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攻吧 关注:25,779贴子:194,452

回复:【原创】记年少(魔教护法&正道少侠)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十一
又是几日过去。随着那一日的临近,城中越发剑拔弩张。
夜半人静,我无心睡眠,索性推门出去,在檐下的石阶上坐下来。
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夜风沁入胸喉。
我再也没见着燕礼。他应该也越来越忙,每次回神剑山庄的房间的时候,往隔壁看,每每无人。据说我不在的时候,他也是回来过的。反正总是碰不上面。
哎,见一面便少一面。若是再不见,那就见不着了。
今夜是头神剑山庄开门请剑前的最后一晚,我能这样待在这的日子也到头了。一拖再拖,总有走的一天。
从前就觉得和魔教绑着是个麻烦,理念不合早当走,但一直迟迟没能下定决心,贪着魔教名头,也不敢承担脱离的后果。等事到眼前,才知道要错过什么了。
所幸知道得还不算太晚。此次回去,该做个真正了结。无论太阿一事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在那个地方待下去了。虽然我仍旧畏惧得紧,走明面上脱离教宗组织的路,须得将断脉、洗功、戕体等等挨个受上一遍,至今还没人能脱出教后长命百岁——多数人熬不过一年。这几种手段早绝了人的生机,弱些的当场就抗不住了。这非我所求,事到如今只能再想想办法,这么多年在教里上下打点,说不定还有别的路可走。
心里有了打算,不管怎么说,人总是有了点力量的。头顶夜深深,月光黯淡,冷风一过,握拳的筋肉也有些酸痛。这次抢剑?...还是要抢的,不然平白给倏添杀身之险。抢完之后,即刻和她商量脱走一事。希望全程不要正面碰上燕礼,等我如果有幸熬过这一遭活下来...
“今晚的月亮,当真如此好看?”
遥遥的风送来一句话。远处有个挺拔的人影,身着白衣,沐光而立。
我向那边看去。有些疑心自己花眼了,好像看到的是昨年夏天,京城初逢的那个少年剑客。
人的衣衫雪白,袖如流水。
失语看他缓缓走近,好似身上周走有星光。竟是在我身边的石阶上坐下来,冲我一挑眉。
为了这般眉眼,真是叫我做什么也甘愿。
我不由微微笑起来,又想到他这自夜黑风高中的现身,就如同旧时一般调笑道:“...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
他知道我念的是哪句话本,偏头笑出声。
……
我阖上眼,几乎要睡着了。头悄悄往他那一侧倾着,像枕他袍袖里的风。
夜一点都不冷了。我看到他身上有白光浮起来,涌成一片辉光的星海。我沾得到一点点,便已很是温暖。
等等我,燕礼,等等我。
待我洗褪干净这一切,就去找你…
一起…
注:“小娘子...”出自《聊斋志异.聂小倩》中对聂小倩黑夜里出场的调侃。


69楼2017-09-19 22:32
回复
    十二
    外面喊杀声忽近忽远。我一件一件地穿戴好护甲、暗兵,检查关节各处机括是否锈化。最后掣起漆黑外袍,兜头一披。
    看着桌上的铜面具。控制不住地想,我如果今晚有幸还能回到这里的话…唉。先专心应事,勿做他想。
    推窗望了望,剑阁下无数火光跃动。摸上面具,跳了出去。
    剑阁起火了。互相冲撞的人们几乎不分敌我,一片刀光血光。
    我沿着屋脊奔跑,绕了大半个山庄,都没看见倏。偶尔撞到一小队黑袍披散的教徒,见到我低头道:“右护法。”
    我大喝:“左护法在何处?”
    没人知道。我又问:“太阿剑呢?”
    依旧没人知道。一兜袍子,接着跑。
    正急得冒烟,忽然看到前面有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跃上一个高台。那后面的人举着剑往前面人的后背只一扎,狠得我隔这么远都听到噗的一声。
    前面那人大叫起来,——竟是倏!她口角流血,回身猛然甩手,利剑擦着后面人的腰腹飞出——正被几步扑过去的我一把接住。想都没想,我往后面这人的后背上狠狠一插,一拧,一声惊叫——是嘉罗!娘的,这都是什么事儿?!
    她被我大力拧得撞到倏的后背上,但倏仍回不了头,因为也被双手握剑的嘉罗捅得向前扑。我急忙去抓嘉罗双手,喀啦喀啦,握剑的手不动了,人的头也渐渐低下去了,再也没出一声。
    倏扭过头,和我隔着嘉罗对视。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的脸吓到我了,时红时紫,涕泪横流,七窍出血。
    我越过嘉罗去抱她,轻轻碰她手臂的时候感觉像摸到了豆腐,里面和着扎人的碎块。
    手就这么维持着不敢再动了,心渐渐沉下去。倏没穿护甲,身体像里面整个骨头都碎了。鬼医有再好的本事,也接不上全身碎成块的骨头。
    我想问你怎么啦?为什么会这样?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嘉罗又是怎么回事?
    倏的眼泪又淌下来些,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又开始往上涌血沫。我突然意识到她还挣扎着清醒着。想赶紧跟她说点什么,疯狂搜索大脑,嘴唇颤抖着,最后竟然吐出三个字:
    “…太阿呢?”
    “断了。”
    她眯了一下眼,像是对这种告别还算满意似的,就把头歪过去了。我屏息等了好久。什么再多的都没有了。
    她怎的...就这样死去了?因为区区一个抢把破剑的任务就莫名其妙被人弄得全身碎裂地死去?
    我想起不久前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是此趟任务前难得的闲暇,倏的面容蓬勃如鲜且野的花朵。那时她说:最近无聊得很。我耍贫:闲着呀,不如我教你唱莲花落呗,以后没活儿干了还能讨口饭吃。...话还没说完,腰间就中了一招,顿时挠心抓肝。一旁雷堂主呵呵地笑,说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老欺负我。
    ...然后我们就谈起了这桩任务。我本不解太阿之用处。堂主摸着胡子,高深莫测道:现在还不急。像你俩这种人才,当然要留在后头。
    如今尘灰满面。烈火狼烟中我抱着倏,一时无言。
    嘉罗软软的身体和倏贴在一起,都倚在我臂弯里。
    对了,还有她,她为什么杀倏?为什么也死了?…我一直莫名地认为,她这么个温柔的妙人,整个神剑山庄死了我都没想过她会死。
    一柄剑无声贴上我颈侧。
    我悚然惊醒。持剑的人手很稳,立在我身后,是个身高跟我相差不多的人。
    手一松,怀里的两个姑娘无声无息地倒下去了。我顾不上那剑刃,忙弯腰搀住,轻轻把她们平放在地上。
    感觉身后那剑随着我的蹲下竟撤回去了。我吐出口气,一撑膝盖站起来转身。
    燕礼拎着剑,看着我。
    我竟忘了,敌众之地,哪容得半丝松懈,何况久久呆立。...他没发声,是在等我说些什么罢,毕竟上次我们相处的气氛还很融洽。可现在还能说什么?...我有心想掀了神剑山庄揪出人来给倏偿命,说实话,又怕燕礼为了嘉罗找我偿命,一时不良于行,讷讷不前。
    些许干燥的风吹过,脑后紧系的筋绳突然啪地断了。
    我一把将面具死死按在脸上。惊出一身冷汗,还没待我松口气,燕礼剑尖一动,面上凉意,我就看着我的面具裂成两半,堕到地上,两声闷响。
    一道雷劈。
    就算早先有些过设想,真正面对的时候脑子也一片空白。我强迫自己直视他,僵硬地转转脖子,把挡眼的长发扬到后面去。
    他眯起眼,皱眉看着我。
    我想,几乎在任何别的情况下捅破这事儿,情况都会好很多。
    我僵如冻尸,钉在原地。刚才是惊得一身冷汗,现在连汗都没有了,头脑含混着,只呆呆地看着燕礼,听候他发落。
    他却慢慢把剑收回去了。拿剑的手有点不稳。
    对面那双眼睛一直是红的,目不转睛地与我对视,其中激烈的火焰看得我胆颤心惊。此刻的他让我惧怕,不敢再看这双目了——我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陷他至此种地步...舍得这双眼睛这样哭!
    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天啊…
    我抱着倏,踉踉跄跄地走着。忍不住回头看。
    燕礼抱着嘉罗,已经走远了。他后背上有很大的一个口子,血湿透了层层衣衫。
    …已经很瘦了,血怎么禁得起这样流?这几十天来日夜相对,亲眼看着养出来的血啊...
    走之前,他说:
    “人各有命。盗剑也好、偿命也罢,道是有理,过则不可。魔教近来多作恶,我观你并不像奸恶之辈,且望就此收手,回头罢。”
    “右护法隐姓埋名,处心积虑,想必也不是为了我一个区区小卒。此次我燕礼认栽,不过这些天相逢一场,有的时候我也挺开心,所以没什么可恼你的。此次认识你,我不后悔。”
    “只是此种方法伤人太甚,更兼伤己,奉劝你勿要再用于他人。”
    真不愧是他啊......我心尖上的燕小郎君。
    他看得我颇准。
    这些年夹着尾巴做事,说服自己命比良心重要,今后不想再如此了。不指望自己能多善良道义,但至少不要再作恶。此中变化,...也多亏了燕礼。
    回想一下,从开头到现在,教里的任务,不管打探燕礼还是抢太阿,我都算蒙混完成并且全身而退了。要是换了以前的我,早该庆幸且得意。只是过了短短几十日,我就再不会这样想了。
    还有很多事没做,很多事要去做。接下来,等我把剩下的解决完吧。都解决完了,我就可以去找你。


    70楼2017-09-19 22:32
    回复
      十三
      回到教中,我本来以为我会老想起老想起那段时间和某人,但竟然没有。这生活就像漏斗,啪地倒过来,之前的事就跟被封存起来了似的,轻易想不起。我差点就索性放弃了,又打算耽溺于以前混日子的生活。
      但与之前的种种不同时刻提醒着我。我心底里有了个白衣小剑客。而且,这次出任务归来,是我一个人回来的。那个以前与我同进同出的人,永远睡在了淮阴城外,碧草茵茵的溪边。我跟她说,我终于要去完成我们俩一直都想干的事了。
      自从七八年前伯姨去世,逢教中更迭变故,这里就不是我们幼时那个维稳为主的魔教了。那时我和倏就谋划着离开,可惜此地向来有入无出,加上我俩年纪尚小,于内还能有些王子皇孙的待遇,于外无处可去,就一直拖着。如今想想,倏竟是这辈子到了头也没逃得出去。
      魔教后山有个断崖,崖下雾霭沉沉。我常来此处看望。及一日,身后传来鬼医的声音:“你想清楚得?我看燕礼不会领你情的。”她觉得我做这个决定是为了燕礼。她同时觉得燕礼没我想的那么好,一直对我奉神似的态度有些嗤之以鼻。
      我立在崖边,看风鼓动白色的袍摆。以前倏不忙的时候,也会在此处同我一起看,日出、云海、夕阳、花草。恰鬼医也问起倏:“你知道她到底怎么一回事吗?她和那小姑娘不是好好的,因何就厮杀起来了?”
      ...具体究竟我也不知。但我观李嘉罗,像那种素日温柔、关键时可以非常犀利、以至于悍决的人。她得知倏骗她,还来抢剑,中间若再加上什么别的误会,愤极出手也不奇怪。我不知倏爱她多少,当时那回手一剑也是不留情。我大概跟鬼医讲了,鬼医脱口道:“这不是蠢吗。”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她之前对倏很感兴趣、也很喜欢,我不懂何以至于此刻对亡者口出恶言。竟还是在我面前。
      翌日面参大龙头,言己所愿。苦痛来得爽利。第一个十天,还活着。
      第三个月的时候,我终于开始频繁地想起燕礼了。有点担心,如果我这一身毒功尽皆化去,他还把我放在眼里吗?剑客的尊严来源于剑技,就像燕礼永远没法把忽然摆到与他等同的位置。如果我真正变成忽然,我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还有勇气去站在他面前。
      神剑山庄那一晚别过之后,我回到教中立刻修了一封书信给他。解释前因后果,认真道歉,以及阐述了自己的愿望。
      “封喉太劣,杀心为上”——他在回信中这样提到。他说,我没必要觉得有愧于他,相识一场,各从其心而已。只是,我们也没必要再做朋友了。
      他回雪山了。当时那个说要走遍河山的人。越来越少的人再提起他的消息。
      我不敢再造次。这边生活也越来越艰难了,功力失去大半,一路东躲西藏,扮成妓女、乞丐,安身于马棚、山野。等到第四个月,魔教左右护法双双殒身的消息传到江湖上的时候,有人说又见到了燕礼。他从雪山上下来,麻衣丧服,走过长街。
      我又寄了一封书信给他,小心翼翼地附上我的半份家当,问能不能先托付于他,等见面时再取。那是一柄短剑,原来倏用的,后来我一直贴身带着。
      第五个月,我带着一身伤,终于可以走在阳光下了。我盘算着,把伤养得能见人了就去找燕礼。
      但他再也没回信。
      天高路远。
      第七个月,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这条命估计只剩常人一半不到了。累年的伤痛和气血的损耗折磨着每一寸生息。但是想想“右护法已经死了”的消息,不由得意起来,剩下的年头,多活一年就是我赚一年。
      我路过了不少城镇村庄,心里已打定主意,等找到了燕礼,剩下的全部生命都愿意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过,看不同的风景,见不同的人。就算燕礼不愿与我同行,我自己也要走。
      只是实在,看过了这么多人之后,心里也只是一直记得一个人。
      少年侠意,风骨无二。我一路走过看过来,再没谁能比得上他。
      想再见到他。
      注:“封喉太劣”出自《飘白满肩》的歌词,沃特艾文儿填词。


      71楼2017-09-19 22:33
      回复
        十四
        再上燕山的时候,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
        我远远看了那山头一眼。旭日初升,那里簇拥着一片乳白的云海。仿佛能看见燕礼沐浴在晨光里的样子,心不由微微战栗起来。
        甫一上山,我就觉出有些不大对劲。这山上有阵法,怎么走皆上去不得。并,我后面立即尾随了个人,功夫不弱,无声无息。
        恶哉,魔教恁地狡猾,知道在燕山能狩到我。
        我愤愤然下了山,在城中兜了几圈,熙熙攘攘中,本图甩掉后缀,却听到了来自南方的喜事。神剑山庄的少女要和江湖上少年游侠成亲了。令人艳羡的少年姓燕,长居雪山之上,神剑山庄有难的时候前去帮忙,一段情缘就此发生了。讲话的人唾沫四溅,兴致勃勃得好似其中的主角是他。而我渐渐只看得那两片嘴皮子不断一张一合,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策马跑了一整个白天,又强提真气飞奔了一夜。至清早终于赶到了淮阴,远远见着那剑阁,在晨曦的微光中立着。绕过街巷,马上就是神剑山庄的大门了。我收住脚步。
        见到他能说什么?
        早生贵子百年好合?还是揪着他衣领摇晃说你个死鬼怎么不等我?…
        …我在来时路上也想过,趴在他窗口,以一个故人身份,笑嘻嘻地邀请他新婚之前最后出去逍遥一次,他该还是会许的。
        但那又能怎样?
        我慢慢转身,往回去的路上走。
        天刚朦朦亮,来得的时候太急了,没能仔细看看。这时辰熹光薄露,街上无人,清净得很。偶尔有一二声猫狗叫,伴着凉风游走到巷子里。
        好多店铺还没支起摊来,但我也依稀认得出,曾经自己匆匆一家一家挨门挨户,买酒载花,装满沉沉一大兜。那时急切又兴奋,因为念着回去带给隔壁卧床的伤员。
        我慢慢从街头走到街尾,回头一看,阴与亮的交界一路尾随而来,很多屋檐已经沐浴在清晨的阳光的里了。人声渐渐浮起,带起整座城的温沸。这里正从我的回忆一点点变回尘世了。
        胸口里,一直强行提着的真气慢慢散了,连日的疲惫潮水般涌上来。
        我准备找匹马回去了,好好睡上一觉。等睡醒过来,还是一条好汉。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拐过一个街角,右手边还没开张的一个摊铺上的一件东西熟悉得扎眼。
        一把半长不长、裹着布的物事。露在外面的…剑柄…怎么看怎么像我之前送给那个人的赔罪礼。
        我登时血气一涌。几步跨过去,拿起一看,真真切切。小短剑被蓝色绒布细致地裹着,但如今伶俜地弃置街头了。
        转头,厉声问正在往外搬货的伙计:“这个,从何处得来的?”
        伙计:“…诶,这个不是小店的东西啊!奇怪,刚刚这儿明明什么都没有。…”
        我盯着剑,心里突然嗵地一声。
        闭眼,全心感受。本来以为已经甩掉的…好像还是有个人的气息,离我不远,若隐若现。
        …神剑山庄也尚未张灯结彩,莫不是还有可能…?
        心突突跳着,在街上站立着等了一会儿,四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有些来气,我索性拖着剑,找一个僻静巷子拐了进去。没走两步,佯装旧伤复发,手按着胸口,噗地喷出一口血来。剑松了手,我踉跄几步往地上倒去。终于——
        在剑当啷落地之前,倒进一个带有松香和雪气的怀抱里。
        我伸出手去攀,竟轻易就抓到了对方的手。
        他现在无法拔剑,亦不会推开我。逆光里努力仰面睨他,直觉对方明艳依旧,风华灼灼,更暗添一分与世间圆融的迷人气度,令我挪不开眼。
        笑了吗?
        我想起这个人,曾与我展眉笑对,目如春水;又有醉里谈刀,卧看飞雪,狂歌痛饮。
        自我与君游,平生益自负。
        遥记当年,云山雾绕,四向茫茫。与他并肩立在山头,向下看去,烟笼着一席凡俗尘世,再无执念,再难入眼。
        原来的他曾经持剑走过我身边,说:“走。”
        而现在他会停在我身旁,说:“我们走。”
        当知流光最易将人抛,少年子弟江湖老。
        惟愿结发共君好,他日携君忆年少。

        注:最后两句引用《记年少.至雅少笑剑钝》的歌词,七世填词。


        72楼2017-09-19 22:33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