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来这艘船上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尽管这里有很多地方不尽人意，但总归还是有了一些生活保证。
每天的生活枯燥无味，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撒网、收网、撒网。这不是他的职责，他只是跟着做些杂工，至于捕鱼的活计，船长可信不过他。这也导致了他的工资少了很多。
船长的这艘船算是整个海港里比较大型的一艘了，但就算是这样，近来的收获也不是很乐观，所以船长最近的脾气很不好，为此也没少打他。
经济的不景气当然少不了政治界的三番两次巨大波动，现在这块地方是归到哪里，他也不得而知，总会问问身边的人那个长到他记不太清的国家名字。哦，对，叫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真的很难记。
日复一日的无止境劳作是消磨人的身与心的，更何况伊万还肯定他的船长有虐童倾向，尽管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十六岁了啊。
收成不好，伊万闲下来的时间就更多了，相比之下，他更愿意早起去看海上的日出，起码那算是免费的希望了。太阳天生就代表着这些。
今天伊万又收到了来自船长的一顿臭骂，当然还免不了要挨上几脚，他总是无缘故地冒出团火来。
每当这时，伊万总觉得他要是有个家该多好。关于父母的一切信息，除了他们姓布拉金斯基以外，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十多年，他一直与一个乞讨流浪的老头儿——他称之为爷爷的人生活在一起。直到爷爷出了意外去世，他一直都生活在这片土地的西部，也是一点点的流浪，才来到了千里以外的这片海港。他本没想来这里的，误打误撞地，也就安定下来了。这些年的生活，与他来讲，是泛着千斤黄莲般苦味的。
总之，这个梦是不可能实现了吧。讷。
船长的一拳一脚，他不是不记恨，而是种在心里。他要变得强大，等种子发芽。如果没有人可以帮他的话，就要自己一个人，变得很强大。
打扰过的伊万的人，伊万一个也不会留的。
他对自己说。
这个晚上，他依旧枕在他的小屋里，听着海水击打船壁的声音，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和货物一起住在甲板下层。
伊万已经习惯于这里的寒冷了，反而是白天甲板上的闷热让他感到浑身不舒服。
心绪太乱了啊，根本没法入睡呢。
被头压着的手臂松了松，悄悄动了一下，他打算今晚去甲板上看看苏/联今晚的月亮。月是黑夜的念想。
当他的胶鞋轻落甲板上的那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后的他会爱上这片海湾对着的月亮，一辈子也说不定阿。

“被人捷足先登了么……”他看见船头围栏的断口处坐着一人。正想去打招呼，可能是背影像是惊着了似的，双手一撑跳进海里。
至于跳海么？？！我不过就是想打个招呼而已嘛！伊万赶紧扶住栏杆向一英尺下的海面看去。不会真的自杀了吧？？！换他惊着了。
寻见水下的船壁旁浮动着刚才那人。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黄色皮肤的肩一直到乌黑的发都停留在水面上，小小的马尾辫衬在脑后，也衬着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还带着一些尴尬。水面被天空涂得有些发黑了，他不敢确信水下那若隐若现的是否真是一条鱼尾。
今天发生的事都好奇怪呢。啊算了算了，管他是什么，不是船长就对了。
“那个……请不要声张阿鲁。”水里的人先开口言道。扶着栏杆轻跃，那人又坐回了甲板上的那个位置，伊万这次是真的见到了一条货真价实的鱼尾，配合着月光乖巧地闪闪发亮。
“你是……？”伊万辨认清楚以后才想起来问。
“啊，我叫王耀……其余的，如你所见阿鲁。”
伊万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于是愉快地瞬间接受了这个新朋友。虽然他一直觉得美人鱼的故事听起来很扯，但他还是很喜欢（maybe?）眼前这个美男鱼，你问为什么？伊万喜欢美男鱼不需要理由。
美男鱼很热情，当他看到伊万并没有什么恶意时。他说自己来自中/国所属的一片海域，随着浪花慢慢向北移，也就到了这里。说起来，他也还算是一条双语鱼，汉语和俄语他都会说的。他解释说王耀是一个中国式的名字，他自己取的。
“耀在汉语里是闪亮亮的意思。”“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那就是‘yao’”王耀在努力地用俄语向伊万说明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伊万很认真的听着，总之美男鱼说的就应该是对的。他第一次感觉到可能有一个人（鱼？）愿意和他说话是一些美妙的事。
王耀说他在海里待了四千年了，总是一个人。“四千年？”伊万对于这个天文数字一点概念都没有，“不会很孤单吗？小耀没有其他的人鱼吗？”他或许忽略掉了自己独身的一生。
“啊……”王耀谈及这个话题时显然有些惆怅。“他们啊……从前也有过，后来也都耐不住这水了，到岸上去了。”
“怎么会到岸上去？”伊万盯着那粼粼鱼尾。
于是…王耀很客气地把鱼尾变成双腿好几次，变来变去地看得万尼亚脸都红了，因为小耀并不出人意料地，没有穿裤子。最后在他强烈要求下王耀终于变回了原来那条漂亮的鱼尾——尽管万尼亚承认小耀的腿很不错，修长、秀气。
“不要相信什么童话故事啦，没有的事，大海里哪来的什么丑老巫婆啊。”王耀在听完伊万讲的小美人鱼的故事不得已地阐明事实。
直到太阳的一束光从海的另一端照向发白的月亮，他们都一直坐在那甲板上。伊万的小耀一直在讲海里的故事。四千年的时间很长，王耀经历了太多。但他好像只挑那些有趣的讲，伊万并不认为这就代表他是快乐的，他知道小耀是自己一个人生活，那么就够受的了。不过报喜不报忧这点，还是和伊万很像的。有些心疼呢，想在他孤单时抱他一下。伊万的想法有些荒唐，但却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当自己独处时，他也时常渴望一个拥抱。

从船沿爬起，准备告别。
“明天要听你讲岸上的故事哦！”王耀回首。
趁小耀还没跳下去的当儿，伊万在他身后停下，鼓起勇气半跪在地上，从后面抱了一下。“好啊。”
旋即起身，伊万又道“快回去吧，别忘起来听！”留下背影。
“那么……再见吧。”
小耀的体温还残存在手臂上，大海的温度。
他是属于海洋的。
但他是伊万太阳般的温暖。
一夜未眠。伊万是充满希望的伊万。因为他在期待着夜的到来。夜变成了伊万的念想，连同月亮和大海一起。

今天船上的伙食很差，船长只给了他些快要糟掉的东西吃，肚子顺其自然的开始抗议。如果只是饿也就罢了，因为他早就习惯了，这次是连带着痛。
他还是撑到了夜晚，当船长的屋子熄灯了以后，又悄悄溜到甲板上。他在小耀过了一会儿才到，看见他不舒服的样子。听过原因后王耀思考了一小会儿。
“你能弄到打火石之类的东西吗？” 良久发问
“啊……也许我现在就能找到一块儿。不过你要那东西做什么……？”看起来海里不像是能生火的样子哦。
“给你烤鱼吃。”王耀一脸得意。这个技能还是他和海滩上的人偷学到的，“我的厨艺还不赖啦。”
伊万半信半疑的拿了打火石给他，对于明晚的夜宵有点小期待，他的肚子好像没那么痛了。
他开始讲他从前生活的地方，讲他的向日葵，。他很喜欢向日葵的。每天追着头顶那颗耀眼的太阳，也不怕晒伤，他和这里港口的人讲过，他们都笑他是说疯话，这里这么冷，哪来的花。
王耀是第一个没有说他是疯子的人。
“向日葵是什么样子的？”王耀只知道那是一种岸上的花。
“呃……像太阳。”伊万只能这样说。
“啊……那么一定很美呢。能看到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
“怎么了？”
“等我再长大些，伊万要在海边种上一大片向日葵。”
“为什么呢？”
“因为那样小耀就可以看到了呦。”
这是王耀第一次听见有人为了自己许下承诺。不论实现与否，他会记得这些话的。
一定记得。
朝向太阳的花朵是最美的花朵。
面向时间许诺的人是最勇敢的人。

后来每次见面，王耀都会拿来一条或两条用水草捆好的烤鱼，很明显是刚烤好的，鱼肉还冒着些热气。如他所说，王耀的厨艺也许是万尼亚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厨艺了。
这样持续了没多久，渔季就快结束了。船要回港口了。最后的三四天时间，船长在点数收获。
收获是很少的，万尼亚清楚。少归少，终究还是有。他不止一次的看到几个船员趁船长不注意时偷偷拿几条鱼出来吃。虽然怨恨船长，但他以为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他们偷鱼的时候也只好装看不见。
船长这几天终于发现了什么。“谁拿的鱼！”怒气比以往多了很多。
一个船员眼珠溜了一圈，指着伊万说：“船长，他！他拿的！”
“对，对，他身上还有烤鱼的味道！”另一个马上反应过来帮着辩解。
事实胜于雄辩，伊万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害栽自己，可他也不知怎么解释。他不愿把自己的事讲出来，就算讲出来也没人信的。船长问，他也不说。
这次船长是真的生气了，将近二十条鱼被拿走，那大概是伊万一个月的工钱。被棍棒打得青紫全身，最后的时候船长甚至用刻编码的电烙铁在他肩胛骨上结结实实地烙了下去。他永远都记得那有多疼。
再睁眼是在货舱里，船已经开始徐徐向回开了。四肢没了力气，疼得像被轮子碾过，尤其是肩胛骨的后面，没了知觉。现在大概是第二天中午，船长他们还在吃饭。
他花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爬起来，这期间他还感受到了肋骨断裂的痛，锁骨大概也快了。眼角肿起一大块，他努力眦开眼睑向放在船边的救生艇爬去。
自己大概撑不了多久了，嘴中洋溢着血甜得呛人的味道。他只知道他不想离开这片海，宁死都不想，他在等他的黑黑的月亮，属于他的，美男鱼，大概吧。
他连坐都坐不起来了，躺在破旧的小木船里，紧闭双目。他第一次觉得阳光这么耀眼，让人想要流泪的冲动。他又想起小耀衬着夜幕的脸。
大概……我会很喜欢小耀吧？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只有海风听他讲。
小舟任浪推着，飘向大海更深更远的地方。
终于……解放了。
伊万再也不会感受到那种痛苦的束缚了。
变得……更自由。
的确，伊万说过他会变强的。

王耀找到那艘木船时已是深夜了，他们总是约定在月亮升得高高的时节，伊万的手变得和他一样凉，看着伊万身上的伤他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伊万没能等到他来。
眼泪是咸的。
四千年的孤独也抵不过一时的绝望。
绝望就是断了念想的希望。
有个男孩曾说，要为他种一大片向日葵。
那天晚上王耀是一个人看着月亮，天上只剩下一个细弯钩，又要圆了。
他也喜欢月亮。
几十年云烟般略过，王耀的生活早就回归了平静，一如既往地停留在这片海，没再冒险上过哪艘渔船，心缺了一角。
这天海水涨潮，天气晴朗，有海风吹过，星幕无半点云彩，陪月一起袅娜着。王耀把鱼尾在水中浸得刚好，腰以上的部位露出水面，背向海滩，浅滩，风景刚好，随他消失，穿着脚步声，
“是露西亚家的人鱼先生吗？kroukroukrou~”
回眸是一双紫水晶般的眼睛，向日葵般闪耀。
END
花澈

谢谢喜欢这篇的小可爱们。。后记什么的。。再说吧(/ω＼)害羞

@面瘫毒舌的青蛙

哇哇哇好棒的文风！！话说超心疼伊万呐(╥╯^╰╥)船长太狠心了orz

炫一发同桌的画技(/ω＼)害羞@面瘫毒舌的青蛙

dd

不是【kolukolu】吗？？？

顶顶这篇好看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