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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镇魂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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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恕之觉得自己带着个郭长城,简直已经成了个和平主义者,哪跟哪掐都不碍着他什么事,昼伏夜出全都是在学雷锋——要么是在高速公路出口堵离家出走的少女,要么是在深夜里寻找迷失的亡灵。
  忽然,他脖子上挂着的哨音提高了一点,发出了类似画眉鸟鸣叫一样的声音,楚恕之抬手止住郭长城的脚步,两人站在荒疏的小路中间,听着哨子的声音越来越响,高高低低,拉着长长的尾音,像是某种引路的汽笛。
  郭长城睁大了滴过牛眼泪的眼睛,在小路尽头上看见了一个穿着快递公司工作服的年轻人,正神色迷茫地跟着哨声往这边走。
郭长城轻轻地拽了拽楚恕之,低声说:“那是人还是……”
  楚恕之:“鬼。”
郭长城打了个激灵,然而下一刻,他看见了那年轻人脸上茫然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害怕了,反而有点心酸。
  年轻人一路被哨声吸引到了两人面前,奇怪地看了看他们,抓抓头发:“两位先生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多冷啊,快回去吧。”
楚恕之应了一声:“你呢?也快要回去了吧。”
  年轻人笑了笑:“是啊,包裹门卫已经签收了,今天不用取件,我可以早点下班回去了。”
楚恕之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口递到年轻人面前:“那你进来吧,我送你回去。”
年轻人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郭长城忽然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缓缓地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困惑地说:“好像……不记得了。”
“我记得。”郭长城小声说,“我看过你的身份证,你叫冯大伟,1989年出生,家里还有个哥哥,对不对?”
“我都记下来了。”郭长城说着,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给他看,上面详细地记载了每一个失踪的人的各种信息,“你哥哥说,如果你不在了,他会照顾你的父母的,他们现在很难过,但是以后会好的。”
小伙子冯大伟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泪花。
楚恕之没言声,等着郭长城说。
  “进来吧,我们送你走,再游荡下去就天亮了。”郭长城说,“太阳光对你们不好的。”
冯大伟低头抹了一把眼泪:“那我是死了,是吗?”
  郭长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冯大伟:“我是怎么死的?是被人害死的吗?如果坏人抓住了,能给我们报仇吗?”
  郭长城不知道怎么说,楚恕之声音低沉地开了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放心。”
冯大伟低着头,盯着小瓶口好一会,又抹了一把眼泪:“可我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没活够呢?”
  “进来吧,下辈子让你投个好胎。”楚恕之开始不耐烦。
冯大伟苦笑一声:“下辈子,下辈子就再说吧……能给我爸妈还有我哥他们带个话吗?”
  楚恕之皱了皱眉,刚想说话,郭长城却连忙拿出了他的笔记本,在冯大伟那一页用他的孩儿体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带话”两个字:“你说。”
冯大伟抽了抽鼻子,鸡毛蒜皮、絮絮叨叨地唠叨了一大堆,郭长城一个字不漏地全都记下来了,末了拿给了冯大伟看,小伙子就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自己读了一遍,这才艰难地笑了笑:“行吧,我就放心了——不放心也没办法,兄弟,你是个好人,我谢谢你。”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楚恕之的瓶子里。
102
102、镇魂灯 ...
  楚恕之盖上瓶子,揣进兜里,回头招呼郭长城:“走,去找下一个。”
  郭长城屁颠屁颠地跟上,走了几步,楚恕之忽然头也不回地对他说:“你做得还不错。”
郭长城本来就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货,猝不及防间遭到了表扬,整个人都春光明媚得快不好了,一时语无伦次,连个“谢谢”都快不会说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几声嚎叫,几只残留在人间的低等鬼族看见新鲜的血肉,立刻甩开腮帮子扑了过来。
楚恕之拉住郭长城,把他往身后一带,抬脚横扫出去,只听一声闷响,鬼族的幽畜被他当胸一脚踹了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坐了个屁墩。
三四只鬼族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并肩同时冲了上来。
  楚恕之一推郭长城胸口:“躲远点。”
然后他伸手摸出自己的枪和符。
可是学雷锋多日的尸王还没来得及威风一下松松筋骨,一个人影就突然落在楚恕之面前,那是个青年模样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根尖刺,几乎就像个串糖葫芦的,一串一个准,眨眼的工夫,就把几个低等的鬼族串成了一串恶心的肉串。
  青年略微有些其貌不扬,但是笑起来显得非常赤诚,他收回手里的尖刺,在一边擦了擦,然后走到楚恕之面前:“哎,朋友,没事吧?”
楚恕之是个中二病晚期患者,对陌生人总保持非常严肃的戒备状态,见人走近,他立刻就皱了眉。


146楼2017-07-14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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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对方挺会看人脸色,见他脸色不好看,也就不再往前凑,原地站定了,友好地笑了笑:“我是个散修,觉得这边有些不对劲才过来看看,兄弟别误会。”
    楚恕之微微点了个头,态度非常高贵冷艳地没接话,只是侧了身,招呼郭长城:“小郭,走。”
    郭长城连忙跑过来,谁知那青年却也不请自来地跟上了,大概看穿了楚恕之戒心深重不爱搭理人,他火速把炮火转向了郭长城:“刚才那是什么怪物?这里怎么没人?发生了什么事?”
      郭长城不习惯别人提问他一大堆问题——他容易记不清先后顺序,脑子一乱就不会思考,只好无辜地看了对方一眼:“我也不大清楚。”
    青年又问:“哎,兄弟,那你们是干什么的?”
      郭长城小声说:“警察。”
    “啊!是吗?”青年感慨了一声,自然而然地开始和郭长城攀谈起来。
      楚恕之听着他们俩交谈,倒是也没干涉,不过他背后始终留着心,只听那青年人确实挺会说话,三言两语就发现了郭长城不善言辞的毛病,立刻改变了交流风格,不再喋喋不休地追问,反而轻松愉快地聊起了小镇的事,偶尔旁敲侧击一下他们的来历。
    他们一路走,又有六七个魂魄被他们收进了瓶子里,两个小瓶很快就装满了,在夜色中看起来流光溢彩,楚恕之把它们并排放进了腰间的挎包里,又掏出一个空瓶子。
      尸王性情偏激冷漠,而尸修道本来就是剑走偏锋,为世俗不容的,楚恕之孤高自诩,从不关心自己的功德,压根也不在意。
      他总是觉得所谓“道义”都是明面上说得过去,私底下暗流涌动的虚伪行当,看起来越单纯美好,说不定底子就越黑。
    然而他怀着这样对别人恶意的揣度,却偏偏忍下了郭长城。
      楚恕之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习惯成自然还是怎样。
    反正他看着自己的挎包里挂着的魂瓶,心里就有种形容不出的感觉,这使得他一边嘴上嫌弃郭长城是“吃饱了撑的”,一边默默地在深更半夜跟着他搜集散落的人魂。
    小镇里游荡的鬼族挺多,陌生青年一直在帮他们清理拦路的鬼族,有的时候楚恕之甚至都来不及出手。
      陌生的青年出手又快又狠辣,楚恕之本能地对他加深了防备,所以在对方问及镇魂令的时候,尸王忍不住冷冷地提醒了一声:“先生,有些事不该问就别多嘴了吧,平白无故地惹人讨厌干什么呢?”
    倒是郭长城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楚哥是很好的人,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有规定……”
    青年愣了一下,随即非常随和地连连点头:“啊,哈哈,不要紧,是我多嘴了,对不住啊兄弟,我这人没什么心眼,就是心直口快,有时候可能招人烦……你不烦我吧小兄弟?”
      郭长城立刻说:“怎么会,大哥帮了我们不少忙,回头到县城里我们请你吃饭,你是好人。”
    青年立刻点头答应,而就在这时,他们经过了一个小商铺,青年侧对着橱窗,正笑容灿烂地跟郭长城说话,而郭长城无意中往反光的橱窗上一扫——
    他就愕然地看见,对面善良热情的大哥在橱窗上的倒影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怪物,通体漆黑,涌动着时而幻化出一颗头的模样,在橱窗上,正狰狞地冲着他长大了嘴,满嘴的獠牙像古老的刑具。
    郭长城还没来得及叫唤出来,兜里的电棒已经先有了反应,一串火花冲着面貌纯良的青年就冲了过去,楚恕之愕然回过头来,只见郭长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而方才的青年一瞬间往后蹿出十几米,像不着力一样地落在了一幢小别墅的屋顶上。
    楚恕之知道电棒不受郭长城控制,是他感觉恐惧的必然反应,于是把捏在手里的玻璃瓶塞进了包里,眯起眼睛抬头看着高高地站在房顶上的人:“怎么回事?”
      房顶上的青年人脸上不见了微笑,居高临下地冷冷地看着郭长城:“是啊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郭长城:“他……他他……影子……”
      楚恕之打开手电筒,青年孤零零的影子在手电光下无所遁形,然而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青年蹲在房顶上随便他照,老神在在地反问:“我的影子怎么了?”
    楚恕之疑惑地看了郭长城一眼,郭长城词穷。
    青年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可真是吃力不讨好啊,一路帮你们,不说感谢也就算了,方才要不是我躲得快,是不是要死在这位看起来看着老实厚道的小兄弟手里?”
    楚恕之双手插在兜里皱皱眉,这时,他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声突然哑了,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黑暗中让人毛骨悚然,郭长城脖子上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后是沉重的喘息声,片刻的寂静之后,一颗巨大的幽畜的头突然从地下钻了出来,正好夹在楚恕之和郭长城之间,跟郭长城看了个对脸。
    大封仿佛越来越力不从心,游荡在人间的鬼族循着新鲜的血肉味道,越走越近,而不到五十公里内的县城里,人们还无所知觉、灯火通明。
    秦广王一抬手抹去阴阳镜上的画面,表情沉重地对持枪劫持判官的劫匪赵云澜说:“令主,你还没意识到么?大封已经破了,这些年大封一直是斩魂使大人在守卫,眼下他不知踪影,更甚于不知死活,黄泉路上的小油灯不过稍作缓冲,眼看最先遭殃的就是地府,随后就是人间,您请先冷静,要不是非常时期,我们绝对不会对您这样试探,眼下我辈应该同心协力、共同度过这场浩劫才是。”
    果然——赵云澜心想,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先兵后礼了。
      他垂下眼,不动声色,放开了判官,却没放开手里的枪,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仙气飘渺的镇魂灯。
    “那秦广王是怎么个意思?”
    外面整个乱成了一锅粥,也亏得这秦广王到了眼下,还是能不动如山,要是“屁股沉”也能列入吉尼斯记录,他大概是三界独一份。
      赵云澜这么一问,秦广王立刻唉声叹气了片刻,用唱老生一样的口气开了腔:“镇魂灯是当年大荒山圣的昆仑君身所化,安魂驱邪,是四柱中最后一样、也是最强大的一重保护,可是……唉,令主请看看吧。”
    他说着,想径直引着赵云澜到存放镇魂灯的池子边,赵云澜却一步也不挪动,冷冷地看着他,秦广王略微有些尴尬,于是打了个手势,镇魂灯缓缓地浮出水面,冲着他们转过来,微微倾斜,好让下面的人看清楚——镇魂灯没有灯芯。
    “如今到了这种地步,我们开诚布公吧,小神对昆仑君多有不敬,还请山圣看在小神品级低微,为三界安危殚精竭虑的份上,宽容一些。”
    祝红吃了一惊,扭过头去看赵云澜,然而那男人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分明是心知肚明的模样。
      赵云澜静静地看着秦广王:“我智商比较低,没听明白,您想试探我什么呢?”
    秦广王一时噎住。
      赵云澜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非常古怪,有一点讽刺,更多的确实啼笑皆非:“为什么阻止判官带我去见轮回?阎王既然知道那么多的秘闻,难道不知道我的记忆和力量是被神农封住的?神农身化轮回,我想去寻找追回力量的方法,说不定能再次帮你们摆平外面咄咄逼人的鬼王,为什么你要拦住我?而且……小小阎王,是什么让你有底气像方才那样对我?”
    秦广王没想到自己只说错了一句话,就引来了这么多麻烦,忙说:“是小神措辞不当……”
    “我看不是措辞不当的问题吧,”赵云澜截口打断他,“其实你是知道,当年神农封印我的时候,出于某种原因,我的记忆和力量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对吧?”
      秦广王眼珠飞快地动着:“这……这确实,在这节骨眼上,我们也是不想让山圣浪费时间……”
    “你还没说你想试探我什么呢。”赵云澜再一次打断他的话。
      祝红仿佛从他的态度里感觉到了什么,默不作声地站在了赵云澜身后,面色不善地盯着对面的秦广王。
    不等对方回话,赵云澜就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你说不出口,那我替你说了吧。你想试探‘昆仑君的力量永远不可能恢复’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对吧?‘失礼’,可比你想做的事罪名小多了,对不对?”
    秦广王:“令主想哪去……”
    “本来我也一直很困惑,直到我看到了被你们一直藏在这里的镇魂灯。”赵云澜轻轻地挑了挑眉毛,“尤其……秦广王还一直试图提醒我,镇魂灯曾是‘我’的肉身化成,你是不是还想提醒我一句,当年的镇魂灯灯芯,是昆仑君的一簇心头血?”
    他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等于当面撕破了脸,秦广王终于默然了。
    “你把我带到这,是打算从我心上抽一管血?”赵云澜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秦广王,“我一辈子对人耍流氓,本以为自己修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老流氓,没想到临到头,居然还有人耍流氓耍到了我的头上。”
    十殿阎罗全都落了下来,一个个彩衣飘飘,就像一群落架的鹦鹉,继续使用声音意义上的合体大法:“令主高风亮节,望您一直以大局为重。”
    赵云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祝红却先炸了,她下/身化成巨蛇的蛇尾,把赵云澜卷在中间,秀气的眼睛眼角拉长,露出里面属于冷血动物的竖瞳:“你们知不知道他只是个凡人?”
    赵云澜好整以暇地替对方回答她:“眼睛又不瞎,当然是知道的。”
    祝红身上的鳞片鲜红如血,她怒而吐出猩红的蛇信:“你们怎么不干脆说要他的命?!”
      赵云澜轻轻嗤笑一声:“那说出来多难听?”
    十殿牌合唱团一同开口说:“凡人皆有生老病死,是轮回常事。”
    赵云澜大笑。
    地下又传来剧烈的震颤,众人往门口望去,只见鬼城里的小鬼乱窜,简直是毫无秩序,忘川地下那团阴影挣动得越来越激烈,黄泉路边的小灯摇摇欲坠。有急了的小鬼竟然还没头没脑地往阎王殿里闯。
      牛头马面一边一个死死地守住门,马面回过头来:“大人,快顶不住了!”
    “斩魂使与神农氏约定守住大封,接掌昆仑,不会无故大开杀戒,是看准了他能忍则忍,所以你们在他面前也是一样的有恃无恐?”赵云澜叹了口气,轻轻地说,“诸位,我真想多嘴奉劝诸位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啊。”
    祝红整个身体化为巨蟒,鲜红的鳞片怒张,猛地往站在最前面的秦广王身上咬去,几个鬼差连忙冲上来,架起钢叉与大刀挡在阎王面前。
    秦广王抬手一指赵云澜:“拿下他!”
    一个声音骤然插了进来,冷冷地反问:“拿下哪个?”
      只见一水的妖族闯了进来,个个是各族族长或者长老级别的,其中蛇四叔的眼睛在祝红身上扫了一下,原本全体撤走并且想把祝红强行带走的蛇四叔竟然没说她什么。
    本族本命年的蛇四叔越众而出,先对赵云澜郑重地行了礼:“山圣,小妖有眼不识泰山。”
    连鸦族都知道他是谁的转世,蛇族族长是真“不识泰山”还是假装不认识,就不好说了,赵云澜也没有当场揭穿,只是看好戏一般含笑地点了个头。
    蛇四叔义正言辞地说:“地府手掌轮回,对道友从来傲慢无礼,其他也就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了,可是昆仑君对妖族有庇护千年的大恩,妖族再不济,也不能放任你们对先圣转世无礼!”
      秦广王率先开了口:“妖族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怎么明明脱离了妖族,却又混回去跟在了最后的鸦族长老哑声说:“要怪就怪阎王背信弃义,太不厚道。”
    蛇四叔眉头倏地一皱,本不想这么直白,被人直接捅出来,有些下不来台。
    谁知这时又有人开腔说话:“阎王老儿,我们随你上昆仑共图镇压鬼王的大事,你却背后捅刀子,是什么意思?”
      这回来的是三清道宗。


    147楼2017-07-14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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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府无耻之至,上次召集我们上昆仑共同对抗鬼族原来是有原因的,暗暗在我们身上打下标记,引导大不敬之地的混沌泄露到各处——但凡地府有一点良心,难道不该将这东西牢牢地遏制在地下?”
        很快,西天罗汉、各路散仙等等一干人等全都到齐了。
      秦广王怒斥:“大封破裂是三界浩劫,怎么就该地府一力承担?”
        这话捅了马蜂窝,阎王殿里各路的大神七嘴八舌地吵成了一团,反而没人理赵云澜了,他对见到蛇四叔就乖乖化形站在一边的祝红低声说:“为什么我没带爆米花和可乐进来呢?”
      就在这时,忘川里的黑影猛地暴起了几十米,所有的小油灯同一时间灭了,不知是谁高叫了一声:“鬼族!”
      果然混沌出处有一小撮鬼族最先出现,数量不多,却正好戳中了所有人拧紧的神经。
      而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鬼面就是这个时候不偏不倚地出现在了忘川里。
      大封虽然摇摇欲坠,可是并没有真破——眼下这情况只有沈巍和鬼面两个人心知肚明,鬼面为了设下陷阱困住沈巍,穷尽多年从大封的缝隙里抽出来的混沌造成了大封破裂的假象,谁知那一小团混沌反而被沈巍封住,不知弄到了什么地方。
      鬼面多疑又神经质,他本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偏偏在功德古木下听见沈巍说了那么一段似是而非的话,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他没想到那一小团的混沌在地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追着踪迹到了这里的鬼面刚浮出水面,结果一看岸上这阵仗,顿时惊觉上当,再要退走,已经来不及了。
      混乱中有人大叫一声:“鬼王!”
      秦广王立刻就坡下驴:“鬼王已出,无论怎么样,诸位道友难道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争谁是谁非的问题吗?”
        十殿牌合唱团忙跟上他的和声:“诸位要还知道什么叫‘大局’,眼下请先放下门派小家的成见,联合对付鬼族!”
      顷刻间,鬼王就被团团围住,鬼面暗暗恼恨沈巍算计他,可无论怎么样,他认为他和沈巍之间始终是他们俩的事,跟这帮蝼蚁一样的乌合之众没什么好说的。
        他倏地从水里拔出几丈高,一个呼哨,无数鬼族从忘川水里冒了出来,能吞噬万物的混沌在他们身后组成了巨大的屏障。
      阎王殿里外都成了战场。
        祝红有些担心她四叔,跃跃欲试地想加入妖族,被赵云澜一把拉住:“你仔细看看里面都是什么级别的人,小丫头别去添乱。”
      这时,一个比较高等的鬼族杀红了眼,不知道怎么冲到了赵云澜面前,赵云澜抬手一枪,被对方躲了过去,正打算补一枪,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钟声,失踪了好几天的林静冒了出来,抬手甩出好几张“卍”字符。
        鬼族直接化成了一缕黑烟。
      林静拽着赵云澜往存放镇魂灯的密室躲去:“还不躲开,你们俩凑什么热闹?”
        赵云澜神色阴晴不定地打量着他:“方才那两嗓子是你喊的?”
      “……”林静,“我已经捏着嗓子叫了。”
        “捏嗓子?你叫破喉咙我都听得出。”赵云澜脸色阴沉得像快要下暴风雨的天,“沈巍,还不***出来!”
      103
      103、镇魂灯 ...
        密室的巨石门后面,沈巍终于缓缓地现形,他方才指使林静犯坏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忐忑的表情。
      赵云澜的目光落在了他胸口的血迹上,停在了那里。他窝在身侧的拳头捏紧了,手背上露出突兀的青筋,看上去就像马上会动手揍沈巍一顿。
        然而最终,赵云澜却连一根手指也没有抬起来,他只是一直沉默,舌头抵住了上牙床,强逼着自己闭嘴,然后默默数数,数乱了两次,这个总是自嘲“智商不高”的人终于乌鸦嘴地一语成谶——他足足用了将近两分钟的时间,终于磕磕绊绊地数到了三十。
        林静见机很快,沈巍露面的瞬间就一把捂住祝红的嘴,把满脸疑惑的妹子拖到了一边。
      赵云澜沉默的时间越长,沈巍就越焦躁不安,终于挨到了赵云澜开口:“沈巍。”
        那一瞬间,他的语气让沈巍想起赵云澜识破了大神木中的骗局之后,那一句略带疲惫的“你再这样,那我可真要和你翻脸了”。
        沈巍骤然慌了,不管不顾地往前想向他走去,谁知刚提起脚步,赵云澜就一抬手阻止了他。
        “别过来。”赵云澜低下头,同时声音压得很低,“先别过来,现在不是你露面的时候。”
      沈巍只好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祝红不明真相,直眉愣眼地问林静:“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露面的时候?为什么不能露面?”
        林静淡定地说:“阿弥陀佛,你别管。”
      祝红:“……”
      赵云澜看了看沈巍胸口上破裂的衣服和斑斑的血迹,过了好一会才问:“疼吗?”
        沈巍先是本能地点头,随后低下的下巴卡在了那里,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林静正事不行,说媒拉纤之类猥琐的活却极其有一手,乃是广大中老年妇女之友,一看这情况,他立刻狗舔门帘露尖嘴地说:“怎么不疼,疼晕过去两次呢。”
        赵云澜抽了口气,脸色铁青,看也没看林静一眼,只是冷森森地冲着他泻火:“林静,你偶尔闭嘴一次不会死的。”
      林静假装饶有兴致地转过身去,拉了拉身边的祝红,指着混战的方向:“哎,女施主,快看,他们打起来了。”
      祝红仿佛忽然对自己已经布满了尘土的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专注地研究了起来,并且默默地离林静远了点。
      赵云澜微微侧过头,望向外面的混战,放松了身体,靠在了另一边的石壁上,好一会,才说:“所以你通过某种方法让鬼面狗急跳墙……”
      沈巍连忙坦白交代:“我诱使他在昆仑山巅用三生石做炉底石,通过炼魂鼎和功德笔与轮回晷相连,用山河锥锁定了轮回晷。”
        


      148楼2017-07-14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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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澜没有看他,语速很慢,似乎要利用这段时间边说边思考:“昆仑山巅……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就是那次,你在所有在场的人身上留下了标记吧?想来想去就只有你了,地府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一步,早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了。”
        沈巍一张手,手心里有一条长长的头发,然后他合上手心,发丝转眼就不见了,片刻后,落到赵云澜面前,曾经叫男人爱不释手的漆黑的长发悬在他面前,缓缓地弥漫出一丝极其不详的黑气来……那是与鬼面收集的混沌如出一辙的黑气。
        沈巍伸手一捏,将头发丝收了回来,头发落到他手里碎成了几段。他认罪态度极其配合:“标记就是这个。”
        赵云澜点了点头:“哦,其实在小镇,你劈开地面的时候我其实就应该想到了,你才是大封的守卫人,如果连我都能看出那是个阴兵斩,你又怎么会无所察觉。”
          沈巍:“鬼面不是他全盛时期,他一部分力量被封在后土大封里,所以他不知道我的感觉比他灵敏些,我当时感觉到了,我们脚下就是混沌的碎片。”
        赵云澜:“那你还让他给你一锥子,你是有病吗?”
          沈巍:“……”
        “别给我装死,说话!”
          “我那时……”沈巍的声音哑了一下,他飞快地清了清嗓子,“这确实不是我本来的打算,我本来没那么急,虽然线已经埋下了,但……毕竟还有时间,我没打算这么快动手。狗急跳墙的是鬼面,他用混沌碎片设圈套引诱我,我其实也是灵光一闪想要趁机祸水东引,到后来收集混沌碎片的时候不想功亏一篑,所以……”
        赵云澜头靠在石壁上,酸溜溜地笑了一下:“是啊,你多急智啊,在昆仑山上听了我两句话,就编出了一个半真不假的洪荒世界——所以你用‘砍胳膊’这件事试探了我一下,发现我果然是个玩不起的,于是果断连我一起骗进去了?”
        沈巍声音低了下去:“你不会同意的……”
          他嘴唇微微有些颤抖,林静冷眼旁观,一时竟然分辨不出这位施主是装的还是真的——总之林静觉得沈巍的表情就像是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被抓住后站在法庭上等着审判的罪犯一样惴惴不安。
        赵云澜又不出声了。
          沈巍忽然消失在原地,赵云澜敏锐地感觉到一个人贴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撑在他身侧的石壁上,随后他的拳头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
        沈巍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要是不高兴,就打我吧,我不躲开。”
          赵云澜一缩手,挣开了。
        沈巍一把抱住他,死死地把他抵在石壁。
          赵云澜皱眉:“放开,别搓火啊我警告你。”
        沈巍一声不吭。
        赵云澜抬手一摸就碰到了沈巍,侧身把他往一边推去,沈巍却低低地痛哼了一声,赵云澜感觉到他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立刻收了力,缓缓地摸索到沈巍的胸口,碰到了他衣服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过了一会,赵云澜缩回了手,口气不咸不淡地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沈巍沉默了一会,有些落寞地开口说:“不怎么,只是坐山观虎斗——我……我大概生来就这么卑鄙吧,不想放任这些人整日里蝇营狗苟、躲躲藏藏地等着别人庇护。”
        沈巍感觉到了赵云澜的抗拒,于是终于还是放开了他,往旁边退了半步:“鬼面虽然一直把我当他的宿敌,我的敌人却不是他,我只应了神农看守大封。”
          沈巍的话说得含蓄,却不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压根没把一直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鬼面放在眼里。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赵云澜回头看了一眼那死气沉沉地浮在水面上的镇魂灯,摸了摸裤兜,摸出一根烟点上,眉头依然是夹得死紧,对林静和祝红说:“没我们的事了,走吧,回去加班赶报告。”
        林静摸了摸鼻子,被迫听见领导和家属冷战,顿觉尴尬,只好竭尽所能地插科打诨说:“刚开始上班就加班哈,眼看就龙抬头了,咱也不发点东西吗?”
        “发。”赵云澜眼皮也不抬地说,“一人二十斤和尚肉。”
          林静:“……”
        然后林静抬手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让你多嘴。”
          祝红却忽然出声说:“赵处,我得留一会。”
        赵云澜回头扫了她一眼。
          “我四叔还在,我跟你走了,总不合适……”祝红说。
        “嗯,”赵云澜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他点了下头,“好吧,躲远点,你自己小心。”
          说完,他带着林静扫着边往外走去,间或有不长眼的鬼族扑过来,都被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祝红一直目送着他们俩的背影,眼见两个人搭档老道,低调地溜边走毫无存在感,她才放下一点心来,试探地说了一声:“斩魂使大人?”
        虚空中男人应了一声:“什么事?”
          祝红:“……”
          而后她跳了起来:“**,你怎么还在?”
        沈巍沉默了片刻,低声问:“我该去哪里?”
          祝红匪夷所思地说:“你干嘛不跟他们走?”
          这一回,沈巍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祝红:“斩魂使?沈老师?喂,喂喂,听得见吗?还在吗?”
        “他大概……不想让我跟着吧?”沈巍的声音从镇魂灯下传来,祝红也忍不住跟着他往里走了两步,听见他说,“他说过,如果我再骗他,就跟我翻脸。”
          祝红目瞪口呆。
        “你骗过他?”她问,随即不等沈巍回话,祝红就兀自说,“不对,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说你就信?”
          沈巍藏在镇魂灯后面,也不怕被人看见,因此隐约地露出一个轮廓的虚影,有些茫然地看着祝红。
        祝红毫不客气一只手撑在石壁上,重重地叹了口气:“用赵处的话说,我反正智商比较低,不明白你们都在忙些什么,反正阴谋诡计看起来都很厉害——不过你确定像你这样给个棒棰就当针的人也能骗过他?那他对你可真是真爱。”
          沈巍:“……”
        “赵云澜说要把大庆炖一锅的话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那蠢猫还不是活得滋润得要命、越长越胖?”祝红从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也能这样大模大样地教训斩魂使,而这斩魂使还是她赢不了的情敌,一想起这个,她就又酸涩又快意,心里的感受简直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概括。
        “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你被鬼面卷走,他当时那模样,是真想把鬼面千刀万剐的——我跟了他这么多年,是真生气还是装出来的暴躁一眼就知道,你当我心里好受吗?”祝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就这么直白地把心事捅了出来,“他干嘛跟你生气,就因为你骗他?沈巍我真想……算了我还是不想了,反正我也不敢——打个比方,你要是离家出走把你妈都急疯了,找到以后她给你吃两个大耳刮子,你难道还冤枉了?”
        沈巍用一种莫名的神色看着她。
          祝红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忽然扭过脸,木然地说:“对不起我忘了你没妈。”
        沈巍:“……没关系。”
        祝红不知道怎么接这一句,两人顿时尴尬了,过了好一会,沈巍才忽然开口问:“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这话说得祝红心里一堵,闷闷地说:“是啊。”
        沈巍想了想:“那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祝红白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让你少惹他不高兴。”
        沈巍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困惑,他似乎有些出神,眉头轻轻地拧在了一起,眼底映着镇魂灯下水池里粼粼的波光,过了不知多久,祝红几乎以为他的魂飘走了,沈巍才倏地收回目光,对她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他诚恳地说,“多谢。”
        说完,沈巍站起来,隐去身形,祝红听见他的脚步走到自己身边:“祝姑娘请伸手接一下。”
        祝红不明所以,伸出手来,沈巍在她手心上放了一个没有她巴掌长的小树枝,上面有两个极细小的嫩绿色的芽,它的重量当然并不压人,可祝红就是无端地觉得这貌不惊人的小树枝异常的厚重。
          “这是……”
        “这是昆仑山大神木的树枝,”沈巍说,“自开天辟地以来,只有女娲砍下过大神木上的树枝,种在了黄泉下千丈处,成了现在的功德古木,这是第二枝,你收好。”
        祝红一个趔趄,险些没拿住,手忙脚乱地用双手捧住,诚惶诚恐地捧到了眼前,看起来很想把这玩意供起来。
        “大神木的树枝到了大不敬之地门口,就成了一棵死树,大概和我们一族天生犯克,这些年我接掌昆仑,费了很多工夫,可也没能照顾好它,几千年了,只长出这么两个嫩芽,我一直有些愧疚。”沈巍说,“你四叔可能顾不上你,你在这躲他们远一点,万一遇到危险,两株嫩芽能保命两次……”
        沈巍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果用不掉,等所有事尘埃落定了,麻烦姑娘帮我找个灵山秀水的地方,把它栽下去。”
          祝红莫名地觉得他的话像是在交代什么,忍不住问:“你要去哪?”
        沈巍:“我去追他。”
          “他还用追?”祝红顿时抛开自己心里那点疑惑,撇撇嘴,酸溜溜地说,“别看那**走得痛快,现在火消下去了,心里指不定多后悔,肯定等着你呢,放心。”
        看不见的沈巍没有再答话,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走了。


        149楼2017-07-14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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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红说得一个字都不差,赵云澜确实没走远,他就在黄泉路口下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来回走溜,弄得满地烟头。
            这明显更年期的症状让十分懂得趋利避害的林静离他远远的,默默地蹲在一边,不知从哪弄来一个望远镜,扒着看正白热化的战局。
          当赵云澜点着他当天的第十二根烟的时候,忽然一只手凭空伸出来,从他嘴里硬生生地把烟掐灭揪走了。
            赵云澜愣了愣,一偏头,就看见沈巍犹犹豫豫地站在那,好像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模样,过了一会,沈巍避开他的目光,慢慢地低下了头,他一身的血污,看起来狼狈得要命,眼镜早就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了,额前的头发稍微有点长,盖在鼻梁上险些遮住了眼睛,说不出的委屈可怜。
          赵云澜沉默了好半晌,终于无力地叹了口气,冲他伸出手:“过来吧。”
            沈巍一把把他揽进怀里。
          “狗眼都瞎了。”被当做不存在的林静心里默默地想。
            他远远望过去,只见各族似乎都商量好了,地府众鬼差简直成了炮灰,被众人不约而同地挤在了牵制鬼面和一干鬼族视线的地方,此时几乎已经伤亡过半。
            林静冷眼旁观,感觉特别是十殿阎王的唱戏服,花花绿绿的对拉仇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是混沌即使是碎片也极其厉害,不管是仙是鬼,众人都避其锋芒,时有避不开的,就被悄无声息的吞了进去,连根毛也没留下——混沌,仿佛就是让任何事物都宛如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林静眼睁睁地看着秦广王被混沌的碎片逼到了极处,“噗通”一声掉进了忘川水里,巨大的袍袖硬生生地吧他浮了起来,看起来就把一块泡发了的彩虹糖。
            这时,忘川里突然浮出了一张巨大的网,像一张大鱼网一样,把秦广王整个从水里托了起来,他一身湿淋淋,连滚带爬地扑上了岸,只见各族精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伏羲八卦的位置上,趁着地府的人转移视线,不知什么时候布下了这么一张大网。
          林静:“阿弥陀佛,那是什么东西?”
          沈巍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是伏羲八卦网。”
            林静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望远镜差点掉下去,转过头来干笑一声:“那什么,您忙完了呀?”
          赵云澜“无意”地踩住了他的脚。
            沈巍并不在意他调侃,继续说:“应该是妖族带来的,传闻伏羲起于东土,封圣以后才有了蚩尤,蚩尤之后生巫妖二族,太昊死后留下了伏羲弓和八卦,伏羲弓后来被后羿拿走,落到了人族手里,这么看来,八卦网大概就是妖族的不传之秘了,我说呢,各族果然都有些压箱底的东西。”
          正说着,只见随着八卦网浮出,混沌的碎片仿佛瑟缩了一下,第一次开始后退,鬼面高悬在空中,面具上画出来的面孔一阵扭曲。
            突然,整个八卦网爆出一阵金光来,林静吃了一惊,小声说:“那是我西方供奉的佛祖金印……传说末法时代镇压邪魔的最后一道法宝。”
          金光四溢,充斥着整个地府,黄泉路上不知什么时候熄灭的小灯再次被点燃,这一次火光明艳得多,像一条顺着黄泉路摆尾而过的火龙,顷刻围成了一圈。
          整个混沌的碎片连同无数鬼族一瞬间被巨网吸了进去,唯独奈何不了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阎王殿上的鬼王。
          他究竟厉害,却也把自己厉害成了一条光杆司令。
          沈巍轻叹了口气:“尘埃落定,我们走吧。”
            这是打不下去了。


          150楼2017-07-14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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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静本来已经跟着他们走了,可他总觉得心里有种怪别扭的感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他下意识地端起望远镜,转过头看了一眼,只见鬼面脸上露出了一个欲哭还笑般的表情。
            忽然,那张面具从中间破裂开了,成了两瓣掉了下去,露出那张肖似沈巍,却要阴郁得多的脸,身上的袍子无风而起,猎猎如旗。
              “很好,”林静听见他哑声说,“你赢了,我斗不过你,你压根不屑于和我斗——很好。”
            沈巍停住脚步。
            “你我生来如出一辙,我不明白我比你差在什么地方,你是孤高尊贵的斩魂使,我是万人喊杀的鬼王——这没什么。”鬼面低笑了一声,“这当然没什么,我就是大地之心的鬼王,天地人神皆可杀!只是恨你为人卑鄙,竟然连跟我一战的勇气也没有,找这些蝼蚁来羞辱我。”
            “你会后悔的。”他突然低低地笑起来,“你以为你赢得兵不血刃?你会后悔的,我的好兄弟。”
              他的身体猛然长大数十米,如同一座高山,而后万里之外的地下传来一声隐而不发的咆哮,隆隆地传到地上,像一声雷。
            沈巍的脸色突然变了。
            鬼面放声大笑,身体忽然碎成了千万片,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网住了混沌碎片的伏羲八卦网破了。
            104
            104、镇魂灯 ...
              郭长城紧紧地握着赵云澜给他的小电棒,还没从让他手脚冰凉的恐惧里回过神来——他方才把一只险些和他来了个贴面的幽畜电成了一块糊烙饼。
            而那刚刚还在和他们嘻嘻哈哈说话的青年人却变成了一个怪物——嘴能张开一百八十度,整个脑袋岌岌可危地只有一个点连着,好像被劈开成了两半,露出里面猩红的舌头和一口的獠牙。
              本来在空无一人的小镇上收集亡者魂魄听起来就已经很恐怖了,谁知道这还是小清新,重口味的还在这等着。
            楚恕之躲开了郭长城险些误伤友军的一串电火花,回手把腰上的挎包塞给他:“好不容易攒的,你拿着,别摔碎了。”
              郭长城手哆嗦得像帕金森,最后只好囫囵个地把包整个抱在怀里。
            楚恕之一本正经地问:“你害怕吗?”
              郭长城诚实地点了点头。
            楚恕之:“怕得要死吗?”
              郭长城又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点了点头。
            “太好了。”楚恕之说,“继续保持。”
              郭长城:“……”
            这么一分神,电棒上的无差别攻击就弱了下去,楚恕之眼角瞥见,突然重重地一拍郭长城的肩膀,用一种阴森森的声音指着他身后说:“快看,那是什么?”
              那是几只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幽畜,要说郭长城本来有三分惧意,被楚恕之这么一吓,猝不及防地一回头,险些吓破胆子,爆发出一阵非人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啊——”
            同时电翻并残害了几个原本冲着这边跑、企图开饭的鬼族。
            化恐惧为力量,要说起来,他们领导虽然****,但是也是有几分水平的,反正是把物尽其用贯彻到底了。
              楚恕之冲郭长城竖了个拇指,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直接蹿上了联排小别墅的房顶,扯开了自己身上的防寒外套丢下去,衬衫袖子下露出来的手臂变成了诡异的青色。
            楚恕之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僵硬地响了几声,随后,他摸出一个骨头削出来短笛,变成了青紫色的嘴角露出一个说不出阴森的笑容,一串古怪的音符从他手指尖流泻出来,原本平静的地面涌动了起来,而后小镇地上铺了一层的“尘埃”缓缓地浮了起来,它们飞快地凝聚在一起,在空中合成了一具一具完整的白骨,一部分落在郭长城旁边,另一部分冲着那来路不明的青年扑了过去。
            此时那“青年”的眼睛已经完全变红,他眯细了眼睛望着楚恕之:“尸王。”
            楚恕之没理他,笛声骤然尖锐,几具骷髅骨架应声开始攻击,一个骷髅尖锐的指骨猛地插向青年的胸口,那青年身如鬼魅,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骷髅的手指直接在地面上捅出了五个小洞。
              随后,被袭击的青年一记重拳袭来,骷髅反应不及,被他活生生地打碎了,白骨掉得七零八落的。
              随着笛音,掉落的白骨却又自己重新拼上,再次随着同伴一起向青年纠缠过去。


            151楼2017-07-14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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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青年手脚硬如磐石,一拳一脚无不能当场踹散一具尸骨,可楚恕之召唤的尸骨本来就是镇上的骨灰凝结成的,散了也能再拼好,虽然攻击力不高,但是纠缠他的工夫一流,只要对方有一点疏忽,骷髅尖细的指骨能捅他一个对穿。
              青年忽然冷笑出声:“别人也就算了,你一个身负重罪、一身死气的尸王竟然也加入镇魂令,不觉得可笑吗?你杀人如麻、放血食尸的时候怎么不这样装模作样地假正经?”
              “我罪已赎,”楚恕之虽然这样时候,却还是下意识地瞟了郭长城一眼,发现那小青年正手忙脚乱地应付层出不穷的幽畜,没听见这句话,不明原因地松了口气,“你又是什么东西?”
                青年勾起嘴角,一把掰下了一个骷髅的脑袋,将颅骨整个咬碎了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我?我族乃是天生。”
              “镇生者之魂,安死者之心,赎未亡之罪,轮未竟之回。”青年忽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镇魂令背面的字,他生生地攥住一具骷髅的四肢,四肢像摘玉米一样得给撅了下来,握在手里,一把捏碎,他冷笑一声,“留下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大傻子!”
              由于郭长城人类的“特殊”身份,他入职的时候只签了劳动合同,并不受镇魂令驱使,所以他只模糊地知道有镇魂令这么个东西,并没有仔细地看见过,头一次听见这话竟然是从一个不知名的怪物嘴里,郭长城却满脑子都被这几句话占满了,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这么一呆,他手里电棒自然安静了下来。
              一只躲藏在墙角虎视眈眈的幽畜趁这时突然冲了出来,猛地扑向没反应过来的郭长城。
                这时,一具楚恕之留下的骷髅骨架却做出了如同真人一样的举动——它猛地斜跨出一步,张开双手,用只剩下两扇肋板的身体挡在了郭长城面前。
              幽畜一下就把骷髅撞散捣碎了,郭长城慌忙后退两步,被地面的大缝绊倒,摔了个屁股蹲,他闭上眼把电棒举过头顶,就在幽畜的巨爪快要碰到他头顶的时候,电棒爆发了。
                ……幽畜也七成熟了。
              郭长城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方才被幽畜碰散的骨架晃晃悠悠地自己合在了一起,慢慢地走到郭长城面前。
                郭长城虽然知道它们都是楚恕之变出来的,可见它缓缓地向自己伸出白森森的手骨,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谁知下一刻,骷髅却只是把手骨放在了他的头顶上,好像安慰一样,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如果有法医或者鉴定专家在的话,也许他们能告诉郭长城,这具人体骨架属于一个男性,十分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出头。
              生者的魂与死者的心,也许它们在每一具即将化成尘埃的尸骨中都留着吉光片羽一般的记忆。
                郭长城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他就是无来由地眼眶一酸。
                而后骷髅骨架转过身去,替他小心地戒备着。
              这时,突然一声类似打雷的隆隆声响起,一开始听不清楚,随后越来越响,郭长城反射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只见方才的星星和月亮都没了,好像一下子阴了下来,然而却看不见闪电,他这才注意到,原来“雷声”是从地下传来的。
                所有的骷髅骨架、包括之前一直死缠着那古怪青年的几具,突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牙齿“咯咯”地敲动着,形成了某种奇特的和声,好像它们也知道害怕,在打颤一样。
              连地上的幽畜都不动了,形态各异地匍匐在地上,侧耳贴着大地的表面,不知道在听什么。
              楚恕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本能地感觉不好,他打架打得当机立断,逃跑也逃得二话不说——从墙上飞掠而下,楚恕之一把拎住郭长城的领子,郭长城眼前一花,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自己几乎是被楚恕之拖着,贴地“飞”了起来。
                忽然,原本贴地疾行的楚恕之猛地往上蹿起,三两下跃到了屋顶上,速度带起了凛冽的夜风,郭长城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楚恕之为什么跳上了屋顶——整个地面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沼气池,黑得不见底,裂开的地缝里浓重的黑气在涌动。
              那青年忽然扯开自己的人皮,里面猛然蹿出一个巨大的怪物,以他为首,所有的幽畜一同仰天长啸。
              楚恕之连头也不回,一路带着郭长城气也不换一口地到了小镇门口,找到他们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几乎是把郭长城扔了进去,恨不得连车门都没关好,就一脚踩住油门,以一种尥蹶子一般的加速度猛地冲了出去。
              郭长城:“刚才、刚才那是什么?”
                楚恕之沉声说:“我不知道。”
              郭长城依然很懵懂:“那我们为什么跑?”
                楚恕之百分之百超速,简直把汽车当成了飞机开,郭长城有种他们四个轮子已经离开了地面的感觉,只听他楚哥冷森森地说:“不跑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郭长城睁大了眼睛:“那赵处他们怎么办?”
                楚恕之皱着眉:“你打个电话。”
              郭长城手忙脚乱地从腰包里摸出电话,一看:“没信号。”
                楚恕之的眉头拧得更紧。
              “可是我们要往哪跑?去什么地方?”
                楚恕之一打方向盘,拐了个大弯,车轮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山上,越高越好。”
              别墅小镇本来就是依托于山景和山间温泉建成的,在山脚下,后面是一座一千米左右的山,幸好已经是成熟的旅游景点了,有专门给汽车上山用的盘山路,只是晚上怕出危险,不让通过。
                楚恕之踩着油门直接撞飞了拦路的安全护栏,不顾一切地把车往山上开去——往高处逃生似乎是他的本能,稍微冷静了片刻之后,楚恕之才想起来,当年不周山倒的时候,好像各族也是上了某一座仙山寻求庇护的。
                记忆中只言片语的上古神话似乎在冥冥中指引着他。
              郭长城透过车窗往下望去,山下的别墅小镇连一盏灯也没有亮,仿佛是一张张开的大嘴,要吞噬掉所有的东西,忽然他的视线模糊了一下——下雨了。
                刷刷的雨声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神经过敏了,郭长城听见了某种形容不出的怒吼声,戾气深重、寒冷彻骨,他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楚恕之只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把车开到了山顶上,山最顶上车是过不去的,是一段人工凿出来的小石路,后面还一段看起来万分惊险的小吊桥,虽然有护栏,但是雨天乍一看也挺危险,上面有一个钟乳石山洞,平时游客络绎不绝。
                晚上山顶上已经没有人值班,楚恕之说:“带好你的电棒,后备箱里有水和吃的,能拿多少拿多少,车里还应该有赵处留下的备用打火机,快找出来带上,然后我们走!”
              两人把外套脱下来蒙在头上,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东西顺着小石路冲上了钟乳石山洞,郭长城这才来得及喘口气,往下看了一眼,发现粗陋的护栏下就是千米山崖,想起方才百米跑一般穿过摇摇晃晃的小吊桥的速度,他险些双腿一软五体投地。
              楚恕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也没信号,整个世界的联系似乎都被某种东西给隔绝了,他脱下湿淋淋的衬衫,赤/裸着上身坐在一边,摆手拒绝了郭长城推过来的食物和水,脸色很不好看地往外张望了一眼:“似乎是出大事了。”
              两人轮流守夜,郭长城后半夜爬起来,非要替换楚恕之,楚恕之可有可无,看了他不离手的小电棒一眼,默默地靠在山洞冰凉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郭长城强打精神,正襟危坐地守在洞口处,双手捏着他的小电棒。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天已经应该快要破晓了,可依然没有一点要亮的意思,这时,楚恕之脖子上哑然了良久的小哨子忽然不轻不重地响了几声,郭长城用力揉揉眼,打开手电筒,又滴了一点牛眼泪,往外望去——只见风雨飘摇中,有一个人影,似乎是个年轻女孩,正悬挂在小吊桥那摇摇欲坠的护栏上!
              楚恕之在哨子第一声响的时候就醒了,往洞外扫了一眼:“唔,一个小女鬼。”
                郭长城往前走了两步,用力地眯细了眼睛望去:“我知道那个姑娘,我见过她家里人拿的照片还有她的身份证,据说她是晚上下班了没回家。”
              楚恕之:“给我个瓶子,你在这等着。”
                他说完,捡起一个空的魂瓶,往外走去,可大概尸王天生带煞,看起来就比较凶残,还没等他走近对方,女孩就突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尖叫起来:“别过来!你别过来!”
              护栏被她摇得在风雨中“咯吱”作响,她看起来很快就要掉下去了。
                楚恕之只好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女孩死前看见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做鬼都做得这样一幅惊弓之鸟的模样。
              楚恕之回头对郭长城打了个眼色,郭长城小心翼翼地顺着吊桥走过来,在被雨水冲刷得光滑得要命的吊桥本就只能够单人通过,两个人虽然都不胖,但是楚恕之感觉吊桥依然在郭长城的脚步下不停地颤动摇晃。
                郭长城艰难地从大半个身体都已经到了桥外的楚恕之面前挤了过去,拿走了他手里的小瓶子,试探着接近半空中的女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尽可能温和地说:“姑娘,别害怕,我们是警察,你下来,到我这里来,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郭长城在风雨中柔声细语地和饱受惊吓的女孩交涉了半天,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湿透了,女孩终于放下了一点戒备,好不容易接受了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往郭长城手里的瓶子上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了一点。
              就在这时,桥的那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咆哮,女孩顿时一声尖叫,抱紧了冷铁的护栏,郭长城汗毛都炸起来了,楚恕之远远地从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屈指做拉弓状,半空中浮现出一个雨水凝成的小弓,楚恕之手指间缓缓地捏出了一张驱邪引雷的黄纸符,将它卷成了箭矢的形状,架在弓弦上,瞄准。
              他的箭在弦上,将发未发的时候,桥面突然不自然地震动了一下,楚恕之动作一顿,随即就看见郭长城一脸惊慌地望着他背后,一股来自黄泉下的、说不出的腐臭味顺着风传来。
                尸王的冷汗终于落下来了。
              且说地府中,鬼面突然自爆,沈巍当时的表情绝对是毫不掺假的震惊,随后他一抬手把赵云澜带进怀里,同时大喝一声:“趴下!”
              赵云澜觉得心口剧烈得疼了一下,好像是被针用力扎的,一时手脚都麻木了。
              而后一声巨响,忘川水爆起数百米,整个形成了一道高耸的墙,停顿了片刻,海啸一般当空砸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场反应快的都飞上了高悬的阎王殿,剩下的全被卷进了漆黑如墨的忘川水里,此起彼伏的咆哮声响起。
              而后不过片刻,整个黄泉路、奈何桥乃至阎王殿就一起分崩离析。
              沈巍他们三个急速往外退去,只有赵云澜捂着胸口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祝红……”
                沈巍一把把他往外推去:“放心她不会死,我给了她一根大神木树枝。”
              三人一路撤到了鬼城以外,摸到了那棵龙城古董街沟通阴阳的大槐树,就听见“喵嗷”一声,一道黑影一头扑进了赵云澜的怀里。
              赵云澜:“死胖子你怎么在这?”
                大庆:“我满世界找你啊!你这没良心的流氓!我差点把地府翻个遍,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哪的瓦斯爆炸了吗?喵了个咪的,吓死猫了!”
              赵云澜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巍一抬手,连人再猫全给抱了起来,往大槐树上扔去:“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快上去!”
              最后两个字是冲着林静吼的,林静忙跟了上去。
              沈巍断后,双手结成古老而复杂的封印,接连三道封印打了出去,追出来的黑影就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挡住,寸步难行地停在那里不动了,沈巍脱力一般地连退几步,重重地靠在了大槐树上,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冷汗把他的鬓角都浸湿了。
              有人在上面叫他:“沈巍!”
                沈巍这才艰难地转过身,爬了上去。
              地下被阻住的黑影就像被泥沙拦住的湍急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看不见的封印,每一下都是惊天动地般的巨响。
              沈巍方才露出一个头,赵云澜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几乎是把他拎了上去。
                沈巍虚脱地在他身上靠了片刻,好一会,才缓过来一口气,他睁开眼,只见大槐树下竟然挺热闹,除了大庆以外,特别调查处的汪徵、桑赞,一大群夜班人士都来了,包括传达室的夜班老吴和白班老李。
                老李手里依然拿着一个大棒骨,大概是把这东西当成了武器。
              连看守大槐树的老人也远远地走出了小铺子,跨在门槛上看着他们。


              152楼2017-07-14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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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听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赵云澜的父亲直接开车闯进了步行街,把车停在狭窄的路边,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这个人不是他那个凡人亲爹,或许应该叫神农药钵。
                神农药钵出现后的第一句话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他问:“大封是彻底破了吗?”
                105
                105、镇魂灯 ...
                  赵云澜原本虚扶着沈巍的手陡然收紧。
                沈巍在所有人或疑惑、或紧张或意味不明的目光下,终于点了点头。
                  “鬼王以自己做了媒介,泄露了混沌,我用了三道后土大封的旧印把它挡在了地下,”沈巍说,“另外别墅小镇被斩魂刀劈开了一道大缝,现在可能会泄露一点,但应该不会太严重。”
                “女娲消散已经几千年,后土大封的旧印力量有限,你能挡它多长时间?”
                  沈巍:“多不过半天。”
                众人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汪徵小声问:“后土大封到底是什么?”
                  桑赞轻轻地拉了她一把,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唇边上,示意她不要多说——他们的对话桑赞虽然只能听懂七八成,但他陪赵云澜追查过上古秘闻,前前后后地零星听到一些,此时已经猜出了五六分。
                神农药钵紧紧地盯着沈巍,逼问他:“那上仙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沈巍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反握住赵云澜的手,声音平静地说:“按我当年承诺过的办。”
                他这种平静又坦然的态度让神农药钵当场一愣,好一会,他的目光才落到了那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脸色变了几次,终于还是没表露什么,僵硬得移开目光,声音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能替你做什么。”
                沈巍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和鬼,不徐不疾地开口说:“当年昆仑君以四圣封四柱,大封松动的时候,四圣应劫而出,重现人间,现在已经全到了我手里,我需要重新加封承天起地的四柱,希望诸位能帮我压住阵脚。”
                沈巍这么说着的时候,古董街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八卦盘,方方正正,四角并立少阴、太阳、少阳、太阴四象,分别指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而后细细长长的山河锥率先从沈巍掌中跳出,抽高变长,依稀是大雪山中壁立千仞的模样,落在玄武位,山河锥中发出巨响,一个大日晷盘从中脱离而出,轰隆隆地旋转到白虎位,大神木削成的功德笔笔尖冲天,落入青龙位,最后是没有灯芯的镇魂灯,依然黯然无光,顺着沈巍的指引落在了朱雀位。
                赵云澜:“哎等等,镇魂灯不是在阎王殿?”
                  沈巍:“方才我耽搁了一会,顺手把它顺过来了,阎王殿里的那个只是个障眼法。”
                他说完,还似乎对自己顺手牵羊的行为有些羞愧似的,略微地低了下头:“非常时期,手段不入流,惭愧。”
                  赵云澜:“……”
                沈巍拉起赵云澜的一只手,轻声说:“有点疼。”
                说完,赵云澜只觉得自己手指尖被什么刺了一下,冒出一粒浑圆的血珠来,血珠随即不偏不倚地飞入了镇魂灯里,拉出极细的一条线。
                  随后沈巍从脖子上取下了他那个怎么也不肯摘下来的小吊坠,拔开瓶口,轻轻地倒出来一点,一簇非常细小的火花从他的手指尖飞了出去,正好落在了血丝凝成的细长的灯芯上,镇魂灯里悠悠地升起一段萤火一般的微弱光晕。
                沈巍低下头,把赵云澜破了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等等,就这样?”赵云澜,“那什么阎王不是说要从我的心里抽一管血。”
                “十指连心。”沈巍说,“镇魂灯芯已经丢了几千年了,地府是想求个保平安的法宝,让镇魂灯千秋万代地烧下去,我只有半天的时间重新封四柱,一线就足够了。”
                沈巍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对众人开口说:“昆仑君以山圣之尊加封四柱,我虽然继承了三十六山川,可生来是污秽之身,到底没有办法和四圣建立任何联系,恳请诸位能帮我一把,不胜感激。”
                他露出本来面貌,长发垂下,一点与生俱来的妖气与端方如玉的君子气奇异又矛盾地混合在了一起,是无法言说的风华无双。
                没有人能拒绝他。
                汪徵和桑赞对视一眼,并肩走到了山河锥下,大庆叼住颈子上的金铃,扭头往功德笔处走去,扛着大棒骨的老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还是在棒骨下挂了一条焦黄的炸鱼,默不作声地跟着大庆走了过去,林静则摸出一百零八颗串珠,在轮回晷下站定。
                神农药钵刚要过去,赵云澜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哎,那谁。”
                神农药钵顶着赵父的身体回过头来:“那谁?”
                  “……”赵云澜,“你别占便宜没够啊,还真以为自己是谁爹了么——借一步,我跟你说个事。”
                神农药钵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跟着赵云澜走到了一边:“昆仑君请说。”
                赵云澜背靠大槐树,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大槐树下似乎极为平静,一点也不像镇压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并且只有半天。他
                  的烟盒已经空了,抬手伸进赵父的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毫不客气地占为己有,点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赵云澜才低声说:“其实是我有点事想求你。”
                神农药钵低声说:“不敢。”
                “真的,”赵云澜说,“我父母就我这一个儿子,我本该给他们养老送终,没想到来不及了,就算来不及,我也不想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给我想个办法。”
                神农药钵沉默了一会:“我……不是很懂昆仑君的意思。”
                  赵云澜:“别装糊涂,我看你挺懂的。”
                神农药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答应与他同生共死,斩魂使才能毫无二话地履约吗?”
                  “放屁,”赵云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烟圈来,“一码是一码,你当爷是卖身的?”
                神农药钵自知失言,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我明白了。”
                  赵云澜盯着他的眼睛,就听神农药钵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昆仑君不在世了,我会离开你父亲的身体,以‘赵云澜’的身份替你活下去,请山圣放心。”
                “好好活,活得像‘赵云澜’一点,”赵云澜“大逆不道”地用力拍了拍他爸的肩膀,“该享受的好好享受,该办的事也都好好办,我谢谢你了。”
                  说完,他深吸了两口,把有些匆忙还没烧到底的烟头捻灭,与神农药钵错身而过。
                  药钵走向了轮回晷和林静那边,赵云澜一个人站在了镇魂灯下。
                赵云澜轻轻地摸了摸镇魂灯,灯身上刻着凹凸不平的铭文,与镇魂令后面的如出一辙,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灯真的是和他骨肉相连的,跳动的灯火奇迹一般地与他的心跳相重合,就像那里站着两个人——几千年前的他,和几千年后的他,殊无二致。
                赵云澜心里一时涌上了说不出的感慨,原来世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早已经轮换过一圈,他本人却像那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一样,竟然没有一星半点的差别,真是够从一而终的。
                沈巍转头望向守着阴阳分界的杂货铺老板,那老头带着一干来自光明路4号的夜班专员,围在了大阵的外面,皱纹横生的老人抬起头,虚虚地拢起拳头,像古人那样,对沈巍拱拱手:“我这老东西没别的用处,给上仙护法。”
                  


                153楼2017-07-14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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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巍点点头,随后他抬起手指,一笔一划地在空气中写下了古老的、来自诸天神魔的文字,它们本身就像是有力量,像水波一样在空中波动着,每一笔都似乎带起来自遥远时代的穹音,而后沈巍并指成掌,在那一整篇的文字上重重一拍,所有的笔画分崩离析,飞往四象角落的每一个位置,落到了每一个人的眉心里。
                    一瞬间,每个人都听到了那洪荒之初流传下来的咒文,无比的厚重,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从自己心里油然而生。
                  沈巍最后往南方看了一眼,正好与赵云澜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他忽然非常轻地笑了一下,就像须臾间花开的春天。
                  阎王殿里一片昏天黑地,祝红什么也看不见,正茫然地四处游荡,只有手中沈巍给的大神木树枝亮起微微的白光,在她周身撑起了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严严实实地把她和外面可怖的鬼族和无所不吞的混沌隔绝,而那看起来娇嫩极了的小芽却仿佛愈加碧绿了。
                  忽然,祝红听见有人焦急地叫了她的名字,祝红扭过头去,只见蛇四叔正狼狈地靠在阎王殿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躲在一片巨大的鳞片下——那是伏羲鳞,蛇族圣物之一,祝红认得。
                    他似乎受伤不轻,连人形也保持不住,露出下身碧绿的蛇尾。
                  蛇四叔一见了她,先是震惊,随后简直是疾言厉色:“你在这干什么?刚才为什么不和令主离开?小命不想要了吗?!”
                  他瞟了一眼外面的情况,飞快地从石头缝里钻出来,长尾卷起祝红,一把把她拉进了石缝里,男人的嘴角还带着血迹,对着祝红,更是连脸都气白了:“全族的孩子没有一个像你这么缺心眼的,你这蠢丫头不知道危险吗?不知道跑吗?”
                    祝红:“我担心四叔……”
                  蛇四叔冷冷地打断她:“还轮不着你一个化形也化不利索的小鬼担心我。”
                    他说着,上上下下地把祝红检查了一遍,却发现她竟然完好无损,一点破皮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冷哼了一声:“运气倒好。”
                  祝红举起了大神木的树枝:“是斩魂使大人给我的。”
                    蛇四叔眯了眯眼:“大神木?这东西他怎么会随便拿来送人?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如果这两棵芽能活着,就让我有机会找个好地方栽下去。”
                  蛇四叔听了,心思急转,忽然重重地靠在了阎王殿的石壁上,眉头夹得死紧:“果然是大封将破,他在交代后事……眼下难道是大封已经破了?”
                    祝红一头雾水,又不敢打扰他的思绪,没开口问,只好默默地站在一边,好一会,蛇四叔才低声对她说:“算你这小丫头傻人有傻福——快好好收着。”
                  祝红立刻点头答应,就在这时,她忽然“咦”了一声,把大神木的树枝举到了蛇四叔面前:“您快看。”
                    只见那并指粗的枝桠上不知什么时候,一块浅浅的碧绿色顶开了干枯粗粝的树枝,露出了一个娇嫩的头——原本只有两个嫩芽的树枝上长出了第三个芽!
                  祝红惊诧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沈巍说那棵树好几千年就只长出了这么两个芽。”
                  “‘沈巍’也是你叫的?”蛇四叔瞪了她一眼,而后顿了顿才说,“昆仑神木与天地同寿,是万物生命之始,当年女娲想借神木树枝镇在大不敬之地门口,她心怀杀意,结果种出了一棵未生已死的树……眼下树枝无缘无故地开始长芽,可能是有人的心意变了。”
                  他们两个在最危险的地方相对安全,而悬在吊桥上的郭长城和楚恕之却简直是命悬一线。
                    楚恕之当机立断,没管身后的动静,径直松了拉弓的手,飞旋而出的符咒招来一道惊雷,如同要把天空劈裂一样当空砸下,将郭长城那一边的鬼族劈了个对穿,然后他飞快地回头,重新变成青灰色的手臂在转身的瞬间就搅动起一大片雨帘,雨水凝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当空俯冲下来。
                  谁知他转过身去才发现,自己身后原来不是一只幽畜,而是那披着人皮的红眼怪物青年。
                  红眼的怪物是个高阶鬼族,吸收了从地缝中泄露出来的大不敬之地的混沌后,整个人……不,整只鬼仿佛经历了鸟枪换炮一般的咸鱼翻身,两个先天鬼王,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被仙筋束缚成了个半真不假的神,所有高阶鬼族全都狂热地瞄准了那个位置,想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代的鬼王。
                    原本会被楚恕之的骷髅纠缠得毫无办法的鬼族只抬起了一条胳膊,就抵住了那水凝成的大骷髅,手指一捏,骷髅重新散成了水珠,喷溅得到处都是。
                  随后,楚恕之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股大力击中,清瘦的身体直接从吊桥上飞了出去,下面就是上千米的山崖。
                  郭长城想也不想,那一刻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径直从安全护栏上翻了下来,自杀一样地从桥上跳下来,扑向楚恕之。原本抱在怀里的腰包掉在了桥面上,魂瓶散落了一地。
                  地下再次传来闷雷一般的隆隆声。
                  四圣被看不懂的上古铭文连在了一起,以沈巍为中心,逐渐畅通地流转起来,每个替他压阵的人都能感觉到自己心里那一段被沈巍打进去的铭文与旁边四圣的联系,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跟着默念出了那些看不懂也听不懂的文字。
                  抱着大棒骨的老李仿佛被那种古老的铭文激荡,低头看了一眼旁边可笑、却又说不出肃穆的胖猫,听着猫铃铛轻轻抖动发出的声音,忽然低声开口说:“三百年前,有一个人骨头上生了不治之症,发作起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想来放在现在,就是骨癌吧。家里人自作主张,焚香请神……”
                  大庆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老李已经白发苍苍,颤抖地伸出手来,想再摸一把他摸过无数次的猫头,然而这一次,黑猫却躲开了。这个对骨头仿佛有种异样执念、在光明路4号一直默默无闻的老人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嘴唇抖动了片刻:“后来神没有请到,请到了一只爱吃炸鱼干的黑猫。那个人已经病入膏肓,终日不能出门,每天穷极无聊,看见一点会喘气的活物,就激动不已,把这黑猫当成了天赐的小友,院门也不能出,就恨不得与黑猫相依为命。”
                  老李的眼眶有些湿,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可是他的眼睛已经浑浊了,掉不出一滴眼泪来:“可是后来那个人发现,黑猫原来不是普通的猫,是只神猫,能沟通阴阳、升天入地。有一天黑猫误闯酒窖,掉进了酒缸里喝醉了,说出了它脖子上的那颗金铃铛的秘密,它说那颗铃铛是旧主所赐,里面有它一半的元神,能生死肉骨,逆转轮回……那人死到临头,怕死怕得快要疯了。”
                  大庆冷冷地说:“于是从我那骗走了我的铃铛,托你的福,给我上了好一堂课,蠢猫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防人之心。听说你最后寿终正寝,被埋在了山海关外,多活了那几十年,怎么样,滋味好受吗?”
                  老李轻轻地说:“如鲠在喉,如蛆附骨。”
                  大庆扭过头去:“那太遗憾了——你混进特别调查处干什么?还卧底一当就几十年,当年的举人老爷委委屈屈地替我们看大门做杂活——我的铃铛是最近才找回来的,当年你进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再给你图谋了吧?”
                  老李忽然屈膝跪下了——三百年后,他轮回转世,却始终带着那一世骨头缝里埋下的毒,守在光明路4号的门口,当一个不起眼的看门人,以期待每天下班的时候能给那只越发富态的黑猫喂上几根炸得酥脆的小黄鱼,他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下一辈子也是一样,可是功德笔高悬头顶,过去的每一条每一点,桩桩件件的……却终于还是全都在他心里如同爆发一般地沸腾了起来。
                  老李浑浊的眼泪终于落下,而沉寂的功德笔仿佛听见了什么,突然动了——它缓缓地转过半圈,露出红黑相间的笔尖。
                  而后四象一起响应——
                    木生火,镇魂灯倏地大亮。
                    火生金,轮回晷在没有太阳的情况下,上面的影子缓缓地自己移动起来。
                    金生水,山河锥上纹路流转如同活物。
                  大地在剧烈的震颤,后土大封的三道旧印终于破裂,封印下的千丈戾气将要席卷整个世界一般的破土而出,所有城镇乡村里通明的灯火全灭,活人世界里的光就像是脆弱的海市蜃楼,朔风一卷,旋即就没了踪影。
                  一个声音终于不慌不忙地念出封词:“以三生之石,封西方白山。”
                    未老已衰之石。
                  林静和神农药钵同时觉得心口一空,方才的铭文带着达摩正宗特有的佛家金印与神农氏后人的气息没入了轮回晷中,轮回晷正反飞快旋转三圈,消失在了半空中。
                    正西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仿佛是一根大钉子压入了地下千万里深的地方,将笼罩大地的黑气硬生生地推开了一条清晰明显的缝隙,汹涌的黑气被打散后,竟然奇迹般的消散了不少。
                  “以山河之精,封北方黑水。”
                    未冷已冻之水。
                  “以善恶之源,封东方碧顷。”
                    未生已死之身。
                  三圣一个一个地消失在四象八卦盘上,终于,只剩下了一个镇魂灯。
                  “以神祇之魂,封南方大火。”
                    整个四象八卦盘上突然风云突变,四柱全起,镇魂灯被移动到了最中间,赵云澜来不及反应,就觉得铭文倾泻而出,而自己和镇魂灯之间的联系断开了。
                  一双手从后面搂住他,赵云澜猛地回过头去,沈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在他回头的瞬间,就深深地吻住他的嘴唇。
                  那本是一个极尽温柔缠绵的吻,直到赵云澜觉得自己心里某种东西正飞快地往外流,他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沈巍扣住他后脑的手掌如铁,怎么也挣脱不开。赵云澜的心口冰凉成一片,而与沈巍从相识到熟悉……乃至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全都浮光掠影般地从他眼前闪过,让他清晰地感觉到,一只手正在毫不留情地一点一点地擦去它们。
                  沈巍的周身着起了火,直到长发与长袍一同被卷进大火中,他终于放开了已经晕过去的赵云澜,将他推开,送到半空中,落到了远远的、正震惊地望着这边的神农药钵怀里。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赵云澜一眼,随即终于整个人都没入了大火,再也看不见了。
                  原来他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人,最后却是被自己亲手推开的。
                    原来他机关算近的要来的同生共死的承诺,最后却是被自己先毁了约。
                  “不死不灭不成神”,他果然是天生愚钝,行至末路、生死一瞬的时候,才忽然在那电光石火间明白了。
                  沈巍心里不知怎么的,反而骤然一松,忽然有种“自己能配得上他了”的感觉,然而……
                  可惜不能再见了。
                    


                  154楼2017-07-14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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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6
                    106、镇魂灯(终) ...
                      地面上巨震,黄泉下更是翻江倒海。
                      蛇四叔牢牢地护住祝红,就像她还是个缠在他手腕上撒娇的幼蛇那样,坚硬如铁的鳞片在他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替她挡住四周落下的石子沙烁。
                    不知过了多久,地下才平静了下来,浓重的、让人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黑气奇迹般地开始缓缓散去,幸存下来的人们狼狈地从边边角角的地方露出头来,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周遭。
                    祝红小声问:“四叔,怎么了?”
                      蛇四叔“嘘”了一声,放出自己的神识,谨慎地扫着附近的情况。
                    就在这时,祝红突然小声惊呼了一声,蛇四叔扭过头去,只见那不明原因地长出了第三个嫩芽的大神木树枝缓缓地从她手里飘了出去,祝红立刻要去追,蛇四叔一把拉住她:“等等,你要干什么?”
                    祝红有点着急:“沈巍救了我一命,我也答应过人家要找个地方好好栽下去的,大神木的树枝怎么能在我手里丢了?”
                    说完,她用力挣脱了蛇四叔的手,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跑了出去。祝红出生不过几百年,压根不知道天高地厚,对于“后土大封”,她是既没有听说过,也丝毫不知道害怕,就这么悍然无畏地冲了出去。
                    蛇四叔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勉强幻化出双腿,跟着她跑了过去。
                      神木树枝直接飞到了忘川上,水面上的黑气已经完全散开,露出了下面幽深冰冷的忘川水,大神木在空中悬浮了片刻,就那么直直地冲了下去。
                    祝红本能地有点畏惧忘川水,然而随后想起了她的承诺,顿了顿,到底一狠心,露出大蟒的原型,“噗通”一声,也潜了下去,蛇四叔紧跟而下。
                    在别人眼里,这两条蛇简直是不要命了,眼下虽然不明原因地安静了片刻,但是谁能知道大封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没准还在酝酿着新一轮的爆发呢,现在跳下去不是找死吗?
                    祝红和蛇四叔一路跟着大神木往下潜,蛇四叔的目光忽然闪了闪,他毕竟见多识广,这时心里已经多少有数——大神木下沉的方向,正是传说中功德古木的方向。
                    果然,不多时,他们就看见了枯槁高绝的功德古木,千万年毫无动静的功德古木突然伸出了干枯的枝桠,在忘川水中缓缓地上下起伏,轻轻地抖动,树枝惊起极其柔和的水波,仿佛在迎接什么。
                      大神木的树枝落在了功德古木的旁边,扎进了最深的泥土里。


                    155楼2017-07-14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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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一直在用神农的话提醒我,也是你找回了镇魂灯真正的灯芯。”昆仑君小心地把沈巍抱了起来,“怎么现在不明白了呢?”
                      “镇生者之魂,安死者之心——只要镇魂灯还一直烧下去,混沌虽然存在,就永远不会作乱。”
                      他话音落下,那高过大山的树冠突然化成了千万点细碎的水珠,散落到每一个角落,被大封破裂折腾得满目疮痍的大地恢复了本来面目,长出初春时节容易被人忽略的嫩绿来,地上的凡人们也不会记得发生过这样一场暗无天日的浩劫。
                      第一缕天光方才刺破乌云,原来是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最后,之前某个妹子提议让我区分一下文里涉及真正的中国神话的部分,和我胡编乱造的部分,以免误导大家。
                      其实基本都是我胡诌的【揍……
                      有谱的地方主要是:
                      1、关于三皇,三皇里伏羲和女娲肯定是有的,但是另一个是谁有很多说法,有说隧人的,有说神农的,这里就取了神农的说法。
                      2、炎帝后人是神农氏后代。
                      3、黄帝战蚩尤是有的,蚩尤死后被皇帝封为战神也是真的,除此以外妖族神马的是我鬼扯的。
                      4、女娲造人的传说是有的,“三尸”的说法也是有的,但是“三尸起源于泥土”是我扯的,两者之间不搭嘎。
                      5、共工怒触不周山的事是有的,之后女娲补天也是有的,老龟献出了四条腿的事是神话里的,但后来的四圣加封神马的是编的。
                      6、女娲是“后土”的这个说法是有的,但是我国的神话传说体系比较乱,具体最开始是哪传出来的,我不是很清楚,有后土是幽冥之神的说法,但是和轮回有什么关系是我诌的。
                      7、《山海经》里帝俊是个神秘人物,有前人考据说帝俊就是伏羲,后羿的弓是帝俊给的,伏羲八卦也是传说里的,这个大家都知道的撒。
                      8、还有神马,一时想不起来了……不过引用典籍的地方我在当时章节的作者有话说里标注出来了,没有标注的地方基本就是我自己鬼扯的 = =
                      镇魂 番外一


                      157楼2017-07-14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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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太阳斜斜地照进屋里,加湿器里喷出白茫茫的水雾,一件大衣丢在会客的沙发上,压出了褶子,主人也不管,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赵云澜带着防辐射眼镜,正忙着修改一份报告。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过了一会,赵云澜拿起内线电话,打到对面的刑侦科,口气不善地说:“林静,***进来。”
                        三十秒钟之后,林静圆润地滚了进来:“嘿嘿,领导,您叫我?”
                        赵云澜劈头盖脸一顿训:“你自己数数有多少错别字?我都不知道你们一天到晚能干点什么正事,写份报告能写成……你干什么呢?”
                        林静完全没心情挨训,正一边往他跟前凑,一边伸长着胳膊调整拍照角度:“来领导,说个茄——子——”
                        赵云澜面无表情:“……茄你妹。”
                        林静“喀嚓”一声,拍了一张两个人的合影,还兴致勃勃地转过来给赵云澜看,照片里因为位置和角度问题,林静贴着镜头的脸像一张大饼,而后面臭着脸的赵云澜就像个背后灵。
                        “拍出来了!”林静莫名欢乐,“我以为上古圣人是不能被凡人的仪器拍出来的,不过也是,就和沈老师一样,你现在其实是个在人间的化身吧?你是不是想变就能变回真身,哎,商量个事,真身能和我留个影吗?”
                        赵云澜:“……”
                        林静:“就一张。”
                        赵云澜:“滚出去。”
                        林静于是又圆溜溜地滚出了。
                        办公室消停了没有五分钟,又有人敲门进来了,祝红走进来:“赵处,我想撤回辞职申请。”
                        赵云澜用下巴尖点了点旁边的碎纸机:“已经处理了。”
                        “哦。”祝红顿了顿,没话找话地说,“那明天是十五,我得请假一天。”
                        “嗯,知道了。”赵云澜头也不抬。
                        过了一会,祝红还坐在那不动地方,赵云澜终于看了她一眼:“还有什么事?”
                        “我还是有点好奇。”祝红上身往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问,“沈巍给我的那根大神木后来为什么长出了第三个芽?前两个是怎么长出来的?”
                        看赵云澜的表情,他像是不想回答,然而毕竟祝红是个姑娘,他对姑娘说话的时候多少会客气一点——特别是还是暗恋过他、并且被他无情发卡的。
                        “第一个芽是他和神农定下契约的时候,第二个芽是他遵守承诺的时候,第三个芽是他决定……”赵云澜的话音停了一下,脸色显而易见地阴沉了下来,过了一会,勉强耐着性子说,“大不敬之地不能建立轮回,就是因为鬼族无魂,而大神木长满三个芽就象征了鬼王生出三魂,鬼王魂把轮回沟通到了大不敬之地,从此也就没有了鬼族的概念,你懂了?”
                        祝红想了想:“好像……大概有点懂了,但鬼族都去哪了?”
                        赵云澜挑挑眉:“没了,但也无处不在。”
                        祝红:“就像永远烧着的镇魂灯一样无处不在?”
                        赵云澜:“嗯。”
                        祝红又问:“那你呢?你还会回昆仑吗?镇魂令还存在吗?”
                        她的语气难得地有一点迟疑,仿佛才刚想起来面前坐着的人究竟是谁。
                        “不回。”赵云澜一边说,一边用U盘拷贝了一份文件,扔给祝红,“替我打成红头的,然后盖公章——昆仑山又不具备开荒植树的条件,我回去也开不了农家乐,干嘛去?每天接受一帮**朝拜怎么那么有意思呢?我才不去。”
                        祝红接住U盘:“我还是觉得有点梦幻。”
                        赵云澜:“嗯?”
                        祝红:“我暗恋过昆仑君啊我擦,老娘怎么那么牛掰呢?”
                        赵云澜:“……”
                        “哦对了,”祝红从兜里翻出一个卡包,在里面厚厚的一沓银行卡打折卡里找到了一张酒店打折金卡,扔在赵云澜办公桌上,“我听说你有家不能回,这个给你,六折,省得你工资都便宜酒店交住宿费了,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赵云澜:“……”
                        然后赵云澜默默地收下了打折卡,毫不客气地对戳了他伤心事的祝红说:“滚出去。”
                        祝红也滚了,过了一会,楚恕之拿着祝红打出来的文件进来,然后在送文件之外又做了很多余的事——比如他坐在了赵云澜对面。
                        赵云澜把鼠标一摔:“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楚恕之:“我就问一句话。”
                        赵云澜:“没爱过!以及小郭确实是镇魂灯的灯芯化身,行了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楚恕之:“所以他有天降的大功德,就和女娲一样?”
                        赵云澜表情凶残地在电脑上扫着雷:“百世如一日地做同一种人,做同一种事,维持镇魂灯一直在烧,难道比造人的功德小?你这中二病不明白就少说两句,别给我丢人现眼。”
                        楚恕之皱皱眉:“太违和了,所以他代表了你特别缺的那一部分的心眼吗?”
                        赵云澜面无表情地说:“我再说一遍,哥唔恩,滚。”
                        楚恕之看了看他,挑挑眉,展开嘲讽攻击:“啧,回不去家住酒店、欲求不满的老男人,火气真大。”
                        赵云澜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目光危险地盯着楚恕之,楚恕之耸耸肩,哼着小调溜达出去了。
                        赵云澜屏幕上的扫雷炸了个满脸花,他不爽地收回目光:“妈的。”
                        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无所事事地扫了半天的雷,直到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才又一次被推开了,大庆露出个黑黢黢的猫头:“哎,有人找。”
                        赵云澜诧异地抬起头来,防辐射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点:“我没接到预约……”
                        大庆也不理他,原地转了个圈,用屁股顶开了办公室的门,对身后的人说:“进来吧沈老师。”
                        赵云澜看清了门后的人,脸色以光速沉了下来,然后他漠然垂下眼,平平板板地说:“先生报案请找当地派出所,我们不直接受理。”
                        沈巍大概是刚从学校回来,手里还带着一打教案,无奈地笑了一下:“云澜……”
                        “你是谁呀,别叫那么亲热,我不认识你。”赵云澜截口打断他,“对不起啊先生,我前两天刚撞过头,不知道怎么的失忆了,脑子也不大清楚,近期不适合接客。麻烦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严格来说,这是那次事件之后赵云澜的第一个工作日,沈巍整整昏迷了一个多礼拜,赵云澜就默默地守了他一个多礼拜——不过后来沈巍醒了,并且确定他没什么事了之后,赵云澜就二话不说,翻脸不认人,转身把沈巍丢下,自己离家出走,出去住了。
                        沈巍刚想说什么,赵云澜桌上的一个提示下班时间的闹铃响了,这男人以让人看不清的手速关电脑收拾东西下班,拎起大衣和包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哎,先生你让一下哈,我们要下班了。”
                        沈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对不起。”
                        “哟,”赵云澜眨眨眼,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地说,“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什么呀?想好了再说啊友情提示,我这辈子最讨厌背信弃义的人。”
                        沈巍顿时被他堵得没了言语。
                        黑猫大庆事不关己地舔舔爪子:“哎哟,虐恋情深。”
                        赵云澜抽了抽自己的手,抽不动,他皱着眉说:“你还有什么事,快点说,我这下班还在酒店约了人呢。”
                        沈巍的手紧了紧,可他毕竟不是油嘴滑舌的人,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半天,还是一句“对不起”。
                        赵云澜嗤笑一声,一边试图甩开他,一边敷衍地说:“没关系,行了吧?你是不是还要‘敬个礼’和‘握握手’的环节?”
                        “哎哟,急着和人开房啊,”黑猫贱兮兮地拖着长音说,沈巍低头看了它一眼,就听它不慌不忙地喵出了下一句,“借他个胆子他都不敢。”
                        赵云澜:“……”
                        这个吃里扒外的小**!
                        这时,对面刑侦科的一群人也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了,林静率先走出来,一见着情景,先愣了一下:“哟,沈老师好,来堵人啊,堵得真寸!”
                        楚恕之跟在他后面鼓掌:“真寸!有技术含量!”
                        祝红一边翻着手机里的小说,一边头也不抬地报出了一个酒店名和房间号:“我觉得夜袭也是个好主意,精神上的分歧可以用肉体上的和谐来解决。”
                        这姑娘似乎已经在短短的十几天里就三观尽碎,然后通过某种渠道,意外地修炼出了“爱他就看他被人压”的诡异精神境界。
                        郭长城最后出来,锁好门,有礼貌地说:“沈老师好。”
                        然后他虽然不明情况,却居然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赵处别生气了吧,前一阵子沈老师受伤的时候不是还担心得要命吗?一直守在床边,都没顾得上休息呢。”
                        前面的前辈们一同回过头来,在郭长城完全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集体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少年,正中红心,干得好!
                        郭长城满脸迷茫,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无意中把领导黑了个底掉,即将面临整整一年的小鞋生涯。
                        赵云澜:“……”
                        这一群吃里扒外的小**!
                        转眼众人鸟兽散了,唯有大庆胆大包天地坐地围观,企图观察后续发展,谁知这时,一直晚下班的老李拿着一个饭盒,小鱼干的味道老远飘满了整个楼道,正往这边走过来,大庆“**”一声,围着沈巍的脚团团转了两圈:“大人,跪求收留!”
                        沈巍从兜里摸出赵云澜公寓的钥匙,挂在了猫脖子上,大庆就像一支离弦的火箭,膀大腰圆地从楼道的窗户里蹿出去跑了。
                        老李当然看见了,无奈地冲两人点了下头,弯下腰把饭盒放在了刑侦科的门口,对赵云澜说:“明天让大庆热热再吃。”
                        赵云澜面对自己不在时、欺负过自己的猫的人,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只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老李叹了口气:“就是该不脆了。”
                        然后他有些落寞地走了。
                        终于,余晖布满的楼道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沈巍沉默了一会,轻声说:“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赵云澜扭过头去,忽然对外面的天气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沈巍低下头,缓缓地放开了他的手:“昆仑,你……你想让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其实赵云澜没想怎么样,他就是因为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心意又难平,才只好闹脾气的,于是不阴不阳地说:“你在说什么呢先生?我真的是莫名奇妙的就‘失、忆’了呀,至今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别欺负我人傻就糊弄我,做人要厚道嘛。”
                        沈巍嘴唇有些发白,赵云澜硬下心肠不看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可还没来得及迈腿,忽然身后一声响,他猛一回头,沈巍竟然给他跪下了。
                        赵云澜:“……”
                        “你这干什么?”赵云澜弯下腰拉他,“有病啊你?起来!”
                        沈巍一声不吭。


                        158楼2017-07-14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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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澜:“起来!”
                          沈巍依然一声不吭。
                          赵云澜拿他没办法,只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他伸手戳戳沈巍:“哎,一会太阳下山了,夜班组就快要出来了,你不嫌丢人啊斩魂使大人?”
                          沈巍低低地说:“你不是说不记得我了么?”
                          “……”赵云澜没好气地说,“是啊您哪位啊?”
                          沈巍抓紧了他的手。
                          赵云澜沉默了一会:“如果不是神农算计着,在你决定剥夺我记忆的时候,放出了真正的昆仑君,我会怎么样?和所有人一样一觉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过一个你?和你有关的东西说不定也会消失,到时候我是不是只会奇怪地想,我的厨房是被谁改造的,对吧?”
                          沈巍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赵云澜凉凉地问:“其实我就想问问,你那心是有多狠啊?”
                          沈巍试探着伸出手,见赵云澜没躲开,终于一点一点地凑过去抱住他,他似乎有千万条理由,却一个也说不出口,甚至连提也不想提,只是第三次在赵云澜耳边说:“对不起,我错了。”
                          好像无论他有多痛苦,都可以秘而不宣地一笔带过,都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理所当然地认错。
                          赵云澜心里仅有的一点火气忽然灭得连灰烬都不剩了,心里隐隐有些发酸。
                          他就着这个姿势把沈巍带了起来,顺着余晖往外走去。
                          沈巍跟上他,满怀希冀地轻声问:“回家吗?”
                          赵云澜:“酒店。”
                          沈巍的脚步忽然停下了,目光骤然黯淡下去。
                          赵云澜叹了口气,语气有点恶劣地说:“房费都交了让我多住一天能怎么样?”
                          沈巍眨眨眼,呆呆地看着他。
                          “再说我又没说你不能一起过来。”
                          镇魂 番外二
                          南方某市出了一起养小鬼的事件,影响比较大,楚恕之带着郭长城一起过去,足足在那边呆了将近一个月,才算把事情完美解决,回到光明路4号。
                          郭长城依然没什么本事,有时候众人觉得郭长城和他们办公室的新成员小米简直像得不能再像了。
                          哦,忘了说,小米是一条一岁多的萨摩耶犬,有着极大的肚量和极低的智商,走失后被人送到了光明路这一片的派出所,住了一个多月,没把主人等来,却彻底把派出所给吃穷了,最后几经辗转,被赵云澜弄回来养在了光明路4号,给看见老李就郁闷的大庆解闷。
                          小米整天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楚恕之临走之前,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教会了此犬“坐下”和“握手”两个动作,结果等他出差回来一看,发现唯二的两个技能,早已经被小米同志丢到了爪哇国,除了会瞪着它那双无知的大眼睛四处抱大腿之外,它又脑子空空什么也不会了。
                          从很多东西怎么也教不会这点看……郭长城和小米好像八百年前是一家。
                          然而架不住他有神器。
                          地府在混沌破裂的那场浩劫里几乎被一锅端了,之后的新秩序几乎是沈巍一手建立起来的,他虽然装得大尾巴狼一样不怎么露面,也不怎么搀和事,可劫后余生的新地府却不敢不把他当回事。三界避让的斩魂使比之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收集孤魂野鬼的残魂碎魄什么的自然不值得一提,都便宜了郭长城手里的小电棒。
                          这只遇到危险就哆哆嗦嗦的秃毛鸡无时无刻不在化恐惧为力量,想起来也挺神奇的。
                          楚恕之回到办公室以后,就开始面色凝重地看股评研究k线,当甩手大爷了,郭长城则耐心地贴发票填报销单,本想出门找赵云澜签字,谁知道对面办公室的门紧锁着——赵云澜又不在。
                          郭长城抓了抓头发,一脸无辜地回来问:“赵处不在呀?”
                          祝红头也不抬地说:“官方说法是,今天咱们新办公室那边交房了,他过去验收,顺便自己也要搬家——可恶,怎么老卡,我真诚地希望搬家以后网速能快点。”
                          大庆正在欺负小米,可怜一条大狗被小猫追得满屋乱窜,闻言刹住脚步,黑猫抬头问:“那非官方的说法呢?”
                          祝红用一种奇异的、憧憬又微酸的口气说:“被他男人干得下不了床呗。”
                          郭长城被这话吓得一哆嗦,屁股不负众望地坐歪了,转椅滑走了,他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
                          祝红嫌弃地看了大惊小怪的郭长城一眼:“啧!领导是个死基佬,有什么好惊讶的——哎你们网速慢吗,今天太让人暴躁了。”
                          楚恕之:“挺慢的。”
                          正占着带宽打网游的林静没言声,默默地装小透明,不过没能透明很久,很快被发现,然后被祝红动手揍了。
                          作为惩罚,林静的电脑被拔了网线,他只好无所事事地玩离线小游戏,植物大战僵尸。
                          ……于是后来又被楚恕之动手揍了。
                          林静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嘤嘤嘤:“这日子没法过了。”
                          楚恕之发话:“我看你是闲得蛋疼,小郭,那报告你别写了,有人没事干,你让给他吧。”
                          郭长城抬头看了一眼眼泪汪汪、还忙着自拍自己“梨花带雨”模样的林静,好脾气地笑了笑:“没事,还是我写吧。”
                          林静趴在桌子上,看了郭长城一眼,过了一会,又看了他一眼。
                          郭长城安安静静地敲着字,他做事很慢,但是一丝不苟,林静终于忍不住站起来,隔着办公桌快速地从郭长城头上揪下了一根头发。
                          郭长城“哎哟”一声,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
                          林静“嘿嘿嘿”地笑了两声:“那什么,我做点研究。”
                          “那个烧着了就是烧蛋白质的味道,”楚恕之头也不抬地嗤笑了一声,“头发只不过是皮囊而已,转一世换一具皮囊,能有什么特别?肤浅。”
                          林静:“……你怎么知道烧着了是什么味?难道已经烧过了?”
                          楚恕之:“……”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林静把玩着郭长城的那根头发,收敛了玩笑的表情,“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会是……哎,小郭,你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众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约而同地没有在郭长城面前提起关于镇魂灯的事,郭长城愣了愣,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摇摇头:“哦,比别人笨一点吧?”
                          “可是……”林静说到这里,话音突然顿了一下——郭长城就是镇魂灯的灯芯,昆仑君亲口确定的,他历尽百世百劫,初心未改,身上的功德足以与造人的女娲媲美,然而无福无泽,无幸无运,沉默而无知——林静沉默了下来,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告诉郭长城这件事,哪怕这个年轻人点起了最后的镇魂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正结束了与混沌之间的斗争,那么的了不起。
                          没有阴阳眼,但看得见一切真实。


                          159楼2017-07-14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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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澜:“你一定是不爱我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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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澜“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好吧,晚上回家我念给你听。”沈巍语气温和又无奈,而后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但是你听就好好听,听困了就睡,不许乱来。”
                            他耳根有些发红,好像刚刚被恶霸欺凌调戏,只好无可奈何地半推半就的小媳妇。
                            赵云澜愤怒地揪着他的领子,把沈巍的头拉下来:“麻烦你能别这么白莲花好吗宝贝?我他妈到现在为止,成功地占过你一毛钱的便宜吗……好吧虽然我承认我一直比较有犯罪企图,但是我没有犯罪事实!”
                            沈巍赶紧安抚:“好好好,起来吧,回家了。”
                            “起不来。”赵云澜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到一边,“腰肌劳损。”
                            沈巍温柔且害羞地说:“……那我抱着你?”
                            赵云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自己站起来,他觉得自己现在腰一点也不疼了——有胃部隐隐抽痛。
                            等他们俩前脚走了,其他人后脚就跟着做鸟兽散,数祝红溜得最快,林静紧随其后,楚恕之倒了一杯茶水,一直坚守到股市收盘,才慢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结果一抬头,发现郭长城竟然还没走。
                            屋里没别人了,郭长城就像块布景板,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发呆,呆得失魂落魄,楚恕之随口问:“你怎么还不走?”
                            郭长城如梦方醒,猛地一哆嗦,直接把办公桌上的水生植物碰洒了,稀里哗啦地把办公桌泡了汤。
                            楚恕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是不是修为倒退,尸斑露出来了,愣是把这倒霉孩子吓成这幅熊样。
                            “我我我我这就走。”郭长城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结结巴巴地说。
                            楚恕之察言观色,于是问:“你一会是打算炸碉堡去吗?表情干嘛那么悲壮?”
                            如果郭长城有一对狗耳朵,估计这时候已经耷拉下来了。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俩一起走出了大学路9号,楚恕之皱着眉得出个结论:“也就是说,你二舅是让你去相亲的。”
                            郭长城的兜口里爆出一簇小火花。
                            楚恕之连忙往旁边退了一步:“看着点,你瞎紧张什么?相的是个母老虎吗?”
                            郭长城为了怕把裤子烧着,连忙把小电棒捧在手里,顿时吸引了大把的回头率,还没来得及走到停车的地方,就被十字路口的交通协管员断喝一声:“怎么回事!市区内不许燃放烟花爆竹!那么没有公德心啊!”
                            楚恕之默默地捂住脸,假装仰望天空。
                            尸王冷漠孤僻,除了跟熟人能耍几句贫嘴,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因此时常空虚寂寞冷,漫长的业余时间让他除了修炼没的好打发,内心隐秘的八卦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他忽然有些好奇起人类是怎么相亲的,于是自告奋勇地说: “行了,别放花了,一会罚款了,要不然这样吧,一会儿我坐你旁边,假装路人,全程陪你相亲行不行?”
                            郭长城糟心地看了他一眼,隐约从不苟言笑的楚哥脸上看到了**一般的跃跃欲试。
                            他们早到了半个多小时,楚恕之无所事事地看完了整本旧杂志,女孩才过来。
                            楚恕之就眼睁睁地看着郭长城僵硬成了一根人棍,他叹为观止地想,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有潜质成为僵尸的凡人了。
                            楚恕之的目光再往下移动,只见郭长城的裤脚正不受控制地簌簌的抖动着,整个人就像个一屁股坐在了玻璃碴子上的鹌鹑,他庆幸自己先没收了郭长城的小电棒,不然对面清汤挂面的姑娘非让他给活生生地电成自来卷不可。
                            “切,出息。”楚恕之怒其不争地想。
                            幸好姑娘本人性格不错,没有当场发一个主题为“相亲碰到极品”的微博留念,大大方方地,不断试图引起话题,郭长城一开始就像个被审讯的犯人,别人问他什么都要抖三抖,还不断地往楚恕之这里发求救信号——可惜楚恕之假装对菜单发生了兴趣,压根不接收。
                            他这样哆嗦了十来分钟,姑娘终于忍不住问:“你……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
                            郭长城面红耳赤地点点头。
                            姑娘笑了笑:“不要紧的,就随便聊聊。”
                            郭长城又面红耳赤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非常局促地移开目光。
                            按理,碰到一个话也说不清楚的货,对方应该摔盘子走人了,可这位来相亲的姑娘萌点诡异,面对着这样的郭长城,莫名地心生了某种保护欲。
                            “我觉得你特别像《生活大爆炸》里的那个小印,”她开心地说,“特别可爱——我姑说你是警察,真的吗?”
                            郭长城蚊子似的应了一声:“嗯。”
                            姑娘:“真的呀!一点也看不出来,那你平时遇到坏人怎么办?”
                            郭长城回忆了一下,诚实地描述了自己怎么抓“坏人”,他做了个抓的动作,假装拿起了自己的“秘密武器”:“就这样,跟、跟它说:‘你你你你你不要过来’,然后就抓住了。”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是个“玩笑”,顿时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太可爱了!”
                            郭长城瞪着无知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楚恕之托着腮帮子冷眼旁观,回忆起工作中的真实情况,竟然也从中找到了一丝名叫“蠢萌”的蛛丝马迹,然而他看了看兀自欢乐的妹子和不在状态的郭长城,又低头看了一眼表,觉得自己这么坐在一边有点无趣了。
                            可是那俩货好像聊起来还没完没了了,楚恕之耐着性子,拿出手机打了半天游戏,眼睛都开始有些花了,他终于不想再忍耐了,抬手叫服务员:“点菜。”
                            服务员颠颠地过来,就听楚恕之用一种轻而阴森的声音说:“要一份宫保鸡丁,肉要三成熟带血丝的。”
                            服务员:“……”
                            郭长城远远地听见,立刻回头看了楚恕之一眼,见到尸王尸体一样的脸色,顿时意识到自己忘形了。
                            不过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想要结束对话的时候,对方突然正色下来,对他说:“对了,其实我还是想说……”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郭长城:“什么?”
                            姑娘垂下眼想了想:“第一次见面,我说这话挺不合适的,不过我确实是真挺喜欢你的……”
                            郭长城变成了一棵红高粱,连眼都直了。
                            姑娘接着说:“所以有些话还是想先说在前头,其实我今天本来不是特别想来的,因为听我姑说你是个刑警,我觉得和一个刑警生活在一起,特别不踏实,真的,天天得跟着你提心吊胆,时间长了……唉,所以你是一定想干这一行吗?”
                            郭长城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猝不及防地揪住了郭长城的肩膀,直接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郭长城:“楚哥?”
                            相亲的姑娘一脸没反应过来地看着楚恕之。
                            楚恕之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落到郭长城身上,用一种十分暧昧不明的口气说:“背着我相亲?你可真长行市了!”
                            郭长城:“……”
                            什、什么情况?
                            姑娘睁大了眼睛,完全被尸王的气场和狗血的情节震慑住了,楚恕之直接从郭长城兜里掏出了几张人民币,压在了杯子底下,而后不由分说地把人夹在胳肢窝下面拎走了。
                            郭长城当场死机,一直到楚恕之把他塞进车里,大爷一样地伸长腿抽了抽懒筋,指使说:“开车,先送我一趟。”
                            郭长城万分纠结地看了他一眼。
                            楚恕之:“看什么看,我也是为她好,挖昆仑君的墙脚,亏她想得出来,真是……”
                            他顿了顿,一句话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愚蠢的人类。”
                            ……愚蠢的人类郭长城什么也没说,红着脸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在他的挎包上,一颗鳞片一样的小圆片正在看不见的地方传递着信号。
                            隔天,“楚哥和小郭搞大象,大学路9号是个基佬窝”的谣言四起。
                            以及……谁?不巧听到不该听的话、还传播了谣言的林静的下场?
                            哦,阿弥陀佛,他变成了一个满头包的印度阿三。


                            161楼2017-07-14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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