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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推理】幸存者(法医秦明·第5季)作者 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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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明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5-1
ISBN:9787540475758
所属分类:图书>小说>侦探/悬疑/推理
【编辑推荐】
◆法医秦明,文字里的尸语者,现实中的真法医,新浪微博最会卖萌的法医,严肃活泼的段子手,50万粉丝热烈回应。
  ◆法医秦明系列小说,始于2012年,畅销百万册,常年占据悬疑小说榜首,是国内具有超级号召力的人气悬疑小说品牌。
  ◆更具挑战性的案例!更好看!更新鲜!更刺激!新婚前夜新娘血染婚纱,凶手遁入人海,线索稀缺,异地同时作案的连环杀手不断挑衅,唯一的幸存者命悬一线,是否能活到最后?
  ◆炙手可热的悬疑大IP,综合影响力急剧飙升。《十二公民》导演徐昂执导,新晋制服男神张若昀搭档帅气女神焦俊艳,豪华班底护航,法医秦明系列网剧现已火爆开启。
【内容推荐】
身临其境的破案现场,置身专业法医的第一视角。与法医秦明一同剖开真相,揭穿人性的真实与谎言。
  法医勘察小组中的大宝终于要结婚了。新婚前夜,大宝的未婚妻却血染婚纱,倒在衣柜之中。诡异的是,几乎在同一天,附近的另一座城市里,也发生了同样的新娘被杀事件。现场线索稀缺,凶手遁入人海,法医秦明和他的团队一边照看着病危的宝嫂,一边死命寻找任何蛛丝马迹……两个几乎同时作案的连环杀手,到底是什么来历?唯一的幸存者宝嫂,是否能活到最后?


1楼2017-05-17 19:13回复
    【作者简介】
    秦明
    主检法医师,绰号“老秦”。
    入行较早,经验颇丰。阅尸无数,明察秋毫。
    一双鬼手,只为沉冤得雪;满怀佛心,唯愿人间太平。
    已出版作品:《尸语者》《无声的证词》《第十一根手指》《清道夫》
    ==========================
    谨以本书献给热爱法医的你

      “万劫不复有鬼手,太平人间存佛心。抽丝剥笋解尸语,明察秋毫洗冤情。"
      这是我第五次写下开篇辞。弹指一挥间,从落笔《尸语者》时算起,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充实、最满足的三年。
      作为一个在职的公安法医,这三年里,我被问到最多的问题,就是如何协调写作和工作。
      领导们问:“你这样一年写几十万字,不会影响工作吗?”
      读者们问:“你平时工作那么忙,还能保证更新,不让我们书荒吗?”
      对于此类问题,我一直保持缄默。
      今天,我觉得可以在这里一起作答:和大家的担心恰好相反,写作大大促进了我的工作,而充实的工作又成为我写作的灵感之源。这三年,是我参加工作后出勘现场最多的三年。
      因为平时没有任何时间,所以我的写作都被挤压到了周末。一个周末写两三万字成为我给自己设定的目标。可是,就算是周末,也总是遇到加班。我的创作时间不断被延长。从《尸语者》三个月完稿,到《无声的证词》五个月完稿,再到《第十一根手指》《清道夫》八个月完稿,这几年来的工作强度可见一斑。
      作为严谨的摩羯座,作为在职的法医,我绝对不容许我的小说里有专业方面的bug(漏洞)。因此,每涉及一个知识点,我都会认真翻看教材、文献,保证专业问题准确无误。温故而知新,毫不谦虚地说,通过写书,我的专业水准也得到了不断地提高。
      从我最近参与的几起疑难命案的侦破工作来看,正好印证了上述观点。
      虽然加班让人疲惫,但马不停蹄地出差办案,也让我接触到了更多的疑难命案,也为“法医秦明”系列提供了更多的素材,让整个系列得以顺利续航。
      这似乎呈现出一番良性循环的态势,令我很是欣慰。
      说到这里,我必须衷心地对我的家人说一声“谢谢”。
      如果没有他们的无私奉献,我不可能抽出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更不可能有“法医秦明”系列的经久不衰。
      当然,更需要感谢的还是我的读者。当我写下这篇序官的时候,“法医秦明”系列的第四季《清道夫》刚刚开始在网上连载,再过一个多月,就该上市了。每当新书上市的时候,身为作者,难免会有一些小忐忑。但这些年来,和芹菜们(我的读者们的爱称)在一起,我越来越相信,我的努力,一定可以换来你们的支持和认可。
      正因为有你们源源不断的支持和认可,才会有“法医秦明¨系列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感谢完家人和读者后,我还要在这里特别感谢一下我的编辑包包。几天前,我和她一起设计完成了这本书的主线。为了这个难以设定的主线,我停笔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正是包包的一个灵感激发,让我今天重新打开电脑,继续奋战。包包是一个无微不至的萌妹子,也是“法医秦明”系列创作的强大后盾(包包,我真的不是在说你的体重……),如果没有这么好的一个编辑,我觉得这套系列小说绝对不会有今天这么辉煌的成绩。
      这本书是接着第四季《清道夫》的结尾写的,故事从大宝结婚时发生的一场意外开始。如果你是这个系列的新读者,看到这里也不用担心,“法医秦明”系列的任何一本书,都可以成为你探索法医世界的阅读之旅的开始。没有读过系列前作,也不会影响你阅读这本书的故事。
      和以前一样,我照例声明:
      “法医秦明”系列,依旧会保持本色:一、以个案为基础,加入穿插全书的主线;二、以真实案例为蓝本,以普及知识为目的,不矫情、不造作、不玄乎;三、绝不违背科学的精神。
      本书中每起案件的具体情节均系虚构,人名、地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切勿对号入座,否则后果自负。所谓的真实,是书中法医的专业知识和认真态度,是书中法医一个个巧妙推理的细节,是书中法医的睿智和明鉴。
      如果用“随心所欲”“信手拈来”“文思泉涌”和“苦心经营”分别来形容该系列的第一季至第四季的话,那么我想用“呕心沥血”来形容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为了弥补文笔的不足,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在这本书里,我收录了更加丰富的死因案例,收集了更加离奇曲折的真实故事,在写作手法上,也寻求突破。希望我的进步,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写完这本书,我就要开始创怍“法医秦明”系列的第六季了。
      在第六季里,我想尝试一些新的变化。全书将由一个复杂的长篇故事构成,就像是看惯了单元剧的更新后,终于迎来了全套系列小说的“剧场版”,是不是有点儿期待呢?
      人生是流动的旅程。无论是写书的我,还是看书的你们。变化和成长,每一天都在发生。比如微信小站(微信公众号:法医秦明)里原本只有我的小说的更新连载,现在已经扩展成更为丰富有趣的悬疑频道,在这里也特别感谢所有编辑团的小伙伴。
      在微信和微博上,我也总会收到你们发来的近况:初中生要上高中了;高中生要上大学了;大学生要工作了;连最初拿这套书做胎教的准妈妈,孩子也都会跑了。但不管怎样,你们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老秦,对吧?
      


    2楼2017-05-17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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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隐约雷鸣,阴霾天气,
        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万叶集》
      法医科同事兼好兄弟大宝的婚礼,定在我儿子满月的三天前。
        婚礼前一天,我们和大宝聊了很久。或许是喝了些酒,或许是认识太久,彼此感慨人生,说了些没头没脑的傻话。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我被大宝叫醒的时候,天际才刚刚发白,大宝似乎一晚上没睡好,顶着黑眼圈。
        我抓了抓生疼的头皮,摇摇晃晃去洗手间洗漱。余光瞥见大宝正衣冠整齐地坐在沙发上发呆,眼神有些闪烁。
        一时间,我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婚礼前夕,那种兴奋激动,那种意气风发,和现在的大宝截然不同。大宝的脸上,仿佛写着“忐忑不安”四个大字。
        “看来,每个人在结婚前的心情都是不一样的。”我自言自语道。
        车队很长,来的大部分都是警队里的老朋友。痕迹检验员林涛、驾驶员韩亮都穿得特别精神。韩亮还算淡定,而林涛简直跟自己要结婚了一样兴奋。当然,林涛的兴奋也可能是因为小羽毛,这个去年刚加入我们勘查小组的小姑娘陈诗羽,现在已经是我们当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了。或者说,她简直就是我们的生力军。她一改平时精悍利落的打扮,罕见地穿上一条长纱裙,我都差点儿没认出她来。
        “大宝,恭喜你!”小羽毛笑嘻嘻地迎上前,“这是我爸和我的份子钱!¨
        “哪有这时候就给红包的,快,咱们先迎亲去!”韩亮拍拍小羽毛脑袋,“师父应该亲自来包红包,这样大宝还得敬茶。”
        林涛赶紧护着小羽毛,用肩膀顶开韩亮,张罗起来:“走!咱们给大宝娶媳妇去!”
        一路意外地畅通。这天真是好日子,云淡风轻,街上也遇到了好几队婚车。
        我们一伙人兴高采烈,每个人都把能想到的祝福,在路上就先唠叨了几百遍。大宝受到我们的感染,一扫之前的忐忑心情,话也多了起来。
        很快,我们抵达了宝嫂用作闺房的酒店,喜气洋洋地挤着电梯上了楼。
        我们正忙着把红包掏出口袋,却看到新娘的房间门口堵着一群人。
        “怎么了,妈?”大宝第一个反应过来,迎上前去,喜气洋洋的神色还僵在脸上。
        “不知道我家梦涵出什么事儿了。"宝嫂的母亲哭喊着说,“早上起来就敲不开她的门,找服务员来打开房门,没想到门里面用防盗链锁着,门缝里也看不到人啊。”
        “会不会宝嫂还在和你赌气啊?”林涛转头问大宝,“你都没有告诉我,上次是怎么哄好宝嫂的?还是她一直在生气,这会儿真不开门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陈诗羽撩起裙摆,上前一脚踹开了宝嫂的房门。门外的一干人等全部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
        “宝嫂走了?”林涛问。
        “走了怎么会从里面挂上防盗链?”我说。
        “那怎么回事?”陈诗羽问。
        突然,被人群挤在门口的大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摔跌的巨大响声让我们都吃了一惊,全部扭头看去。
        大宝靠在玄关处的墙壁上,痴痴地望着对面的柜子。
        柜子的门缝里,露出一角婚纱,殷红的血迹在白色的婚纱上格外醒目……
        


      3楼2017-05-17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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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案 血色婚礼
          婚姻,若非天堂,即是地狱。
          ——德国谚语
          1
          “放他娘的狗屁!”林涛把一卷《龙番早报》狠狠地摔在办公桌上,吼道,“这些记者越来越不像话了!听风就是雨!”
          “怎么了这是?”我顺手拿起早报,翻了起来。
          “在瞎议论宝嫂的事情。”林涛愤愤地喝了口茶。
          一则很吸引人眼球的标题。我皱了皱眉,读了下去。
          “看来是你冤枉人了。”我苦笑了一下,把报纸扔还给林涛,说,“这则新闻不是在说宝嫂的事情。是邻省发生了一起新娘被害的案件。”
          “什么?”林涛拿过报纸.瞪大了眼睛,“三天前,9月7日,新婚前夕,有这么巧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说,“就是巧合。同一天夜里,在几百公里外的乐源县,也发生了同样性质的案件。宝嫂的事情,一直封锁着消息,不应该传出去的。”
          “记者那是无孔不入啊!”林涛说,“我还以为记者听风就是雨,凭着自己的臆测瞎写一通呢。”
          “你们别说了,大宝现在整天以泪洗面的,太让人心疼了。”陈诗羽插话道。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还有希望,他不能就此消沉啊。”我摇了摇头,说,“唉!多阳光的一个人,要遭此横祸。”
          两天前,9月8日。
          那让人触目惊心的早晨,那让人心有余悸的早晨,那让人肝肠寸断的早晨。
          因为大宝婚礼的变故,我儿子的满月酒都取消了,全队上下沉浸在悲愤当中。
          当时,陈诗羽的动作最快,一把拉开了宾馆的衣柜门,只见穿着一身雪白婚纱的宝嫂砰的一声从柜子里跌落在地毯上。
          “你怎么了?怎么了?”大宝疯了似的扑上去抱起宝嫂。
          宝嫂面色煞白,双目紧闭。
          大宝的双手因为捧着宝嫂的头部而沾染了鲜血。
          “怎么了?怎么了?”大宝颤抖着摇晃着宝嫂的身体。
          “还有生命体征,快,打120!”我摸了摸宝嫂的颈动脉,叫道。
          在嘈杂的叫喊声中,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抱着宝嫂冲下楼梯的时候,我隐约听见林祷在背后冷静地说了句:“你们两个留下,保护现场。”
          清晨,医院的急救大厅里,聚集着大宝和宝嫂的亲戚朋友,一片哭喊声在大厅里回响。宝嫂已经被紧急推入了急救室。带有血迹的婚纱在急救车上已被脱下,此时丢在急救室的门口,显得分外扎眼。几名派出所民警正在对众人进行调查访问。
          “你让医生取证了吗?”小羽毛急得双眼发红,问我。
          “说了,急诊科的主住经常和我们合作,本身就很有经验。”我故作镇定。
          “刚才我在车上看了,出血不是很多啊,会很严重吗?”林涛问。
          “出血多不多,只能反映她的头皮裂口大不大、破裂的血管多不多。”我说,“颅脑损伤的危险不在于头皮,而是颅内。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我刚才在车上,看宝嫂的双侧瞳孔已经不一样大了,说明颅内的损伤情况远比头皮上的破口要严重得多。”
          “瞳孔?”陈诗羽急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看就要滴下眼泪来,“医生看瞳孔不是诊断有没有死亡吗?你不是说宝嫂还有生命体征吗?”
          “别急。”我说,“看瞳孔是看对光反射。没人说医生看瞳孔就仅仅是诊断是否死亡,颅脑损伤也要看的。”
          陈诗羽抬眼看了看远处正靠在急救室门口发呆的大宝,说:“我们要不要去安慰安慰大宝?”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说,“等到CT结果出来,咱们再根据情况来安慰他。”
          话音未落,远处走廊里一道白影向我们跑来。
          “是急诊科的赵主任。”我说完,向他迎了过去,“赵主任,家属情绪还比较激动,我们到边上说。”
          赵主任点点头,和我一起走进了旁边的电梯间。
          “怎么样?”我急着问,“有没有生命危险?”
          “颅内出血虽然不多,但是脑挫伤是明确存在的。而且,因为脑损伤时间太长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情况不容乐观。”赵主任指着CT片说.“入院的时候,GCS评分(GCS评分,全称为格拉斯哥昏迷评分法,是医学上评估病人昏迷程度的一种方法,分数越高,意识状态越好。)只有4分,各种生理、病理反射均提示伤者的大脑皮层功能损害严重。”
          “下一步怎么办?”我问。
          “伤者已经走急诊通道进手术室了。”赵主任说,“脑外科的谭主任亲自操刀。”
          “生命能挽救吗?”我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我觉得以谭主任的能力和水平,保命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赵主任压低声音说,“那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看来,我们只有静待、祈福了。”我叹了口气,说,“损伤情况呢?按我说的拍照了吗?”
          “刚才在急救室,我们剃去了伤者的头发。”赵主任说,“头皮上有四处小的挫裂伤。”
          “确实是挫裂伤吗?”我说。
          “和你们法医打交道这么多年了,这还能不知道?”赵主任说,“创腔内有组织间桥,肯定是个钝器伤。而且创腔内非常干净,也没有截断的毛发,可以确定工具挺干净的,而且没有明显突起的锐利棱边。”
          “嗯,没有能够把毛发截断的棱边。”我皱起眉头,说,“创口也不大?”赵主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刚才让护士拍了照片。”
          我拿过手机看了看,说:“创口不大啊,就几厘米,甚至还有锥孔状的创口,而且也不是明显有弧面的。这究竟是什么工具?”
          “金属工具。”赵主任一边说,一边扬起手中的CT片,迎着电梯间外面的灯光说道,“你看,创口位置下面,颅骨粉碎性骨折,硬脑膜破裂,脑组织已经和外界相通了,是个比较严重的开放性颅脑损伤。”
          “这么小的接触面,却有这么大的力度。”我盯着CT片说,“说明挺重的。而且周围的棱边都比较圆滑,应该是一种制式的金属工具。
          “不像常见的羊角锤、斧子、奶头锤。”赵主任说,“总之,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你们居然还在这里说什么致伤工具?”小羽毛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身后,满面泪痕,一脸愤怒,“宝嫂还不知道怎么样,你们还有闲心思说这个?”
          我尴尬地对赵主任说:“回头把照片传我QQ邮箱。”
          说完,我拍了拍小羽毛的肩膀,说:“大量的案例说明,案件受害人如果当场存活,很多痕迹、物证就会因为抢救活动而丢失。这也是重伤案件的破案率远不如杀人案件的破案率高的原因。宝嫂遇上这事儿我也很悲愤,希望可以抓住凶手,所以要求医生在不影响治疗的情况下,获取更多的物证。你想想,如果不是在手术前拍了照,等手术完、愈合好,再想根据疤痕来推断致伤工具就是不可能的了。”
          可能是“愈合”二字,让小羽毛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盯着我说:“那你的意思是,宝嫂没事儿?”
          “嗯,会没事的,放心。”我给了小羽毛一个安慰的眼神。
         


        4楼2017-05-17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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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老秦。”赵主任插话道,“按你交代的,我找了妇科的主任来检查了,伤者处女膜完整,确定没有遭受性侵害的迹象。”
            “你!”小羽毛突然目露凶光,用食指指着我。
            “你什么你?”我说,“一样的道理,我总得知道凶手为什么要伤害宝嫂吧。”
            从未感觉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
            一天一夜的焦急等待之后,谭主任终于走出手术室。经过几个小时的手术,他的神色看起来又疲惫又沮丧。我们围上前去,听他宣布了宝嫂已被确定为PVS的结果。
            “什么意思?什么叫PVS?”看到大宝慢慢地瘫软在地上,小羽毛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晃着我的肩膀问。
            “持续性植物状态。”我喃喃自语,“就是植物人。”
            “植物人?”小羽毛叫道,“你不是说宝嫂没事儿吗?你不是说她没事儿了吗?”
            “我已经尽力了。”谭主任合起病历,说,“脑挫伤的程度很严重,我们都竭尽所能了。”
            “有苏醒的可能吗?”我把小羽毛搀扶着坐下,对谭主任说,“以您的经验。”
            “有的。”谭主任说,“所有的PVS都有恢复的可能,不过,你知道的,这概率不大。”
            一天前,9月9日。
            在得到宝嫂成为植物人的坏消息后,勘查组的各位默默安慰了大宝,纷纷回到办公室拿出勘查箱,赶赴宝嫂新房所在地——龙林省龙番城市国际大酒店708号房间,也就是“9·7”伤害案的发生地点。
            龙番市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已从酒店及其周边调取了所有监控录像。毕竟对于在酒店这一监控设备密集的地方发生的案件,首选还是这种“短、平、快”的破案模式。
            为了救人,现场大门几乎已无所谓的“痕迹”可言,林涛用指纹刷刷出来无数枚新鲜指纹,这使得这个可能的出入口毫无证据效力。
            宾馆的房间是铺着地毯的。对刑事技术民警来说,地毯是一种最不好的载体,很难把犯罪的痕迹保留下来。纵使林涛趴在地上半个多小时,也未能发现一枚有价值的鞋印。眼看着,这一轮的现场勘查就要无功而返了。
            “有一个细节你们还记得吧?”我盯着挂在门框边沿的一串金属锁链。
            小羽毛走过来,端起相机拍了一张照片,说:“是的,我们进门的时候,这个东西是挂上的。本来门链应该挂在门上,锁闭的时候才扣在门沿的锁扣里。我这一踹,门链和门上的连接点被我踹坏了,所以门链干脆就挂在了门框这边。”
            “现在有两个问题要考虑。”我说,“第一,是谁锁闭了这个门链?门链上是否可以处理出指纹?”
            “是凶手锁闭了门链。”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门口站着一个人,全副“武装”,从口罩上沿露出的那一双喷火的眼睛,我们知道,大宝来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小羽毛叫道,“你让宝嫂一个人在医院?”
            大宝摇摇头,说:“我的父母和梦涵的父母都来了,他们会轮班值守。四位老人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把凶手绳之以法!”
            “受害人是你的妻子。”我说,“我觉得你应该申请回避。毕竟,你的情绪会影响办案。”
            “我刚才已经和师父汇报了。”大宝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发出的声音似乎有些变形,“师父说,我可以辅助你们办案,因为我掌握的信息更多。”
            “让他加入吧!”林涛从地毯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大宝的肩膀,“为什么是凶手锁闭了门链?”
            大宝没有吱声,双眼仿佛噙满了泪水:“别问了,我确定是凶手锁闭了门链。”
            林涛盯着大宝,坚定地点点头,说:“我现在会把门链整体提取,带回去进一步处理,一定要找出可以印证凶手的指纹!”
            “你刚才说,有两个问题可以考虑,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大宝转头问我。
            我说:“既然门链被锁闭,那么凶手的出口肯定不会在大门。”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入口会是在大门?”林涛说,“敲门入室?宝嫂的熟人?”
            我摇摇头,说:“这个我也不确定,需要视频组来判断,反正宾馆房门都在视频的监控范围内。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他的出口在哪里,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林涛会意,拿起多波段光源开始检查宾馆的窗户。
            这个狭小的房间,只有大门和窗户是与外界相通的。
            “虽然房间很高,七楼,但是窗户的旁边就是一个下水管.而且每一层的窗户都是飘窗,窗户的上沿都可以搭脚。”我戴着手套,伏身在窗沿,对外看着,说,“这样的房屋设计很不合理。犯罪分子只要胆儿肥,有一定的攀爬能力,就可以轻易地通过这个自然的‘云梯’上下。”
            “我出去看看。”林涛此时已经把保险绳的一端系在了自己的腰间,把另一端递给我。
            我也麻利地把保险绳另一端系在腰间,双手抓紧了绳子。
            林涛随即翻窗出屋,沿着飘窗的上沿往下攀爬,还时不时用双腿顶住墙壁,腾出双手拿起相机对下水管和飘窗上沿进行拍照。
            直到保险绳全部放完,林涛大约已经下到第三层,才开始往上攀爬。虽然很费劲,但也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重新回到了房间。
            “如果是经常攀爬的人,我估计十分钟就能上来。”林涛喘着粗气。
            “有痕迹吗?”我问。
            “很多。”林涛说,“发现了不少血迹。这应该是凶手行凶后,手上沾血,离开的时候留下的。”
            “那存在有意义的痕迹物证吗?”我问。
            林涛噘了噘嘴,摇头说:“不好说,毕竟外面的墙体很粗糙,我拍了照,回去慢慢看。”
            “现在已经中午了。”我抬腕看了看表,说,“林涛下午就留在实验室,尽量处理出和犯罪有关的痕迹物证。大宝回去照顾宝嫂。韩亮开车带我和小羽毛去上海。”
            “去上海?”大宝问。
            “嗯。”我点点头,说,“师父的一个同窗现在是国内顶尖的神经外科专家,师父帮我们联系好了。我下午带着宝嫂的病案去上海给他看,寻求最好的治疗方案。毕竟现在宝嫂的身体情况,不适合转院。”
            大宝感激地点点头。
            我说:“晚上8点是专案会的时间,我们务必赶在这个时间回来。”


          5楼2017-05-17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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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半天前,9月9日晚上8点,“9·7”专案组会议室。
              “谁先说?侦查组?”龙番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周浩亲自挂帅“9·7”专案。
              “我们对受害人赵梦涵的所有社会关系进行了调查。”主办侦查员说,“发现她的社会交际面非常狭窄,除了她在省公安厅工作的未婚夫李大宝,其他所有社会矛盾点均已排除,不存在因仇、因情谋杀的可能。”
              “你这话什么意思?”小羽毛叫道,“李大宝怎么就不能排除嫌疑了?”
              “没什么意思。”侦查员说,“我们找了李大宝一天也没找到他。”
              “他可以排除嫌疑。”我说,“案发当天,李大宝和我在一起。你今天没找到他,是因为他参与了我们的现场勘查。”
              “这不合规矩啊。”侦查员说,“他是受害人直系亲属。”
              “还没有结婚,不能算直系亲属。”林涛说,“陈总安排的,他辅助我们办案。
              周局长看着我们点点头,说:“排除了谋人,那有没有其他可能的作案动机?”
              我摇摇头,说:“现场勘查找到了宝嫂,哦,也就是赵梦涵的随身手提包,里面几千块钱和信用卡都在,基本可以排除侵财。我们也找了医生对赵梦涵进行体检,也可以排除谋性。”
              “都排除了,难不成是激情杀人?”主办侦查员问。
              视频侦查组组长李萌说:“也不是。我们今天组织了五十名民警对酒店及其周边的所有监控进行了调阅,大家请看大屏幕。”
              屏幕中出现了一个幽深的楼道,右上角写着:龙番城市国际大酒店七层。
              “根据我们的观察,赵梦涵及其亲属是在9月7日下午2点37分开房入住的。”李萌说,“当时他们一共开了四间房,赵梦涵住708,这也算是闺房。710是赵梦涵的父母住的,另外两间在八层,是赵梦涵的两个伴娘和亲戚住的。”
              大屏幕呈现一个快进的模式,楼道里的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感觉。
              李萌接着说:“整个下午都是基本正常的状态,但在下午5点30分的时候,赵梦涵去隔壁喊父母吃饭,哦,喊吃饭这个细节是赵梦涵父母提供给我们的。可能是赵梦涵父母正在准备,赵梦涵没有关闭自己的房门,在隔壁房间待了一会儿。”
              大屏幕切换成正常播放的模式。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为下午5点41分时,一个灰衣男子从电梯间走了出来,径直走进了正对电梯间的708号房,即赵梦涵所住的房间。
              “这,应该就是凶手。”李萌说。
              我皱起眉头:“这个画面太模糊了,能不能图像处理?”
              李萌说:“我们安排了图像处理,只能看清嫌疑人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其他一无所知。”
              “身高体态呢?”林涛问。
              “我们安排了几个同事到酒店的摄像头下面进行了模拟比对。”李萌打开一组照片,是视频的截图。截图中有几名不同身高的警察站在电梯间门口,这些图片的右边都有一张嫌疑人走出电梯间的照片。李萌接着说:“经过对比,只有一名身高175厘米的较瘦同事和嫌疑人的体态最为相似,所以,我们分析嫌疑人应该是一个175厘米左右身高、体态较瘦的人,应该是男人吧。”
              “嫌疑人居然不是攀窗进入。”我说。
              林涛点点头,说:“我也认为凶手是走大门进入的。因为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房间的冷气是开着的,按照正常情况,宝嫂应该是关闭窗户的。这个窗户是防坠楼的窗户,只要关闭就自动锁死。凶手是无法从锁死的窗户进来的。”
              “那凶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恰巧入室?”我问。
              李萌说:“据我们对酒店监控视频的观察,凶手上午就进入了酒店内部,在各楼层游荡。宝嫂在这里开房后不到半小时,凶手就乘坐电梯到了七层,并且在电梯间一直没有出来。”
              “电梯间有两把椅子,是给客人等电梯的时候坐的。”林涛说。
              李萌说:“对,我们分析凶手就是在这里坐着等了近三个小时,寻找机会进入房间。”
              “可是我们调查访问时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七楼电梯间的椅子上坐着这么一个可疑的人。”主办侦查员说,“更何况坐了那么久。”
              “这也正常。”我说,“酒店这种公共场合,一般是不会有人注意到角落里有人的。
              “那么,这个人就是专门针对宝嫂来的?”林涛低声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说,“毕竟我们都是打击犯罪的人,会不会是有人针对大宝,所以在他结婚的日子下手加害宝嫂?因为他找不到袭击大宝的机会。”
              “关于这方面的调查已经在开展了。”主办侦查员说。
              “我倒是觉得不太像。”李萌说,“凶手在酒店的游荡过程,我总觉得他是在注意结婚的人。9月8日是个好日子,有很多人结婚。我们统计了一下,在这个酒店开房作为闺房的,有十二个新娘。赵梦涵只是其中之一。你们想,如果凶手知道了赵梦涵在龙番城市国际大酒店开房的话,也应该掌握开房的具体时间,那么他就没有必要那么早就来游荡。我的感觉是,凶手是在寻找新娘,具体哪一个新娘倒是没那么重要。”
              “这只是你的感觉。”林涛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觉得我们的主要侦查目标还是我们作为警务人员以前打击过的犯罪分子。十二个新娘偏偏选中了宝嫂,这个太巧合了吧。”
              “嗯。”我赞同林涛的看法,“如果是寻找新娘下手,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反社会人格。这样的人怕是没法从茫茫人海中找到。现阶段的捷径就是先找大宝的仇家,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再考虑别的路。”
              “还有,我们针对凶手进入酒店的时间点,倒推,寻找凶手来时的路径。”李萌说,“非常可惜,我们只跟凶手到了三公里外的一个公交车站。凶手从那个公交车站下车后,就走到酒店来了。可惜监控视频过于模糊,无法判断凶手乘坐的是哪一路公交车。那个站又是个中转站,有二十七路公交车经过那个站,这二十七路几乎辐射到全市各地。”
              “也就是说,无法从凶手来的路径倒推凶手所在的区域?”我问。
              李萌点点头,说:“这是我们做的最重点的工作,不过截至半小时前,已经宣布失败。”
              “对了,我们通过痕迹判断,凶手是从房间里的飘窗攀爬逃离现场的。”林涛说,“那个区域有监控吗?”
              “我们找了。”李萌说,“酒店的后面是一片住宅区和菜市场,凶手通过无监控区域进入公交车站或地铁站有很多种选择。最近的公交车站和地铁口的监控我们都看了,从下午6点半一直到第二天凌晨4点,没有发现任何穿着灰色风衣的人。当然,凶手可能通过一条无监控的小路离开,也可能脱下了风衣,让我们无法分辨。”
              “作案时间呢?”我问,“作案时间可能是几点?”
              “从9月7日下午6点半,赵梦涵吃完饭回到房间开始,一直到9月8日早晨5点,赵母敲门喊她起床化妆,这十个多小时内,都有可能。”李萌说,“从监控上看,赵梦涵回到房间以后,708号房就没有任何动静了。赵梦涵父母反映,他们吃完饭就要求赵梦涵回去早点儿休息,毕竟结婚是—件很累的事情。”
              “换句话说,作案时间没法确定。”我摸着下巴沉吟道。
              林涛说:“我们现场勘查组有一个发现。”
              大伙儿一起抬眼看着林涛。
              林涛一边把自己的U盘插进连接会场大屏幕的电脑,一边说:“我们在现场门链上,和屋外的攀爬痕迹上,都发现了一枚指纹。”
              “有指纹?”周浩局长眉毛挑了挑。
              林涛点点头,说:“可以肯定,这两枚指纹来自一个人的右手拇指。而且,两枚指纹有几个特征点是吻合的。也就是说,这枚指纹应该就是凶手的指纹。可惜……”
              “怎么了?”我急着问。
              林涛说:“因为载体不好,指纹也很不清楚。对照这两枚残缺的指纹,我可以很有把握地排除嫌疑人,但是没有把握去认定嫌疑人。”
              “也就是说,我们抓了嫌疑人,你可以确定他不是凶手,但是不能肯定他就是凶手对吧?”主办侦查员说。
              林涛点了点头。
              我皱起眉头说:“虽说不是大好消息,但是提取到了东西,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会场陷入沉默。
              我说:“还有个问题。凶手那么早就进入了现场,他躲在哪里呢?”
              林涛说:“李萌的发现,今天下午就告诉我了,所以我又去对现场进行了二次勘查。大家看大屏幕。”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宾馆的房间概貌。
              林涛说:“一个宾馆的房间,不过就是一个卧室和一个卫生间。我看了一下,唯一可以藏人让别人发现不了的,只有床底下,还有衣柜里。”
              “如果是赵梦涵吃完饭刚进房间就被害呢?”我说,“凶手没有藏匿,直接在房间里等着不可以吗?”
              “哦,这个是我汇报遗漏了。”李萌说,“吃完饭后,赵梦涵父母和赵梦涵一起进了708号房间,说了大约十分钟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让赵梦涵早点儿休息。这期间,赵父还用了卫生间。”
              “看来,凶手只有这两个地方可以藏身了。”我说。
              林涛播放出一张大衣柜的照片,说:“床底下我认真看了,灰尘均匀,肯定没有藏人的痕迹。只有大衣柜,这个大衣柜。”
              说完,林涛指了指大屏幕,说:“我们发现宝嫂的时候,宝嫂就是在这个大衣柜里的,根据血迹形态,她应该是蜷缩在大衣柜的西侧。然而,在二次现场勘查中,我发现大衣柜东侧有变化。首先,东侧放了一个小的保险箱,保险箱上面的灰尘有一部分被蹭掉了。我分析凶手就是坐在这个保险箱上等待机会的。其次,保险箱的上方应该悬挂着两件宾馆的睡袍,而我去看的时候,发现有一件从衣架上脱落了,落在保险箱和大衣柜壁之间的夹缝里。我问了宾馆服务员,他们每次退房查房的时候,都会检查睡袍。也就是说,这件睡袍要么是宝嫂弄掉的,要么就是凶手弄掉的。综合考虑,凶手的藏身地点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大衣柜的东侧。”
              “那这个地方有什么痕迹物证吗?”我问。
              “没有任何痕迹物证。”林涛说,“除了大衣柜内壁上,有钝器的剐划痕迹。”
              说完,林涛把一张照片放大。这是大衣柜靠墙壁内侧的内壁,暗红的油漆面上有一些钝器剐划的凌乱痕迹。
              “如果人坐在保险箱上,这个痕迹对应的人体位置是什么?”我问。
              林涛说:“是后腰部。”
              “那就是裤带上别着的钥匙划的喽?”周局长插话道。
              “不可能。”我说,“这个剐划面积有一个手掌大小,哪有钥匙可以形成这么大的剐划面积的?”
              “那就是凶手闲着无聊,用作案工具划的?”周局长说。
              我皱眉摇摇头,说:“第一,如果这是刻意划的,不应该这么浅。第二,下意识的剐划动作,应该在人的侧面或侧前方,那就应该是柜门或者柜子的侧壁,怎么会在内壁?那样也不顺手啊。林涛,你怎么看?”
              林涛摇摇头,说:“想不出来。”
              “当然,这不是重要的线索。”周局长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说,“第一,要对李大宝同志的社会矛盾关系,尤其是工作矛盾关系进行深入调查,排查每一个可疑的人。第二,视频组继续寻找周边视频,对模糊图像竭尽全力处理,实在不行,请部里帮忙。”
              专案会议结束,我们一起来到了省立医院重症加强护理病房(ICU)的门口。透过隔离玻璃,我们看到了守在宝嫂身边的大宝。
              宝嫂的头上缠着纱布,浑身插满了管子。虽说各项生命体征基本正常,但是没有任何有意识的反应。大宝背对着我们,坐在宝嫂的身边,握着宝嫂的手。我们似乎可以看见那一滴一滴落在宝嫂手上的眼泪。
              “怎么会这样?”小羽毛的双眼噙满了泪水。
              “虽然不该这样说,但是我现在真的没信心能破获这个案子。”林涛沮丧地说。
              “警力有限,很难把大量警力压在这个重伤案件上。’’我说,“但是毕竟涉及可能存在报复的情况,市局一定会很重视的。”
              “我知道。”林涛说,“但是,没有物证,太难了。”
              “你怎么这么没有用?”小羽毛推了推林涛的肩膀,带着哭腔说。
              “我尽力了。”林涛低下了头。
              “我以为记者连脑死亡和植物人都分不清楚呢。”林涛说。
              “我也分不清楚。”小羽毛说。


            6楼2017-05-17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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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脑死亡是指大脑、小脑、脑干等全部脑功能不可逆丧失和停止,是人个体死亡的概念。植物人是指脑中枢的高级部位,如大脑皮质,功能丧失,病人呈意识障碍或永久性昏迷状态,但可能长期生存,甚至恢复。”
                ¨宝嫂能恢复吗?”小羽毛的眼中闪着点点泪光。
                我叹了口气说:“吉人自有天相吧!”
                “又是一夜,调查组也该反馈一些情况了吧。”我说。
                “刚才有反馈,仍然毫无进展。”林涛说。
                “那模糊图像,能处理得清楚吗?”我说。
                林涛沮丧地摇摇头,说:“宾馆的视频实在是差得很,数据传到公安部了,部里的专家不眠不休一晚上,也没能处理出清晰的嫌疑人图像。”
                我们几个人重新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林涛手中鼠标滚轮的声音。
                “我们的新闻媒体确实没有报道此事。”林涛上网浏览着网页说。
                我点点头,说:“涉及报复警察,为了案件需要肯定要封锁消息的。”
                “那你说,这个报道了的新娘被害案,会是个什么情况?”小羽毛拿起报纸说。
                “小羽毛倒是提醒了我。”我说,“怎么会在同一时间,发生两起同一性质的案件?而且根据报道来看,当地警方也没能够判断案件的作案动机。”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小羽毛说。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啊!”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说,“我现在就去向师父汇报,我看我们有必要去南和省一趟,发案地就在和我们省毗邻的城市啊。”
                “我也去!”大宝出现在了门口。
                他两只眼睛肿得很,大大的黑眼圈印在眼眶下面。
                “你这两天都没睡好吧?”我说,“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我要去。”大宝很坚决。
                我看了看林涛和小羽毛,他们的眼神中都和大宝一样,充满了期待。
                “好吧,振奋精神,我们出发!”我说。
                


              7楼2017-05-17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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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你好好思考过没有?”我坐在车的后排,转脸看了看大宝。
                  大宝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指甲,没说话。
                  “你有得罪过什么人吗?”我接着问,“或者说,你有怀疑什么人吗?”
                  大宝默默地摇摇头。
                  坐在副驾驶座的林涛从倒车镜看到大宝的表情,说:“其实我觉得可能性也不太大.我们刑事技术人员都是幕后人员,只负责案件的前期工作,后期的抓人什么的,都是侦查部门的事情。而且,鉴定人出庭制度也还没有完善,我们也没怎么出过庭,嫌疑人一般也不会认识我们啊。”
                  “是啊,只听说过刑警被报复,还真没听过法医被报复的。”小羽毛说,“而且还报复得这么极端。”
                  “可是,这起案件实在是找不到作案动机啊。我摸着下巴说。
                  “你们说,会不会是盗窃转化为抢劫?”林涛说,“嫌疑人准备去盗窃,结果被刚回去的宝嫂发现了,于是就……”
                  “不会。”我说,“如果是被刚回去的宝嫂发现了,应该是立即发生的事情。你们注意到没有,宝嫂是穿着婚纱的。显然,她当天下午以及去吃晚饭的时候,不可能穿婚纱。”
                  大宝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在房间有个潜伏的过程。”林涛说,“有道理。我刚才的推论不成立,毕竟宝嫂的财物没有任何丢失,凶手有充足的时间在伤人后找钱。”
                  “也可能是因为伤人后,害怕了,来不及找钱就跑了?”小羽毛说。
                  “不,老秦说得对。”大宝沙哑着嗓子说,“他伤害梦涵的时间应该是晚上9点左右,他在房间潜伏了很久。”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道。
                  死亡时间推断对法医来说不是难事,但损伤时间受个体差异、环境因素、损伤轻重的影响则很难推断。法医不可能通过伤者头部的损伤轻易推算出受伤的具体时间,而且还精确到几点。
                  大宝叹了口气,又低下头抠起了指甲。
                  “你说话啊。”我说。
                  “他不愿意说就别逼他了。”小羽毛对我说,“让他安静一下吧!”
                  三个小时后,我们驶下了高速。
                  南和省的同行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直接引着我们来到了同样被称为“9·7”专案的发案地乐源县。
                  “案发时间是9月7日晚间。”负责给我们介绍案情的警察一边播放幻灯片,一边说,“案发地点位于我县风兴大道边的一栋六层民居内,被害人叫石安娜,女,22岁,原定于9月8日早晨接亲结婚。这栋民居是六层,每层八户的结构,现场位于503室。根据现场勘查,可以判断凶手是从原本开着的厨房窗户进出的。”
                  “攀墙入室?”我问。
                  民警点点头,说:“攀爬的痕迹非常明显。而且因为这栋楼的四楼窗户进行了修补,白水泥还没有完全凝固,凶手在爬墙的时候踩了上去,留下了完整的、可以作为证据使用的鞋印。带着白水泥的鞋印也在中心现场出现。”
                  “那凶手有在现场潜伏停留的过程吗?”我紧接着问。
                  民警说:“根据调查情况,死者石安娜当天整天都在家中未出门,家里也有很多亲戚。亲戚们是从下午6点左右陆续离开现场的,但是死者的父母和死者一直都在。潜伏估计是很难做到的。而且根据现场遗留的白水泥痕迹,凶手入室后,到大房间也就是死者父母睡觉的房间门口看了看,然后径直走到小房间实施杀人,没有任何侵财、性侵的迹象存在。”
                  “那她父母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听见?”我问,“他们几点钟睡觉的?”
                  “原定于9月8日早晨7点08分来接亲的,毕竟县城小嘛。”民警说,“所以死者父母和死者睡得都很早,大约晚上8点就睡了。而我们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晚上11点左右。”
                  “凶手是寻仇吗?”小羽毛问。
                  民警说:“目前是从爱恨情仇这些方面开展工作的,毕竟是婚礼前夜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所以主要调查工作是针对死者之前的感情纠葛。”
                  “有进展吗?”林涛问。
                  民警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皱着眉头喝了口茶,说:“你们觉得,凶手在杀人前,知道不知道死者第二天要结婚?这很重要。”
                  “肯定知道。”民警说,“如果是前男友什么的,既然会杀人,肯定就是知道她第二天要结婚。如果是其他因素,凶手也应该知道。因为我们这边有风俗,就是结婚前一天,娘家要摆酒请客,然后在窗户上贴上迎亲花,哦,就是一种特别的窗花,只有在婚礼前夜,娘家窗户上才贴。”
                  “会不会是凶手直接针对新娘下手?”我说。
                  “不知道。反正性侵是排除了,现场也没有财物丢失,而且,这边的惯犯一般是不偷新娘娘家的。”民警说,“这也是我们明确因仇杀人动机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秦科长的意思。”南和省公安厅法医科的李磊法医说,“你是想串并对吗?把尸检情况介绍一下吧。”
                  乐源县公安局的杨法医接过电脑,说:“死者是被绳索勒颈导致死亡的,现场没有发现作案工具;应该是睡梦中直接被勒死,没有任何抵抗搏斗的痕迹。可想而知,也没有能够发出声音。
                  “身上有钝器伤吗?”我问。
                  “头顶部有个钝器伤,但是不能判断是磕碰还是打击。”杨法医放出了一张照片。
                  因为头部的损伤轻微,只是一个片状的皮下出血,脑内没有任何损伤,所以确实不能明确它的成伤机制。
                  “攀爬入室,可能有钝器伤,针对新娘。”我说,“还是有串案的依据。”
                  “作案时间呢?”林涛说,“石安娜是11点被杀死的。”
                  “如果凶手在赵梦涵6点半回到宾馆后不久就行凶伤人,7点半就可以离开宾馆。”我说,“如果他自己可以驾车的话,三个小时就能到这里,加上攀爬的时间,11点可以杀人。”
                  “不,梦涵是9点钟以后才被伤害的。”一直没说话的大宝说。
                  “为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大宝依旧不答。
                  “秦科长提的思路很好。”李法医说,“我们可以这样试一试,就是查一下特定时间从龙番赶到乐源县的所有车辆,高速上都有监控。如果不是自己驾车,这个时间是没法赶过来的。”
                  我点了点头。
                  “不!梦涵是9点钟以后被伤害的。”大宝强调了一遍,“你们这样查是徒劳的。”
                  “也就是说,你可以肯定,这两起案件不是一人所为,只是简单的巧合?”我说。
                  大宝点点头。
                  一路无话。
                  坐在车上,我一直对大宝的武断感到担忧,只有默默地闭上眼睛回想着案件的细节。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在我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了。
                  “师父?”我说。
                  “你们到哪儿了?”师父问道。
                  “从乐源赶回来,现在,哦……”
                  ¨还有半个小时下高速。”韩亮插话说。
                  “还有半个小时到龙番。”我说。
                  “下高速后直接往西。”师父说,“陇西县出了起案件,好像还有百姓围攻派出所。”
                  “啊?什么情况?”我吓了一跳。
                  “夫妻吵架引发命案了。”师父说,“你们抓紧赶过去,搞、清楚案件性质!”
                  “好的。”我挂断电话,“大家伙儿,又有活儿了。”
                  “大宝哥,你,可以吗?”小羽毛最细心,想到还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大宝。
                  大宝默默地点点头,说:“我参加。”
                  “宝嫂需要你照顾吧?不行我们到地方后,让韩亮送你回去。”我说。
                  大宝摇摇头,说:“家里人在轮流照顾她,而且医院规定,病人除了特殊情况,晚上是不准陪护的,有监护设备,所以家里人只值白天班,轮得过来。他们让我安心工作。”
                  突然,我有了一丝感动,想到我去世的爷爷。他在弥留之际在我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国”字,告诉我国事为重。也就是因为那一起突发的案件,我没能为从小宠我爱我的爷爷送终。
                  鼻子有点儿酸,眼圈有点儿红。但很快,我重新整理了心情,对韩亮说:“下高速直接去陇西!”陇西县安然镇。
                  这是一片被征地作为新型开发区的地方。除了大片正在进行大规模施工的工地,还有连成一片的简易房。这些房子是临时搭建给被征地的农民居住的,他们正在等待还没有建好的回迁房。这片地方被称为过渡房区。
                 


                8楼2017-05-17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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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这片简易房区域中的人口超过了两万,他们虽然失去了耕地,但政府给予的补偿款已经足够维持生活。为了不闲着,人们一般都是在附近工地上找一些体力活儿干。因为是政府重点扶持的区域,在相关政策下,这些百姓的生活也还算是有滋有味。所以,虽然区域人口密集,但一直是治安稳定的标兵区域。
                    我们心怀忐忑地驶到安然派出所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事态并没有师父说的那么严重。门口聚集了几十号人,吵吵闹闹,派出所所长正在门口解释着什么。
                    “交出杀人犯!”
                    “派出所不能保护杀人犯!”
                    “谋杀亲夫,罪不可赦!”
                    “这样的女人要浸猪笼!”
                    离得老远,我们大概听到了这些。
                    凶手已经被控制了?当地警方是怕事态恶化,才夸张了目前的状况,以便得到我们最快速的支持。
                    几乎和我们同时,市局胡科长和县局法医都抵达了派出所门前。
                    “你们看你们看,省厅、市局的专家领导都到了。我们对这事儿是非常重视的,这回你们相信了吧?”派出所所长看到我们,像是盼到了救兵,急忙和身边的群众说。
                    “我不管那么多,我就问你们,明明是那女的杀了人,为什么你们连手铐都不给她戴?还把她安置在小房间里保护起来?”群众代表说。
                    “现在没有证据,知道吗?”派出所所长一脸无奈,“没有证据证明犯罪,我们就不能乱用警械,这是有规定的。”
                    “大家都别急,已经很晚了,还没吃晚饭吧?都先回去吧,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一定把事情搞清楚,相信我们!”胡科长说。
                    胡科长相貌堂堂,一副帅大叔的模样,给人自然的亲和力。没说上几句,围观群众果然陆续散去。我们不得不佩服胡科长群众工作的功底,也怪不得市局总是派他去处理信访事项。
                    群众散去后,我们一同来到派出所的二楼会议室,一人抱着一桶方便面,一边吃一边了解情况。
                    “过渡房区C区17号的住户,是小两口带着一个孩子。”派出所所长介绍道,“男的叫王峰,24岁,女的叫丁一兰,27岁。已经结婚五年了,育有一个4岁的女孩儿王巧巧。王峰是个中专毕业生,平时在工地上做一些会计的工作,丁一兰则在家里做全职太太。据周围群众反映,今天下午5点左右,夫奏俩突然在家中爆发了争吵打斗,打斗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小时。6点多,丁一兰突然出门呼救。邻居赶到他们家的时候,发现王峰躺在地上,胸口染血,等120来的时候王峰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派出所所长停下叙说。
                    “没了?”我问。
                    “就这么简单。”派出所所长说,“男方家人赶到后,纠集了几十个人来围住派出所,要求严惩丁一兰。”
                    “那现在问题在哪里?”
                    “我们把王巧巧交给男方父母照顾,把丁一兰带回来了。”所长说,“丁一兰诉说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天晚上王峰回来后,无意间在她的包里翻出了一个避孕套,之前王峰曾怀疑丁一兰和一个网友有着暖昧关系,而丁一兰认为自己被丈夫冤枉了,因此爆发了一场争吵和打斗。开始只是拉拉扯扯,后来王峰拿出了刀要自杀,丁一兰认为他只是吓唬吓唬自己,于是准备转身离开大门。转身的时候,突然听见王峰砰的一声倒地。她转头看见王峰的胸口在冒血.于是赶紧蹲下抱着他的头哭喊。王峰很快就没有了意识,丁一兰就跑出门外呼救了。”
                    “哦,也就是说,自杀还是他杀没法确认,对吧?”我问。
                    “是啊,现在就嫌疑人和死者两人,旁无佐证。”
                    “不是还有个4岁的女孩儿吗?”林涛问。
                    “毕竟只有4岁,说不清楚情况。”
                    “不不不,4岁的孩子已经有认知能力了。”我说,“抓紧时间,找人问问她,当然要按照法律规定,在有监护人在场的情况下问。”
                    派出所所长点头记录。
                    “丁一兰现在的状况如何?”我问。
                    所长说:“带回来的时候情绪很不稳定,大吵大闹哭喊不停。”
                    “作秀吗?”林涛说,“还是被吓的?”
                    “现在应该是没力气了,在我们一间办公室里。”所长接着说,“我们安排了个女警在看着。”
                    “走,去看看。”我说。
                    办公室里,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几乎是纹丝不动。若不仔细看,就像停止了呼吸一样。
                    “这是……”所长看来是想做一下介绍。
                    我挥手打断了所长,说:“我不问任何问题,你把灯光弄亮一点儿。”
                    所长把办公室的灯全部打开。
                    我指着丁一兰的背影,对小羽毛说:“在前后左右几个方向照个相,然后我们就去看现场。”
                    走过一排一排的过渡房,我们来到了中间一所被警戒带隔离的小房子。
                    小房子的门口散落着几件衣服,这是小夫妻打架常用的伎俩,用扔衣服来表示赶对方出门。
                    我蹲在地上看了看,衣服上有一些滴落的血迹和血足迹,说明在死者受伤前,衣服就被扔出去了。
                    沿着散落的衣服,我们走进了现场,这个加上卧室、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也就只有三十几平方米的小简易房。
                    中心现场位于简易房正中部的客厅,这个只有几平方米的地方,放着一个沙发和一台冰箱。所以这个所谓的客厅,也就只剩下一个能够走人的过道了。
                    过道的中央有一摊血,面积不小。
                    “根据丁一兰的供述,死者倒下后,她呼喊了几声,就跑出去呼救了。”所长说,“邻居因为住得很近,很快,哦,也就一分钟之内吧,就有人赶过来了,然后把死者抬出了屋外。”
                    “抬到屋外做什么?”
                    “屋内光线不好,这个客厅就没窗户。”所长说,“邻居们说,要抬出屋外看伤势。”
                    林涛蹲在地上说:“看来是这样的,地面上各种各样的带血足迹,几乎把现完全破坏了。”
                    “现在有个问题。”所长说,“死者在这里躺伏的时间也就两分钟,能留下这么多血吗?我怀疑是不是凶手有个伪装的过程,死者在这里躺了较长时间,所以才会留下这么多血迹。”
                    “所长以前做过刑侦工作吧。”我笑了笑,说,“合理怀疑!这个问题我回头再回答你。”
                    “现场几乎没有任何线索。”林涛说,“已经被破坏了。”
                    “不不不。”我蹲在血泊旁,说,“咱们注意到两个情况就行了。第一,四周高处没有任何喷溅血迹,冰箱、门框等地方都没有。第二,地面上的血泊周围有明显的喷溅痕迹。有这些就足够了。”
                    “凶器提取了吧?”林涛问。
                    所长点点头,从物证箱里拿出一个透明物证袋,里面装着—把家用的水果刀。


                  9楼2017-05-17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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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体的衣服已经被全部脱下。我把那一件胸前染血的T恤和牛仔裤铺平放在操作台上静静地看着。
                      身后,胡科长和大宝正在按照常规术式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
                      “看出什么问题了没有?”我说。
                      “嗯。”小羽毛说,“上衣相对应的位置没有破裂口。”
                      “厉害!”林涛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一个很能说明问题的迹象。”我微笑着说。
                      “你心里有谱儿了?”林涛问。
                      “嗯!”我肯定地答道。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从宝嫂受伤后,勘查组成员几乎都是整夜整夜地熬。过度的疲倦加上对这一起案件的充分确定,让我们结束解剖后,纷纷回到宾馆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窗外阳光明媚。我们洗漱完毕后,赶到位于安然派出所二楼的专案指挥部。派出所一楼大厅还坐着几个人,应该是王峰的亲属,正在等着派出所给结论。
                      “各位辛苦了。”陇西县公安局张局长礼节性地对我们笑笑,说,“你们昨天的工作,有什么可以提供给专案指挥部的吗?”
                      “还是先听听调查情况吧。”我说。
                      此案已经由派出所移交县局刑警大队办理,主办侦查员是大队重案中队的指导员。
                      指导员说:“案件的基本情况,大家已经清楚了吧?”
                      我点点头,说:“我们主要关注双方的社会矛盾关系。”
                      指导员说:“我们查了,双方都没有明显的社会矛盾关系。夫妻俩的感情一直不错,就是两个人都比较激进和冲动,一吵架动静就比较大,邻居反映,吵完架很快又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了。”
                      “那以前都是因为什么事情吵架呢?”我问。
                      “据说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指导员说,“怀疑有小三什么的,也就是从最近开始的。”
                      我回想了一下现场的环境,那样的简易房,确实连打个呼噜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丁一兰包里的避孕套又是怎么回事呢?”小羽毛说完后,一阵脸红。
                      “查了,是现场附近新安装了一台安全套自动售卖机。”指导员说,“丁一兰好奇,所以就去买了一个。”
                      “那她为何不给她老公解释?”
                      “肯定解释了,但是王峰不信。”指导员说,“因为最近王峰发现丁一兰和一个网友总是聊得很开心,都以‘亲爱的’互称,也因此有过几番争吵。”
                      “那这个网友查了吗?”我问,“毕竟死者家属认为丁一兰是因为有外遇,才想除掉王峰。”
                      “查了,所有的聊天记录我们都查了,那个网友是西藏的一个大学生,离这里十万八千里。”指导员说,“怎么说呢,除了单纯的‘网恋’,啥也没有。”
                      “那就行了,我就更有把握了。”我胸有成竹地说。
                      “你的意思是,”张局长说,“自杀?”
                      我微微点头,说:“当然,是否是案件,是否存在犯罪行为的问题,是要由专案指挥部综合判断的。仅仅从法医和现场勘查方面,现在我说几个观点。第一,犯罪动机不明确。调查情况大家已经很明了。其实,这是一对挺幸福的小夫妻,家里有个孩子,生活稳定,吃喝不愁,而且女人的主要生活依赖男人。加之已经排除了明显的社会矛盾关系,我认为这个丁一兰没有任何理由去杀死这个男人。”
                      大家都在埋头记录,却没有人敢贸然点头认可。
                      我接着说:“第二,现场勘查的情况。在这里,我要先回答所长之前的问题,为什么那么短暂的时间内,现场能留下那么一大片血迹呢?”
                      几个侦查员抬起头看着我。我喝了口茶,微笑着说:“经过我们的尸体检验,死者的胸口中了一刀,这一刀直接从第四、五肋骨间隙进入胸腔,扎破了左心室。死者的死因是心脏破裂导致急性大失血死亡。这点很重要。心脏破裂主要有两种死因,第一是心脏损伤后,造成心搏骤停,随即死亡。第二种是心脏破裂了,心跳却没有立即停止,既然心跳还在继续,那么全身的血液归心后,会因为心脏的挤压而从破口内迅速涌出,这样,出血就非常之快了。这也造成了致命伤后行为能力的不同。有些人心脏中刀后马上倒下丧失意志,而有些人则在心脏破裂后可以奔跑几百米。现在我回答了所长的问题,为什么在短时间内现场留下那么多血,就是因为死者心脏破裂后,并没有立即死亡,而是在持续失血。”
                      “可是你是怎么判断他是失血死亡,而不是心搏骤停?”小羽毛问。
                      我说:“所以,我到达现场后,寻找的就是喷溅血迹。因为如果心搏骤停就不会有喷溅状血迹了,或者说喷溅状血迹会相对较少。而我们到达的现场,虽然高处没有发现明显的喷溅状血迹,但是在血泊周围地面上,我发现了很多喷溅状的血迹。这就提示,死者在中刀后立即倒下,此时心脏还在跳动,还在从破口处往外喷血。死者处于一种倒伏的姿势往外喷血,所以产生了大量的低位喷溅血。”
                      “为什么只有低位喷溅血,而没有高位喷溅血?”小羽毛问,“他不可能是躺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自杀吧?只要是站着捅的,应该会立即喷血啊,那么附近的家电、家具、门框什么的肯定会有喷溅血迹的黏附啊。”
                      “问得好!”我说,“现场空间那么狭小,如果中刀,周围的物体肯定会沾染—部分喷溅血,即便倒地迅速,也不可能一点儿都没有。”
                      “对呀!”陈诗羽扑闪着大眼睛。
                      我笑了笑,说:“现场除了家电、家具、墙壁、门框以外,还有什么?”
                      “还有丁一兰!”指导员说。
                      “是的。”我说,“既然现场高位没有发现喷溅血,那么我分析这些应该存在的高位喷溅血应该是被丁一兰遮挡住了。如果丁一兰身上有喷溅血,那么从她身上喷溅血迹的位置,就可以推断出案发当时她和死者的相对位置。”
                      “我怎么没想到!”陈诗羽说,“你让我拍照就是这个目的!”
                      我点点头,说:“丁一兰的衣服是重要的物证,毕竟是女同志,我昨天也不方便让她脱下来。但是专案组还是要找几个女同志让丁一兰换掉衣服,把现在的这身,留存证据。”
                      “那么,她身上的血迹说明了什么问题呢?”张局长问。
                      我打开幻灯机,播放了几张丁一兰的照片,说:“虽然她穿着深色衣服,但是我们小羽毛的拍照水平还是一流的。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丁一兰两侧袖子有擦蹭血迹,这证实了她在事后抱了死者这一说。但是更有推断价值的喷溅血迹,则全部位于丁一兰的背后。这说明,死者中刀的时候,丁一兰是背对着他的。”
                      “这个证据很重要。”张局长说。
                      我说:“这只是第二条。现在我要说第三条,就是衣着检验。从邻居赶到现场后,就证实死者是穿着一件绿色T恤的,经过我们检验,这件绿色T恤胸前与创口相对应的位置,没有裂口!”
                      “这难道不是说明死者是被人杀死后,又伪装穿衣的吗?”所长问。
                      我摇摇头,说:“首先,根据现场的血迹形态,死者倒地后就没有被拖拽的痕迹,没有移动。其次,如果是死者死后穿衣,别忘了现场有那么大片血迹,血迹会留下痕迹,而且衣服所到之处都会沾有血迹。然而,我们看到的衣服只有前胸衣角处有血迹。”
                      “说明刀子捅进胸口的时候,衣服是被掀起来,暴露出胸口的。”大宝说,“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
                      我点点头一说:“人在冲动自杀的时候,有可能会掀起衣服再捅自己。我们办理了很多自杀案件,都有明显的掀衣暴露自伤部位的动作。试想,如果要杀人的话,有必要掀起人家的衣服再捅吗?”
                      “没必要。”指导员清晰地回答了我的反问。
                      我接着说:“现在我要说第四点,也是法医判断是否自伤的关键点,就是刀伤的形成方向。我先来描述一下死者胸部的刀伤。这是一处单刃刺器形成的损伤,和我们在现场提取的水果刀完全吻合。刀伤位于第四、五肋骨间隙,胸骨和乳头之间,方向是外侧钝、内侧锐。创道的方向是基本水平略向下一点儿,刺入了胸腔。”
                      我把桌上的一张纸,拿过来,折成—把匕首的样子,比画着说:“如果是自杀,右手握刀,刀刃朝小鱼际方向,朝自己捅,很自然的动作就可以形成这样的创口。
                      说完,我又站了起来,拉起坐在旁边的林涛,说:“如果是别人捅,两种方式,第一种是虎口握刀,刀刃朝前,那么捅的位置一般是在腹部,如果是在胸部,创道的方向应该是‘上挑’而不是‘下压’。如果是握刀刃朝小鱼际方向,扎在人身上的创道方向是‘下压’,但是下压的角度会比较大,而不可能基本水平。死者的身高是175厘米,丁一兰的身高是160厘米,而死者中刀的位置是大约131厘米的高度。如果是丁一兰捅的,很难在这么低的高度上使刀刃保持与地面平行方向插入死者胸腔,这是一种很别扭的动作。”
                      “当然。”我和林涛同时坐下,我接着说,“如果死者是躺在地上,凶手是可以形成这个方向的创口的。但结合我刚才说的第三条,凶手不可能在刺伤死者的同时把后背暴露给死者,让喷溅血迹喷在后背上,而前胸一点儿没有。这是不可能完成的动作。更何况,一个娇小的女人怎么可能把一个彪形大汉按倒在地上一刀捅死呢?”
                      “还有,现场没有明显的搏斗、倒地过程的痕迹,周围物品和环境也不允许有这个过程。另外,我补充一个第五点吧。”林涛说,“我们听取了丁一兰在第一时间到案后的叙述,可以说和我们现场重建的情况完全吻合,没有一点儿谎话。如果是杀人后伪装,自然会漏洞百出。综上所述,死者是自杀无疑。”
                      “那他为什么要自杀呢?”一名小侦查员插嘴说。
                      “这个问题不专业。”我扑哧一笑,说,“这是网络上很多人质疑我们判断案件性质的时候,问的问题。我只想说,别人的心思你不要去捉摸,因为根本捉摸不透。一个个体就有一个想法,有的时候你永远想不到别人自杀的动机。”
                      “这里我要补充一下。”大宝显然已经振奋了精神,他说,“我们在尸检的时候,发现死者王峰的左侧前臂有很多平行排列的疤痕,这些疤痕外粗内细,可以判断是他以前自残形成的。也就是说,这个死者有着明显的自残史,根据调查,他是属于那种易于激动的人。一些鸡毛蒜皮都能闹个鸡犬不宁,这种疑似戴绿帽子的事情,吵得那么激烈,自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我觉得激情自杀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会场陷入了宁静,大家都在消化我刚才的观点。
                      张局长自嘲地笑笑,说:“其实啊,我倒是希望你们告诉我这是一起命案。凶手现成的,押在我们的办公室,手铐可以随时给她铐上,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如果这是一起自杀案件,我们的不予立案通知书一出,实在不知道死者家属会闹成什么样。”
                      我说:“不管闹成什么样,法医,就是一个永远尊重事实的职业。”
                      突然,一名女侦查员推门进来,说:“刚才,我们把王巧巧带到办公室,在她的幼儿园老师的监督下问了几个问题。”
                      “她可能是唯一的目击者。”张局长说,“她怎么说?”
                      “她只重复一句话。”女侦查员说,“妈妈把爸爸杀死了。”
                      全场一片哗然。
                      张局长盯着我,说:“这,可不太好办了。”
                      我也是吃了一惊,皱着眉头把整个案件经过在脑子里迅速捋了一遍。
                      三分钟后,我恍然大悟,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所长说,事发后,王巧巧是交由她的爷爷奶奶照顾的,对吧。”
                      所长点了点头。
                      我说:“自己的儿子死了,无处泄愤,我觉得王巧巧的爷爷奶奶很有可能会教她这么说。”
                      “可是,这没有依据啊。”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如果真的是教孩子这么说的话,他们只会说,在警察面前就说妈妈把爸爸杀死了。我认为,可以采取一个办法,让孩子的老师单独和她对话,所有的民警回避,但是对话现场进行录像。”
                      “你就这么坚信你的推断?”张局长问。
                      我坚定地点点头。
                      张局长说:“好!那我们就试一次。”
                      等待。
                      焦急地等待。
                      二十分钟后,那名女侦查员重新进入了指挥部,微笑着把DV和投影仪连在了一起。
                      画面上是一个女老师和孩子的背影。
                      “真的是你妈妈把爸爸杀死了?”
                      孩子沉默。
                      “咱们在幼儿园是怎么说的呢?撒谎的孩子好不好啊?”
                      孩子摇了摇头。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爸爸把自己杀死了。”孩子犹豫了三分钟,回答道。
                      “那巧巧刚才在警察阿姨面前为什么要撒谎呢?”


                    10楼2017-05-17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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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多月前破案的快感,直到现在还依稀存在。
                        那真的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案子。跨越了整整半年,数名精神病人被害,媒体跟踪报道,社会影响恶劣。我们的对手居然是一个没有真正意义上入行的同行。高度伪装、下手狠辣,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然而凶手百密一疏,在一个简单的笔画上露出了马脚。而这个细微的线索,居然被我们轻易发现了,并且成为最后定案的铁证。
                        破案后,我们不得不感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个月后,当我们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愣。
                        “步兵?”陈诗羽叫道,“现场又出现‘清道夫’三个血字了?”
                        “那倒没有。”韩亮做了个鬼脸。
                        “讨厌!”陈诗羽捶了韩亮一下。
                        “别闹,开车呢!”韩亮说。
                        林涛斜着眼看了看前排打闹的两人,‘咽了口口水,说:“那你扯什么步兵?”
                        “一般哪儿会有人去杀精神病患者啊?”韩亮说,“我看多半也就是个人格不健全的人。当然,也不敢保证不是步兵再次作案。”
                        “别扯了。”林涛说,“步兵现在在看守所里锁着呢。”
                        大宝一直瞪着眼睛,此时终于插上了话:“步兵?会不会是步兵没有被抓进去?会不会就是步兵干的?我说梦涵那案子!”
                        我沉吟了一下,说:“不可能吧。你这个逻辑不通啊。如果我们抓错了人,那么步兵就没有必要报复我们;如果没有抓错人,那步兵怎么从看守所出来作案?更何况,步兵的交代,还有他的DNA、身份、笔迹都已经进行了鉴定,不会搞错的。而且你别忘了,我们都见过步兵啊,明明就没有抓错人。”
                        “是啊,别大惊小怪。”林涛说,“韩亮他就没一句正经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陈诗羽。
                        大宝说:“我怕有意外啊。毕竟别的案件,我们都在幕后,不会有人报复我们。但步兵是我们的同行,会不会是身份有问题?或者说,越狱?”
                        “你当是看电视剧呢?还越狱!越狱这种大事儿,一发生早就媒体报道满天飞了好吗!”我一边说,一边拨通了看守所同事的电话。
                        “我给你问了。”我挂断电话后说,“第一,我们绝对不会抓错人,在看守所的那个就是步兵,身份确凿,不会有任何问题。第二,步兵现在老老实实地被锁在看守所里候审呢。这回放心了吧。”
                        刚刚因为查清案件事实而略有放松的大宝,此时又重新沮丧地低下了头。
                        陈诗羽从倒车镜里看到了满脸沮丧的大宝,又捶了韩亮一下,说:“讨厌!都怪你!”
                        “从来就没个正经的,不知道你为啥还有那么多女朋友。”林涛把最后三个字加重了一下语气,说,“师父究竟是怎么说的。”
                        “师父说,青乡市一个精神病人,在自己家中死亡了。”韩亮说,“本来他的亲属没有什么意见,按照病故的程序,准备去殡仪馆火化了。后来这个病人的儿子从外地打工回来,说是看到他爸爸尸体的嘴里有血,感觉有疑问,就报案了。”
                        “这样的非正常死亡,全省一年有一万起,这有什么好去的?”我说。
                        “师父看到了上报材料,说是当地法医确实排除了病死的可能。”韩亮说,“因为死者真的有外伤,疑点不能解释。我们刚好把这个事情搞清楚了,就别闲着,赶紧去帮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宝本身就是青乡人,韩亮这个人工GPS记路的功能也超级强大,我们和青乡的同行更是交流甚广。所以,每次到青乡出差,我们都省去了繁文缛节,自己驾车赶往现场。
                        按照师父传过来的材料看,案件发生地是青乡市郊区的青笛镇。韩亮驾着车几乎没有打弯,就直接到了目的地。
                        看起来,现场附近地区的经济条件要高于整个青乡市的平均水平,这一片的民宅似乎有一些江南水乡的味道,每家每户都盖着两层的小楼,外墙装潢得十分精致,折射出这一片百姓殷实的生活。
                        穿过了这一片繁华的小镇,我们来到了位于镇子最西头的现场。这是一条县道,因为有大车经常经过,扬起的灰尘持久不散,所以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雾蒙蒙的。和小镇的中心相比,这个位置要冷清许多,除了偶尔驶过的汽车,几乎看不到人烟。
                        现场就位于县道的一旁,一座同样十分精致的二层小楼,大约和县道离了有二十多米。
                        从小楼的两旁,一直到县道旁的梧桐树,都缠着警用警戒线。几辆警车依次停在县道旁边,占去了本就狭窄的县道的三分之一。
                        本以为下车后,我们就要径直跨越警戒带,走进现场。然而,当我们下车后,才发现几个警察正在拆警戒带。
                        “不是有案件吗?”我走上前,出示了自己的现场勘查证,说,“怎么不保护现场了?是案件破了?还是案件撤了?”
                        负责拆除警戒带的一个年轻民警给我敬了个礼,说:“之前就没人说是案件啊,就法医在那里总说有疑点有疑点什么的。”
                        显然他没仔细看我的勘查证,不然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出对法医的“鄙视”。
                        “也就是说,现在证实这不是个案件了?”我问。
                        “不是案件。”民警点了点头,说,“指挥部要求不保留现场了,还有死者的亲属要住进来呢,不能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死者儿子吗?不是他报警的吗?”我问。
                        “是啊。”民警说,“不过他现在说他不告了。”
                        一番对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我说:“我能提个要求吗?代表省厅刑警总队。”
                        小民警一脸茫然,说:“虽然这案子本就不是刑警管,但领导,您还是说吧。”
                        “现场再保留一天。”我说,“我现在就去市局问问情况。”
                        “移交交警队了?”我坐在刑警支队长的办公室里,惊讶地问道。
                        刘三厦支队长说:“是啊,现在看,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逃逸案件。”
                        “交通事故逃逸,哦,这样的事情,依照我的经验,家属应该闹得更凶才对啊。”我说,“毕竟破案了,可以带来一笔赔偿款。”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刘支队说,“你师父没和你说?死者是个精神病人。”
                        “说了。”我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刘支队笑了笑,说:“是这么个情况。死者是一个武疯子,武疯子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就是那种会打人的疯子。”
                        “哦,躁狂症。”我用三个字解释了死者的病情。
                        “对对对,躁狂症。”刘支队说,“我们这边都叫武疯子。这个武疯子叫牛建国,可以说是青笛镇的噩梦啊。很繁华和谐的一个镇子,但人人都怕他。甚至没人敢靠近他的住处。”
                        “就因为他打人?”我问。
                        刘支队点点头,说:“镇子上的居民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的,武疯子的家人也深受其扰。什么赔礼道歉啊、赔偿啊,那都是常事儿!这人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累赘。”
                        “他还有什么家人啊?”我问。
                        “一个妻子,长期和他生活在一起。”刘支队说,“挺伤心的,长期身上带伤。还有个女儿,嫁到隔壁镇子。还有个儿子,在上海打工,哦,就是他赶回来报案的。”
                        “所以,这样的人死了,对他的家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是吧?”我问。
                        刘支队点了点头。
                        “可是我听说他是死在自己家里的啊。”我问,“交通事故,怎么能够让死者死在自己家里的?”
                        “是这么个情况。”刘支队舔了舔上唇,说,“前天晚上,牛建国的妻子孙凤从市区回家。哦,她是到市里卖菜的,一般都是这个节奏,早上出门,傍晚时分回家。回到家里以后,就发现死者躺在床上。因为躁狂症,你懂的,基本就是每天暴走状态,睡眠很少的那种。所以她觉得有点儿奇怪,今天咋这么早就睡了?于是她过去推了他一下.发现他纹丝不动,又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发现他的手掌冰凉,手指僵硬。于是发现不对劲,就打了120。医生到了后,就直接诊断他已经死亡了,让殡仪馆来直接拉走了尸体。本来死者的妻子也没准备报案,毕竟这事儿让她彻底解脱了啊,就给儿子打了电话,让他回来办丧事。她儿子是昨天下晚时分赶回来的,回来后先去看遗体,发现了嘴角有伤,所以报案了。”
                        “你们就去现场了?”我问。
                        刘支队点点头,说:“我们派人去殡仪馆看了尸体,发现死者头上、嘴上、鼻子上都有伤,确实不像是自然死亡,所以就封存了尸体。然后刑警队的人就去勘查了现场。”
                        “怎么样?”
                        “当时是晚上,屋里看过了,没有任何搏斗的迹象。”刘支队说,“床上也是正常的,所以觉得挺奇怪的。第二天早晨复勘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家门口的县道上,有一摊血迹。然后血迹后面的路面上,有两条长长的刹车痕。”
                        “哦,原来是这样。”林涛像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死者为什么在家里呢?”我不依不饶。
                        刘支队说:“那谁知道啊?我猜啊,可能是当时被车撞了,但是还没有到死亡的地步,所以他就自己走回家躺床上,然后就死在床上了。毕竟这是一个精神病人,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思维,去追究肇事者的责任。”
                        “然后肇事者就逃逸了对吗?”我问。
                        “是啊。”刘支队说,“但考虑到死者是自己走回家的,司机可能会认为他并没有多大事儿,所以这个逃逸行为也不算恶劣。”
                        “然后这个事情就顺理成章移交给交警队了,你们就撤现场了?”我问,“是因为家属不再追究了是吗?”
                        “县道上也没有监控,本来就很难查。”刘支队说,“交警究竟会怎么去查,我也不知道。但是据说死者家属向交警队明确表态,无所谓查到查不到。”
                        “尸体也没解剖对吧。”我问。
                        “既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疑点,而且家属坚决反对解剖,我们也就不得罪人了。”刘支队嬉笑着说。
                        “我看啊,交警队也破不了案。”林涛说,“这样的交通肇事逃逸,确实太难搞了。而且家属又不给他们压力。”
                        “那你打电话给老陈吧,请示收队?”陈诗羽说。
                        我点点头,拨通了师父的电话,并且介绍了刘支队向我们叙述的情况。
                        “所以呢?”师父问。
                        “所以,我请示收队啊。”我说。
                        “你们最近手头上有别的案子吗?”
                        “没。”
                        “那你们急着回来做什么?”
                        “我……不是,可是我们没工作了啊。”
                        “交通肇事案件就不是案件了?不是刑事案件吗?”
                        “可是交通肇事案件是由交警部门管辖的刑事案件啊。”
                        “我和你们说了多少遍,虽然我们是刑事技术,但也是要为全警服务的。”
                        “您是让我们留下来办这个交通肇事逃逸案件?”
                        “不好吗?多看看交通事故,也是积累自己的工作经验。”
                        “好是好,但是,这里好像不是很重视。”我低声说。
                        “为什么不重视?”
                        “因为家属不要求破案。”
                        “家属不要求破案,就不破案了?公安机关是牛?不抽不干活?”
                        “可是……”
                        “别可是,你好好想想,我们的工怍是做什么的?逝者是不是该分尊卑?生命该不该估价?”
                        师父的一番话把我问住了。


                      12楼2017-05-17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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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好半天.才发现师父已经挂断了电话。
                          “老陈又骂你啦?”陈诗羽说,“难道他让我们在这里办交通肇事案件?”
                          我点了点头。
                          “哎哟,真是的。”陈诗羽噘着嘴说,“连续办案,不怕累坏人啊。”
                          话还没有说完,陈诗羽的手机响了,是师父发来的一条短倌。
                          “别啰唆,累不死你。”
                          “你们谁身上带监控了吗?”陈诗羽叫道,“我说话老陈怎么听得见?”
                          “你爸太了解你了而已。”韩亮靠在门框上,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下面,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在交警队里坐了半天,和几名交警一起研究下一步工作思路。显然,对于我们的介入,他们是不欢迎的。
                          “下一步就走访一下,如果真的没有目击证人,这案子肯定是没戏。”交警支队事故大队大队长王一凡说。
                          “我觉得可以调取县道上距离现场最近的监控,两头的都要。”陈诗羽说,“可以分析一下车流量的情况。”
                          “不用分析。”王一凡说,“我们很了解,这条县道上每天要经过几千车次,你怎么知道这几千辆车中间,谁是肇事者?”
                          “可能不知道谁是肇事者,但是范围绝对没有几千辆那么大。”我说,“如果只是几十辆,是不是就很好查了?”
                          “怎么可能?”王一凡露出一丝冷笑,“我负责这条县道在我市范围内的所有事故,我还能不知道这路上车流量怎么样吗?”
                          “如果我们可以告诉你具体肇事的时间范围,以及肇事车的大概车型,是不是范围就小很多了?”我说。
                          王一凡一时语塞。
                          “不怪你们。”我说,“毕竟交警和我们刑事技术接触得少。这样吧,今天晚了,明天给我一天时间,然后咱们再议。”
                          “我们真的很忙。”王一凡说,“每天都有几十起事故要出警。”
                          “你忙你的。”我说,“我们忙我们的,不过终究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没有多大把握,但是我们既然来了,自当竭尽全力。”
                          “我以为你只是应付师父呢。”林涛说,“没想到你还真是投入进去了。”
                          “师父的几个问题把我震着了。”我笑了笑,说,“不过现在我不告诉你们是什么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只有等破案了以后才能回答。”
                          “如果交警不竭力配合我们,我们的工作难度也是很大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没关系,至少要让交警同行们看看我们刑事技术有多牛,哈哈。”
                          “你有思路了?”大宝问了句。
                          大宝开口说话,让我感到十分欣慰。原本多么阳光、话痨的大宝,突然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虽然大家不说,但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怪滋味。
                          宝嫂的案子陷入了僵局,勘查组所有人都很沮丧和无奈。同时,勘查组所有人都因为大宝放下包袱,继续参与办案,而对他肃然起敬。其实这个一直以来让人觉得呆呆的男人,真的是有他另外的一面。
                        2
                          第二天,我早早地叫醒了勘查组的各位同事,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虽然应我们的要求,现在延期进行保护,但是当我们进入现场的时候,发现这个现场确实没有保护的必要了。
                          现场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死者原来躺卧的床上,床单被褥都已经被焚烧,并且换成了新的。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没有丝毫命案现场的感觉。
                          “报案的是死者的儿子,是在事发后一天才报案的。”我说,“所以现场被严重破坏了。不,应该说现场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林涛的眼神里闪出了一点儿火花,“家里显然不是交通事故的第一现场,只是死亡的现场。对一起交通事故来说,死亡现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现场。”
                          “英雄所见略同。”我微微一笑,“那我们就去看看那个刹车痕吧。”
                          从现场屋子里走出去二十几米,便是那条县道。虽然经过了两三天的尘土覆盖,但那摊渗入水泥地面的血泊依然存在。
                          血泊的周围还有许多滴落状血迹,血泊的后侧有深深的刹车痕迹。
                          我看了看血泊的位置以及刹车痕迹的位置,走到一边,靠在路边的白杨树上,沉思。
                          林涛和陈诗羽打开勘查箱,拿出卷尺和标示牌。
                          “你们看,这刹车痕是由四条平行的黑色刹车印组成的。”林涛说,“说明该车辆的后轮是四个轮胎的。”
                          “嗯,卡车。”陈诗羽说。
                          林涛一边说,一边拉开卷尺测量了一下,说:“最外侧轮胎的间距达到了两米五,这可是一般的卡车不能达到的尺寸。”
                          “嗯,重型卡车。”陈诗羽说。
                          “老秦答应交警队能够解决两个问题,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其中的一个。”林涛拍了拍手套上的灰,高兴地说,“老秦,死亡时间的问题就靠你了啊。老秦,你在听吗?”
                          林涛的呼叫把我从沉思中拽了出来,我说:“啊?什么?”
                          “通过后轮间距,我们可以判断出肇事车辆是一辆重型卡车。”林涛说,“这毕竟是个狭窄的县道,选择从这里通行的重型卡车不会太多,这就大大缩小了侦查范围。你那边如果能判断出一个大概的肇事时间,这案子我估计不难破。”
                          “是啊,卡死县道两头的监控,算好时间,就能框定嫌疑车辆了。”陈诗羽说,“把我们刑侦的办法拿到交警部门来用,很容易奏效啊。”
                          我点点头,说:“死亡时间不难推算。”
                          “不难?”大宝说,“现在死者已经死亡两三天了,超过24小时就不可能推算出以小时为单位的死亡时间,只能以天为单位了。而且死者是死亡后一天多才报案的,当时市局孙法医去殡仪馆看尸体的时候,也没有推算死亡时间的指标了。”
                          “胃内容物呢?”陈诗羽说。
                          大宝摇摇头,说:“第一,家属不让解剖。第二,没人知道他末次进餐是什么时候,怎么推算死亡时间?”
                          我笑了笑,说:“大家别忘了,我们听取案件汇报的时候,侦查员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大宝、陈诗羽和林涛异口同声道。
                          “侦查员描述了死者老婆孙凤发现尸体时的供述。”我说,“孙凤说,她大约傍晚6点钟回到家里,发现牛建国躺在床上,她拉了他一下,拉动了他的胳膊,但是感觉手指是硬硬地蜷缩着的。”
                          “明白了。”大宝说。
                          几个人都转脸看他,但是大宝并没有说下去。几天来,大宝一直都是省着字儿说话。
                          我只好接着往下说:“尸僵是在人体死亡后两到三小时开始形成,最先在小关节形成,逐渐向大关节蔓延。根据孙凤的供述,傍晚6点的时候,牛建国的小关节已经完全形成尸僵,但是大关节还没有形成。根据经验,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死者死亡后四个小时左右的状态。”
                          “肇事时间是下午2点?”陈诗羽说。
                          我摇摇头,说:“还要算上牛建国自己走回家,躺到床上,伤重不治这一段时间。这个时间不好估算,因为我们不知道牛建国的伤情如何,大概多久能导致他死亡。所以,我们要放宽两个小时。”
                          “肇事时间是中午12点?”陈诗羽说。
                          “尸僵产生的情况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我说,“我们只能说是12点左右,至于左多少还是右多少都不好说。所以我觉得定在上午10点到下午2点之间比较保险。”
                          “四个小时的时间范围。”林涛沉吟了一下,说,“比起孙凤早晨6点出门到晚上6点回来,也算是缩小范围了。”
                          “先试试查监控吧,说不准直接就破案了。”陈诗羽说。
                          “我刚才说的一切,都建立在这是一起交通肇事案件的基础上。”我说,“但如果这不是交通肇事案件,我们把死亡时间算得那么精确也起不到丝毫作用。最终的结果,就是永远找不到肇事车辆,而凶手则永远逍遥法外。”
                          “不是交通肇事?”陈诗羽说,“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想过。”
                          “不是交通肇事,那这个刹车痕怎么解释?”林涛指着地面说。
                          “刹车痕?”我笑了笑,说,“你如果沿着这条县道走完,我保证你能发现几十条这样的刹车痕。刹车痕很顽固,下雨都冲不掉,会保留很长时间。咱们没有依据说这条刹车痕和牛建国的死亡有着必然的关联,我们不能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你是说,巧合?”林涛说,“可是刹车痕旁边就是血泊,这样的现场条件,你让我们不去往交通肇事上考虑,而去考虑命案,去考虑巧合,是不是有些牵强?”
                          “是啊,不能因为我们是刑警,就总是有疑罪妄想吧。”陈诗羽说。
                          “作为一名刑警.就应该多疑一点儿。”我哈哈一笑,说,“恰恰相反,我认为这起案件有可能是命案的主要依据,恰恰是这条刹车痕。”
                          大家都一脸茫然,我笑着拿过了林涛手里的卷尺。
                          “来,你拉着那头。”我说。
                          我们把卷尺的一端固定在血泊的边缘,另一端固定在刹车痕的尽头。测量结果是六米。
                          “我们知道,重型卡车吃重主要在后轮,所以它的后轮刹车痕迹比前轮要深得多。被尘土覆盖后,我们依旧能看见的,是后轮的刹车痕迹。也就是说,死者倒地的位置,与重型卡车后轮胎的距离是六米。而一般的重型卡车,整车长其实也就六米半,后轮到车头平面的距离其实也就六米。”
                          “那不是正好吗?”林涛说。


                        13楼2017-05-17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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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根据法医的简单尸表检验,首先能够排除的是碾压致死,因为被重型卡车碾压,那会惨不忍睹,一看便知。死者如果是交通事故死亡的话,那么他只有可能是被碰撞致死。重型卡车一般都是大车头,不管是平头还是凸头车,在人体高度位置都是一个平面。如果一个平面撞击到人体,而且是能够把人撞死的那种速度,撞到人的时候,人会怎么样?”
                            “我明白了,人会飞出去。”陈诗羽拍了下脑袋。
                            “当然没那么夸张。”我说,“但应该会有一个抛甩作用。换句话说,被重型卡车用一定速度撞击,人体不应该在原地倒下,血泊应该在距离车头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
                            大家开始沉默思考。
                            “所以说,这个刹车痕只是一个巧合,是一个迷惑住所有人眼睛的巧合。”林涛蹲在刹车痕旁边说。
                            “我觉得是这样。”我说,“当然,这还是要配合尸检来确认的。”
                            “家属不同意尸体解剖。”陈诗羽摊了摊手。
                            “那是在初步认定为交通事故的情况下。”我说,“法律规定了,如果公安机关需要搞清楚死因,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就可以决定解剖。通知家属到场就可以了,即便家属不来,该进行的解剖还是要进行。”
                            “听你的意思,是在怀疑死者的家属。”大宝说。
                            我摇摇头,说:“除了家属过于激进要求尽快结案这一疑点以外,我还没有任何可以怀疑家属作案的依据。虽然没有依据,但是咱们还是提取一些这里的血迹吧。”
                            “血泊?肯定是死者的吧,有必要提取吗?”
                            “当然。”我边说边蹲下来整理提取棉签,“不仅要提血泊,更要提取血泊周围的滴落状血迹,每一滴都要提。”
                            “家属的工作做通了。”主办侦查员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说,“可费了老劲儿,最后还是拉上了镇书记、镇长来一起做的工作。”
                            王一凡在接到我们的结论后,依法办理了交接手续。刑警部门在接到这个案子后也不甚满意,他们对我们的推断并不相信。这使得我的压力剧增,毕竟没有解剖尸体,心里也不踏实。
                            好在侦查员已经做通了家属工作,这给公安机关也减压不少。如果在家属不同意的情况下解剖尸体,而结论还是交通肇事,那么带来的负面效应就会比较大,后期的工作也不好开展,还会带来很多隐患。
                            虽然已经是下午6点,但是为了防止家属隔夜反悔,我们还是决定连夜解剖尸体。
                            青乡市的殡仪馆被大山环抱,晚上幽静得很。在解剖室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加之屋外山里奇奇怪怪的声音,把现场烘托出一股阴森的气氛。以前的我们,在解剖的时候会有很多交流,也会说一些活跃气氛的话。可是在宝嫂出事后,解剖工作变得沉默、寂静,更增加了解剖室阴森恐怖的氛围。
                            林涛一直贴在陈诗羽身边站着,僵硬地端着相机。
                            尸体已经换上了寿衣,据称,原来穿着的衣服已经被当作垃圾销毁。少去了衣着检验,我们的线索看似又少了一些。
                            我和大宝费劲地脱去了尸体身上的寿衣,开始从头到脚进行尸表检验。
                            死者身高大约175厘米,很壮实,头发乱蓬蓬的。即便是永远离开,也是这样脏兮兮地离开。
                            死者的鼻根部有明显的肿胀,口唇也有挫裂创,甚至还有血迹黏附在口角没有被擦洗干净,毕竟为死者美容的收费还是很高的。
                            死者的左侧颞部有一处创口,留在现场的血泊应该就是从这里流出的。虽然是在头部,但可能伤及了大血管,即便是冷冻了几天,一动尸体,还有血液渗出。
                            创口周围有片状的擦伤,创口不整齐,创腔内还有许多灰尘、沙末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可想而知,这处创口是和地面撞击而形成的。
                            除此之外,尸体上再也没有开放性创口,只有肩峰和上臂外侧部位可以看到一片乌黑的瘀血区域。
                            从尸表的情况看,死者最严重的损伤应该是在头部,所以我们从头部开始解剖。
                            我们切开死者的头皮后,就看出了异常。死者左侧的顾肌有明显的出血,这个不奇怪,因为左侧头皮创口提示了有和地面撞击的过程。然而,他右侧的颞肌居然也有明显的出血。我来回翻动着已经被切开的头皮,确定颞肌对应的头皮,并没有任何肉眼可以观察到的损伤存在。这一处出血显得很突兀.仿佛和周围的损伤并没有明显的关联。
                            出现了疑点,我们迫不及待地锯开了死者的颅骨。没有想到的是,死者的脑组织完全正常,甚至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整个颅底也都完整,没有骨折存在。也就是说,虽然死者的头部遭受了外力,但是并没有损伤到脑组织,头部损伤不是他的死亡原因。
                            我站在解剖台旁思考了一下,又将死者的头皮恢复原状,看了看他面部的损伤,心中有了些底。
                            既然在头部没有找到死亡原因,我们迅速开始了颈、胸、腹的解剖检验。我是主刀,站在尸体的右侧,大宝则站在尸体的左侧。在我们逐层分离胸腹部皮肤的时候,我发现了异常。从尸体右侧乳头处,就看到了皮下出血,很浓重的皮下出血。这个出血一直在往尸体的侧面、背部延伸。
                            手术刀不停地分离,想找到出血区的尽头,这使得尸体的整个胸腹部皮肤都仿佛要被剥离下来一样。
                            最终,我在尸体右侧肩胛部找到了出血区的尽头。
                            这么大一片出血区域,是我们平时很少看到的。从乳头部位开始,一直延伸到肩胛部,下面则是从腋窝开始一直延伸到腰部。尸体的整个右侧面几乎全是皮下出血。
                            “出血是哪里来的?”大宝问。
                            我的手有些抖,因为我知道,如果是非常严重的损伤,一般都见于交通事故,而人为是比较难形成的。
                            为了防止被肋骨断端刺破手,我在乳胶手套的外面加戴了一层纱布手套。
                            “四,五,六,七,八,九。”我机械地数着,“至少有六根肋骨骨折,而且每根肋骨骨折还不止断了一截儿。”
                            “这么严重的暴力,人为可以形成吗?”大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始质疑我开始的判断。
                            没有想到躯干解剖的情况和头部解剖以及现场勘查的情况相悖,我顿时有些晕。我想到了解剖带来的隐患和后果,以及这一天所付出的警力劳动。
                            定了定神,我又解剖了死者的脊柱部位和肩胛骨,并没有出现骨折。这使得我有了一些信心,我认真地剥离死者右侧每一根断了的肋骨,让骨折断端全部从软组织的包裹里暴露出来。
                            肋间肌对肋骨的包裹是很致密的,所以这项工作很困难。不知不觉,剥离工作就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已值深夜。虽然我一直弓着的腰十分酸痛,但是随着刀尖的运行,我仿佛逐渐看到了事情的真相。随着肋骨断端的逐渐暴露,真相仿佛也慢慢浮出了水面。
                            “鼻根部皮下出血,口唇挫裂创,左右颞肌出血,左侧头皮创口及头皮擦伤。”我一边用手点着尸体上的损伤,一边说,“右侧肩膀及上臂挫伤,右侧腋下六根肋骨骨折,伴周围大面积皮下、肌肉内出血。总共的损伤就这些了吧。”
                            “嗯。”大宝说,“这么大面积的损伤,应该可以定挤压综合征导致急性肾功能衰竭死亡吧?还是定创伤性休克死亡?”
                            “具体的死因,我们取下死者的肾脏回去进行病理检验后就能知道。”我说,“但不管是哪种死因,侧面胸腰部的损伤就是致死的原因,这个毫无疑问。我们现在更重要的是分析这个损伤的损伤机制是什么。”
                            “我看啊,老秦你错了,我觉得是交通事故。”大宝说。
                            林涛点头附和,他和陈诗羽在我剥离死者皮肤的时候就大吃了一惊。我估计,一是剥皮的即视感让他们感到惊恐,二是面对这么大面积的体内闭合性损伤他们感到惊讶。
                            “不急着下结论。”我说,“明早咱们专案会上再去辩论。”
                            又困又累的我回到宾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即便是在做梦,仿佛也是现场还原的情况,浑浑噩噩的。
                            清早起来,隔壁床上的大宝还在酣睡。昨晚我仿佛听见了他在说什么梦话,而此时,还可以看到他眼角晶莹的眼泪,枕侧的床单湿了一块。
                          3
                            案件性质陷入了谜团,所以青乡市公安局的局领导召集了刑警、交警部门的负责人共同参加了本起案件的专案会。
                            为了让大宝能缓解一下悲伤的心情,转移注意力,我安排他来做本次尸检的汇报人。
                            大宝认认真真、分毫不差地汇报完尸检的情况后,开始进行自己的分析:“我们内部也有分歧,所以自己分析自己的意见,看谁能把对方说服。我认为这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的案件。主要依据是死者侧面的损伤,多根肋骨骨折,人为较难形成。对于案件的整体分析,我认为是这样的:一辆重型卡车从死者牛建国的右侧撞击了他,受力点是身体右侧面,导致了右侧面大面积损伤。可能是由于某种原因,死者并没有被抛甩出去,而是左颞部着地,形成了左侧的头部损伤。因为人体着地后不会马上静止,死者可能发生了翻滚,形成了面部损伤。因为只是摔倒后着力,所以他头部、面部的损伤并不严重。以上就是我的观点。”
                            我说:“我依旧认为这是一起命案,但可能不是谋杀,而是激情杀人。如果案件定性,可以定性为故意伤害致死。”
                            “怎么分析出来的?”刘支队一脸惊奇。
                            我说:“凶手没有携带任何工具,徒手杀人。而且,凶手的情绪一直处于高度愤怒当中,他没有对致命的部位进行袭击,只是没控制好力度,导致人死亡了。”
                            “愿闻其详。”大宝说。
                           


                          14楼2017-05-17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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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先提几个问题。第一,你刚才说的某种原因会是什么原因?什么原因能导致在巨大暴力撞击下,人体不被抛甩?”
                              “这我确实没想明白,但是交通事故是一瞬间的事情,其间可能有一些小的原因不被我们掌握,所以看起来不合情理。”大宝说。
                              我说:“那第二个问题,死者右侧颞肌的损伤是怎么来的?”
                              大宝说:“我说了,车辆撞击了死者的右侧,右侧也包括头部右侧。”
                              “车头是钢铁制成的,还凹凸不平。”我说,“这么硬质的物体撞击头皮,头皮上会没有损伤吗?”
                              大宝沉默了。
                              我接着说:“第三个问题,死者面部的损伤你说是和地面形成。人体的面部结构是凹凸不平的,那么它和平整的地面作用,最先受力的应该是突出位置,而不是凹陷位置吧?人体面部的突出位置是鼻尖、颧部,而不是鼻根和口唇。”
                              “有道理。”大宝开始赞同我的观点。
                              我说:“除了这三个问题,还有其他更有力的依据。”
                              “那么你就系统地和我们说说吧。”刘支队受不了我卖关子,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哈哈一笑,说:“好,我们就从上面的三个问题开始说起。”
                              交警部门的同志表情轻松了许多,而刑警队的侦查员们纷纷翻开了笔记本。
                              我说:“第一,现场情况我就不再复述了。我认为如果是车辆撞击,而非碾压,则必须有个抛甩的过程。所以现场的刹车痕迹只是一个巧合罢了。第二,右侧颞肌孤立的出血,显然不可能和其他损伤有关,而是一次独立的打击。致伤工具显然不会是坚硬的钢铁,而是表面光滑、柔韧的钝性物体,我们可以理解为拳头或者是鞋底。而左侧颞部头皮损伤严重,却没有累及到内部的脑组织,说明不可能是剧烈摔跌形成的碰撞力,而应该是右侧头部受力后,在地面形成相对的衬垫伤。”
                              “我赞同。”市局孙法医给我点了个赞。
                              我笑了笑,接着说:“第三,死者面部的损伤都位于面部的凹陷部位,而现场地面是平整的水泥地面,不可能存在突起物体正好作用在面部低下部位的情况。所以,死者面部的损伤不是和地面碰撞形成,而是被钝性物体直接打击形成。尤其是鼻根部的损伤,和上面说的颞肌出血成伤机制是一样的,都是柔韧钝物打击形成。至于口唇部的损伤,那是因为有牙齿的衬垫,才会出现破损。”
                              “都很有道理。”刘支队说,“但是仿佛说服力还不够。”
                              “所以我接下来要说死者的其他损伤。”我打开幻灯片,说,“挺有意思的,死者的每处损伤其实都能说明问题。第四,大家注意看死者的致命伤,是从右侧的腋下开始,直至腰部。而死者的肩部和上臂外侧也有钝器性损伤。大宝曾经说过,交通事故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也就是说,交通事故的撞击,一般只有一次。那么,什么样的体位才能一次撞击形成我刚才说的两种损伤呢?如果死者受伤时是举起右胳膊的,那么可以形成腋下的伤,但是不能形成上臂外侧的伤。如果死者受伤时上臂是自然下垂的,上臂外侧可以有伤,但是腋下就被上臂保护起来不可能受伤了。”
                              “嗯。”大宝说,“所以你说的这两处损伤,不可能是一次形成的。”
                              我点点头,说:“第五点,也是让我最终坚定信心的一点,就是死者的致命伤。我们可以看到图片上的情况,死者的致命伤是在身体右侧,从乳头到肩胛,从腋下到腰部,这么大面积的皮下、肌肉全是浓厚的出血面。大宝说过,一般人为不能造成这样严重的损伤。其实,这个损伤严重吗?不严重!损伤主要是以大面积皮下出血为主,肋骨骨折虽然很严重,但是脊柱、肩胛和胸骨都没有受累。我们知道,肋骨是很脆弱的,如果是大力量反复击打,是可以人为造成多根肋骨骨折的。”
                              “可是这皮下出血面积太大了啊。”刘支队说。
                              我接着说:“对。正是因为皮下出血面积远远大于肋骨骨折面积,我才认为这些皮下出血不是单纯因为肋骨骨折造成的,而是由频繁、多次的钝物打击导致许多出血灶,这些出血灶融合成片,才形成了图中所示的损伤情况。这么频繁、多次的打击,肯定不会来自交通事故,而是来自人为击打。这些击打,有的只导致了皮下出血,有的导致了肌肉出血,有的导致了肋骨骨折。并不是巨大的暴力多次打击,损伤都逐渐融合了,所以我们才看到了貌似一次巨大暴力形成的损伤。”
                              “很有道理。”大宝说,“但是你仅仅依据皮下出血面积大于骨折面积,就下这个结论,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会不会是因为肋骨骨折后没有任何救治,而恰恰伤及大血管,血液大量渗出到周围软组织,才会形成这样的情况呢?”
                              我摇摇头,说:“这一点也排除了,因为我有一个撒手锏似的依据。大家看,这是死者的肋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断端一一分离暴露,以便于观察。我们知道,人体的肋骨在躯体侧面是弯曲的,如果一条弯曲的肋骨被一个平面撞击,最多可能形成几条骨折线?”
                              “一条。”林涛抢答。
                              “不对。”我说,“是两条。一个平面撞击一个弯曲的条形骨,有可能会形成一条骨折线,也有可能会在骨的受力面的两侧各形成一条骨折线。”
                              “对。”大宝附和。
                              我说:“但是我们可以看到,死者的肋骨,有一根断成了四截,也就是说有三条骨折线;还有一根甚至有四条骨折线。这就说明,作用力绝对不可能只有一次,而是多次。第一次作用力导致了肋骨骨折,第二次作用力在肋骨的断端再折断一段,第三次又在断端折断一段。这就是一根肋骨多处骨折的形成机制。”
                              “你好像说服我了。”大宝笑了一下。虽然是自嘲般的微笑,但绝对是这几天以来,大宝脸上的第一次笑容。
                              “我还没说完呢,刚才我们分析了一些细节,现在我们要从大体规律上分析。”我心情大好,说,“交通事故导致的损伤,凭我的经验,就是以生前擦伤为主。因为交通事故中,力量的大小来源于速度,速度带动人体着地,必然会形成擦伤。在所有的交通事故中,尸体身上都会有多多少少的擦伤,尤其是四肢关节这些容易着地的地方,擦伤会更明显。可是,牛建国的尸体上,除了左侧颞部这一衬垫伤存在擦伤以外,没有任何擦伤存在了。所以,在我第一眼看到尸表的时候,就坚信这不是一起交通事故。原因很简单,尸体的征象违背了某种死亡的大体规律。”
                              “所以,牛建国就是被反复打击致死的?”陈诗羽说。


                            15楼2017-05-17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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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卫过当吧。”刘支队说,“牛大壮中午骑着电动车出镇子办事,到现场附近的时候,牛建国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拿着一根大棍子,一下子就把牛大壮打倒了,摔了一脸伤啊。牛大壮顿时就怒了,爬起来就把牛建国撂倒了,用脚踹了,也用棍子打了。打了多少下他自己不记得了,但是肯定很多下。后来他发现牛建国挣扎不厉害了,而且头下面有一摊血,就害怕了,逃离现场了。”
                                “这样看,牛建国是自己爬起来走回家里去的。”我说,“我们解剖的时候,提取的内脏,送去进行组织病理学检验了吗?”
                                “明天就安排孙法医送到你们省厅方法医那里检验。”刘支队说,“不过,这还有意义吗?管他死因是什么,肯定是那么多肋骨骨折、皮下出血导致的死亡啊。”
                                “虽然具体的死因细节对案件的办理影响不大。”我说,“但是法医就是一门严谨的科学。究竟是挤压综合征导致急性肾功能衰竭死亡,还是创伤性休克死亡,依然需要组织病理学的支持。”
                                “好的,我知道了。”刘支队说。
                                “又破一案。”我挂断了电话,深深叹了口气。
                                “丝毫没有成就感。”大宝看着窗外说,“现在唯一能让我有成就感的,就是把伤害梦涵的那个**种揪出来。”
                                人工GPS又把我们直接拉到了现场。
                                这是位于城市北面的一个水库附近,虽然城市建设已经延伸到了水库边,但是这片区域仍有不少荒无人烟的地方。
                                报案人是负责水库周边环境卫生的一个环卫工人。早展8点半,当我们在青乡市公安局的专案会开始的时候,环卫工人按规定巡视水库周围,走到了这个案发地点。
                                这是水库的一角,原来水库管理处的旧址。因为城市的延伸,这一片区域被卖给一个开发商,准备开发一批观景小楼,因此管理处就搬离了这里。此时,旧建筑已经被拆除,开发商的施工队还没有进入,所以这里成了一片杂草瓦砾堆积的地方。
                                这里是不属于环卫工人管的,但是环卫工人经过这片区域的时候,发现杂草堆里伸出了一只小脚。
                                “这里怎么会有被人抛弃的洋娃娃?”环卫工人很是好奇,于是走上前去,拽了一下。
                                这一拽,吓得他魂飞魄散。
                                哪里是什么洋娃娃,这是一个小孩子。孩子的身上还有温度,身体尚且柔软,但是从满头满脸的血迹来看,早已没有了呼吸。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现场已经开始分拣装备,准备收队了。
                                “尸体运走了吗?”我走上前去和胡科长说道。
                                胡科长点点头,说:“我们9点就赶到这里了,120之前已经来过,确认孩子没有生命体征。我们来的时候,孩子的尸僵还没有形成,根据死者的尸温下降1.5摄氏度的情况,推断死亡时间是早晨7点半左右。”
                                “孩子的身份清楚了吗?”我问。
                                “孩子的书包就丢弃在尸体旁边。”胡科长说,“现在正在核实身份。”
                                “侦查工作也开始了吧?”我说。
                                “嗯。周边地区已经开始布控盘查,重点寻找身上可能沾有血迹的人。”胡科长说,“监控也在调取,估计过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了。”
                                “现场没什么吗?”林涛蹲在草丛里说。
                                “现场草上有喷溅血迹,可以判断就是杀人的第一现场。”胡科长说,“不过这附近地面载体很差,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和线索。”
                                “那现在就寄希望在尸检上喽?”
                                胡科长点点头,脱下手套,示意我们现在就赶往殡仪馆干活。
                                我们着重对小女孩尸体的尸表进行了检验。
                                死者的损伤主要集中在头部,应该是处于俯卧位状态下.被人反复打击后脑致死。其枕部的创口连接成片,几乎无法判断创口形态。
                                “首先可以肯定是钝器。”胡科长慢慢地把尸体枕部头发剃干净,说,“好像是有棱边的钝器。”
                                “头皮上还有一些印痕,一些直径1毫米左右的小凹陷。”大宝说,“这是个什么工具?”
                                “我认为工具上带有一些硬质颗粒状的小突起-就能形成这样的小凹陷。”我说,“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死者的颅骨粉碎性骨折,脑组织外溢,是死于急性颅脑损伤。
                                除了头部的致命伤,尸体的前胸有一条状皮下出血,仅仅累及皮下,而且表皮并没有破损,这是一个软质物体作用所致。现场没有什么软质物体,而且这个动作也毫无意义,所以我们分析这是凶手夹持小女孩的时候形成的损伤。可以印证这一点的是,小女孩的口腔黏膜有明显破损,这是捂压所致。
                                可以肯定,不管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跟凶手走,但在现场附近肯定有过反抗和呼救。
                                在检查过会阴部,确定小女孩没有遭受过性侵害后,我们结束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尸检工作。
                                专案组已经在等候我们了,所以饥肠辘辘的我们也只有扒拉一碗牛肉面的时间。
                                在介绍完现场和尸检的情况后,会场沉默着等待我们对案件性质的分析。
                                “说老实话,我很惭愧。”我说,“从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情况看,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我们能判断的,第一,死亡时间是早晨7点半左右。第二,凶手用的凶器是带棱边的钝器,至于究竟是什么物体,因为创口融合,我们不能判断。第三,死者是死于颅脑损伤,没有遭受性侵,但是有被约束、束缚的过程,主要行为是夹持和捂压口鼻。”
                                “还是很关键的。”赵其国局长说,“至少我们排除了谋性这一杀人动机,侦查范围也可以相应地缩小。”
                                “凶手把死者挟持到现场后,直接用钝器砸头。”我说,“钝器应该是被凶手带离了现场,因为现场没有发现类型相似且黏附血迹的钝器。整个过程动作非常简单,所以留下可以推断的内容也很少。”
                                赵局长说:“前期的调查情况是这样的,死者叫张萌萌,7岁,水库小学二年级的学生。本来张萌萌每天都是由她的奶奶送到学校里的,因为她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今天早晨,因为张萌萌的奶奶要赶去超市排队,买限时优惠的菜,所以早晨6点50分就把张萌萌送到了学校。没想到8点多,就发现张萌萌在现场死亡了。”
                                “可是进了学校,学生怎么出得来呢?这在安全保障上有漏洞啊。”我说。
                                赵局长说:“学校门口有监控,基本可以看到一些情况。张萌萌进入学校两分钟后,就又回到了大门口。这时候大门口值守的老师上前询问她要去哪里,张萌萌说她奶奶让她自己买一根直尺,她忘记了,去学校旁边的小店里买完就回来。老师就让她出了校门。张萌萌很快走出了监控视野,应该是去小店了。后来我们调查了小店店主,因为每天早上人很多,她不记得张萌萌来买什么东西。我们分析,张萌萌之所以等自己奶奶离开后再出学校,很可能是去买零食。”
                                “书包小口袋里确实有几袋辣条。”胡科长说,“还有一些零钱。”
                                “那我们的分析就没错了。”赵局长说,“在张萌萌离开监控五分钟后,我们可以看到张萌萌和一个男子再次走进了监控视野。但这次没有进学校,而是往反方向走开。”
                                “这个男子就是凶手了。”我说,“从地图上看,反方向走开的路线正好是水库边。”
                                “应该是。”赵局长说,“可惜他们走的路线正好是视野的边缘,所以只能看到大半个身体,看不到头面,无法辨认。”
                                “我们去学校和水库边做了侦查实验。”赵局长说,“用正常步速,十分钟就可以走到现场附近。而且这一条小路是拆迁区,几乎没人。”
                                “这是蓄谋拐骗。”我说,“但动机貌似是杀人,因为拐卖孩子没必要在杳无人迹的地方,还杀人,完全可以恐吓、控制住孩子。而凶手下手极狠,就是朝夺命去的。”
                                “很可惜,从现场出来的路太多了,有监控的却不多,所以我们没法视频跟踪。”赵局长说,“最近的摄像头也在五公里开外,我们试着找一样衣着的人,也没找到。”
                                “作案紧凑,手法娴熟。”我说,“从我们的办案经验看,杀害小孩的,无外乎六种情况。一是和孩子的父母有仇,二是近亲杀人,三是精神病杀人,四是性侵,五是未成年人杀人,六是拐卖、绑架杀人。首先结合孩子父母亲属的情况,可以排除近亲杀人;其次可以排除性侵杀人;凶手下手狠毒、时间紧凑,而且没有任何勒索的信息,也可以排除拐卖和绑架杀人;从监控仅有的那一点影像,推断凶手的身高和体态,也可以排除未成年人杀人。那么,就只剩下父母仇人和精神病杀人。我觉得下一步,我们的排查重点就是矛盾关系和现场附近的精神病患者。”
                                “我们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赵局长说,“有了省厅的支持,我们对这个意见更是坚信不疑,下一步,我们就按照这样的既定方针进行了。”
                                “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说,“既然的那么明确,凶手为什么不为保护自己着想呢?”
                                “什么意思?”林涛问。
                                “现场旁边几十米,就是水库。”我说,“杀完人,把尸体撂水里,岂不是可以延长发案时间?这样凶手暴露的概率就更小了。”
                                “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心智不全或者经验不足,没有想到。第二种是不想隐藏,目的就是挑衅警方。”大宝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是我感觉大宝发出的声音和平常很不一样,听起来好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
                                “挑衅警方这种事儿,发生的概率还是很小的。”我关切地看了一眼大宝,说,“如果是心智不全,刚好可以用精神病人这一说来解释。所以专案组是不是要研究一下,把精神病人作为重中之重来进行排查呢?”
                                “他不是精神病人。”大宝咬着牙,说出了这七个字。
                                这时候,我发现大宝正抱着专案组的笔记本电脑。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屏幕。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像是要冒出火一样。
                                “怎么了?”我绕到大宝的背后,朝电脑上看去。
                                电脑正在用播放器播放一个视频,看起来是个小学的门口,因为有学生陆陆续续进入学校。而被反复播放着的,是一个步伐稳健的男子,牵着一个小女孩离开视频视野的这个片段。因为在视野边缘,影像有些变形,加之像素限制,根本无法辨别清楚男子的具体衣着。但是男子在离开视野的一刹那,衣角有一个明显的翻动,应该是被风吹起。
                                “灰色,风衣!”我惊讶地叫道,“你们发现没有!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


                              17楼2017-05-17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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