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捂住自己的口鼻,可依然难以挡住空气中渗透的血腥气味。她甚至能听到静雄的血沿着伤口‘扑通’落到地上的声音。
她的心跳再一次加快,被迫加强的感知系统几乎让她迈不开步子。她只能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静下心来,她甚至能数清附近的心跳声。
“瓦罗娜,我知道你躲在那里,出来吧“
躲在对面巷子里的黑影动了动,终于还是现了身。
是方才那名戴着鸭舌帽的金发男子。她摘下帽子,露出一头如瀑的长发。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平和岛幽的恋人?”她眼神冰冷,稳稳的端着一把左轮手枪,“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不要紧张,我不是你的敌人,而且我知道静雄的事”琉璃为了证明自己的无害,只能将双手摊开上举。
然而瓦罗娜却丝毫没有放下警惕。
“你故意把静雄前辈引过来是什么目的?”
“你可以过来搜我的身,我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而且,我们之所以到这里来,只是因为静雄桑他担心你的安危。”
“我的安危?”
瓦罗娜慎重的向琉璃挪动着,虽然依旧面若冷色,可明显身周的氛围却柔和了不少。
“我的名字叫做圣边琉璃,你可以直接叫我琉璃。”
瓦罗娜一只手拿枪抵着她的太阳穴,一只手搜查着她的裤兜,确实一无所获。瓦罗娜这才稍微松懈下来一些。
“抱歉”她将有些虚弱的琉璃搀扶了起来。
折原临也的阴险狡诈曾经给过瓦罗娜惨痛的教训,所以难免会多留一个心眼。
“你是追着折原临也来的?”
“肯定”
“静雄桑说那晚在郊区里,你突然失去了踪影,所以我们就一直都在找你,你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否定,我中途跟丢了折原临也,所以一直在这一代徘徊。”
一放松下来,瓦罗娜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只喜欢用两字回答的怪癖。
‘砰砰砰————’
二楼突然传来了刺耳的枪声。
“静雄前辈在的地方,不好!”
瓦罗娜条件反射的掏出枪来,她再顾不得琉璃,疾步冲进了楼里。
“去死吧,怪物!”她这一生第一次跑得这样的快,以至于连呼吸都顾不上了。
赶到门口的瓦罗娜第一眼便看到了对准静雄的黑漆漆的枪口。她还没来的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先行一步冲凶犯扣动了扳机。
‘砰——————’
刺耳的声音凌空响起。
静雄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向后落去,跌在轮椅上。一朵艳丽的梅花在他的眉心绽开。
“啊..”
瓦罗娜由于过度紧张,手心不断的冒汗,一个抽搐,手枪滑落在地上。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琉璃却不太敢抬眼看向房间中心,她垂着眼,只能看到瓦罗娜的小腿不停的打颤。
瓦罗娜至少比她勇敢多了,面对心上人的危险,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
瓦罗娜确认到静雄无事,颤抖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全身的重力,她跌坐在地上。
“静……”她的嗓子哑了,好半天才挤出干涩难听的声音,“静雄前辈,你没事吧?”
静雄随着硝烟的味道,迟疑的转过头来,跌坐在门口的金发女子看起来是那么的面熟。
“瓦罗娜?”
静雄狼狈的捂着伤口,果然是她,他没有看错。
虽然和前几日比起来有些消瘦了,看起来却足够有精神,不像是受过折磨。
“…太好了,你没事”瓦罗娜渐渐安心下来,刚才还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她这才觉得眼角涩涩的。
“你去哪里了,从舞会上突然消失,我还以为你出事了”静雄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语气中含有淡淡责备的意思。
“我——”
嗡——————————
巨大的耳鸣声盖过了瓦罗娜的声音,他看着瓦罗娜的嘴一起一合,却丝毫分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你没事就好”静雄打断了瓦罗娜的解释,他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是你开的枪吗”
瓦罗娜点了点头,就像是等待彰奖的小女孩一样脸颊微红。
“还好赶上了。放心吧,静雄前辈,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瓦罗娜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可琉璃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静雄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瓦罗娜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期待是多么的无力可笑,琉璃也并没有戳破。
静雄的身边依旧燃烧着熊熊火焰,并没有因为始作俑者的倒下而熄灭。
他向那轮椅走去,四周散发着被火药灼烧的焦臭味。
他漆黑的眸子尚且睁着,毫无生气的回视着静雄。
他想起他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去死吧,怪物
而那狠戾的模样即便是现在依旧残留在他脸上。
他突然猛地踹了一脚那个轮椅,轮椅飞速的向后驶去,撞在墙上。穿着毛领大衣的人被从轮椅上弹了下来,自眉心两道深红的血渍蜿蜒而下。
“喂,起来啊,跳蚤,反正又是装死吧”
他不耐烦的骂道。
临也曾经干过类似的事情,在被静雄八百里开外用自动贩卖机砸中之后,装死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在静雄满怀不安的靠近他时,他却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用暗藏在袖子里的到狠狠的划伤了静雄的前襟。
临也的旁边传来细碎的‘咔嚓’一声,惊得静雄敏锐的躲开,可临也却依旧一动不动,原来只是一个小铁块从临也上衣的兜里掉落出来。
诺大的房间里,静雄只能听到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
他半怀疑似的拾起了那个铁块,磨砂的质感是那么的熟悉,他突然觉得有人扼紧了他的喉咙。
“这算什么啊….跳蚤…”
他有点想弯下腰来试探他的鼻息,可身体却先行一步,转身离开。连回头看他最后一眼都没能做到。
折原临也反常的完成了静雄的心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笑过。
静雄的脚磕在一块翘起的木板上,这让他狼狈的摔在地上,而那个小铁块也趁机的从他手中挣脱出来,钻进了地面的夹缝里,仿佛是宁死也不愿被他捕捉。
这让静雄莫名的感到烦躁,他想要将那缝隙扳开,可结果只让那铁块向更深的地方掉去。
可恶
他在内心咒骂着。
他又突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是钻进了那铁块里,从自己身体里脱离开来。挤在一个狭窄黑暗的缝里,却莫名的安心,就这样默默的从下往上注视着自己的身体。
仿佛那不是他本人,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观看别人的烦躁表情,就像是当年他失手打伤了便利店的姐姐时一样。
他似乎逃到了铁块的身体里,这样再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躲在一个铁块的身体里。
这样奇特的想法被指尖灼烧的感觉戳破了。他看见自己撬动烧红了的木板的指尖被烫出了水泡。
他终于再次得以感受空气进入鼻腔的感觉,却格外的呛人。
这样突然从空想中被拽回现实,让静雄越发的烦躁不安,他听到火苗灼烧的噼里啪啦的噪音。
而琉璃和他擦肩而过,走到他背后去,莫名的烦躁让静雄恨不得暴力的拆掉整座房子。
他一边说服着自己冷静,一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向屋外走去。
琉璃先是拿走了还停留在临也手边的枪,然后将食指和中指抵在了他颈部脉搏的地方。
一片死寂
诡异的,琉璃能感觉到自己面部扯动,一种难以启齿的舒心感在心中蔓延开来,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笑了。
而静雄对她的试探不闻不问,似乎压根不在乎临也的死活。
“你不问吗”
啊?问什么
这是静雄第一时间的反应,可看着瓦罗娜紧低着头,有些瑟缩的样子。让他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呛人的烟熏味让静雄觉得喉咙吃紧,他暴力的扯松了领口,终于能勉强吸入几口废气,“那跳蚤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掉,快走吧,在中他的阴招之前。”
他骂骂咧咧的将本不碍事的卷起来的门框,一脚碾平。
“这楼也撑不了多久,妈的,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来配合跳蚤这么恶心的一场戏。”平日里并不会使用的脏话不知为何此时一并跳出。
他轻轻拍了拍瓦罗娜的肩膀,她脸上的雾霾便立即少了一半,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跟上了静雄的步伐。
琉璃出于谨慎,最后又将指尖探向临也的鼻息,依然是如同死寂一般。她终于舒心的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来,刻意又或者是无意的在离开之前狠狠的碾了碾临也的手指。
她在此时大仇刚报的爽快时候,竟说不出一句感言。确认折原临也的死亡就和割掉化脓的肿瘤一样产生了无尽的快感。
她也快步追上了静雄,并企图帮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静雄。
可却被静雄漫不尽心的拂开了手,“你自己身体状况也不好吧,别管我了。”
静雄拖着一条受了重伤的腿,一颠一簸的下着楼,腿脚不便让他好几次差点被自己的另一只脚绊倒在地。这烦躁感却反而激得他越走越快,甚至毫不在乎自己的肩膀有没有奇怪的耸起。而他分明已经脱离了战斗,可拳头却依旧没有丝毫放松,让旁人有种他随时都会暴走的错觉。
终于,三人急步离开了废旧楼房。他们这一群残兵败将,只能互相依靠着站在空旷的街道里,旁观那撩人的火苗越蹿越高,最后吞噬了整个楼房。
静雄的脑袋越发晕沉,一半的原因大概是由于之前的发热并没有好转,而另一半则是因为被这吞噬一切的火龙加重了热度。
突然,他感到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手臂上。低头一看,是一把黑色的小巧手枪,模样再普通不过,甚至算得上是最普通手枪的模版。
“掉在他旁边的”琉璃补了一句。
“为什么要捡这种无聊的东西”静雄接过手枪,这起初并没有太能吸引他的注意。
只不过他木讷的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把手枪拿在手里,竟然出乎意料的‘轻’。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取出了弹夹,然而里面却连一发子弹都没有。
【下一发,会是你的心脏】
他想起了临也满脸恶意的发言。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仿佛有壁虎狠狠的咬住他的心脏,不愿松口,他整个人都糊涂了起来。
真相?谁的真相?什么的真相?
他纠结了那么久,结果最后还是一头雾水,然而他现在已经无从问起了。
这样的无用感让他对自己绝望,平日里的自我厌恶似乎也有了好的缘由。
他迫切的想要找到事情的真相,便突然,猛得向还在燃烧的大楼冲了过去,然而他还没能靠近,便被琉璃和瓦罗娜用尽全力的扣住了。
他的手被反扣在右侧蝴蝶骨的后面,像一个囚犯一样屈辱无力。
“放手!!!不想死的话就滚开!!!!”他怒吼着,恨不得要用上牙齿,把阻碍了去路的监管者们撕个粉碎。
而瓦罗娜从来没见过静雄这样嗜血的一面,仿佛他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有机会便会冲上来咬断她脖子似的。她被吓得整张脸惨白,没有半丝血色。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眼前事物的真假,可凭着一股天生的倔劲儿,她依旧紧紧制住静雄不肯松手。
琉璃相比之下则是冷静多了,她眸子里透出的冷漠与时俱增“你忘了他是怎么杀死幽的了吗”她毫不留余力的讽刺着静雄的表里不一。
多亏了这句话,静雄终于被判了死刑,他的挣扎也缓缓落下帷幕。即便瓦罗娜松开了手,他也再没有不顾一切的冲火海冲去。
“他只不过是得到了他应得的教训…而且你现在去救他也太迟了,他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特征了。”
琉璃半是愉悦半是嘲讽的重复着事实。
剩的静雄一个人睁大了眼睛,死死的注视着灰白的地面,眼珠一动不动,可以看到青紫色的毛细血管在他的皮肤下奔流,他沉默的样子可怕极了。
瓦罗娜实在是不愿见到这样的静雄,默默背过头去。
“咳咳咳咳咳咳!”
迟来的咳嗽终于一股脑涌上静雄的喉咙,他不自主的干呕,却咳出一滩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