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st du Bach gehört? Kannst du Bach spielen?
你听过巴赫吗？会弹巴赫的曲子吗？
Ich singe jetzt diese Song für dich. Hast du verstehen? Liebe, Ich liebe dich.
我为你唱这首歌。你知道么？我爱你。
C 00.
秋风萧瑟，呼啸的风声裹挟着纷飞的橘黄枫叶飘向灰蓝而又高远的天空。天气微凉，我拽了拽那有些耷拉下来的衣领，走在冷风中。
说实话，其实我并不想在今天出门，然而，就和其他小孩一样，从我七岁开始，家里人便把我推向了各类兴趣班和补习班。而我现在，就是走在前往钢琴老师家中的路上。
说起我那位钢琴老师，姓边，也算是个文质彬彬的美男子。皮肤白白的，衬着那对下垂眼显得十分温顺，声音苏苏的，人也十分温柔。特别是那一双雪白的手，十根纤长的手指，就连我这个女孩子也艳羡不已。
边老师虽然长得很帅，性格也好，但至今单身。一开始，我也曾为此感到奇怪，忍不住问过边老师，然而，他只是对我温柔地笑了笑，一言不发。久而久之，我便没了继续追问下去的欲望。
我熟练地从门口的花盆下拿出备份钥匙，插入有些泛旧的锁孔，轻轻一拧，便径直走了进去。客厅内四处零散着衣服、易拉罐、食品包装袋……有的地方甚至还能依稀看到玻璃渣和碎瓷片。这是怎么了？我焦急地四处寻找着边老师的身影，却看见他坐在钢琴旁，低着头，默默咬着自己的手指，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黑白琴键上。
“边老师……”我轻声唤道。老师这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开始整理起来。
“惜文，你先等一下，我收拾一下，待会儿就开始。”我满脸狐疑地坐在琴凳上，看着他忙来忙去的背影，意识到他刚才说话的声音都已有些沙哑，明显是哭了很久的样子。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平时乐观温柔的人，悲痛到如此地步？
我缓慢地走到钢琴附近坐下，看着琴架上的琴谱，突然就如同着魔一般，双手在琴键上灵动起来。节奏时急时缓，琴音时高时低，如同诉说着一个凄婉的爱情……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手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沉重而又单调的鼓掌声响起，我转头看向正斜倚着门框，泪眼朦胧的边老师。
“老师，我……”
“你喜欢巴赫？”他没等我解释，兀自轻声说道。
“这是巴赫的曲子？”我有点惊讶，但并不感到意外。
边老师把曲谱翻到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第一卷 BWV853》。
“巴赫的《平均律》，音乐中的《旧约圣经》。”边老师这样平淡的介绍着，“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首钢琴曲，也是我离开他时，献给他的饯别礼……”边老师呢喃了一会儿，又看向我，“惜文，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一个因巴赫而结缘的故事。”边老师望向窗外那片蓝天，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C 01.
爱森纳赫，德国一个依山而建的小城，踏过一节节由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看着人行道两旁那鳞次栉比的近乎褪色的红色外墙和靛蓝的尖顶，典型的德式建筑整齐地列在青石板两旁。就是这样一个冬冷夏暖的小镇，却和音乐有着不解之缘。从中世纪时吟游诗人和宫廷乐师汇集于此，到后来著名音乐家巴赫再此降生，这个名叫爱森纳赫的小镇，一直都是人们心目中的音乐圣地。
恰逢爱森纳赫最炎热的夏季，边伯贤走在青石板小路上，却怎么也讨厌不了爱森纳赫这该死的闷热潮湿的大陆性气候。
那时的伯贤，是个艺术特长生。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习钢琴到现在，大概也有十多年的光景了吧！和许许多多学钢琴的孩子一样，从小，伯贤就深深崇拜着贝多芬、莫扎特等音乐大家。但是，孕育了世界上最著名的音乐家——巴赫的德国，一直都是边伯贤心中一片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之地。
所以，他从艺高毕业后不久，便急不可耐地向汉诺威音乐学院提交了申请简历，渴望着能在这片巴赫曾经生活并且深爱的土地上，呼吸着那充斥音乐气息的空气。
汉诺威音乐学院的钢琴专业是公认的欧洲第一，当边伯贤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拿到录取资格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幼年时的梦想，即将实现。那些曾屡次出现在他梦中的红砖绿瓦，那一条条泛着音乐光辉的青石板路……自己终于可以置身其中，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音乐情怀。
那年夏季，他趁着学校放假，乘上了火车，前往距离汉诺威一百八十多公里外的图林根州首府爱尔福特，又随手搭了一个顺风车，赶到了四十八公里外的梦想之地。当他双脚踩在那沉稳的青石板上时，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表。
些许是因为常年受到音乐的洗礼，这个依山傍水的小城显得十分宁静。不远处，瓦特堡静静地耸立着，沉稳的钟声一阵阵传来，更加显现出这里的宁静。
这里，就是巴赫的的故乡……这一刻，巴赫二字占据了他的脑海，就如同一个魔咒一般不停回旋。
伯贤顺着路边的指路牌，在青石板上奔跑着，心中对巴赫的憧憬越来越强烈。就仿佛前方是久违的故乡一般，归心似箭。就在他走到一个宽阔的路口时，一个高大的塑像映入他眼帘，不用细看，不用细想，伯贤在看见塑像的那一刻，眼中就闪射出兴奋的光彩。巴赫故居……到了。
即使天气热得可怕，而且晴雨不定，但游客依旧很多。一队又一队的人群，在导游的带领下走进巴赫故居的大门。这个包容了巴赫几十年的老楼，现在被后人加盖了一栋新楼在附近，变成了一个有关巴赫的博物馆。
伯贤随意地跟着一队参观的人群，旁听着导游的解说词，观摩了工作人员在巴赫的琴房内用古旧的乐器演奏的巴赫的乐曲。
一曲完毕，伯贤的身后响起孤独的掌声。人们似乎因为这个掌声，从对古典音乐的回味中回过神来，边伯贤也是这些才缓过神来的人之一。他随着人群微笑地鼓着掌，却又转身看向身后那个最先开始鼓掌的人。
那人又瘦又高，戴着黑色的鸭舌帽，穿着黑色的外套，和里面的白色背心形成强烈的对比，黑色的九分牛仔裤搭配着白色的高帮鞋。其实，最让伯贤印象深刻的，应该是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和那排晃眼的大白牙。这样黑白分明的服装搭配多少会给人一种压抑感，但穿在他身上就有了一种开朗阳光的感觉。
这个人一定是个善良开朗的人。——这是边伯贤看见那人的第一眼感觉。

就在伯贤打量那个人的时候，那人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说了句：“你好！”
纯正的韩语传入边伯贤耳朵里的那一刻，他呆愣在了原地，惊异地盯着那帅气温和的亚洲脸庞发呆。已经离开家乡，前来求学了近两年，每次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不得不放弃返乡的旅程。在异地听见母语，该是怎样一个心情呢？估计就像沙漠中的旅客因缺水而不得不忘记自己需要水的时候，突然看见一片绿洲一般吧！
“你好！”边伯贤微笑着用韩语回应道，“留学生？”
那人听见伯贤说韩语的时候，也明显十分开心，灿烂地笑着，激动地伸出手说道：“朴灿烈，也是这里的实习工作人员。”
“这里招实习员工？！”伯贤显然有些惊讶。但灿烈只是摇摇头说道：“我的导师和馆长是好朋友。”边伯贤眼中的星辰瞬间黯淡。
“想听钢琴曲吗？我谈给你听。”灿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地说出这番话语。他只知道，当边伯贤失望地低下头，目光黯淡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仿佛一个浩大的交响乐团正进行着杂乱无章的演奏。这个人既然只身前来博物馆，那一定很喜欢巴赫，很喜欢古典音乐吧……灿烈这样想着，却看到伯贤那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的小脑袋。
“我还有些地方要去看看，就不麻烦你了。”伯贤微笑着，仿佛刚才的失落只是一个假象。
“那我做你的导游？”灿烈看着一波又一波旅行团从他和伯贤身旁走过，忍不住毛遂自荐起来。
边伯贤显然被他的主动给吓的一愣，不一会儿便又笑着答应了下来。“谢谢。”伯贤轻声说着，便默默跟在灿烈身后，走出了琴房。
那应该是伯贤来德国这么多年后，最开心的一次游览吧！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产生巴赫近在眼前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那棕红色的长廊里，熟悉的古典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也许，是因为见到了巴赫生前收集的各种新奇乐器……也许，是因为朴灿烈用那熟悉的韩语解说，让他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边伯贤觉得，自己可能一生都忘不了这次的巴赫之旅。
待到参观完毕，已是更加闷热的午后，边伯贤眼看着参观托马斯教堂无望，便再一次笑着对灿烈说了声“谢谢！”，就准备自寻旅馆小住一阵。
“等一下！”身后传来灿烈低沉的声音，伯贤忍不住停下来转身，疑惑地看着他。“你应该是刚到爱森纳赫吧！”灿烈轻声说道，“旅馆肯定会很破费的，要不去我家？我家离托马斯教堂也很近的，明天教堂会做礼拜，你也可以早点去看看！”
“这怎么能麻烦你！”伯贤有点受宠若惊，“刚才你给我做导游，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剩下的我自己解决就好了！”
但是，灿烈显然不希望伯贤立刻离开。他拉住伯贤的手腕，笑着说道：“没事，我家就我和我姐姐两个人，我姐老是嫌弃我在外面实习不回去，你来暂住的话，我姐她一定也很高兴的！”
伯贤见这事不可能推脱掉，便也无奈地接受了灿烈的好意。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每当边伯贤回想起自己初到灿烈家里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流泪，责怪自己如果那时强硬一点，不和那人有过多的瓜葛，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C 02.
灿烈和馆长打了声招呼，便拉着伯贤离开了博物馆，径直向自己停在停车场的那辆浅蓝色mini走去。
“你自己的车？”伯贤打开车门坐进去的一瞬间，有点微微地惊讶。
然而灿烈只是笑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姐的，方便我上下班才借我的。”
“哦……”伯贤点点头，顿时对灿烈的这个姐姐产生了兴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伯贤的心中充满了好奇。
灿烈家离爱森纳赫不远，也是典型的德式建筑。按照灿烈的说法，这个家是她姐姐租的，房东是个十分和蔼的老太太，所以，基本上也只有灿烈姐姐在住。而灿烈平时都会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只有遇到假期才会回来陪姐姐一阵子，顺便做些兼职。
当伯贤踏入灿烈家的大门是，一片小巧的花园映入他的眼帘。“我姐姐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灿烈将车稳稳的停进车库后，轻轻走到伯贤的身后解释道。
“那你姐姐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伯贤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妈妈就很爱花……都是善良的人呐……”他忍不住感叹着。
灿烈却突然把双手搭在他肩上，大声的说道：“好了，我们进去吧！”说着，便推着边伯贤走到了家门口，摁响了门铃，“姐！我忘带钥匙了！”
“外面花盆底下不是有备用钥匙吗？”隔着门的那端传来温柔的抱怨声，一个和灿烈有七分相像，穿着休闲服的女人打开门，惊讶地看着伯贤，“灿烈，你朋友？”
“今天在博物馆里认识的，”灿烈笑着将伯贤领进了家门，“和我一样喜欢巴赫！”
“你啊……见人就往家里带！”伯贤看着他们姐弟俩关系那么亲密，突然觉着自己有些多余。
“啊……差点忘了，”灿烈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伯贤说道，“伯贤，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姐——朴慧彬。”
“原来你叫伯贤呐！”朴慧彬瞪了灿烈一眼，转头看向伯贤，惊喜的说道，“你也是韩国人？”伯贤紧张地点了点头。
“你应该和灿烈同年吧……”见伯贤又是点头，朴慧彬微笑着说道，“我的艺名叫‘朴宥拉’，你就叫我一声宥拉姐就好，不要学灿烈那家伙，老是叫我真名。你就把这里就当做你自己家，不用那么局促。”
“谢谢你……宥拉姐。”伯贤腼腆地笑了笑，依旧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忍不住下意识偏过头去，对着朴灿烈耳语着：“你姐姐是明星？”
灿烈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轻声说道：“嗯……她是自由音乐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很讨厌我在别人面前提她的真名。”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偶尔叫一叫也无所谓不是吗？”他低着头看向伯贤，眼里散发出狡黠的光芒。

“哦……”伯贤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迎着灿烈的目光，但听见朴宥拉的喊声从二楼传来：“灿烈！帮我整理一下客房！”
“诶！我马上就上来！”灿烈回应着，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给伯贤，暖暖地说道，“我姐叫我，你就自己到处看看吧！”
“好……”边伯贤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对着正在上楼的灿烈的背影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独处的时光是孤单而又无聊的，灿烈离开后，伯贤只能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到处看看”。其实，灿烈对伯贤并不了解吧！小时候，伯贤参加了一个钢琴比赛，当时父母很忙，独自坐在休息室里的伯贤，看着像自己一般大的孩子有着爸爸妈妈的鼓励，第一次开始怨恨钢琴起来。小孩子的想法就是这么奇妙，明明是自己最爱的东西，瞬间就能被贬的一分不值。
那一次，伯贤带着满心的怨愤走上了舞台，弹奏了肖邦练习曲Op.25-No.11《冬风》。令人意外的是，那是伯贤第一次参加比赛，也是第一次获奖。赛后，他看见了在会场门口静静等待的奶奶，高兴地跑了过去。可是，奶奶那凝重的表情让幼小的伯贤慢慢停下了脚步，站在离奶奶大概五步远的地方，默然不语地看着奶奶。
“小贤呐……”奶奶那温柔的声音，至今仍萦绕在伯贤的心间，“你获奖了呢！你爸爸妈妈说，他们也很想听你的演奏呢！走吧！我们去找爸爸妈妈！”
那晚，伯贤当着一众亲朋好友弹奏了那首他获奖的《冬风》。夜晚的风，静悄悄的，却有一种深入骨子里的寒气，伯贤从未想过，自己最喜欢的黑色小礼服，有一天竟会变成参加葬礼的正装。
“钢琴什么的……最讨厌了……”伯贤呢喃着，拂过阳光下泛着深沉光泽的摇盖面。这是一架中型的三角钢琴，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伯贤心下一惊，要知道，三角钢琴可是演出时才会露面的高贵象征，在普通人家里，都可以说是极其稀有的物件。因为，不论这个钢琴大到是否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搁置下来，单凭那惊人的价格便能让一堆被三角钢琴的高贵外表所吸引的人望而却步。
“今天……应该是第四年了吧……”伯贤轻轻坐在琴凳上，缓缓打开摇盖，双手抚上那精致的黑白琴键，“爸……妈……对不起……”他这样想着，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时而轻柔婉转时而伶仃萧索的旋律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着，美妙的琴声将弹琴者的悲伤，随着被风吹开的洁白窗帘，透过全开的窗户，渐渐飘向远方……
“肖邦练习曲Op.25-No.11，”灿烈不知何时斜靠着门框，微笑地鼓着掌，“《冬风》这个曲子很难的呢！我以前手速老是跟不上。没想到伯贤你这么厉害！”伯贤被灿烈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停下了正在弹奏的双手，呆呆地看向灿烈。也许是这一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温暖的夕阳洒进房内，灿烈就像天边那轮火热的太阳一般，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辉。
“灿烈……”伯贤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他已经明白，有些事，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对这个只见过一面，还不算特别熟识的男孩有了别样的感觉，伯贤自己也不甚明了。也许，是阳光太过刺眼了吧！
“那……老师，”我突然打断了边老师的讲述，“那个叫朴灿烈的人……是你的恋人吗？”
边老师显然被我突然的提问给吓了一跳，他急忙掩饰住自己眼底的慌张，转头看向窗外。“不是的，”他淡淡的说道，“我们只是朋友，仅此而已……”
但真的……只是朋友吗？我不满的看着面前的这架三角钢琴，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老师刚刚叙述的故事里，他所见到的钢琴……难道就是这一架钢琴？那么，它为什么……
就在我准备追问时，边老师提前开了口：“先听我讲完好吗？”
“好。”我平静地回应着他，紧盯着他望向窗外的侧脸，和那双写满忧郁的眼瞳。真的只是朋友吗？

C 03.
在灿烈家住下的第一天晚上，伯贤顺着自己平时的习惯，早早的躺倒在床上。然而，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下午在琴房里灿烈露出的笑容，一直在他眼前浮现。那样明亮灿烂的笑容，温暖着伯贤浸在悲伤中的心。
“那一刻，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边老师这样说着，转头望向书架上那个黑框相框，照片上的两人在阳光中相互依偎着。有些人，即使你口头否认关系，也无法掩盖，你和他之间那超越一切的关系。就像这相框中的二人，比起“兄弟”二字，“恋人”应该更适合他们。
“灿烈……”他的眼神渐渐失去了焦点，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愈发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年假期结束前，边伯贤离开了灿烈家，踏上了回校的路。走下火车的那一刻，他仍记得在车站里，灿烈死命缠住他要手机号的样子。该如何形容呢？就像一只巨型玩具贵宾犬趴在你身上，不住地摇尾巴示好，关键是，你还掰不下来他，只能妥协。
“那我如果有时间就去找你玩。”灿烈逆着光站在伯贤面前，脸上的笑容映着光晕，宛若神邸，让伯贤睁不开眼来。就在这时，一束紫色的鸢尾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伯贤愣愣地接过花，疑惑地望向灿烈。
灿烈依旧只是笑笑：“我记得你昨天说过返校后要参加一个大型的比赛，所以……祝你成功！”
复古的绿皮火车渐渐驶入站口，伯贤背过身去，低着头，往列车上走去。“我会等着你的，”他看着怀中的紫鸢，轻声说道，“所以你一定要来。”阳光从透明的车窗外折射进来，而从背包拉链的缝隙中不经意显露的黑色木质相框一角，在这细碎的阳光下，明媚出一点绚烂的光芒……
然而，坐在音乐教室里，整日面对着熟悉的三角钢琴的伯贤，似乎永远都无法想象，自己会有不可能等到灿烈来找他游玩汉诺威的那一天。被伯贤视若神邸的灿烈，在伯贤满怀期望的等待中，就真的去到了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真的成为了伯贤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神邸。
印象中，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坐在床边的伯贤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心中忍不住雀跃着。
“等着我。”只有三个字，但熟悉的名字告诉着伯贤，他所日日夜夜等待着的那人，现在也许正在高速公路上，仍旧开着那辆从宥拉姐那里借来的mini，听着车内播放着的一首又一首古钢琴曲，和他一样，雀跃着飞驰而来。
“做人不能太贪心，”回想起那时自己的所作所为，边老师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有时，安静地等待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但显然，那时的伯贤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激动地看着熟悉的名字，情难自禁地回拨了过去：“灿烈！”
“哈哈，伯贤你有那么兴奋吗？”听筒那端传来温暖地低音。
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心底响起激动的声音，但“喜欢”这个词让他骤然安静下来。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才使得自己对那个人如此上心，以至于到了会产生“喜欢”二字的地步。
“我……”喉头突然哽住，伯贤不知道那几个字是否应该说出来。万一他只是把我当个朋友呢？万一这突然的告白把他吓住了呢？……一个又一个问号让他越来越踟蹰，愈发不敢吐露自己的心声。
但这世上，心有灵犀的两人真的能够一点就通。灿烈听见伯贤欲言又止的一个“我”，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伯贤，我可以叫你白白吗？”
“当然可以。”
“那……白白，我有话要对你说，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所以比赛完后，你一定……”话未说完，电话那端似是一声巨响，便陷入了忙音。
“……灿烈！灿烈！”不详的预感渐渐漫上伯贤的心头，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拨过去，无一例外，全是“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语。
想见……想见到那个人。——急迫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内心，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决定，他猛地冲出了赛场的休息室，甚至无视了导师善意的询问，径直冲出了赛场……
“欲速则不达。”边老师的声音愈加哽咽，“古人的话就是这么有道理，甚至直接用事实来告诉我，什么叫不可挽回的错误。”
“老师？”我担心地看向他。
“在奔跑的过程中，我的手机掉在了半路上，”边老师向后一仰，静静地摊在沙发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等我找回手机，接到医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手术室前的红灯熄灭的那一刻，长途奔袭而来的伯贤已经不得不筋疲力尽地倚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灿烈，你一定要……好好的。”伯贤颤抖地呢喃着，“我……那么喜欢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也许，许多事，从一开始便已经有了结局。
当伯贤再次见到灿烈时，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重重的纱布，一脸憔悴。就在他怔忪时，宥拉姐冲了进来，蹲在灿烈的床头，哭着握紧了灿烈的手。
“小烈……”
“姐，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灿烈双唇微启，发出的声音却如同呼啦呼啦的破旧风箱，几乎和失声无异。
“我就是个灾星，”老师的眼角泛着红，“克死了我最爱的父母，还让他遭遇了如此不幸。所以……我选择离开，离得远远的，也许他就能安全了。”
“可是还是被他找到了，是吗？”
“恩。”老师双眸微阖，泪珠从眼角滑落，“毕竟我现在的住处，是宥拉姐帮忙安排的。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只要宥拉姐愿意告诉他。只是，我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那他……”
“他要结婚了，”老师没有睁开眼，就那样靠在沙发上，轻声地说着，“是在学院里认识的，宥拉姐给我寄过他们的照片，还说那个女孩长得和我有几分像，性格也和我一样比较安静。可是……那又怎样呢？只要他能拥有自己的幸福，我就很开心了。”
“老师，你放得下吗？”
“这和放不放的下无关，而是我必须放下。”老师苦笑着，“我不能继续害他了。和我在一起，他要面对更多东西。他已经因为我而和死神擦过肩，我不能让他，陪我继续冒险了。”

C 04.
从老师家走到我家，并没有过于遥远的路程，静静走在小区的水泥路上，感触却更加深厚。我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还未迎来过自己的初恋，始终向往着爱情的美好。但从未想过这美好背后的苦涩。
曾以为，爱一个人，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似乎，不能长久的爱情，本就是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是，老师却为一个人，时时刻刻地勉强着自己。
书房里的书架上，那满满当当的奖章奖杯，我曾不止一次惊叹过老师年轻时的才华横溢。但是，却也疑惑过，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地青年，理应坐在舞台上，站在镜头前，接受一批又一批观众的热烈掌声。是经历了何等的苦难，才能令他荣光不再，由橱窗中的翡翠变为砂砾中那斑驳的碎金。我曾猜想过无数的缘由，却从未猜中，只是因为一个人，一份情，便能付出至此。
我插在上衣口袋里的右手中，紧紧攥着一团嫣红的信纸。当我听完老师的故事后，看见夹在那本《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第一卷 BWV853》乐谱内封里的这张红纸，不用多想，便可知是类似于婚礼喜帖一般的事物。
就当我停下脚步，展开已被我揉成一团的红纸，用自己那还不算熟练的韩语知识，磕磕巴巴地辨识着被泪痕模糊了的字迹时，一团巨大的阴翳从我头顶笼罩下来。我不得不昂起头，才能借着那人身后的阳光，看清黑色帽檐下那略显熟悉的俊颜。
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卫衣，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圆领短袖，黑色的牛仔裤，黑白相间的运动鞋……一切的一切都和老师口中的那人如此相像，再加上那张和相框中的少年有七八分相像的面庞，我很难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请问，你手里的信是从谁哪里拿到的？能告诉我他的住址吗？”他微笑着说着，声音虽依旧低沉，但略显粗哑。应该是那年车祸的后遗症吧！我想。
如果老师知道他来到中国，会是怎样一个反应？应该是不会见的吧。毕竟，那样深深爱着，宁可做个默默无闻的守护者，也不愿打破他的幸福。毕竟深爱，毕竟心中有愧，再遇只会徒增悲哀吧！老师，如果我做了这件多余的事，你会不会怪罪我？
“我们的师生缘估计就要终结于今天了，很谢谢你能听我说完这些事，”当我走到门口时，老师倚着门框微笑着，“以后，你就不要再来了。”这是我老师关门前，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也许，在你离开之前，作为一个学生，我还能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你想要逃避，那就藏起来吧，人人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接受不了的一切，就让我来为你掩埋起来吧。
“啊……这个啊，是我男朋友给我的。”我微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副坦然的幸福样。

“小妹妹，说谎可不是好习惯。”
“她没有说谎啊？”熟悉的温柔声线从身后穿来，面前高大的身影骤然一僵，“她是我……最爱的学生。”老师缓缓地走到我身边，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惜文，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在德国留学时曾十分照顾我的人——朴灿烈。”
“白白你……”黑色帽檐下的脸满是愕然。
“灿烈，你的未婚妻还在德国等着你，如果让她知道你婚前来中国找人的话，估计不太好吧！”老师微笑着，额前的碎发堪堪挡住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心中所想。
面前的黑衣男人突然背挺得直直的，死死的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较自己而言，相对瘦弱的身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松弛下双肩，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水泥地：“我知道了，”他轻声说道，低哑的嗓音尽显落寞，“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不过，我的婚礼……”
“我会去的。”
“老师！”我惊讶的看向一旁也正低着头看我的边老师，食指轻轻挡在我的嘴前，示意我不要多说。
“只希望，你能好好对待人家姑娘。”
“会的。”朴灿烈轻轻点头，默默地转身离去。
待到朴灿烈高大的身影失去在视线中后，老师突然轻声说道：“惜文呐……以后，就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老师？”
“就算是巴赫，也只是为了生计写出了《平均律》，人生还如此漫长，我总得让自己活得轻松点。半个月后有一个比较大型的表演，你会过来的吧。”
“恩。”
半个月后，当我坐在看台上，看着穿着白色燕尾服的老师在众人注目下轻轻坐在琴凳上，清亮的琴声缓缓流淌着，在众人的屏息之中，略显苦涩的绵软声线突然响起：“八五三月二十一，爱森纳赫小镇里，赫瑟尔河畔边流淌的旋律……”
也许，于老师与他，这是最好的结局。

END

完结艾特@云霄守望

好精致啊……
原谅词穷，翻遍脑海中的词汇只想到这个词语。
真的，如果不看这篇文，说实在的，我连巴赫是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