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他一直都待在佐助放下的屏障里,几乎已经忘掉了外面的风原来这么暴烈,风沙割在脸上原来是这么疼,佐助所在的地方,原来是这个样子。
鸣人已经很久没有移动得这么快了,他逆着翻飞的碎石沙土,击碎一切挡在面前的东西,狂风在耳边呼啸,雷光在眼前闪动,他却像一个聋子,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整个世界里都是一片黑暗,只有远远的那一块地方,有个人站着,身上闪着微微的,白色的光。
“喂,鸣人,你想好了吗?”
九喇嘛的声音从左胸的方向传来,鸣人的心脏剧烈地揪痛了一下。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鸣人忽然想起来,连这条性命都不是属于他自己的,他的一个行动,决定的还有这位陪伴自己半生的伙伴的命运。
仿佛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感情,九尾嗤笑了一声,指甲砰地弹地面上,震得鸣人身子一晃。
“我还轮不到你来顾忌,你这幅死样子我也看够了,想做什么就去吧。”
鸣人的鼻子一酸,“我死了还好,可是如果我们被时空间卷进去,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哈,那不正好,我也可以去看看走丢的那三个老家伙,”九尾扬起僵硬的脖颈,他已经在一个又一个的封印中待了太久,整个身子仿佛都生了一层老茧,阻碍着他的行动。恍惚中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那时候,九个兄弟形态各异却始终生活在一起,那时候陪伴他们的还有一个叫做六道的人。后来那个人走了,自由的野兽们就一个个被关进了牢笼,永世不得翻身。
九尾闭上眼睛感受着鸣人呼吸的伏动,嘴角慢慢地咧开,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看起来恐怖却充斥着幸福与满足的意味。在黑暗中蛰伏了这么多年后,能遇上这么的一个人,陪他从小小的一团长成这么大,最后还能陪他搏一次生死,值了。
“谢谢。”
鸣人抽抽鼻子,然后睁大了眼睛,毫不犹豫地向上飞去。
佐助还在高处,和那股滔天的力量对峙。看得出,他并没有落于下风,但也绝对不是游刃有余,仿佛是有什么在撑着他的一口气,让他把残破的身子挺得笔直。
不知从何时开始,鸣人每次接近佐助都会迟疑那么一下,一般是在两个人相距个两三步的时候。他会脚下顿一顿,犹豫着是前进还是后退,犹豫着是要伸出手还是继续保持这安全的距离。仿佛在他眼里佐助就是一个美丽的泡影,随便乱碰的话,是会碎掉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毫不迟疑地冲进一层又一层混乱查克拉组成的屏障,想都不想地猛冲。
抱住他。
一定要抱住他。
鸣人想着。
他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然后终于在破开云层的那一刻,他伸出手,仿佛要抻断自己的骨骼似的,拼了命地,接近那团光。指尖传来柔软而冰冷的温度,鸣人的眼泪唰地涌出来,他转过身,背向着暴乱的空间乱流和漫天的飞沙,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他曾经想都不敢想,后来心心念念,再后来如同旧伤般触之既痛的人。
尾兽强大而暴虐的查克拉气势汹汹地将两人包裹在一起,鸣人用一己之力将乱流引起的自然界查克拉暴走镇压下来,无比强硬,无比强大。
可此时这强势查克拉的主人却颤巍巍地抱着一个人,他的头埋在对方的肩膀上,每一根手指,每一块肌肉都在微微地抖动,仿佛一个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找到家了的孩子。
佐助稍稍垂下眸子,看着这个不顾及大局,不顾全亲友,一意孤行,只身涉险的男人,忽然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暗红色刻印在他侧脸上摇曳,漆黑的头发翻飞,佐助睁着血红色的眼睛,妖异得不可方物。
“你这样,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佐助缓缓地仰起脖颈,哀叹一般地说着,调子冗长而又低沉,像是某种古老教派的咏唱。
“怎么没有意义!”鸣人唰的一下抬起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脏脸,看着佐助的眼睛,忽的笑了,“我来陪你啊,我决定好了,我再也不想着把你留下来了,这一次无论你做什么,到哪里,我都跟着你去。”
佐助身子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仿佛看到了天大的奇迹或者是笑话,总之是无法令他相信的东西。他僵硬地转过头,扭开视线,仿佛在逃避什么似的,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断断续续,仿佛一个第一次站到人前的孩子,忘记了如何开口。
“哈,你说什么呢,真是,真是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
“我当然知道!”鸣人喊道,他用力地吸了吸鼻涕,甩了下被风吹得乱飞的金发,笑容无比灿烂,语气无比兴奋,像是个贪玩的小孩无比期待地提议去游乐园一样,对这个他从十几年前就视若珍宝的人提议,他说,“佐助,我们一起死吧。”
佐助愣住了,他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仿佛失去了效用,变成了一截实心的木头。过了片刻,他仿佛缓过来了一般,试探着动了动四肢。他紧紧地抿着嘴,忽地扔掉了一直死死攥着的草雉剑,把掌心缓缓地贴在了鸣人的侧脸上。
“我这一辈子,始终都是求而不得,”
他的手慢慢使力,一点点地把对方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
“这一次,竟然是求仁得仁了。”
他的尾音很脆,挑的有些高,仿佛带着点自嘲和不敢相信,灵动地跳跃在半空中。
佐助的手很稳,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可这一次,鸣人却感觉对方的手在颤个不停,抖得如同筛糠。佐助很用力很用力地抿着嘴,但还是从嘴角溢出一声粗重的吸气声,然后又是一声。
骄傲的,冷酷的,从不示弱的宇智波佐助,在狂风中与一个男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
“好啊吊车尾,我们一起死吧。”
红色与紫黑的查克拉汇聚交融,在无数人的眼前旋转变换,瑰丽得仿佛一个奇迹。什么时间空间天地万象,在它面前皆作蝼蚁。然后在木叶忍村慌乱奔逃的村民面前,在手足无措的忍者面前,在静静立着的鹿丸面前,闪了闪,碎掉了。
令人目眩的强光吞噬万物,倏尔,天地呜咽,万物皆寂。
恍惚中看见多年前的一个堤岸,有个孩子坐在那边,还有个孩子站在后面。然后金发的小子顶着张太阳一般的笑脸,迈着短腿跑过去,细瘦的五指张开,向着另外一个孩子的背影,用力地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