓦地停下，望着这个将自己带到地府的玄衣鬼，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看着你的时候，总觉得我们应该在哪儿见过。”
展昭回答了没有，孟婆不得而知。反正她努力支棱起耳朵，也没有听见展昭回答的声音。
最后有的只是一只干掉的碗。

Chapter14.
这便是第一个二十三年，展昭目送着白衣男子饮完孟婆汤，独自去轮回。
第二个二十三年，几乎又是那个时辰，展昭出现在奈何桥上，又替跟在身后的白衣男鬼讨了碗孟婆汤。
只是这时候，展昭早已经不说话了。地府中流传出一则传言：心上任的判官是个不会说话的。
孟婆想到除了第一次见到他时，听到他说话，此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他说出一个字来。
那鬼接了瓷碗，毫不迟疑地递到自己嘴边。只是碗沿碰到嘴唇时，他有片刻迟疑，眼神茫然地望着与自己一步之隔的玄衣鬼差，终是一句话没有，头一仰，喝完了一整碗孟婆汤。
第三个二十三年，孟婆早早的等候着。果然，没过多久，展昭便带着勾来的白衣鬼上了奈何桥。
又是一碗孟婆汤下肚，这一次白衣鬼眼中却是连茫然都见不着了。
第四个二十三年，彼岸花红煞了鬼眼。孟婆站在奈何桥上，远远地就瞧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孟婆捞起一旁空着的瓷碗，舀了满碗的汤汁。
第五个二十三年，他们又来了。
孟婆早已准备好了孟婆汤，不等展昭伸手就急忙端了过来。
第六个二十三年，送走最后一个过桥的鬼，孟婆揉按着隐隐发痛的后腰，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这一日等到如今，也没等到展昭带着那白衣鬼过来，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失落。
这种感觉就仿佛两个人做了约定却有一个人失了约，很不是滋味。
恰在此时，便听一道泠泠之声自耳边响起。
“……孟婆？”
孟婆一惊，猛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桃花儿似的眼眸。
第七个二十三年，孟婆时常回忆着那双能勾魂的桃花眼时，展昭便已经将他带了过来。
精致犹如美玉雕琢而成脸上与初见没有分毫差别，只是眉宇间少了当年的冷峻多了几分温情。
经年的轮回，于他性子终究是不同的。
第八个二十三年，彼岸花又开了一茬。
孟婆远远地就见到他，仍旧通身的白。只是此时他的嘴角已经噙着笑意，那自若镇定的模样仿佛自己的脚下走的不是奈何桥，而是寻常的石桥。
再没了初见时的风骨傲气。
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第九个二十三年，他又来了。
三千青丝成了短发，宽大的袍袖成了简单的休闲服，除却不曾改变的容貌，他与当年那白衣鬼又有哪些相似呢？
再见跟在他身后，见他饮下孟婆汤的展昭，容颜未改，只是初见时两如星辰明月的眸子，不知何时也被地府熏染地黯淡。
孟婆看了他两眼，生生移开了眼。
第十个二十三年，孟婆在奈何桥上等了整整一日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
第二日，奈何桥上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老鬼。那鬼苍老得厉害，容貌却很是眼熟，孟婆只愣了片刻就想起来，这老鬼正是忘川上唯一的摆渡之人。
孟婆正惊疑老鬼不守着自己的船为何跑来奈何桥上时，却听一同前来的白无常解释道：“阎王有令，念其千年来摆渡如一日，态度诚恳虔诚特许他今日来饮孟婆汤轮回转生。”
这老鬼转生了，渡船又该如何？
孟婆万分不解。
只是仍听令给了他一碗汤，看着他步履蹒跚地走向轮回台，孟婆抬头望了眼奈何桥下，一望无际的忘川河上空留下一只无鬼垂怜的小船。
Chapter15.
渡船一连空了好几日，以至于岸边流连了不少要渡船的鬼魂。
一连到第七日，孟婆直腰伸懒腰的时候，忽然瞥见茫茫的忘川河上，荡漾着一只小船。
船上多了一位穿着黑袍遮住面容的新鬼，新鬼的手上多了一只长篙。
Chapter16.
第十一个二十三年，奈何桥上，没有展昭，没有白衣鬼。
Chapter17.
一千年后——
浑浊的忘川上一只小船晃晃悠悠地驶过。船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穿着遮面黑袍的渡船人安安静静地站在船上。
渡船驶过奈何桥前时，黑袍人缓缓地仰起脸。
白玉似的桥上来来往往无数的鬼魂鬼差，哭闹叫喊的声音，鬼差呵斥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瞧见个穿白衣的鬼，渡船人握着长篙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然而，待看清那鬼的容貌时，颤抖便止了。
渡船人看了许久，方才扭过脑袋，盯着河水发呆去了。手中的长篙更是又一发没一发地滑过水流。
眼见着船要离开奈何桥，蓦地，一道旋风汹涌而至。
“呼呼、呼呼——”
小船被这风吹得摇摇晃晃，渡船人赶忙稳住身子，压紧被风撩起的帽子。此时，却听到桥上传来一阵惊呼。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渡船人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接住了黑影。
一声闷哼，渡船人才发觉被自己接在怀中的竟是个不慎被风卷来的鬼魂。
再一低头细看，渡船人登时便愣在了当场。
这鲜活的眉，这出挑的桃花儿眼，这精致如美玉雕刻而出的五官，哪一处都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
那鬼同样在打量他。
渡船人本是戴起的帽子此时没了阻碍，滑落下来，露出他的脸来。
鬼霎时倒吸一口气。
只见渡船人的左半边脸上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样，皮肉外翻，骇人至极。右半边脸却是安好无恙，没有半点儿不对劲儿的地方。
渡船人便是此刻变了脸色。
因为在鬼的眼中，他已经瞧见了自己倒映其中的模样。那张被天雷劈过的脸，又怎舍得让他看了去。
渡船人赶忙伸手去揪帽子，瞧着渡船人惊慌失措的模样，鬼想也不想地将手覆了上去。
“你……”
（完）

感谢大大不悲之恩(｡･ω･｡)ﾉ♡

心疼猫大人

有木有番外呀 好期待

再写一篇番外，这么好看的说，但是有些太惨了呀。

再写一篇番外，这么好看的说，但是有些太惨了呀。

好心疼猫大人的说π_π还好小白终归是记得猫大人的啊～

看了好几遍了，每次都好心疼

这样也很好。

我想问一下，小白后来记得猫么？

好虐的啊！！！

来了

说实话我都不敢看你的了，晋江上给我虐的苦苦的，就是非常虐，那些小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