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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战小说《悲山殇河》第一章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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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健很熟悉这一片群山,十年来,他从这里来来回回往返于南北多达十几次,每一次都把从北方或者南方穿回来的崭新的好鞋磨成破旧的裂口鞋。
旱季早就到了,整个山谷却变得异常寂静,没有任何躁动的迹象。原因是很简单的,战争在今年的雨季来临之前就结束了。如今,山谷应该恢复回其原本的样貌。可是,一切都改变了。
八月的结束也代表着雨季的结束,但是在昆嵩省,在B-3前线的北端的群山众岭之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了,阴雨依旧徘徊着,远未离去。
宝柯江的河水溢出了河岸,使得两畔的草种连成了大片大片的沼泽。天气变得难以揣测,白天会出太阳,下午乌云遮天,太阳落山后,就开始下那种连绵不断地冷雨,气温也骤降到了要穿两件衣服来保暖。淅沥的雨使得山影朦胧,雨雾升腾,大地和草木湿漉漉的。雨夜里的丛林是万籁俱寂的,雾气越变越浓,透着树叶发着暗淡的淡紫色荧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难以描述这味道是从那里飘来的。
从三月份开始,这里就被抛弃了,成了无人区。如今,野草和低矮的杂树成为了最终的胜者。他们快速繁殖,覆盖了整片山谷,把原有的小路隐藏得无影无踪。土地也变得泥泞不堪,脚踩下去可以陷到脚踝的位置。
要在这样的情况下,驾驶一辆四吨重的卡车,前往山谷里一个连地图都无法辨别的目的地,其困难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艰巨。
从波来古一路北上开到崑嵩,然后转西北沿着山脉前往达苏县,再从达苏县往西开到和宝柯江会合的那个路口。这一段路从地图上看,不超过四十公里。然而,一辆马力十足的苏制卡车,却在这破败不堪的路上费劲跋涉了整整一天。直到黄昏过后,他们才终于到达了那个出名的“啸魂谷”的边缘地带。
那里是一片黑暗的穷山恶水,苍天巨树之下荆棘遍地,野草丛生。卡车开到了一条无名小溪的边上,停靠在一棵朽木和几个巨大的岩石旁边。
那个叫老沙的司机开了一天的车,疲惫不堪。车子刚一停稳他就拔掉了钥匙拉上手刹,然后倒头就睡倒在驾驶室里。阿健手脚麻利地从座位底下抽出了搭建工具,在短短六分钟内就在卡车尾部搭好了一座雨棚。接着,阿健在铺好了一张吊床,躺在上面,聆听着雨声“唰唰”地响。
突然,他想起来什么,翻身从吊床上站起来,然后一个跃步回到卡车车厢里。他忘记了,这卡车的防雨布棚形如虚设,千疮百孔。毛毛的雨滴就直接从那些碗口大的破洞落进卡车车厢,拍打在车厢最里面方的那几只麻布袋上。麻布袋里零零散散地堆满了透明的尼龙袋。这些尼龙袋里所装的,是那些牺牲在昆嵩省的将士们的遗骨。
阿健用一张大帆布铺好在这些麻袋口上,他不能再让这些同志继续在冻雨中受冷受苦了。
不知不觉中,山谷中的浓厚的紫雾仿佛是一双修长的手臂,将阿健和整张吊床团团包住,渗透到了他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细细的雨声和不远处溪水淳淳的流水声,让阿健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挣脱了疲劳的驱壳,轻轻地游离在现实和梦境之间。
潮湿的微风,抚摸着阿健的脸颊,一丝丝腐烂的气味略过他的鼻腔,这是柔软的泥土发出的声声叹息。
在浓雾中,卡车慢慢地移动了起来。驾驶室里没有司机,引擎也没有发动,唯独轮胎像是有了生命意识一般,正一点一点地向前爬行,背负着沉重的卡车朝着“啸魂林”里慢慢前行。
远方那一片如同脊骨的墨色的山峦,回荡着一种沉闷而有节奏的响声,就好似鼓手轻轻敲击鼓面的“梆梆”响。山谷之间,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一种微弱的呼鸣,但持续时间很短,瞬息即逝。阿健心里明白,这些杂音就是所谓的“战地回音”。
“啸魂谷”其实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有人说这片丛林只在达苏县内,有的说一整个昆嵩省都是,还有人说这片丛林延伸到了平定省的安老山谷。不管结论如何,这都道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在这里死去的人太多了,可能只有九号公路可以与之相比较。
而阿健在五个不同的部队中服役过,有四次是是在这里战斗过。
在1969年的雨季前夕,随着B-3前线的降雨量日益增加,战斗也慢慢地减少了。第C15突击工兵联,驻扎在一座叫虎磨山的高地底下,进行短暂休整。
本来在前两个星期,针对达苏县城外敌军据点的侦察失利,就已经让连里牺牲了几个战士。如今,连续不断的大雨使得第二次侦察行动不断地延后,而从茶江那边也没来什么消息,整条补给线都阻塞了。眼看着连里的弹药和粮食快要见底了,整个C15连陷入了一个被动的境地。
然而,就在大雨停止的那个阴沉的黎明,白雾四散,刚从睡梦中起床的C15连的战士们才发现他们已经被敌人包围了。


IP属地:广东1楼2017-06-28 11:56回复
    美国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虎磨山的,他们突然从山涧的那片竹林里冲了出来,密集的子弹就好像无数蝗虫,带着红色的尾焰,冲向C15连的露营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仓促地抓起武器开始还击。在那种惨白色的阳光,战友们的鲜血四溅得到处都是,在焉黄的枯叶上,在褐色的泥土上,在美国佬的迷彩服上。。
    整个突击工兵连有七十三个人,等到战斗结束后,只有四个人活了下来。
    阿健就是其中一个。
    重火器班的同志们早已战死了。没有了重机枪,美国人的直升机飞的很低,用机载机枪和火箭弹把身后的战友撕成碎片,而阿健只是拼命地弯腰奔跑着,跳跃着,企图寻找一个避弹所。
    幸存下来的三十五名战士挤在狭小的防御工事里,依托着射击孔顽抗。但很快他们就不得不放弃这么做,争先恐后地爬出工事四散逃离。西边的天空中传来了滚滚咆哮声,那是美国人的轰炸机!
    阿健面前骤然间升起一道橘红色的火墙,这就是地狱来的火海!炽热的热浪和刺鼻的汽油味使他窒息,烧焦的战友撕心裂肺地尖叫,跪倒在地上打滚。很快的,热浪散去,留下的只有汽油味,燃烧的树林和烧焦的尸体。
    1974年,阿健重游了虎盘山。五年过去后,那里丝毫没变,光秃秃的土地和炭黑色的朽木,早已腐化的尸体只剩下粼粼白骨。在烈日的烧灼下冒起丝丝热气。
    连长急切地寻找阿归,连里唯一一位通讯兵,最后确认他已经死了。他是第一个被打死的。在周围隆隆震响的混乱的枪炮声中,连长再三尝试恢复秩序,把大家集合起来组织防御。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C15连已经垂死了。
    “我们决不投降!兄弟们!”阿健还清晰地记着那个来自海防的连长,二十七岁,两道热泪从他那修长的脸颊流过,他的声音颤抖着咆哮道,声道都变了:“为了越南统一,宁死不降!”
    说完,他掏出了一把五四式手枪,用枪口顶着自己的下巴,扣下了扳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阿健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团暖呼呼的脑浆就喷到了他的嘴里,咸的。他感到一阵恶心,他想放声大叫。但他忍住没有这么做,因为美国人冲到了被孤立在半山腰上的幸存者的面前。
    接下来,阿健看到了他在这场战斗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被熏得如炭黑的美国兵,他的上半身都在冒着白烟,他脸上流着血,他双臂流着血,他的防弹背心破烂不堪。但这美国兵就好像一头愤怒的狂牛,凶猛地冲上了山腰。他拿着一把散弹枪,朝着所有会动物体开枪。
    阿霖从散兵坑里跳出来,和那个美国人拼个死活。但他根本还没够到,美国人就先一枪打断了阿霖的膝盖,他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第二声枪响,他的脑袋碎了。
    没有人能阻挡这个美国人,他彻底击垮了幸存者抵抗下去的心理。大家都崩溃了,只有各顾各的逃亡。其他的美国人也赶了上来,用机枪和榴弹枪四处扫射。阿健稳稳地抓着自己的MAT-49冲锋枪,把身子紧贴着地面,一个侧翻,慢慢地滚下山坡。从半山腰滚到山脚下的一片泥泞,他的鲜血在丛中划出了一道红线。
    战斗结束了,C15突击工兵连全军覆没。
    阿健趴倒在泥泞里,他把脸埋得很低,把呼吸放慢。美国人正在搜山,阿健要是乱动必然小命不保。蟑螂在他的身上乱爬,水蛭正吮吸着他的伤口,蚯蚓和蜈蚣在他潮湿的头发里蠕动,阿健还是一动不动。死亡近在咫尺,阿健不得有半点差池。
    终于,大雨不期而至,美国人离开了虎盘山。倾盆大雨淹没了地表,棕红色的积水横流,残缺的尸块和那些打断的树枝随流漂流。阿健紧握着每一寸土地,指甲陷进了泥里。他不肯放弃,他继续爬着。在一条水流急促的小河边,混着血的泥水冲浊了清澈的河水。阿健滚落河中,漂浮着游向了下游。
    昏暗的傍晚,他终于见到了北越军的痕迹。他找到了K20工兵突击营。营地里的两个卫兵一开始看到他的出现,还以为是丛林里的厉鬼,吓得连枪都握不住。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提起虎磨山,C15连也重组了,阿健没有回去。


    IP属地:广东2楼2017-06-28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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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7 09: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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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长,阿霖,重火器班的那些烈士们,他们的灵魂充满了怨气,亡者的阴影笼罩着虎磨山,久久不肯离去。那里成为了一片禁地,荒芜而凄凉至极。
      像这样的地点,还有很多,比如在达苏县北边的875高地。这样的地点一个连着一个,慢慢地编织成一张血色的大网,这张网就被起名为啸魂林。死在战场上的烈士的灵魂,无家可回,被禁锢在啸魂林内,苦苦漂泊。
      虎磨山之后,阿健继续在啸魂林中打了四年的仗,他发现自己正在慢慢地被这座阴森的丛林所吞噬,和它化为一体。
      在啸魂林的夜晚,你会听到一种奇异的鸟鸣,这种鸟鸣就好像空壁上弹回的回音,仔细听好像是谁在哭泣,十分的诡异。而且一到白天,这种鸟鸣就听不到了,太阳落山就开始,太阳升起就结束,周而复始。
      这一片山林里长着一种竹笋,它的头很尖,红色。这种竹笋常常长满一排,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排锋利的沾满人血的牙齿,很苦怕。当这些竹笋长成竹子以后,竹竿本身也是鲜红色的,看起来很像带血的脊椎骨,将这些竹子砍成两截,里面会滴出一种血一样的物体。在别的地方是没有这样的竹子的,只有在啸魂林里它们茁壮生长。
      很多胆小的新兵,初次随军来到啸魂林里过夜,第二天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歇斯底里的想要离开。还有的人无故失踪了,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阿健心里感觉得到,这一片啸魂林,是大地母亲不可抗拒力量,无数的亡灵为她所纳,战争给她造成创伤,不是笔墨可以写得出来的。
      所以,在1974年,那时候阿健在第二十八团的侦察排里担任排长。那年旱季,他又回到了啸魂林。他和几个战士,秘密带来了一些香,点了插进土中,朝着虎磨山的方向,以祭奠C15连的不幸的亡灵。


      IP属地:广东3楼2017-06-28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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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北越视角啊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6-28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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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吧大佬!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6-30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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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Vịt Cứng硬哭你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9-05-11 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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