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看过一位香港作家写他买书的故事,他说在书店看见一本书叫《退步集》,光看书名就拿进了货篮里。
后来我工作了,偶尔心累,有时遇上搬家的情状,也会想起这个怪人的一句话,他说,他人生的最大乐趣是不断搬家。然而在某次搬家的前夜,他坐在大箱小箱之间,才赫然发现:“在这满布身外物的纸箱堆中,说到底,我原来什么都不要,只要一部计算机可以让我继续写写。”
提这两件事,是因为电影《29+1》戳中我的正是这两点。
电影《29+1》中两位步入30岁的女生,林若君与黄天乐
一是人真的要不断进步,不断去冲击某个坐标的进度条的更高峰吗?
社会给了人一套“三十而立”的标准,也就是说,三十岁的时候,各方面应该到什么进度,心里得有数。
工作需要进阶。影片的一开头,周秀娜饰演的林若君过着按部就班的人生,每天准时起床,擦上全流程的护肤品,穿上职业装去“职场厮杀”,上面是她尚且够不着的成功人士金燕玲,下面则是满脸胶原蛋白的“死靓妹”,周秀娜在冷气机下,拉扯身上的披巾,翻着白眼说她们为什么可以不怕冷的时候,我都要笑出声了。
可是从普通员工变成老板身边的锁门人又怎么样,它可能是揭开你所有危机的序幕,也是人生海啸来的时候,林若君毫不犹豫丢弃的第一笔“财产”。
感情需要进阶。林若君跟男友那干到仙人掌都长不出来的对话沙漠,可能是显而易见的无聊。但我觉得在酒吧里,几个女人看似放松、知根知底的对话则更让人头晕目眩。不知道是不是导演故意的,那段太吵了,看起来好像每个人都在假嗨。结果如我所想,回家的出租车上,林若君的一个朋友忍不住吐真言,其实她早就不想在那块聊了,其实大家过了这么多年不同的生活,全靠讲过去的人和事死撑。
食之无味的爱情,似有若无的友情,林若君面临的另一重问题是,父亲的疾病。怎么看她都还是一个墙皮掉了只会抓狂的女孩啊,却要担起家庭主心骨的角色了。
进步,进阶,进取,即将三十岁的她一路狂奔,焦虑溢出过周秀娜充红的大眼睛,一副被时代巨轮碾压过的蝼蚁模样。
《29+1》给处在这种焦虑的人如此设定:由零开始。
也就是第二点,人要及时为自己清零,有人用搬家来发现人生所需,林若君则是一种复杂的清零方式。
最初,林若君的清零是外部世界的崩盘,父亲去世,母亲回内地养老,留她一个人在香港,房东逼她一周内搬迁,在一个奋发向上的都市女性的世界里,这些关系的拆除,即是人生大本营的失守。后来,林若君自行卸下了职业压力,主动在死撑的感情中揭开残忍的真相,结束这段感情。
一无所有啊,她发现。
但好在,黄天乐的故事让她知道,他们所说的一无所有,并非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亦正如本文开头提及的,有时,我们需要的可能只是可供打字的机器,有时,我们可能只需要一只可以陪伴的熊仔。我们选择所需,而不是争夺所有。
黄天乐这个角色确实是太理想化了,我和朋友都这样说。不过我却开玩笑说因为黄天乐有房子啊,所以可以待在唱片店这样看似夕阳产业又文艺无用的地方,可林若君却只得在写字楼拼搏,等到老爸去世,老妈回内地,房东一逼迁,她可不就一无所有了。不过都市里的人、漂泊的人,除了房子,面对的虚无缥缈还少吗?他们最懂得这种一无所有。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29+1》其实是非常适合内地市场的,相对于城市建设更成熟的香港,它理应陪更多内地的年轻人苦笑或流泪,但它在内地的票房却非常之低。
不过我相信,明年二月份,这部影片将会再次引起热议,因为周秀娜很有可能凭借在这部影片中细腻又大气的演出,获得人生中的首个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提名。舞台化的部分表现出极大的张力,生活化的片段又是活脱脱从现实里走出来的人,而情绪浓得化不开的哭戏,又真切动人,与金燕玲对戏,丝毫没有处于下风,这样的表演,值得奖项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