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脑筋处于混乱状态的我，相信了樱前白河。
并且就在这个深夜，由她带领，前往一个并不陌生的地方。
虽然之前脑子是一团乱，但在带有阵阵寒意的秋风下，我也变得有点清醒了。
至少能够正常思考。
不过我并不后悔跟她走到这一步，毕竟我是个被动的人。
即使被牵着鼻子走也不觉得不对劲的人。
这条路我认识，是前往那个小树林的路。
正是在那个小树林，我把呆呆***给了米苏小姐。
夜更深了，路旁边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它们是精灵还是只是普通的动物呢？
我盯着樱前的背影。看得出神。
“先说好，我带你去也有我自己的目的，你不用想诸如为什么我要带你来这种问题，也不用站在我的角度去想这想那，如果你把我想成是在利用你，那是再好不过了。”
从前面传来的声音。细小而清晰。
我没找到合适的说辞回应她。
只是跟着她不停地走。
如果能拉着她得手走的话，我们彼此都会感到有安全感一些吧。
我也只是想想而已。
快到小树林了，时不时能听到鸦叫。也许晚上才是某些生物的黄金时间吧，米苏小姐也是。
老实说，深夜的这片树林很是可怕，仿佛随时会钻出幽灵一样，阴森又凄冷。
所以。我一直盯着樱前，害怕她会消失。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我不自主的起了哆嗦。
樱前就不害怕吗？明明只是个女生。
从她的动作来看，轻车熟路，感觉她来过很多次了。
“虽然你不行，也许是个拖油瓶，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稍微帮到我。同时也能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不是吗？看清真相什么的……所以你大可把我和你的合作看成一次交易。”
她只是想表达她的意思。
我是否回应根本不重要。
她好像很想和我撇清关系，不管怎么样，她也是救过我的，而且这次行动的确并非对我有害。
帮我看清真相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比较好奇。
“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也许是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我现在十分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又走了不远，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流淌的小溪。
不知道是否是天色太黑，还是是我太疲倦，我看到的溪水带有些许暗红色。
虽然是这样，但溪水本身非常清澈。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流过来的。
这个树林虽然不大，但是地形却十分复杂。很少在这里看到精灵。偶尔几只鸟系精灵飞过。
在这里放松的人也很少。
“快到了……”
樱前指了指溪边。
这语气和平时的她不太一样，声音也略有起伏。不知道是否是月光的缘故，在她的眼里隐隐约约看到些许闪烁的光亮。
目光之所及，是一片松软的土地。

要说特别，的确很特别，和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
但要在这片树林找到这块特别的土地，也绝非易事。
这个设置，简直就像是专门……
“难不成？”我惊讶的问到，同时尽量压低我的声音。
“嗯。你所信任的人，就在这片土地下面。说是搞地下研究，真的很适合她呢。”她调侃道。
但我完全感觉不到放松。
地下研究、水下研究——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研究。
让别人知道的话就会很危险的研究。——非法研究。
“非法，是这样吗？”
我颤抖着吐出这么几个字。
“具体什么我也不清楚，毕竟我是做好觉悟才来的，现在想逃的话随便哦。”
她轻蔑地说道。
仿佛在嘲笑我是胆小鬼。
“但是，现在的话好像来不及了。”
“快蹲下!”
一瞬间。
她以极快的速度把我的头往地上摁，让我不得不保持和他一样的趴在地上的姿势。
一片烟尘席卷而来。
当我的视野再次恢复清晰的时候，我看到那片土地，变成了一个很标准的正方形洞穴。
同时还有一个人工梯。
我往下看，一只大汗淋漓的超音波幼虫飞了上来，它似乎很累了，趴在樱前的肩膀上。
樱前随手一拍，将它很自然的感到一边。
大颚蚁……已经进化了吗？
且不说这个，在超音波幼虫后面还跟着一堆黑压压的生物，发出吱吱吱的噪音。
“已经被发现了。”她平静的说。
“这么多的超音蝠飞出来的话，她不会不察觉的。”
超音蝠是被用作信号一样的存在吗。
“真是精明呢？就这样巧妙的利用了野生的精灵。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她皱了皱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拉着我顺着梯子爬进了洞穴。

小心翼翼地爬下人工梯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米苏小姐所在的地下。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地下并不算太幽暗，在笔直的走道两边都装有小灯泡。
虽然看起来相当古老破旧，有几盏甚至根本没亮，但还算是有一个不错的视野。
贴着墙的，是一条金属的排水管道，沿着管道看去，似乎在离人工梯的不远处，由水平方向变成了竖直方向。管道里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废弃的液体看来是排到外面去的啊。
“液体要怎么从下往上流呢？”我自言自语。
“就连排水也是靠能源推动的啊，能保持这样一个地下空间的运作，也需要耗费不少资金吧……那家伙难道很有钱？还是有后台协助？”
樱前把手放在下巴处，缓慢步行着但她的思想却总比我快一步。
一旁的超音波幼虫，虽然看起来很疲倦，但是还是左顾右盼，仿佛是她的眼睛，警惕的可能存在的危险。
但是似乎一路顺风顺水。
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路长到似乎没有尽头。
在我想象中，这样的地下世界应该有很多的分叉口，但一个也没遇到。
也没看到一个房间。
时不时飞来一两只超音蝠。
我因为无聊而感到放松。但樱前却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这就是我和她的不同吧。
又走了十几分钟，前面的樱前终于停了下来。
一路上未发一言的她开口了。
“终于……”
我看了看前方，在我们的前方，是一张半掩着的铁门。门里好像很静，有福尔马林的味道扩散开来，使我感到难受。
“早就做好了觉悟的……”
樱前自言自语。把手伸到门把上，准备拉开。
但我发现她似乎很犹豫，而且手和声音都开始颤抖。
“很危险吗？”我问。
“兴奋与害怕并存。”她简单的回答我。同时果断地拉开了铁门。
门后面的，是一个小房间，好像没有人在的样子。
但我立马否定了这个判断。
因为耳边传来了衰弱，但是十分均匀的呼吸声。
在眼前的景象，是一个担架，上面似乎躺着什么人的样子，而只有担架正上方有微弱的灯光。
此外在这个小房间的侧面，还有一个隔间。
“樱前……”
我正要询问她的时候。
直接她已经小跑到担架前面，跪在了担架旁。
我跟了过去。
“终于……终于又见到你了。”
那个在我眼里一直很强势自我的樱前白河，流下了泪水。
“熏……好久不见。”
“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
樱前啜泣着，仿佛我不在旁边。
而担架上躺着的，是一名看起来十八九岁的绿发少年…
身着病服，瘦骨嶙峋，全身插满输液管，双目紧闭。
“这是？……”
樱前似乎没有想要回答我的意思。
只是盯着那位少年。

是叫熏吗？这就是她的目的？
可是……
这位少年简直脆弱到不堪一击。
感觉一碰就会碎。
就是这种程度的脆弱。
时时刻刻濒临死亡。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到处走走，看是否能找到有关米苏小姐或者呆呆兽的线索。
因为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米苏小姐不在这里了……
当我踏入那个隔间的时候，地狱一般的场景，呈现在我的眼前。
在踏入这里的一瞬间，世界的氧气仿佛被抽光。
一张又一张“精美”的画面敲打着我的视网膜，刺激着我的神经。
脑袋嗡嗡作响。
这样的场景，我不想在看到第二次。可我本能的扫射了一遍又一遍。
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我还在地球上吗？
妙蛙种子的种子，大钳蟹的钳，吉利蛋的蛋，皮卡丘的电气囊，肯泰罗的角，快龙的翅膀，嘟嘟莉的一个头……被分装在一个又一个的瓶子里。这里全都是精灵。精灵什么的，应有尽有。
我用手捂住嘴巴。
这里像是精灵的宝库，只是没有一个精灵是完整的，也没有活着的精灵。
我不自觉的又往前走了几步。
如果说刚才看到的是地狱，那现在映入我视野的就是地狱中的地狱。充满谎言的地狱。
迷子小姐躺在一个支架上，没有发出声音。
一个支架上，躺着残缺不全的，支离破碎的迷子小姐的尸体。
我几近崩溃。所有的神经都缠到一起，所有的画面都变成扭曲。
泪水像瀑布一样的滑落。
“哈？这不是迷子小姐吗？真可笑……骗人的吧，你怎么会在这里？最近可好？”
我早就停止思考。
我的声音因为颤抖而癫狂。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迷子小姐。
“回答我啊？迷子小姐？难道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嘴巴半张着算什么意思？基本礼貌都不懂了？不是说要融入人类的吗？终于自甘堕落了？你那可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啊？有睁着就好好看着我啊!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是朋友就不要把肮脏的内脏露给我看啊!丑死了!!!”
我吐了。就吐在迷子小姐的身上。
并且疯狂的拍打着她的脸，撕扯着她的头发。
眼泪疯狂地充打我的眼眶，总觉得眼睛快要爆炸了。
”迷子小姐也是个骗子吧，只有垃圾精灵才会被分尸的吧，连逃跑不会简直笨死了，千万别说你跟我做过朋友啊!”
已经——不行了。
只有逃跑才是唯一要做的事情。
我大步奔出隔间。朝樱前愤怒的大吼“所以你把我带来就是为了看这些？那个快要死的人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啊？没有必要吧？你这算什么？恶作剧吗？我才没有相信过你啊，把我当傻瓜吗？我现在就逃跑给你看啊，好好学着点啊!”
说完我便撒腿就跑。
以流星的速度。以光的速度。

喜欢也好，讨厌也好，都不如逃避来得实际。
生命也好，死亡也好，等跑的掉再说。
精灵也好，人类也好，不懂得逃跑的都是骗子傻瓜。
米苏也好，呆呆兽也好，在逃跑勉强根本不值一提。
有路逃那是再好不过，没有路的话就从精神上奔腾。
逃跑是圣经，是奥义。
只有懂得逃跑才能被称为活着。
那群死尸根本不懂得胆小鬼的乐趣，不懂得逃跑的价值。
除了逃跑，我别无他想。
一边嚎哭，一边折返的我，终于和那个熟悉的身影相遇。
“咦，助君——你怎么找到这的？或者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毕，我的后背感到一阵灼烧的痛楚。
就算死了——也要逃跑啊。

17
讨厌不起来……
对于那样的人，讨厌不起来。
谈不上喜欢，但就是讨厌不起来。
虽然对久野米苏十分讨厌，但对于梶浦助这个人，就是无法讨厌。
从见到的第一面，从看到他被异化的呆呆兽折磨成那个样子的那一刻，从轻松地拯救了他的性命的时候，就注定讨厌不起来。
即使可笑，即使胆小，即使悲惨，明明如此讨厌，可就是做不到讨厌。
就像是碰到了内心最深处的疤痕——真实的痛楚。
可是我——似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呢。
是彻底对拼命守护着我的哥哥的生还绝望的时候？
是一直痛苦的熏从我身边消失的时候？
是认识到自己无法保护任何的时候？
还是意识到自己需要变强的时候？
我曾发誓永远憎恶，厌恶它们。
可说到底我的内心是怎样的？
一直在怀疑，可就是不愿意去揭开谜底。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感情，我也不想知道。
很累了，什么时候才能哭一场呢？虽然哭不出来。
“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什么的，才是为人知道吧？”
那个愚蠢的人这么说过。
“精灵，你是怎么看待的呢？”
那个愚蠢的人这么问过。
看来，那个人无论对于精灵，还是人类都抱有相当的期待。
当然，我也以自以为成熟的口吻反驳了他。
尽管我无力反驳。
假装成熟的说辞，假装帅气的言论，在那种傻瓜面前总是很有用。
没错，只有假装成熟这一点。
我必须要承认。哪怕死也要承认。
因为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有了不得不做的事，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使命，任务，理智。
亦或是感情，冲动，强迫？
那个人，夕雾熏，熏。
陪伴我成长，迫使我成长，摧残我成长。
在我的成长中留下伤痛。
脑海中只要一想到他，那一抹绿色，就会不自主的叫出“熏”的名字。
我青春的一部分。
以及我的伤疤之一。
每次我这么念他的名字的时候，舌尖，喉咙，眼睛全部感到苦涩酸胀。但就是有一股无可救药的亲近。
哪怕是苦涩蔓延了全身，麻木了神经，摧毁了成熟，否定了成长。
也不自主的想要去品尝。——如毒药一般。
再见到他时，一定要以更加帅气的姿态，这么想着的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
却还是一样。
神经都被***掉了。
即便他安静的睡着，脸色苍白，活着就好比死了一样。
对我的影响依旧是这么大。
就算瘦成这样，他还是他。
苍白的他，沉静的他，脆弱的他，坚毅的他，难以磨灭的他。
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不自主地，轻轻地。
“果然我还是不行。”
借用了那个人的台词。
没有在耍帅，承认了自己的弱小。

明明说好了的，为了将他拯救，必须要变成熟，独当一面。
可是——都是假的啊。
只有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才领悟了这个事实，以及否定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
我很弱。
而那个人突然疯狗似的从隔间里冲出来对我怒吼的一番话，更加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也让我第一次仰视了那个人。
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甚至对那个人——极其的赞同。
我就是这样的。果然——我只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弱小。
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仿佛就在那个人撒腿而跑的一瞬间。
像是奇迹一样地，像是神话一样地。
一只脆弱的几乎只剩骨头的手抹去了我残余的泪水。
相当熟悉的触感。
很坚硬，但很柔软。
很冰冷，却很温暖。
很不舒服，却很舒心。
“你背负的太多了，白河。没有必要连我的那一份也一起承受。”
仿佛很心痛的声音传来。
“弱小又如何，强大又如何，人类最终只是受情感控制而已……”
像是有所考虑的，补充了一句。
“精灵也是。”
微弱，沉静却又熟悉的声音。
毒药一样，***神经的声音。
渴望再听到的声音。
——如今
听到了。
心理防线已经没有了，大坝也已经被击溃了。
这一刻，我放声大哭。
像是解除压力的，像个小孩一样地——嚎啕大哭。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你醒了。
虽然被你说了很不爽，但你醒了就好。
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哥哥，不是为了谁，是为了我自己而哭泣。
即使很在意，却完全不顾形象的哭泣。停不下来的哭泣。
积攒了很久的——暴雨一般的哭泣。
“谢谢你来到这里。”
“如你所见，我和以前一样，健康地很呢……”
你有些害羞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