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宋好佳十六岁那年，发生了三件让她的人生彻底完蛋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她戴眼镜了。
散光两百五十度，远视三百度。至于为什么是老年才会有的远视，宋好佳想这是命运般的暗示，她的青春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宋好佳是在批发市场门口配的眼镜，三十八的学生套餐，让人记忆深刻的数字。这个感人的价格带给宋好佳的，是砖头一样厚的镜片，和红色的塑料框架。老板娘说戴上它以后，宋好佳看起来非常单纯她甚至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出可爱两个字。
第二件事是，她戴牙套了。
医生在残忍地拔掉了她的四颗智齿后，又解决了四颗大牙。医生认为拔宋好佳的牙是个太简单的手术，把它交给了一名漂亮的女实习生。她不仅把宋好佳的压敲得支离破碎，还不小心忘了几块在宋好佳的牙齿血窟窿里。于是在一个星期后，宋好佳的创口发炎，伤到牙神经，疼得她四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一想到自己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长出新牙，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就只能和剩下的二十八颗牙齿相依为命，宋好佳忍不住哭了。
为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满口都是牙齿的时光。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在宋好佳戴上银光闪闪的钢牙的一瞬间，她的舌头上吊自尽了。

镜子里的四眼钢牙妹给宋好佳的视觉冲击实在太大，宋好佳认为过去那些说自己丑的男生必须向当时的自己道歉，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现在的自己。
宋好佳哭着问医生什么时候才能摘掉牙套，他拍了宋好佳的肩膀，恭喜宋好佳说，只需要短短三年。三年后，她就可以美美地去上大学了。
当然，前提是她要配合治疗，并且考上大学。
第三件事是，她要去怀川私立中学读高中了。
怀川私立中学是全市最好的私立学校，学费昂贵、升学率第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号称中国版的伊顿公学。
所以宋好佳到底在娇情些什么呢？
因为怀川中学，是——所——男——校。
一所男校，没有卷发棒，没有格子裙、没有假胸垫、没有像水蜜桃一样可爱的女孩们，没有人和她一起结伴去厕所。
这一切都要感谢她的父亲，宋建军先生，他是怀川中学的教导主任。
宋好佳的中考成绩给了他致命的打击。
宋好佳的母亲在宋好佳六岁的时候和宋建军先生离了婚，宋好佳花了十年时间也没知道真正原因。宋建军先生为了宋好佳能身心健康地成长，殚精竭虑，尽职尽责地扮演了一名中国式父亲。

对，就像绝大部分父亲一样，他完全不管宋好佳。
宋建军先生的美梦被宋好佳的成绩单击得粉碎。他决定洗心革面，改变教育方针，必须将宋好佳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让她知道什么叫“黄金条下出好人”。
宋建军先生第一次做父亲，宋好佳是第一次做女儿，他们都不知道，万事皆有缘法，过亏或者过满，都只能破碎。
在宋好佳走投无路、没有学校愿意收留的时候，怀川私立中学向宋好佳敞开了它长满胸毛的怀抱。
这三件事中的任何一件对宋好佳的打击都是致命的，她完全没有办法按照灾难等级给她们排序。
宋好佳在心底发誓，她将永远、永远、永远不会怀念自己的十六岁。
然而所谓命运，用逝去的岁月告诉我们，我们年少时遇见的人，便是我们这一生能遇见的最好的人了。
第一章
高中开学当天，宋好佳就把自己这辈子攒下来的风头都出尽了。
宋好佳吃力地拖着行李箱，“哐哐当当”地走到教学楼下。公告栏前立了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张贴着新一学期的分班公告，周围乌泱泱一片男生，一个比一个人高马大。
宋好佳身高一米五九，对外宣称一米六零，在公告牌后不停地跳啊跳。
前线有人插队，队伍一片混乱，宋好佳无可奈何，戳了戳前面的男生，捏着嗓子，嗲嗲地说：“同学，你好，可以帮我看看名字吗？”

男生回过头，随便扫了宋好佳一眼，冷漠地说：“不会说请啊？”
下一秒，他猛然回过头，和宋好佳面面相觑，宋好佳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天哪——”男生一边尖叫一边跳起来，大喊了一句，“女的！”
随着他差点喊破喉咙的叫声，所有人整齐地回过头，在看到宋好佳的一瞬间，刚刚还喧嚣沸腾的空气瞬间凝结。全场静寂。
盛夏的尾巴，阳光一如既往强烈，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一阵爆发的欢呼声，隐约听见有人在大叫：“也爷，好球！”
一阵微风吹过，天空澄测如洗，温柔地发着光，树影婆娑，枝桠相互交映。
就这样，宋好佳悲惨的少女时代，开始了。
我叫宋好佳……”
宋好佳低头盯着讲桌，紧张地抓着粉色笔的手在颤抖。台下坐了三十几个男生，都漠不关心地看着她。宋好佳的大脑和身体都僵住了，把提前一周打好的自我介绍的腹稿给忘得一干二尽。讲台下的人渐渐不耐烦起来。
她的头越低越矮，生怕一抬起来，就会暴露自己的胆怯。她掐着粉笔头，干巴巴地补完了后半句话：“是个女生。”
台下嘘声一片。
三秒钟的沉默以后，班主任带头开始鼓掌。可是没人给他面子，拍了几下后，他只好咳嗽一声，尴尬地放下手。

他巡视四周，然后鼓励大家，问有没有人愿意和宋好佳坐同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宋好佳看到台下的男生们在一瞬间把桌子往后挪了几寸。她咬下嘴唇，不经意地转过头望下窗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突然，有人高高举起手，吊儿郎当地说：“老师，我，我，我。”
宋好佳随着声音望过去，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宋好佳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舒也，对着他头上扎成冲天炮的刘海目瞪口呆。好几年后，有个叫小田切让的明星以半丸子头迷倒万千少女，宋好佳想起舒也，只觉得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英俊得一塌糊涂。窗外枝桠茂盛，托起一整片蔚蓝的天空。
他的声音是独属少年得干净，又漫不经心地放肆着。然后他不耐烦地晃了晃高举的手臂，顺便冲宋好佳眨了眨眼睛。
宋好佳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她赶紧挪开交会的目光，在心中默念《清静经》，并且十分正人君子地痛斥了自己差点向敌方阵营缴械投降的行为。
长得好看的人真是占便宜，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坐在哪里，就能让人犯色戒。
谁知班主任只是扫了舒也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仿佛什么也没听到，重复一遍：“有没有人愿意和宋好佳同学做同桌？”
那里不是有一个吗？宋好佳心道。
“这里不是有一个吗？舒也愤愤地道出宋好佳的心声。”

于是班主任又咳嗽了一声，重新开口问：“除了舒也，有没有人愿意和宋好佳同学做同桌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舒也出离愤怒，辫子在头顶晃啊晃，问：“老师，凭什么！”
班主任慢条斯里地抬了抬眼镜，面无表情地说：“也爷，你在初中部可是大名远扬。俗话说得好，扎辫子的男人都不是好人，宋好佳怎么放心把女孩交给你？”
舒也：“……”
俗话很冤枉，辫子躺着也中枪。
最后宋好佳一个人坐了讲台旁的特殊座位上。班主任过意不去，连连跟宋好佳说，以后就是一个大家庭了，日久生情，相处时间长了，总能培养出感情的。
宋好佳却很开心，擦干净厚厚的镜片，认真地在新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拜托，谁想和这帮臭男生培养感情，有这耐心，她为什么不去考清华、北大呢？从今天起，她要和他们楚汉分明，他们过他们的阳光道，她走她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2
高一（七）班有个女生这件事，插翅而飞，才几节课时间就传遍了全校。于是一到下课时间，教室门口围了乌泱泱一帮人，大大咧咧地对宋好佳评头论足。
“嘁，白期待了。”
“好丑哦。”
“谁骗我说是个白富美的？出来我弄不死你。”
“别笑，严肃点，以后就是我校校花了呢。”

“搞了大半天，是个四眼钢牙妹。”
“……”
宋好佳埋头写作业，用力握住钢笔，恍若未闻。可是再怎么掩饰，脑袋和耳朵一直在嗡嗡作响，眼前的宋体越来越模糊，眼眶微热，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看什么看！”忽地一声吼，坐在宋好佳身后的男生站起身，将凳子狠狠踢倒在地，“砰”地一声，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说了：“既然又黑又丑又胖，有什么可看的，滚！”
宋好佳抬起头望向秦帅，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他是在帮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秦帅是除了舒也以外，宋好佳第一个记得名字的男生，只需要多加一个字，宋好佳，秦很帅，对仗工整，朗朗伤口。
不得不说，怀川私立中学的家长给孩子取名都十分艺术。
不过秦帅很烦宋好佳，多咯，青春期的男生，没有一个愿意和长得丑的女生说话。所以他此时突然站出来，连宋好佳都不明所以。
几个高年级的火冒三丈：“臭小子，跩什么跩，一个丑女，也就你们班当个宝贝。”
“关你屁事，”秦帅说，“嘴巴放干净点。”
“小子很横啊，给老子滚出来。”
“要打架是不是？有脾气你们自己滚进来，老子懒得动。”
宋好佳抬头四顾，却看见班上的男生们熟视无睹，聊天的聊天，吃零食的吃零食，打游戏的打游戏，连个眼神也没往这边投。
“算了吧。”宋好佳对秦帅说。
秦帅掀眼皮看了宋好佳一眼，嫌弃地说：“别自作多情了，和你没关系，老子就是看不惯他们。”

谁知挑衅的人刚踏入教室半步，教室里上一秒还是一盘散沙的男生们“轰”一下全站起来了。
他们一个个撸起衣袖，朝对面比着中指，十分嚣张。
“喲，我当是谁呢。”舒也“哐当”一声将长腿搭在课桌上，一边剪着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出去。”
对方刚被吓得回过神，潜意识偷偷后退一步，瞬间被他不可一世的讨打模样激怒，骂骂咧咧地冲了进来。
半个小时后，教学楼下蹲了一排男生，楼上教室里一片狼藉。
班主任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宋好佳说：“宋好佳，你爸来了。”
不必他说，长眼睛的人都看到了，怒发冲冠的宋建军还有三十秒抵达战场，所有人齐刷刷地盯着宋好佳。宋好佳心道：完了。
参与打架的学生都蹲在草坪边，双手抱头。宋建军一个一个骂过去，高年级的几个是惯犯，宋建军说要再记一次过。
轮到宋好佳的时候，宋建军更是火冒三丈，大吼：“我是让你去读书的，不是让你来丢我脸的！”
宋好佳想说她也有好好读书，想说那群人轻蔑地嘲笑她，她都忍着，她也不想丢宋建军的脸。是她自己想要长得不好看，是她想要被人叫丑女、胖子的吗？
可不知为什么，一面对宋建军，宋好佳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明明是可以忍下的委屈，一下子堵住嗓子眼，并爆发了出来：“嫌弃我丢脸，那你把我生出来干什么！谁想在这里读书啊！”

班主任这才终于意识到这对父女的关系有多差，赶忙上前去拉住宋建军：“主任你不要着急，这件事和宋好佳没关系，她没动手。”
“我动手了，”宋好佳眼里含着泪水，直视宋建军的眼睛。
宋建军暴跳如雷，指着宋好佳：“那么想打架是不是？我看你干脆也别读书了。看着你，像什么样子？”
“那你呢！”宋好佳噙着泪水，吼回去，“你就了不起吗？”
宋好佳话音刚落，下意识地侧过脸去，意料中宋建军的一巴掌却迟迟未来，宋好佳抬起头，看到他整个人瞬间沉默下来。
他冷冷地看着宋好佳，半晌后才说：“宋好佳，你就这样吧，我对你很失望。”然后他就转过身走了。
宋好佳看着他的背影，那句“我对你很失望”在耳边不断回响，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落。
她再一次把自己和宋建军的关系搞砸了。
回到教室里全班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
宋好佳麦着头，不要命似的写试卷。一直到下午放学，所有人都去吃饭了，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写试卷。等到她口渴难耐地放下笔，才发现饮水机里没水了。
宋好佳在走廊上提了一桶新的水回到教室里。她抬起大腿抵住水桶，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提，坚持不过一秒，水桶摔到地上，一大摊水溅出来，流了满地。

她的裤子被打得湿透，她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止水。这时，有人从宋好佳身后把她挤开，宋好佳听到“哐当”一声，一桶新的水稳稳当当地立在了饮水机上。
宋好佳回过头去，看到班上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男生，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
“女生就是麻烦，”他说，“搬不动就不要搬嘛。”
“谢谢你。”宋好佳说。
对方不耐烦地摆摆手：“把你的烂摊子收拾好，别让水流到桌子下面。”
宋好佳点点头，赶紧去后门拿来扫帚和拖把。吃过晚饭的男生们陆续回到教室，看到饮水机边上一片狼藉，也没有人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总算是清静了下来，宋好佳想要给班上的男生们道个谢，但他们对她依然很冷淡。在得知她是教导主任的女儿后，他们更提防她了，生怕宋好佳去打小报告。
宋好佳也无暇去建立友好和谐的同学关系，因为有一件让她更头疼也更紧迫的事——游泳课。
在乌泱泱一群男生面前穿泳衣，对于宋好佳来说无疑是凌迟。她捏了捏自己腰上的游泳圈，决定用大姨妈做借口，能躲一天算一天。
宋好佳鼓起勇气去请假，却别人捷足先登。舒也有气无力地站在体育老师面前，耷拉着小辫子，问：“老师，我可不可以请假？”
“为什么？”
“身体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舒也想了想，捂住肚子，期期艾艾地说：“大姨父。”

宋好佳默默放下搭在小腹上的手。
就这样，宋好佳和舒也一起，被体育老师一左一右拎到了游泳池。
等到了泳池，宋好佳发现自己纯属自作多情。一池子的男生像三岁小孩一样拿着水枪狂吼，玩得不亦乐乎，并没有一个人对她的泳装感兴趣。
宋好佳松了一口气，刚刚一直收腹的肚子像气球一样涨回了原状。
宋好佳扯着自己结实圆润的拜拜肉，心想游完泳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谁知刚卖出一步，突然听到一阵鬼哭狼嚎。宋好佳低头望去，看到了她坑死人不偿命的猪队友舒也同学。
他腰上套了个小黄鸭的游泳圈，一米八几的大男生，抓着墙壁边的台阶，眼里噙着泪水，十分狼狈地扑腾着手臂。
刘海和小辫子还跟着一晃一晃的。
舒也两腿一瞪，水花四溅，宋好佳来不及闭嘴，被迫喝了一大口洗脚水。
宋好佳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往前面的深水区走去，心想能离开这个**有多远就多远。
她正在心中全神贯注地鄙视舒也，脚下没注意，一个打滑，“咚”的一声栽进泳池。
水一瞬间涌向她，灌入她的眼耳口鼻。宋好佳惊慌失措，在水下乱拍一气。可心越慌越糟，恐惧侵袭了她的大脑，宋好佳觉得自己越沉越低，就要窒息。

然后宋好佳就着水下的最后一点光亮，看到挂着小黄鸭游泳圈的舒也扑腾着向自己狗刨着过来。他丢开小黄鸭，一口气沉下水，紧紧抓住宋好佳的手。
宋好佳正庆幸死里逃生，就听到舒也颤巍巍地大叫：“啊！深水区！”
吼完这句话，舒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女儿当自强，也多谢了他这么一闹，宋好佳定住神，总算找回呼吸节奏，一只手拽着他，一只手划水，好不容易才追上小黄鸭游泳圈。
宋好佳重重地趴上去，吐出一口气，用最后一点力气喊道：“救命！”
这天下午，舒也没来上课。据说是发烧加感冒，在医务室里输液。
坐在宋好佳后面的秦帅破天荒头一回主动找她说话，他用笔盖戳了戳宋好佳的肩膀：“那个谁，舒也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谢什么？”宋好佳不明所以。
秦帅不耐烦地说：“你不是救了他吗？”
宋好佳神色复杂地看了秦帅一眼，毕竟她对舒也的救命之恩来得十分尴尬，算来算去，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救了谁。
放学后，宋好佳又在教室里写了一会儿作业，但越写越错，中午没吃饭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起来。
过了饭点，她只好在小卖部买了一大堆零食凑合。
宋好佳吃着饼干，经过学校后面，对面一条熙熙攘攘的小摊铺，烧烤、馄饨、铁板烧，混杂着三轮车的铃铛声飘过来。宋好佳鼻尖动了动，似乎闻见了油水“滋滋”的香气。

作为一个过来人，宋好佳的经验之谈，保持身材圆润的最好方法就是从早餐开始吃肉，大口吃肉，大口喝可乐。她看着手中最后一片饼干，揉了揉自己松垮垮的肚腩，只觉得肉体虽然勉为其难地饱了，但灵魂还嗷嗷待哺。
学校是全寄宿制，宿舍区的最左一栋是教师宿舍，一间屋子十来平方米。宋建军有一间，租了隔壁那间给宋好佳，她没有交住宿费，不在“住校生上课期间禁止离校”的条例中。
宋好佳馋虫上脑，跑出学校打包了一份铁板烧。她看着老板娴熟地丢下一大把米饭，忽地想到秦帅那句“你不是救了他吗？”，犹豫了一下，又跟老板说：“再加一份吧。”
宋好佳把两盒饭藏在衣服下，被塑料饭盒烫得皮肤生疼，偷偷摸摸跑到校医室。谁知宋好佳刚推开门，病床旁边两列男生，目光如炬地一齐向着她看过来。
宋好佳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来探病，机械地转过身去准备开溜。突然有人开口：“好香啊，什么味道？”
“我跟你赌命，绝对是烤肉。”
秦帅慢吞吞地开口：“宋好佳，手背在后面干什么呢，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光？”
宋好佳手里的两个饭盒无处可藏。
“原来教导主任的女儿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校门，吃外卖啊。”秦帅讥讽地看了宋好佳一眼，冷冰冰地说，“真是大开眼界。”
宋好佳咬住下嘴唇，知道自己这下是惹起了民愤。之前宋好佳和他们只是相互看不顺眼，现在算是正式把自己推向了敌对的那边。
“宋好佳我告诉你，从今天起……”
秦帅顿了顿，下一秒冲上来，抱住宋好佳的大腿：“你就是我的女神了，女神，赏小的一口饭吃，就一口，好吗？”
宋好佳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围在舒也病床边的男生们一窝蜂而上，不由分说地跪倒在她的饭盒下。
“好烫！”
“没关系，是烤肉啊！”
“地上那根香菜是谁掉的，给我捡起来吃了！”

宋好佳终于回过神来，目瞪口呆：“等等，你们这是出卖灵魂你们知道吗？知道我校的校训是什么吗？让成功人士的子女更成功，大少爷们能有点骨气吗？能为家族增光添彩吗？”
一众男生抬起头，神色迷茫地问她：“骨气是什么？可以当肉吃吗？”
然后他们又埋下头对着饭盒群起而攻之，其中还夹杂着舒也愤怒的大喊：“给我住手！这是带给小爷我的！”
两盒炒饭一抢而空，一滴油都没剩下。吃干抹净后，男生们开始犯浑，在彼此衣服上按自己油腻腻的手印。一时间，整个病房里都是鬼哭狼嚎。
宋好佳讷讷地抬起头，看到舒也躺在病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宋好佳想起他骑在小黄鸭上扑腾的样子，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3
宋好佳和宋建军依然没有交流，沉默地共同生活。宋建军还是那个样子，在外面对学生耀武扬威，回家多一个字都不肯讲。
两个人都不勤快，囤下的衣服堆得像山丘，已经隐隐发臭。宋好佳忍无可忍，周末的时候一起丢进洗衣机里。
十来平方米的房间，有一方小小的阳台，宋好佳抱着衣服推开门，看到日光倾泻而下，落在橡木地板上，把窗花分成一格一格的。
宋好佳笨拙地站在阳台上，挂好衣服。
隔壁屋传来宋建军打欢乐斗地主的声音：“叫地主，不要，抢地主。”
宋好佳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大吼：“小声点儿！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