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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坑新填】看那百花深处,住着老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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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溪x楚寻(作天作地口水比茶多话唠魔教教主x高岭之花温润如玉道长)
魔教教主,色如春花,颜若好女方十六,然而他是攻。
青城道长,正道大侠,剑点眉间三分雪,然而他是受。
日久生情与一见钟情的幼驯染恋爱故事,没有剧情,一切冲突都可以用撒娇和滚床单解决。


IP属地:江苏1楼2017-06-16 11:55回复
    (一)
    “南来北往客,五湖四海人,打尖儿住店的各位爷劳烦施舍叫花子点吃饭钱罢!叫花子上有九十的祖母下有吃奶的弟妹,更兼自小死了爹娘哇!各位爷可怜可怜……”
    得意楼门前蹲着两只石狮子,石狮子旁边蹲着一群形态各异的乞丐。
    烈日晒得乞丐们几乎无人开口。就连少林寺专修闭口禅的秃驴们,看见这安静如鸡的十来个人,只怕也要甘拜下风。当中唯有一个丐帮的少年弟子,仗着有点内力,扯开变声期沙哑的嗓子,如敲破锣如揍破鼓,一路胡扯下来。
    “叫花子上有九十的祖母下有吃奶的弟妹,更兼从小死了爹娘,各位爷可怜可怜……”
    忽然一双白靴停在他的面前,云纹斜飞,不染纤尘,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青城派的标配装扮。
    青城修道,来人是位道长。
    还是位清俊至极的年轻道长。白袍如素雪,双眸若星辰,背后一把修直的长剑。
    那少年从道长星辰一样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脸脏兮兮的,额发像是一团纠结的海带,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油腻腻的气息,不自觉地就闭嘴了。
    道长很有礼貌地躬身,那双星辰一样的眼眸与他视线平齐:“在下想请问小兄弟一件事,你既然从小父母过世,又哪里来的‘吃奶的弟妹’?”
    少年语塞。但他扯谎如吃饭,立刻接话:“我现在也才十来岁,不小么?道长不也唤我做‘小兄弟’?我爹娘上月死的,可不是‘从小死了爹娘’?我娘三月前才生了个小崽子,现在只会闷声吃奶,可不是‘吃奶的弟妹’?”
    一旁的乞丐看不下去,笑骂道:“别放屁!”
    道长很有耐心地听完了这一通屁话,仍神情淡漠,仪容端雅,丝毫没有听了一通屁话的自觉。
    少年嘴欠,忍不住笑嘻嘻道:“若道长觉得我可怜,不如施舍叫花子两枚铜板罢?”
    他这话本是笑语,道长却认真地回应道:“这可不成,在下今日也是来要饭的,小兄弟还请往边上挪一挪。”
    道长一掀袍脚坐下来,脊背修直得像一把剑。
    众乞丐:“……”
    什么玩意?
    少年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得意楼的跑堂一眼瞥到了自家台阶上坐着位仙人一般的道长,立即噔噔噔窜出来,手里拿条布巾拍打着驱赶坐在道长身边的少年:“凌九!死叫花子!起开起开,别挡着我家生意了啊!”
    少年翻了个白眼,把屁股从台阶挪到了晒得滚烫的沙地上。
    小跑堂赶完了人,满脸堆笑:“道长里面请。您是师承哪处的仙山?小地方平日也见不到什么武林中人,只有这自封丐帮弟子的叫花子……唉您看我忘问了,您是茹素还是不忌口?”
    道长稽首为礼,从袍袖里伸出的一只手极修长,骨节明晰:“在下楚寻,青城派行七。今日是来要饭的,就不必进去了,小兄弟若有饭食有钱,施舍在下些许便可。”
    那本来坐看好戏的少年张大了嘴:“你说你叫楚寻?!你、你是青城派掌门!”
    小跑堂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抄起手里的布巾,
    ――把楚道长和其他乞丐一起赶了出去。
    凌九则从袖中摸出半只残冷的烧鸡,假惺惺地向四周让了一回。得意楼前的丐帮弟子数他年纪最小,众师叔师兄们自然不会和他抢饭食吃,楚道长倒似颇有向往之意,然而青城茹素,楚寻也只是微叹了一口气,把背后的长剑解下,抱在怀中。凌九嘴里咬着冷鸡肉,眼睛瞟着楚道长,人皆有爱美之心,他越看越发现楚寻凤眼幽黑,长睫鸦黑,与白皙肤色对比极强,正是个玉人一般的美男子,忍不住就又开了腔:“我说楚道长,您好歹也是一派之主,怎么就落到和我们这帮叫花子抢饭吃的境地了?”
    凌九话音未落,已被五师叔狠狠踢了一脚。他吃痛抬头,正对上五师叔意味深长的眼神。六师叔是丐帮出名的棒槌,说话向来直爽得能噎人一个跟头,索性直接道:“小九恁地不晓事,这不都是魔教妖人折辱白道的手段!可恨白道首重门派声望,一诺千金,武林大会前立那誓言时,又怎能想到魔教如斯下作!”
    心念电转,凌九已然知晓青城派掌门落魄至此的缘由。
    青城、少林、丐帮、昆仑、峨眉……这都是白道中人,名门正派。有白道,就必定有邪派;有正道大侠,就必定有魔教教主。现任的魔教教主顾九溪,上月公然现身洛阳扰乱武林大会,孤身击败白道高手二十七人,眼看武林盟主要成魔教囊中之物,顾九溪却又主动放弃盟主席位,代价是白道几大世家名门的掌门在市井之中……讨饭七日。
    顾九溪此举,只让凌九觉得这人缺心眼儿。然而名门世家可就炸开了锅,什么贼子轻狂、奇耻大辱、顾九溪定欲借机进犯中原……烟波山庄的庄主陆白衣擅千里传音,在自家水阁上痛骂顾九溪三天三夜,余音绕梁,哀啭久绝。然而顾九溪功力绝世,掌门们又在武林大会千人面前起过誓,陆庄主骂归骂,还是得带头收拾行囊下山讨饭。
    六师叔越说越是激动:“那顾九溪恁不是个东西!谁不知道白道堪与他一战的,这一代就只有楚掌门一人?嘿,这小子就偏在武林大会前把楚掌门骗至魔教,消耗咱们正道的实力,要不是楚掌门全力赶回与他交锋,这妖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刻毒阴损的手段?楚掌门你也不必忧虑,闻得他人便生得不男不女一股妖气,果然是这么一副不阴不阳的做派!”
    楚寻闻言,却是蹙眉:“不……我敬您豪言快语,但我与他、我与顾九溪少年相交,他并不是个刻毒阴损的人,性情天真就像小孩子一样。而且他生得很美,当得起色如春花、颜若好女,绝非一股妖气。”
    六师叔:“……”青城派掌门一脸认真地夸赞魔教教主性情天真?还自幼相交?还还还颜若好女?
    娘唉,白道这一代怕是要玩球!


    IP属地:江苏4楼2017-06-16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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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顾九溪其人,身世可谓十分的凄风苦雨。
      首先,他爹顾九鸾身为魔教的前任教主,理应坐拥如云美人,一面逞己色欲一面以美人肉身作鼎炉修炼邪功,才好让白道众人指点唾骂。然而这人不走寻常路,偏偏喜欢上昆仑的女弟子,在十九年前的一个雪夜把她一路背上了九溪山,简直可以称作一个情圣。这女弟子若是平平无奇倒也罢了,偏偏顾九溪他娘亲楼婉乃是昆仑那一代最得意的女弟子,当年她白衣赤足,手持一支墨玉笛在昆仑山巅徐徐吹来,不知倾倒了多少才知慕少艾的正道少年。如此水灵的一颗白菜,竟然自己打开菜园栅栏,主动被一头魔教的野猪给拱了,这就是件让正道脸面丢尽的大事。于是,顾九溪出生时,楼婉正被关押在烟波山庄的水阁里,他算是生于仇敌之手。
      其次,楼婉生下他不久就撒手西去,是他那心大如盆的教主爹把他一手养大的。
      更为惨烈的是,他的教主爹也在两年前、他十六岁那年死于正道围攻。顾九溪彻底成了个没爹没娘的人,并且九溪山三十里桃花,他日日孤身相对,并无一位教主夫人作伴,又是一条直挺挺十八年的光棍。
      下面,接着叙述顾教主的相貌。楚寻评价他“色如春花,颜若好女”,实在是非常准确。顾九溪生得有七八分像娘,幼时是清水眼,花瓣唇,雪白的小小面孔很有一种稚嫩的玲珑。十二三岁时,他的美貌是雌雄莫辨的,到今天他身量高挑,脸庞也生出了些棱角,成天一身魔教教主标配的黑色长袍,外加腰间竖一支墨玉笛,仍是个雪肤乌发的美人。
      美中不足的是,顾教主正在一株桃花树的枝桠间眺望九溪山下,一只手臂搭着花枝,一只手绕着发梢,二郎腿也翘得极其没型没款。若是换个人来做他这动作,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只抓耳挠腮的大猴子,饶是顾九溪是个天生的漂亮人,如斯姿势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当然,换个角度想,顾教主能以这个胡扯一般的姿势坐在九溪山最高处,而不见丝毫窘迫,足见他的武功高明至极,至少轻功是胜过了大猴子。而且他虽是指尖一下一下绕着发梢,却并不给人妖娆妩媚的兔子气,这从侧面体现了顾九溪的美貌正大光明,并不是六师叔所说的“不男不女不阴不阳”。
      这时,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少年蹭蹭跑到了树下,绕树很是转了几圈,才发现了树顶望夫石一般的教主。该少年开口,声如洪钟,几乎叫人怀疑顾九溪会被他生生震下树来:“教主啊——楚道长他真的去讨饭了!丐帮有个小子总找楚道长搭讪,还请楚道长到丐帮舟山分舵去安歇!教主你这是被人挖墙脚了啊!”
      “楚寻讨饭……哈哈哈,楚寻他真去讨饭了!!!”顾九溪开口便是一串清澈笑声,呵呵呵哈哈哈,是彻底的傻笑。笑完一大串之后,他才如梦初醒地一拍手边桃枝,“什么!丐帮那群叫花子敢挖本教主的墙角!小段你听着,今天就带人血洗了他们舟山分舵……”
      轰!!!顾九溪手边花枝应声而断,然后是他栖身的树桠,整株桃花树……顾九溪手忙脚乱地脚尖点地,并未摔成马猴,而九溪山巅最老的一株桃树却直直断开,坠入了万丈深渊。
      从这件事,便可以看出顾九溪这人,生来便像缺了一两个心眼,并且不分场合,一逗便笑,丝毫不适合做魔教教主。但他的确是做了两年整的魔教教主,还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将魔教的声威发扬光大。比如亲身下场参选武林第一美人,比如以武林盟主之位要挟名门正派出门讨饭,再比如……令魔教教众伪装成心善百姓,向舟山分舵的丐帮弟子分发下了泻药的烧鸡,名曰“血洗丐帮舟山分舵”之类。
      这么一个漂亮蠢\货,本该无忧无虑,但顾九溪却是有心事的,他的心事就是楚寻。
      在人生的第十九年来临前,他想把自己和楚寻这两根光棍缠在一起,插进九溪山的土中,呼啦啦开出三十里 桃花。


      IP属地:江苏6楼2017-06-17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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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论起顾教主和楚道长的渊源,那就要从六年前说起,那年顾九溪十二岁,楚寻十五岁。
        和顾九溪不同,前任的顾九鸾是个典型的魔教教主,尽管他是一名情圣,对称霸中原武林并无兴趣,但鉴于正道关押过他有孕在身的爱妻,还险些给襁褓中的顾九溪放了点血,使他在搞事方面十二分的敬业。魔教的种种恶行已犯正派众怒,各大武林名门齐聚九溪山下,意图踏平魔教,为武林除害。
        顾九鸾才牵着独子到楼婉的坟前走过一遭,和一座孤坟喃喃谈话了半日,心情算是不错,故而并没有血性大发下山应战。他负手走上九溪山巅,把护山的几十道关卡一层一层放了下来,魔教以阴险狡诈闻名,护山的关卡却是十足厚道,并不搞些奇门遁甲的花活,几千斤的断龙石轰隆砸下,正派除非一层一层把石头啃了,不然绝无以正常途径攻上山的可能。
        青城的掌门仗剑在断龙石前走了两遭,没辙。少林的大师、峨眉的师太、烟波山庄的庄主,对于搬走几千斤的石头,也同样是没辙。名门正派们如一群不死心的苍蝇,绕着九溪山团团乱转,试图找一条非正常途径上山。
        顾九鸾很满意。顾九溪不满意。
        顾九溪觉得他爹的心简直长在了娘亲的坟上,他爹对着坟头念叨的话,加起来可能有一年里对他说的那么多。他拉着他爹大喊,爹你看,地上有个花。他爹漫不经心嗯嗯啊啊拉着他往前走,正踩在了那朵花上。他发着烧,他爹不知道守在床头陪着他,却忙着翻药箱,想找出一种一颗见效的灵药让他痊愈。也就是他生来缺心眼,长到十二岁,才开始发觉他爹心大如盆的德行。他不开心了。
        是日,顾九溪和他爹同桌用膳。粥是碧梗米,菜有十来道。然而顾九溪三口两口扒完了一碗水泡饭,就声称自己吃饱了。右护法觉出不对来,好声好气地劝少主再吃两口,教主大人却是心大,挥挥手曰:不想吃就不吃嘛。顾九溪头次摔了筷子,不吃就不吃。教主大人仍是心大,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粥,并不打算管教儿子。
        顾九溪无端觉得鼻子有点酸,身上也有点软,他变成了一个新生的婴儿,他是娇嫩的、可怜的,他需要一些深沉而慈悲的父爱。他伸手抱住顾九鸾的膝头,语焉不详地哼哼唧唧起来。
        顾九鸾奇怪,去摸儿子雪白的额头:“难道又发烧了?”
        左护法看不下去,低声提醒:“少主似乎在撒娇。”
        顾九鸾恍然大悟,他尽管心大,其实是很心爱这个独子的。他把顾九溪抱起来,触手处是干净温软的少年皮肤,教他心里涨起了一池酥软的春水。他打算给儿子一些他并不熟悉的、深沉而慈悲的父爱。比如蹭一蹭,抱一抱,亲一亲,如同雄兽带着幼兽。
        这时顾九溪抬头了。撞进他眼帘的正好是独子的清水眼,花瓣唇,面孔雪白,长发乌黑。太像了,那张脸与楼婉有七八分相像,鼻端眉宇处又有自己的影子,令他几乎认为怀里抱着的是个小妖怪,该小妖怪自己做法变出了这么一副教他发疯的皮囊。他爱这张脸,爱怀里这个小妖怪,然而他盯着这张脸就要走火入魔,抱着这个小妖怪就要瑟缩发抖。他落荒而逃了。
        顾九溪有生以来头一回撒娇,就被他又想发疯又想狂笑的教主爹丢在了一张冷椅子上。左右护法充满同情地看着他,爱莫能助。
        顾九溪的尊严和心灵全被顾九鸾狠狠地踩踏了一次,这时他真是恨死了他爹。
        于是他打了个小包袱,杂七杂八塞了点东西,就从九溪山的密道离家出走了。


        IP属地:江苏7楼2017-06-17 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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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白道义士们在九溪山下乱转了整整三天,毫无收获。其实大侠们心中也知道这回攻打魔教怕是要无功而返,但一来死撑着面子,二来正值季春,九溪山晴光丽日,景致极好,可权作一次出游。于是大家支起锅子搭了帐篷,早起互相道个好,便在山下逡巡不去。
          楚寻怀抱长剑,冷冷看着面前互道废话的两人,头痛得颇想拔剑将他们全部抽飞出去。
          但这注定只能是想想,因为这两人一个是他的恩师谢摇光,一个是烟波山庄的少庄主陆白衣。
          那陆白衣生得颇为英俊,声音却憋着一股要和人调情也似的劲。楚寻被迫聆听他甜若游丝的“谢大侠的大名当真如雷贯耳”“哪里哪里,家父时常道谢大侠才是武林中人的表率”许久,只觉得师父是遭遇了一只在蜜罐里浸泡许久的苍蝇,逮着了重见天日的机会,便开始嗡嗡飞舞地恶心着人。
          然而他师父似乎甘之如饴,陆白衣也自我感觉良好,并不认为自己与苍蝇有半分共通点。两柱香时间过去了,两人仍是嗡嗡不止。
          楚寻的头越来越痛,终于,他拎起长剑从师父身旁走过,留下了一句低低的“我去巡山”。
          谢摇光谈兴正盛,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滚蛋。
          楚寻如释重负地奔向了九溪后山,以巡山为名进行了一次小型的离家出走。
          九溪山下三十里桃花次第而开,色如胭脂,形如锦屏,是青城没有的风景。楚寻步步走来,唇角一点一点挑起了非常孩子气的弧度。毫无征兆地,他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一双银丝绣云纹的白靴点地数次,修长纤瘦的躯干已然腾空,正是青城派的“腾云梯”身法,手中一柄长剑出鞘,银锋转折来回,把随风飘落的桃花舞成了漫天漫地一道红烟。这剑纯粹是信手舞来,华而不实,青城派其余弟子是万万不会想七师弟会用这种除了好看屁用没有的剑法在魔教的桃花林中自娱自乐的。
          这里便需要介绍一下这位十五岁的小道长,楚寻。他乃是青城掌门谢摇光过世好友的遗孤,派中行七的关门弟子,从小拜入道门,过的便是左手经文右手剑的日子,其成长经历正是一位标准的道长。从另一方面看,他又是谢摇光的故人之子,武学又天分奇高,一直被认为要承师父的衣钵,其余弟子从来就不太敢与他嬉闹玩耍,生怕开罪或者耽误了下一任的青城掌门。
          种种原因,导致他至少从表面看是十分的冷静自持,此时他惊鸿一般在花树旁绕了三匝,罩于道袍外的风帽滑落,露出一头乌黑长发与如温玉精琢的五官,正是好一双幽黑上挑的凤眼,鼻梁挺直,口唇纤秀,望去俨然青城派的一朵高岭之花。
          这朵高岭之花虽自娱自乐得十分快活,却并未放松警觉。他耳力极好,已经辨出花树摇曳的窸窣声中夹杂了水声,和微不可闻的人声。
          楚寻眼中寒光一闪,翻转手腕,已骤然换作御敌杀人的剑招。那一柄长剑去势极厉,竟然生生带着他穿花拂叶,直指人声而去。
          顾九溪就是在这时转过头去,发现自己正被一柄长剑指着咽喉的。长剑的主人随即出声,声音冰冷没有温度:“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这是我家后院的温泉啊???我当然可以在此?!话说你又是谁啊随便拿剑指着魔教少主小心我爹灭你满门?不对我不是要和那个老混\蛋决裂了吗?我不是在离家出走吗?那我现在该说点什么啊啊啊――
          顾九溪脑内世界炸满了五色烟花,脸上也立刻变换了笑嘻嘻的神情。他年纪小,婴儿肥尚未褪去,白晰脸颊上笑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是个天真又傻气的样子。再加上他全身赤裸地坐在温泉白雾中,水下的双腿随意地大分着,黑发披散下来,海藻般从雪白的小小面孔一路缠绵到胸前后背,菱唇嫣红,湿漉漉的清水眼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瞧上去十分要命。
          楚寻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立刻收剑转过身去:“姑娘……在下青城派楚寻,刚才有所冒犯。但这是魔教地盘,你还是穿上衣衫,随我到前山去罢。”
          姑娘?他叫谁姑娘?
          顾九溪环顾四周,并未见到旁人,又把他的相貌和魔教为数不多的几名侍女对比了一番,确定了这是在叫自己。魔教行事与众不同,他并不认为被误认为女子是什么奇耻大辱,只是打算心平气和地纠正楚寻这个错误。
          转念一想,顾九溪又把话憋回了嗓子里。他论阅历见闻可能还不如九溪山上一只兔子,奔逃下山不过半日,已然焦头烂额,好在魔教机关认主,他与顾九鸾血脉至亲,并不会被毒箭大石伤及,得个横尸山腰的下场。跌撞进山下一座温泉中,他感觉自己宛如跑了十里路的狗,疲惫不堪。此时天降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救命星,当然不能放过。该救命星既然认为他是女子,说不定当他自陈男儿身后就不打算扶贫惜弱、携他前行了。
          于是顾九溪揉了一把脸皮,捏了一把小嗓,十分温柔地笑了一声:“多、多谢哥哥。”


          IP属地:江苏12楼2017-06-19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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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楚寻活了十五年,还未看过女人除了手和脸之外的部分。骤然见到如此奇景,他虽别过身去不愿再看,一张脸也仍是冰玉般颜色,耳朵却是慢慢涨成滴血般的红,瞧去正是雪地里飞出一抹朱砂色的红梅,灼杀人眼。他沉默无声,五内怦然,脑内来来去去只是一张雪白的面孔,唇红齿白,携着一种迷蒙的光彩,和他曾经在心中勾画过的“绝色”重合在了一处。
            这张脸太漂亮了,正是他心中的绝色。至于这张脸下光裸的躯体,楚寻并不放在心上。他生长于道门,欲念弱得近乎没有,对于“美”却怀有强烈而孩子气的向往,比如桃花,梅花,杏花,再比如那张惊鸿一瞥的面孔。
            那张雪白面孔的主人蹿到了他面前,只到他耳畔,是个未发身长大的身高。那人穿着全黑的袍子,能看出料子的确是好,在碎金般的阳光下如一泓流淌的水,袍脚绣着一掌阔的龙雀。——龙雀???
            龙雀是凤凰里最凶猛的一种,虽然楚寻一直觉得这玩意儿就是只燕子的长相,但它被武林中人熟知,是因为这是魔教的圣物,魔教中人衣衫旗帜,无所不绣上龙雀,弄得楚寻一见此鸟便要拔剑。
            楚寻想自己是被绝色弄昏了头,这是九溪山的半山腰,寻常女孩子怎么可能无所顾忌坐在魔教的温泉里?这肯定是个魔教妖女。可若说刚刚是魔教妖女在施媚术……那肯定也不是。在楚道长心中,美就是美,他是不愿承认自己会被媚术迷惑得不识美丑的。所以此人就算是魔教妖女,也是个绝色的魔教妖女。
            楚寻思考了一番,得出了上述结论,便对该绝色的魔教妖女道:“你是魔教的人。”
            顾九溪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觉得这句话语气果决,显然没办法随意反驳,便很爽快地一点头:“是啊,我叫做顾九溪,从小就在这座山上长大,自然是魔教的人。”
            楚寻为自己的判断力感到满意,又接着道:“你既然是魔教的人,为何要跑下山来?你在魔教担任何职,做些什么事务?你不知道正道齐聚山下准备铲除你们魔教?”
            我真不知道啊!?顾九溪傻了。前面早已说过,他作为魔教少主,见闻还不如九溪山上一只兔子,去过的最远处就是楼婉的坟头,而他心大的爹根本就把正道围剿当作了一个屁,并未跟他提起,导致他逃出了他爹的魔窟,又一路奔向了正道大侠们的贼窝。他真要恨死了他爹,但这位道长并未得罪他,所以他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地一一作答:“我、我觉得我们教主就是个混账。实在受不了他,就跑下山来了。然后,我在教中一般就是坐着发呆,陪我们教主吃饭练功,洗澡时帮他搓一把背。就这样。”
            无所事事,共同起坐,对食侍浴……那不就是内宠侍妾?不不不,还要陪教主练功呢,那就是肉身鼎炉??可女孩子发育较早,按眼前这人论个子,只怕不过十岁出头,这样小的年纪魔教教主也下得去手???难怪这人要“受不了他”跑下山来……楚寻的头脑不带感情地做了一番思考,那双凤眼中先后闪过了惊异、义愤、怜悯,甚至有了一点红颜薄命的感伤,他破天荒地想对这可怜人表达一点关爱。然而这项业务对于楚道长来说实在不甚熟练,楚寻犹豫许久,从青衫大袖中伸出一只手,在顾九溪头顶的发旋上揉了揉。
            楚寻放低了声音,轻轻道:“没事了,你跟我走吧。”
            他手心并不十分娇嫩柔软,因为自幼修的是青城派的清心诀,体温更是凉玉一般。总之,被这样一只手掌抚过头顶,本不应该是什么太美好的体验。
            然而楚寻凉玉一般的皮肤像是带了磁力,让顾九溪有了发旋被啪的一声吸附在他掌心的错觉,同时他小小地打了个哆嗦,为这久违的、如兄如父的、深沉而慈悲的爱抚。他重新审视了楚寻一番,因为自己美貌且见识短浅,并没能有太大收获,只是笼统地觉得楚寻挺好,神情淡漠也挺好,很有一点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意思。
            过了一柱香工夫,他才后知后觉出了楚寻话中的含义。装女孩是一回事,被人误会和亲爹有一腿则是另一回事,浑身鸡皮疙瘩乱跳,顾九溪很无力地摆摆手道:“楚、楚家哥哥,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就,我们教主其实没养过什么内宠,他一直记挂的都是教主夫人。”
            楚寻“唔”了一声,附带程度极小的颔首一下权作回答,其实主要是在琢磨“哥哥”这个称呼,他在门派里身份特殊年纪小,骤然被人一声“哥哥”喊出来,觉得很有些趣味。心满意足之余,楚道长分出精力想,原来魔教教主倒是一名情圣,耽于尘世俗情,虽然师父说是不可取,但世人皆言情人眼里出西施,一但有情,便同时拥有了美,看来情也的确很有些趣味。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6-21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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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3333333333333333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6-24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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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绿的白蔷薇 嗯哼~那个啥~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7-06-24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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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9楼2017-06-25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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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楚寻归剑入鞘,简洁地对顾九溪道:“跟上,快的话还有中饭吃。”青城派茹素,然而自有几位身在道门心在庖厨的师兄师姐,每日借搜寻机关入口名义,将山脚下各色菌菇挖掘殆尽,至午间埋火烹煮,香动十里,压过了漫山遍野的桃花芬芳。楚道长从不参与,吃的时候却从不嘴软,连带上魔教妖女蹭饭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顾九溪并不为中饭所动,他自认这番说辞漏洞百出,若是在白道众人面前现了形,那就很有再被关押进烟波水阁放点血的危险。情急间他想起了魔教的左护法,该左护法论面貌还是个美貌少女,年纪却极少有人知晓,自称有千百段婉转动人的情史,她对这千百段情史的总结便是:“世间男人对女人的希望,不过漂亮蠢\货四字。所以要讨得男人呢,不漂亮便要扮漂亮,漂亮的便要扮蠢,若是这个女人还娇弱无辜,百无一用,在男人眼里便是美上加美啦。”
                    左护法说这番话时,右护法抬头望天表示默许,他爹还予以了补充:“这都是正道那群家伙的勾当啊。”
                    福至心灵地,顾九溪决心把自己变成一个漂亮蠢\货,还是美上加美的那种。
                    于是,顾九溪扁了扁嘴,乌浓的长睫毛一挑便挑出了一颗大泪珠子:“哥哥,我不想去。”掺杂了哭腔,他开始声情并茂地嘤嘤啜泣,“我是魔教的人,他们哪里会给我饭吃啊……说、说不定还会把我三刀六洞、五马分尸,丢进山涧里喂狼呢……我从小在九溪山长大,教主从没告诉我谁是我爹娘,可怜我的生身父母说不定就在不远处的哪个山村里……”
                    他是未变声的清亮嗓音,很容易就哭出了一套九曲回肠并且声调极高的凄惨遭遇,让楚寻脱离了陆白衣荼毒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楚寻设想了一番这人被这样那样再丢进山涧里喂狼的场景,简直比看百花烂漫中冲进了一只四处摧残的野猪还要难受,强行截断这段思维,他内心起伏、语调平缓地开始反驳对方:“我们门派不会拿三道六洞为难女孩子,更不会做五马分尸这种事情,狼一般也不生活在山涧中,所以你的境遇并不至于如此悲惨。再者,你脱离魔教,不投身白道的话,又作何打算?”
                    “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我真的不敢去啊。”顾九溪娇弱地牵住了楚寻的袖子,做无辜状来回摆动,“不然哥哥你送我去九溪山附近的村落,我想找找看有没有爹娘的消息。”
                    楚寻很少被人这样亲近,不自觉就放松警惕,如顾九溪所愿把他当成了一个百无一用的小玩意儿。他从对方手中扯回了自己的衣袖,计算了一番携其绕路的脚程,最后微不可闻地答应了一个“嗯”字。
                    怎么走,是个问题。
                    楚寻盯着顾九溪伸过来的巴掌,默默自问道:“可以如此么?”随即自问自答:“不可。”
                    顾九溪委屈地吸吸鼻子,刚刚一番既哭且说颇有丐帮莲花落的风采,费时费力,让他揉搓出了一个通红的小鼻尖:“为什么啊?”
                    楚寻话是温和的,声音却冰冷:“男女大防,不能不注意。若我帮你找到了爹娘,你以后就会做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孩子,这些事情,你爹娘都会教你,长大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总之……一般男女不能随便牵手,除非他们缔结了婚约。而且、而且我生性不太喜欢与人这样亲近,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顾九溪的眼睛亮了起来:“那要是缔结了婚约就可以?”
                    楚寻道:“也不是所有缔结了婚约的人都如此无耻。再者,我们青城派修道,一般并不成婚。”
                    顾九溪仍不死心,追问道:“可是我听说道门中也有结为道侣,行双修事的……”
                    楚寻斩钉截铁地扔出了谢摇光的原话:“我们青城派的双修是采天地之气补己之气,讲究神交意通,并不用宽衣解带。”他正色道,“你不要当自己还在魔教,天天就知道讲双修这种皮肤滥淫的事情。”
                    我们魔教也没有天天都讲这种事情的好吗?除了左护法外也没有多少人热衷双修啊?!
                    顾九溪蔫了,软嫩的手指揪着地上的草。太失败了,在家被混\蛋爹嫌弃,出门被道长小哥哥嫌弃,连个手都牵不上,他还装什么女人。
                    楚寻看着他,觉得很有点可怜可爱,便把剑鞘一端伸给他:“抓着这个,跟在我身后。”顾九溪依言行事,楚寻踏过长草在前开路,他紧握剑鞘不放松,腹诽这姿势简直正如一名庄稼汉牵着一头驴。
                    顾九溪这人大概很有耍贱的天赋,好好走了两步路便要手痒嘴痒,他一脸天真找了个话题道:“哥哥啊,你这个名字很好听么。”
                    楚寻回头:“我是很同情你顶着一个山名做名字十来年的苦楚。你们教主给教众起名字未免过于随便。”
                    ……那是给他儿子起的名字!!!这人还能不能聊天了???顾九溪满心以为能聆听到楚寻的名讳起源,却猝不及防地收获了名为同情实则嫌弃的话语,只能腹诽楚寻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怎样高明。天可怜见,一个人若是终生都在寻寻觅觅,那得有多少苦楚啊。
                    闭嘴低头,顾九溪跟着楚寻走了许久。他年纪小,练功也并不勤谨,武学上唯一可取的就是他那混\蛋爹亲传的裂锦功,那股深厚阴寒的内力流传五内八脉,支撑他步步行来,一步不差。
                    楚寻突然停下了步伐:“顾姑娘,你累不累?”
                    顾九溪被这一声“顾姑娘”叫得直牙疼,下意识就实言相告:“不累啊。”话一出口他就觉出了破绽,魔教一个普通使女怎么可能有与青城派得意弟子不相上下的脚力?楚寻必定已经生出疑虑,出言试探,可他竟然直愣愣就答了个“不累”?!这下怕是要玩球!
                    他想象自己被五花大绑重游烟波山庄的情景时,楚寻已经漠然地“唔”了一声,并不像有擒下他扭送前山的打算。
                    又走了一炷香工夫,楚寻又一次停下步伐:“顾姑娘,你饿吗?”
                    顾九溪拼命摇头:“不饿,不饿。”开玩笑,既然楚寻对他上个回答没反应,那就应是并未对他生出疑心,他怎么可能要吃要喝拖其后腿?万一楚寻生气把他这个拖油瓶丢弃山间,他可没地方哭去。还有,能不能别叫顾姑娘了啊!他的鸡皮疙瘩已经开始跳胡旋舞了!
                    楚寻回过了头,一双黑幽幽的凤眼寒潭也似,情绪全部隐藏在浮冰碎雪之下,难以探求。顾九溪被这样一双眼睛扫过,顿时凛然生寒,紧盯着面无表情的楚道长不敢放松。
                    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楚寻把剑一丢:“哦,可我饿了。”
                    顾九溪一口气梗在喉口险些噎死,他觉得,自己对楚寻的认知,恐怕从根本上出现了偏差。


                    IP属地:江苏23楼2017-06-30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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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氤。
                      绕九溪山的据说本有前朝末帝开挖的九条沟渠,至今仍存的只剩下了一条霜灵渠,携着膏沫一般的水汽一路流淌进云中城,把从九溪山到云中城都笼罩在午时方散去的白雾里。楚寻用剑鞘探入草丛中一扫,便有点点滴滴的露水四溅出去,他想了一想,又把裹剑的青布解下来整整齐齐地铺平,对顾九溪低道:“坐吧。”
                      顾九溪十分老实地坐了,一只雪白兔子立即从他身后蹿将出去,蹿出丈许远后又探出两只毛绒绒的耳朵,竟然不再跑走。他伸出手去,颇轻易地捉住兔子放在怀中,轻轻地揉着它柔软的耳朵和肚皮。一个白玉般的少年抱着一只雪团般的兔子,少年和兔子俱是水汪汪的双眼,一团天真。
                      可惜楚寻并不能够窥破表象后的本质,他抿住嘴唇,只是单纯觉得这场景相当地好看,看了两眼也就算了。他递给顾九溪一包从村民处买来的桑葚,试探性地摸摸兔子的头顶:“顾姑娘,你吃。”
                      明明是你先说饿的……现在叫我吃我怎么敢吃啊!还有顾姑娘能别叫了吗真的很牙疼啊!顾九溪捂住腮,艰难地开口道:“这个……啊哈哈,其实楚家哥哥你不用这么客气的,你可以叫我九溪。啊,叫九溪就好。”
                      楚寻可能是真饿了,他一手仍然停留在兔头上,一手已经揭开竹纸包,拈起一枚乌紫色的桑葚:“顾、顾九溪。”他大概是觉得顾九溪的提议太过亲近,便在“顾姑娘”与“九溪”之间取个了连名带姓的称呼。
                      顾九溪得以从牙疼中获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手贱萌发,笑嘻嘻地去牵楚寻的袍袖,不断要向里看:“这个是藏在哪里的?”
                      楚寻的手停在兔头上不愿意拿下来,他这人极少用言语震吓别人,语调便难得情急:“顾九溪——!没有了,有的都拿出来吃了。”
                      顾九溪“哦”了一声,打算收手。谁知兔子专拣此时作死,后腿狠狠在他膝上一蹬便向外蹿,顾九溪吃痛,下意识伸手去抓,正抓住楚寻的道袍衣袂。楚寻穿的是青城派道袍,长袖广裾,一边衣袖本就被他牵着,衣袂再一受力,失了平衡,两个人立刻就在草地上滚做了一团。
                      楚寻生着一头极黑极长的好头发,随着仅有的束发簪子跌落,便如泼墨一般披散半身。发梢掠过鼻尖,顾九溪依稀从苦涩的青草香中,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清香,是用最普通的清水和皂角沐洗过的头发,是少年温润干净的皮肤,是属于楚寻这个人的气息。这一缕既疏且淡的清香,让楚寻这个人在顾九溪眼中突然惑人了起来,就像玉人有了生命,锦绣变了鲜花,顾九溪毫无征兆地激动起来,颇想在楚寻的耳朵或脸颊上咬上一口。而他这么不打招呼地一乱动,正在支撑身体起身的楚寻又被他拱得不稳,近乎砸在了他身上,两人这下可谓是毫无间隙紧密相贴。
                      顾九溪被楚寻的皮肤触感贴得一发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个什么。而楚寻神色一变,已然微微蹙眉。
                      顾九溪暗叫一声糟糕。两人这么缠做一团,外袍翻起,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隐藏在中衣后的、仍保持温驯的男性器官,那么以此类推……他颤抖着抬眼,还没窥探到楚寻的神情,已经窘得把脸藏在了巴掌里。
                      楚寻脑中响起一阵嘹亮鸡鸣,显然也感觉出了身下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他面上仍冷冰冰没有表情,心中已如同一万个陆白衣在团团飞舞,嗡嗡争鸣,他想,这是个男孩子啊。抑制住伸手到顾九溪下身摸一把证实真假的冲动,他看着那张隐藏在指缝间的雪白面孔,这张脸果然太漂亮了,他想,可是……这是个男孩子啊。
                      楚寻说不清楚这是怎样的感受,一方面被欺骗带来的挫败和过度的震惊使他处于一种眩晕中,颇想抱头喊上几声“天哪,天哪”,另一方面他心中的绝色其实是个男孩子,这倒没有带给他太大失望,因为楚道长向往的是“美”本身,并不打算把它据为己有,现在男女有别的礼法拘束彻底消失,顾九溪对他就不仅是一副只可远观的画皮,顾九溪不是个女孩,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地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如同摘花拂叶逗兔子,他还可以上手捏两把。顾九溪骤然就在他的印象里眉眼生动,活色生香了起来。
                      他也不起身了,就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把顾九溪捂脸的巴掌左右拨开,慢慢出声道:“顾九溪。”
                      顾九溪不常撒谎,撒谎被人当场抓包就更少了,被抓包后再听到这一声不带温度的“顾九溪”,他几乎要哭出来了。四肢划拉了几下,他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得手忙脚乱地抱住楚寻摇晃起来:“楚寻,楚道长,好哥哥,我不该骗你的!可是、可是我真的是自己从山上跑下来的,我也的确叫做顾九溪,那些别的话都是真的!你可千万不要把我扔在这里,我不认识路的!”
                      楚寻被他又软又暖的少年气息扑了满颊,也被他又甜又脆的“好哥哥”叫了满耳,然而似乎并不为所动。他一时情急,凑上去就在楚寻的面颊上亲了一口,嘴唇嫣红润泽,在楚寻凉玉一般的皮肤上吧唧一声,是纯粹的亲一口。他刚感觉出嘴唇触及的皮肤骤然发起一抹热,整个人就已经被楚寻拎起来坐好。
                      楚寻面颊被亲的部分正在慢慢发红,一直蔓延到耳垂附近:“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顾九溪当然不敢这么回答。但直到六年后顾教主也没能想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亲上那一口,其实他身怀他爹的裂锦功,就算被独自丢在九溪山上也没什么好怕,他长到十二岁,也没有随便亲人的爱好,他只能把这归结于他天生就缺心眼儿,见到楚寻更要发疯,从小到大,不外如是。
                      楚寻深呼吸了几下,似乎在劝说自己不要和他计较:“顾九溪,你以后不能再骗我了。”
                      顾九溪乖乖点头。
                      楚寻道:“也不能随便亲人。”
                      顾九溪心道自己并不随便亲人……仍然乖乖点头。
                      楚寻想了想:“你回答我,你会不会武功?”
                      顾九溪:“我……我会本教的内功,但是我不会使兵器。”天地良心,他说的可都是真话,裂锦功当然是魔教内功,只不过合教上下除了他和他爹找不出第三个得传的教众,他不会使兵器当然也是真的,他爹顾九鸾以掌法闻世,一向认为武道的最高境界是人为兵刃,即使肉身应对刀剑如林也无所畏惧,他自然练的也是掌法。只是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掌法并不精进,其他兵器亦没什么造诣。他心中暗道:“我说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啦,难道我非要实话实说,其实我就是顾九鸾的儿子、魔教的少主,你们尽管来抓不要客气吗?”似是没什么底气,他又想,旁的事情,我一定不再骗他了。
                      楚寻捉了他两只巴掌摊开在膝头,顾九溪的手掌是不怕检查的,皮肤雪白,手指软嫩,几乎找不出一处明显的茧子,实在不像个习武人的手。探两指在手腕上,也只能感受到一股邪道的阴寒内力在流转。楚寻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认定顾九溪这回没在骗人,抿住嘴唇,竟然是个非常孩子气的笑容。


                      IP属地:江苏26楼2017-07-02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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