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宅日常之一:那些被徐有容冷落的凄凉时光
自南北合流、魔族被灭,人族皇帝陛下励精图治,世间终于有个河清海晏的模样。又不数年,天下渐渐的显出几分垂拱而治的气象来。国教的两位圣人乐得抛下琐碎细务,过上了少时憧憬的生活。
守庙、扫雪、遮雨、吃药、读书。
陈长生记得,他以前是这么想的。
只是如今,西宁的旧庙已不必再守,药也无需再吃。有她在身侧,心中喜乐安宁,即便是风雨霜雪,也能搂着她,静静的听,细细的看。那就陪她过她喜欢的日子吧。
临崖、赏雪、听雨、采药、读书。
南溪斋的崖顶,西宁镇的后山,雪老城外的雪原,隔开大西洲的那片海,红河下游他送她的草原……世界很大,岁月很长,他们可以慢慢的一起去看看。
大概是闲云野鹤的日子过久了,未免想念人间烟火。最近徐有容又拾起了麻将的爱好。为了方便找牌搭子,夫妻俩搬到了圣女峰下的小镇里。陈长生看妻子对麻将的热乎劲,显然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打消,干脆在镇上置了个小宅子。留了西厢给徐有容打牌,自己一边听着那边传来的哗啦哗啦的洗牌声,一边琢磨着妻子的喜好,镇日里忙进忙出,打算造个漂亮的园子,也好打发一下被徐有容冷落的凄凉时光。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转眼已是初夏时分,园子修建的差不多了,西厢的打牌声依然不绝。这一日,陈长生独自游园。看着池塘,他想,闲来无事可以和徐有容一起钓个鱼。望着亭子,他想,这里最好再放两张竹榻,下雨的时候可以和有容在亭子里静静的听雨、看书。又转念一想,不,只放一张好了,这样就可以搂着她了。摸摸葡萄架,想着夏日里一起看星星,再在她耳边说几句情话,也许又能看到她小脸微红的可爱模样。再穿过竹林,想着若是坐在竹林里和有容弹琴吹埙又是另一种雅致的风情。只可惜园子里刚移来的几颗枣树尚不够强壮,看来今年是结不出新枣了。不过也不碍事,南溪斋上今年枣树长势不错,今秋想来收货颇丰,倒时叫上有容一起回去打枣子也不错。
然而想归想,陈夫人沉迷麻将的日子看起来却是遥遥无期。
白天还尚可,修剪修剪花草,钻研钻研厨艺,到隔壁茶铺喝杯清茶,听一段书,再被街角面店的王大妈拉着说几句家长里短,然后回家殷勤的给陈夫人端茶递水数钱。然而到了晚间,望眼欲穿啊,望穿秋水啊,挠心挠肺啊。
有约不来夜过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意境多么美丽的一句诗。陈长生的夜间日常。
一个人下着棋,等他的容儿回来。蜡烛都快烧到头了,容儿还不回来。陈长生觉得没人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这天西厢的牌局又是将要夜半才散,徐有容略带倦意的回了卧房,一进门就撞上了床上投来的一道哀怨目光。徐有容微笑的坐到床沿,摸摸陈长生的脸,问他怎么了。
陈长生放下手中的书,语气幽怨的说道:我今晚已将这本归元道藏从头到尾读过三遍,你才回来。
徐有容不好意思的笑道:隔壁茶铺的张大娘说她晚间无事,回去也无聊,不过洗洗睡觉罢了,偏拉着我们不肯散了牌局。
陈长生道:我都听说了,她丈夫前日去了隔壁镇上进茶叶,自然晚间无事。况且街角的王大妈说了,她最近可嫌弃张大叔,天天埋汰他,自然巴不得在你这里打牌打到半夜,不想回家。
可是我,他顿了顿,略红了脸继续说道:每天晚上等你回来,你若不回来,我想你想的睡不着。
徐有容好笑道:陈长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
陈长生坐起来,将徐有容轻轻的抱入怀中,在她的额角落下一吻,叹口气道:谁叫你这么好,叫我这么喜欢你呢?即使是这样抱着你,我还是想你。想你清晨从我怀里醒来懵懂的样子,想你坐在镜子前面慢慢梳头,晨光洒进窗来落在你身上的样子,想你含着蜜枣和我说着话时甜甜的声音,想你坐在窗下看书时美丽宁静的侧脸,想你回过头来看我时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
很甜,非常甜。徐有容心里想。冷落了他几天,这家伙说情话的水平又提高了。
强忍住羞涩,她从陈长生的怀里仰起头,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这样,还想我吗?
陈长生一把搂住她倒在床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热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这样,就更想了……
徐有容红着脸,把手环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含着笑意轻轻说道:那就别光想了。
帐帘落下来的那一瞬间,陈长生心里还不失遗憾:回来太晚,今夜太短。
陈长生心满意足的从睡梦中醒来,帘内依旧是昏昏暗暗、不见天光的样子。外面似乎是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虽然未见,依旧可以想象得到屋外檐下滴水成串、雨打芭蕉水珠纷乱的样子,是有容偏爱的光景。这样的雨天,最适合一人一卷书一杯茶,共坐窗下安静读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岁月静好。但今天陈长生并不想。
怀里温软的身体,隔着亵衣透出来的融融暖意,令他一时一刻也不愿远离分毫。抬起手来,轻抚她的鬓角,看她乌黑柔软的长发散在枕上,一派旖旎风光。陈长生看着她的脸,心想她真是好看啊,即使是阖着眼,亦如空山新雨后一般清新又宁静。眉是笼着薄雾的一带远山,眼是透亮澄澈的一汪春水,倘若她睁开眼,流露出昨夜那样欢喜又羞恼、深邃又朦胧的目光,这又是另一幅明媚的山水画。陈长生小心翼翼的在她的眉眼间印下一吻。
前院传来敲门声,笃笃笃,见没人应门,歇了一阵,过了会儿又开始敲,如是锲而不舍的三四回,见果真没人应门,就踢踏着木屐远去,隐约间还听见疑惑的嘀咕声:昨儿陈夫人是约了今日巳时继续昨日未完的牌局呀……
陈长生心里闪过一丝恼怒一丝窃笑:张大娘,又想来拐我家容儿,哼!看来得好好教一下张大叔把自己娘子拴住,让你们夫妻自己腻歪去,别来打扰我和我容儿。
怀中的人儿微微动了动,手绕过他的腰环住,闭着眼问他:有人敲门?
陈长生忙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没有没有,天未大亮,你听,外面还下着雨呢,谁会来敲门?你继续睡,继续睡。
徐有容睁开眼,定定的望着一脸信誓旦旦的他,俄而扑哧笑出声来,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笑的乐不可支。
陈长生略略不好意思却又理所当然的道:我想你呀,想要你时时刻刻陪着我。
徐有容闻言,在他怀里蹭了蹭,又在他裸露的胸口皮肤上落下轻轻一吻:我总是陪着你的。她炙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胸口,温软有曲线的身体紧紧贴着他,陈长生不由得开始心猿意马。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低说道:今日下雨,最宜读书。随后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上她红润的唇。呼吸间溢出徐有容软糯的、略带慌乱羞恼的一声叹息:你这个骗子!
大道三千,你是我最想读的、想一读再读、一生一世也读不够的那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