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澜清这个皮猴子前两日在花园里头摔伤了脚，走路一瘸一拐的，哭唧唧的找我诉苦，说那太医署的医官下手太重，疼得他都要背气了。我原当他是自个儿不小心，可一问方才明了是那顾氏撞了她。 ）
（ 这心里头可就不高兴了，虽说澜清没撞出个好歹来，可到底是伤着了，小孩子筋骨嫩，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碰撞摩擦。可我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情跟她闹，谁让太子把她当块宝呢？澜清这孩子藏不住话，改天他父王来看他，他一不留神自然就说了，都不需要我多提醒。 ）
（ 从太子妃的寝殿问安后出门，不紧不慢的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行走，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难免要看入了神。 ）

-自打前几日在花园里头走走之后，一连好些天都未曾出门，这些日子，澄虞殿里头的花儿开得极好，却又是我打心底里喜欢的，我瞧着比别处的花儿强多了，一时也懒怠出门。早上依着规矩往殿下和太子妃处问安之后，原想着早早的回了澄虞殿去，昨儿一宿夜雨，早些出门时候瞧着墙角的几盆花儿似乎被雨淋着了，得好生呵护些时日才好，步履轻快，转过回廊，我记得这后花园似乎有一条小径，往澄虞殿近些，未有多少顾忌，踏在小径的石子上头，身后几名婢子相随
-打小径出来穿过花园，却瞧见有人俏生生立在花园里头看花，虽说我不常出澄虞殿的门儿，可她到底比我先进宫的，倒是认得。脚下的步子一滞，身后婢子随之停下，算起来我同她倒也没什么话儿说，瞧见她似乎看着花儿入了神，本想着换了条路走，却终究是迟疑了。若是被有心人瞧见，难免说什么目无尊卑，妄自尊大的话儿，我虽对这些名声无所谓，可顾氏书香门第的清雅却不能受谣言带累，娇唇微微抿紧，敛了眉目，依着规矩上前，作礼
：妾见过杜良娣，良娣长乐

（ 不紧不慢的回过头，正好迎上来者温软恭谦的眉眼，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方才还在心里头嘀咕着前些天她撞到了澜清，这会子她就送上门了。 ）
（ 眉眼里带着笑，语气温和，似是关切地询问。 ）
“ 我听说澜清前些天在园子里冲撞了昭训，那孩子素来毛手毛脚没个规矩，昭训还好吧？没被他撞伤吧？ ”
（ 到底是顾氏一族养出来的娇娇女，举手投足都是书香门第的做派，他们家的人不都是这副德行？顾太师在前朝屡次向父亲与兄长发难，端得不也是忠君爱国的架子。 ）

-她若是不说我倒是险些忘了，那日在花园里头无意碰撞到的，是她的儿子。虽说佶夫那样的自小淘气得很，没少惹出什么事端来，可我到底晓得，这伤在儿身疼在娘心的道理，虽然没什么大碍，却保不住她心里该是心疼的很。念及此，眼眸中情绪平淡依旧。只不过她那安稳的言语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这东宫里头倒是人人都学会温良恭俭让了，这番瞧着，倒似乎是我，格格不入了，复臻首，语调平淡
：我不打紧，倒是小殿下，吃了些苦头
-顾氏与杜氏，不论在前朝还是后宫，都似东风西风一般。我记得娘亲曾经告诉过我，这宫里头最信不得的就是笑面，多得是笑里藏刀，少得是推心置腹。眸子轻抬，正对上她的眼眸，自问没什么识人断事的本事，人心隔肚皮，哪里那么容易揣摩透彻，揣度着自个儿的言语，斟酌之后出口
：原本也都是无心的，小殿下如今可好些了？

“ 小孩子筋骨嫩，可能要养上些日子了。 ”
（ 轻描淡写的开口回答，眉眼里笑意不减半分。关心她是假，引出此事才是真，不过点到为止就好，不至于揪着不放。闹到太子那里，我又讨不到好处，到时候表面上是两败俱伤，背地里太子又要把他这位小青梅捧在手心里哄。 ）
“ 给他个教训也是好的，省得他天天往外头跑，不肯好好读书，我正愁没法子治他呢。 ”
（ 掩唇轻笑，似是说着最寻常不过的顽话一般。 ）

-这东宫里头那么多人，我没有那么多心思去一个一个的认得谁是谁，却唯独几个老人儿，一早就认得了。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我是听得分明的，左不过我也无意同杜氏一族有什么往来，她的话儿我听听也就算了，并不曾往心里放。淡淡一笑，接口道
：良娣对小殿下，也是严厉的很
-原本也没什么话儿同她说，如是一般，可不过闲话陪过罢了。她要如何管教孩子那是她自个儿的事儿，左不过我可不想牵扯到里头去，这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绳似的事儿，却同我有什么关系呢。晓得她这话里头是真情还是假意，就如同阿陶和佶夫，虽然自个儿好静不喜动，可两个孩子却着实是淘气了，虽说是淘气，可若是被旁人欺负了去，我可也是不答应的，含糊答道
：小殿下年纪还小，等到年岁到了，自然会明白良娣苦心的

“ 昭训倒是个明白人。 ”
（ 若有所指的赞了她一句，眼底里的神色意味深长，将眸光放在园子里盛开的花上。阳光透过树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自顾自的走到凉亭里坐下，看宫人一一摆上茶具糕点。 ）
“ 昭训忙吗？若是忙我这也不耽误你，若是不忙，也可来坐坐。 ”
（ 拎起茶壶，不紧不慢的倒茶，随后两指捻起一块糕点放到唇畔，小心翼翼的抿了半口，连看都不曾再多看她一眼。她顾氏算个什么东西，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摆谱，我是不是还得亲自倒上茶请她上坐？ ）

-一句明白人，从明白人的口中说出来是一重意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另一重意思。我本无心同她说那许多话，自问可并非八面玲珑的主儿，我晓得人心难测，自然这世上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人儿，我又怎么会寄望于人人都说我一个好字呢。抬眸时候，看她自顾自坐在凉亭里头，甚是悠闲模样。她这茶水，也不过如此，好茶或许是好茶，这东宫里的人有眼色的很，就算不为旁的，单单为着她的父亲，自然也不会怠慢了她去，可这茶水我却未必入得了眼，不过就是征战杀伐里头那命搏出来的一点儿富贵罢了，就像是沙石上头的堡垒，哪里懂什么是好
-这个时候，澄虞殿里也是清净，可若要我选是在这儿同她虚与委蛇下去还是回我的殿里换片刻安静，我倒是情愿选择后者。如今这位分她高过于我自是不假，我既然能答应便也守得住规矩，面上头的礼数自然不至于荒废了，只不过这往后的日子那么长，谁能料到后来是什么样子的
-转身过去，朝着凉亭方向，躬身歉然，泠泠一笑，开口
：倒也没什么特别打紧的事儿，只不过良娣既然有这闲情逸致在这儿喝茶，妾便也就不奉陪了。殿下昨儿新得了两盆外邦进贡的花卉，听说很是奇特，这会子也该送到澄虞殿了，妾得回去瞧瞧了

“ 噢？那可是好东西，稀罕物件儿，昭训快回去守着吧。 ”
（ 不咸不淡的添了一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扬起唇角。我当是个什么东西，也只有她——得了盆花跟得了多不得了的宝贝似的，恨不得全东宫都知道太子赏了她一盆花。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倒是表现得恰如其分，还不如我那个爬上了太子的床的小丫鬟。 ）
（ 别说外邦进贡的花花草草，外邦的茶叶点心，绫罗绸缎，我将军府什么没有。父亲北上打回来的战利品还少了两盆花不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略带嘲讽的摇了摇头，鼠目寸光当真是比什么都要人命。 ）

-守着不守着，那原也是我自个儿的事儿，同她有什么关系。她这句话里头含着多少心思我不晓得，也无意揣测这里头暗含的意思，左不过是各过各的日子，谁也碍不着谁不是。转身时候听她她这么一句话，唇边扬起一抹弧度，是嘲讽还是旁的，我说不清楚，却不曾让人看见便寂灭在唇齿间
-一步一步，缓缓往澄虞殿的地方走，这东宫里头我看得上眼的东西不多，她们争着抢着想要分到一丝一毫的东西，与我而言不过是囊中取物，要争要抢由着她们去便是了，如今这宫里头有了太子妃，自然也不是她良娣一人独大的时候了，再说就算这宫里头她独大又如何，外头少不得还是顾氏高了杜氏去不是
-不去管身后人看什么想什么，有些骄傲铭刻在骨子里头的自然有资本的，若是这般强硬装出来的骄傲，只怕是伪装罢了，至于伪装的什么，人人心里一杆秤，自然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