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混沌的梦，梦里梦见什么也是不清不楚的，只记得最后一惊，倒是让自己睁了眼睛，一瞬的光亮让自己不禁又闭上了眼，反复眨了几下终究适应了过来，接下来入了眼帘的是母妃那张焦急又带着憔悴的脸。
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渴得一个音都发不出，强行想要发声却只能以一阵急咳为终，这一咳不要紧，带得整个人好似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一般，感觉天旋地转。

我一直以为，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该学会了处变不惊，便是泰山崩之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可阿桓落水的消息传来时，我还是失手打翻了薄胚的白瓷盏，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幸好京墨从旁扶着，才不至于跌跌撞撞的出门去。
阿桓昏迷这几日，我寸步不离的坐在床沿守着，只觉得一时半刻都是煎熬，待人悠悠转醒，乌溜溜的眼里映出我这做娘亲的身影，眼眶却是越发酸涩，——这些年，我跟舒隽待他如珠似宝，哪曾想还是让我们的孩子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送茶过来的婢子手忙脚乱的帮着把人扶坐起身，搂了阿桓在怀里，柔荑抚他后心顺平急咳，又接来茶盏，手腕小心倾些角度给他润润唇。

娘亲身上的味道是自己依恋的，当她将自己搂入怀中的时候，一种安心的感觉由心底而生。喝了几口水后，方才舒了口气，缓了过来。
以前娘亲也是喜欢那么抱着自己，可是等自己长大一些了，就不怎么给她抱了。不是不喜欢，而是自己实在是太重，怕压坏了娘亲。纵使自己知道，娘亲并不在意这些，但是还是刻意的疏远了一些。平日自己一般都是关在自己的寝宫里，看似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孤僻，淡漠，加上自己的体型，让得外界生了好多对于自己不好的言传。可是自己知道，自己最在意的人，爹爹，娘亲，还有姐姐，他们不在乎自己是这样，这也就够了，其他的，自己可以充耳不闻。
如若不是这次落水，大约自己不会如这般蜷缩在娘亲的怀中，眷恋这样的感觉。
：阿桓让娘亲伤心了，抱歉...

我做了二十余年的医者，见过不少溺水之人，或老人，或小孩，或是青壮，可不论生死，他们脸上无一不是难言的惶恐。
可他半字不曾提，开口第一句，只说让娘亲伤心，鼻头酸涩，又不好让他瞧见，轻轻将人拥进怀里，强把眼底水雾压下去，这才哑声接过话来，喃喃哄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没事了阿桓，娘亲在呢。”
我曾失去过一次骨血，那个孩子尚不曾落地就永远的离开了我跟舒隽，倘若阿桓和阿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不敢想，好在上天垂怜，让他姐弟平安。

：娘亲，阿姐呢？她...
话语到这里顿了顿，自己清楚的记得，阿姐是被推了，所以才会撞到自己，自己才会掉水。那阿姐有没有也一起掉下来？自己尚且是男孩子，都这般难受了，那阿姐那柔弱的身子骨，如若落水了，又岂能够受得住？几番心绪下来，皱了眉头。

“你阿姐没事，她没事，阿桓放心。”
掌心摩挲着他脸颊，将一抹忧心深藏去眼底，冲阿桓露出个一如平日恬淡模样的安抚笑意。那日，在场的还有临暄，舒隽带走了两个孩子，我匆匆忙忙来看阿桓，快入夜才瞧见他，却不曾见到阿楹。舒隽同我说，罚了女儿去清心堂抄佛经，我只是颔首应下，未曾多加言语，——我不忍再给他多添烦扰，倘若只是自家的两个孩子，他何需动这些手腕。

听得阿姐没事，长舒了一口气，也没有再问起其他。感觉总有什么缺失了，却一脑子的混沌，想不起来了。这里只有自己和娘亲，连下人都是早早的就退出去了。眼珠子转了转，张了张口，却也没有说出什么。娘亲焦急而又憔悴的面容，让自己已经不忍再问下去了。
以前父亲有空的话便是会来看自己和娘亲的，可是自从入了这偌大的宫殿，父亲来看娘亲和自己的次数越发的少了许多。娘亲却也没有怪过父亲，只是偶尔父亲过来，娘亲看着父亲的脸，多是心痛了的，而如今这样的表情又出现在娘亲的脸色，却是对着自己，心下不免有几分心痛。
：娘亲，下次父亲若是来...阿桓可否单独的，见见父亲？

他那句话说的小心翼翼，闻言不由一愣，我一向晓得阿桓是个纯善的孩子，他因身形样貌饱受非议，却不曾改变心性，何况那哪是他的错处，——当年滑胎没多久，我便又怀上了阿桓，到底身子不如从前，唯恐他体弱，变着法的给他进补，确然是将他养的圆润了些，可在我眼里，我的阿桓不论是什么样子，都是我亲儿，放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孩子。
不忍他如此，唇角扬出个笑来，眉目温婉，轻抚他后脑软发，话里带些打趣笑意。
“我们阿桓长大了，要跟爹爹说些男人之间的小秘密了？都不给阿娘听。”

：是啊，只和父亲说。
说罢倒是笑笑，其实就算自己现在不说，父亲也会和娘亲说的吧？也不是什么不能告诉她的事情，但是这样一点点小小的趣致，若是娘亲喜欢，那自己便也不去戳破。
：阿姐不也有只和娘亲说的小秘密，所以阿桓自然也会有和父亲之间的小秘密。
多说了几句倒是有些喘了，毕竟刚刚醒过来，身子都还未完全恢复，满身都是无力的感觉。微微阖了眸子，靠在娘亲的怀中。

阿桓尚在昏迷时，舒隽得空便要来看上一眼，劝我莫要忧心，方才阿桓醒时，大明宫那头一直守在承泽的小内监也忙忙跑回去报信，想来等舒隽脱开身，也就该过来了。
“既然是你们爷俩的小秘密，嗯…阿桓下回见了你爹爹，自去同他说便是。”
这么说了会话，就见他显出些疲态，掖了掖被角搂人在怀里，一如儿时哄睡那般隔被轻拍，看他歪头睡去，摆手示意婢子都下去外头伺候，自个儿守在榻旁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