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想到后来会和他变成这样的结局。
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耳边有呼啸着的风擦肩而过。无法忽视的痛意从眼睛那里传来，他却还有心思去想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比如说初初相见时的心情，比如说那年夏天递过去的糖人，比如说现在想起来分外可笑的誓言。

2.
宇智波止水五岁的时候，还是个喜欢和同龄人一起整天打打闹闹的小鬼。有一天回家的时候被母亲拉住，拿着一件新的羽织在他身上比划着。
“这是做什么？”
母亲温柔地解释：“少族长快要出生了，到时候用得上。”
他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对这个陌生的称呼毫无概念。

3.
那个婴儿被富岳大人抱在怀里，处在整个居室最前方的位置。一向严肃的族长大人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欢喜，族里的男人们一声声地道贺，各种各样的目光聚集在婴儿粉嫩的脸上。
宇智波止水不由自主地盯着睡得恬静的小婴儿，随着大人们深深地伏下腰来。
那就是少族长？那么小小的啊。
他想。

4.
大人们要商讨什么事情的时候，止水被父亲打发去寻找母亲。他循着听说到的路径来到后室，在一间热闹的居室前犹豫不决。
“是谁在外面？进来吧。”
止水愣了一下，仓促地说了一句“打扰了”，然后拉开了门。
几个眼熟的女人齐齐地看着他，他的母亲也在其中，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这就是止水吧？快过来。”
被围在中间，躺在床上的女人披着长长的秀发，微笑着说。
他的注意力却全部被她怀里的小婴儿吸引了过去。
啊，是少族长。
女人发现了他的目光，笑笑之后把襁褓往他这边递了递：“要抱抱弟弟吗，止水？”
很轻很轻，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的重量。
止水全神贯注地看着怀中的小孩。
白皙的皮肤，淡淡的眉毛，紧闭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粉红的嘴巴。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只有鼻翼微微翕动着，不吵不闹，像是隔壁小妹妹的童话书里描绘的那个坠入人间的精灵。
他真的，真的……
好可爱呀。

5.
踢罐子踢累的时候，一起玩耍的同伴突然问道：“止水，你要去上学了吗？”
“嗯。”
“真好啊。”对方羡慕地说，“我们家都是普通人，没法去忍者学校呢。”
止水不知道他在羡慕自己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过了新年之后没多久，就要去忍者学校上学了，然后像自己的祖父，父亲，或者其他长辈那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忍者。
或许，能够成为忍者，是一件值得人羡慕的事情吧。
他从床上爬起来，坐到自己的书桌前，认真地看一本半旧的卷轴。
这是去年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给他的，据说是他祖父留下的东西，上面写的是一些忍术心得。
严谨，宽厚，勤奋，凛然……止水无数次揣摩着祖父字里行间的语气，想象着他当时的样子。
他时常从父亲那里听说自己那个英年早逝的祖父，一直心向往之。
一定是个既强大，又值得信赖的人吧。
——我也想成为那样的忍者。

6.
学校比他想象中的要枯燥不少。
止水无精打采地把手里剑投出去，扎进了不远处的靶子上。虽然没有正中红心，但是已经足够让班里的女生们尖叫了。
他其实并没有认真对待课程。
宇智波是天生的战斗一族。宇智波止水继承了族内的优良基因，那些在别的小孩看来十分头疼的忍术知识，或者让他们深感疲累的基础训练，他都适应得很好。
但这不免让他觉得有些无聊。
有人在后面啪啪地鼓掌，大家回过头，看到的是那个披着白袍戴着斗笠，从来都为人景仰的身影。
是三代目大人。
他笑眯眯地看着他，和蔼地问道：“是宇智波家的孩子？叫什么？”
“止水。”止水局促地应道，“我叫宇智波止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老人明显地迟疑了，然后定定地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端详着他的眉目。
“嗯……是个好孩子。”

7.
夏天很快就到来了。
止水随着母亲端正地坐在垫子上，听她们说话。不知不觉，话题渐渐转移到他的身上。
“听说一族现在在学校的孩子里面，止水是最优秀的呢。”
“您谬赞了。”母亲谦虚地俯身，“这孩子只是有几分勤奋罢了。”
面前的女人只是笑，刚要说话，突然就停住了，匆忙地起身往里室走去。
“抱歉，是鼬醒来了。”
窝在女人怀里的小孩穿着蓝灰色的短袖短裤，露出洁白的胳膊和腿，藕节一样。短短的毛发柔顺地贴着头皮，他睁着漆黑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止水，眼睫毛又长又密。止水被他这样看着，不由地露出一个微笑。
“鼬，鼬……来看看，这是哥哥哦。”
女人指着止水，温柔地哄着怀里的孩子。小孩看看她的手指，又看看被它指着的止水，咯咯地笑了起来，十足的天真无邪。
止水抿抿嘴，凑上前，把自己的食指递了过去。那孩子困惑地看了看，下一刻就要张嘴去咬，吓得他赶紧收了回来。
这突然的消失让他很不满，小胳膊在空中挥舞着，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
止水迟疑着，重新伸出食指，稍微碰了一下他的小手，就被牢牢地抓住，一点也不放开。
那只手看起来还那么小。其实，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挣脱出来。
小孩拽着他的指头，十分满意，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什么话。
大概是婴儿们独特的语言吧。
止水任由他握住，也不管两位母亲在一旁笑成了什么样子。
他看着小孩柔软的脸蛋，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戳上去。
好软。
他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小孩张着嘴仰头看他，抓着他食指的手摇晃了两下，咕咕哝哝地又嘟囔起来。含糊不清的发音里，突然有清晰的字音被听了出来。
“ni……ni……”
止水睁大了眼睛。
“哎呀。”宇智波美琴惊讶地捂嘴，“这是在叫哥哥吗？止水可是鼬叫的第三个人呢。”
像是掌握了一个新的发音技巧，就忙不迭地表演起来了一样。鼬开始不停地喊他，捏着他的手指“nininini”地叫个不停。止水一声一声地应了下来，没有丝毫不耐烦。
最后他似乎玩累了，趴在宇智波美琴怀里哼哼唧唧地睡着了。
止水看着他红润的小脸，心软得一塌糊涂。

8.
有一天放学路上，止水遇到了童年的玩伴。他现在已经能给家里的茶肆帮上忙了，虽然还不足以成为父母的依靠。
对方这样说着，然后好奇地向他打听着忍者学校的事情。
学校能有什么事呢？上课，吃饭，放学。止水尽可能把自己日复一日的校园生活描述得更加有趣点，甚至连班里那群既暴力又八卦的女生都被他形容得极其可爱。
“真好啊。”他又一次说道。有一刹那，止水差点以为回到了以前。
在木叶村这样强大的村子里，忍者总是比较受人崇拜的，即使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任务失去性命。不过对于小孩子而言，大概只是因为忍者看起来很威风吧。
“其实你也可以去试试的。”止水说，“万一你也有忍者的才能呢？”
对方却摇摇头：“不行的，爸爸妈妈不会允许的。更何况……”他说着，有些出神地咬着下唇，“妈妈说我快要当哥哥了，要和爸爸一起维持这个家才行。”
止水愣住了。
“这样啊。”他挠挠头，而后开朗地说：“那就恭喜你了！如果是弟弟的话就好了。”
对方噗嗤一声笑了：“为什么啊？妈妈说也有可能是妹妹的。”
“因为……”止水点点头，坚定地说：“因为弟弟是很可爱的！”

9.
其实，现在的止水已经渐渐能够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宇智波的子弟们在学校里的自傲；
比如说，那个偶尔来学校的老人复杂的眼神；
比如说，自己与弟弟，与其他人的兄弟关系不太一样。
那个小孩，不仅是他的弟弟，更是宇智波一族的少族长，被严密地保护在族长大人的家宅里，轻易不为外人接触。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止水从母亲难得严厉的目光中读懂了这一点。
他终于不再吵着去找鼬玩了。
那位母亲在儿子沉默地上楼之后，自己在桌边坐了很久。
宇智波一族虽然没有像日向家那样明显地分为宗家与分家，但是族内仍旧有着不可磨灭的等级。她不知道自己把这些展现在年幼的儿子面前，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第二天早上，止水像平常一样在闹钟的轰炸中醒来，洗漱之后坐在餐桌旁吃自己的早餐，与平日别无二致。
他背着书包换鞋的时候，她终于没忍住，喊住了他。但是那双澄净的眼睛看向她，竟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止水，放学后早点回家。”
她最后这样说道。
“哦——”止水拖着长音，拉开门，含含糊糊地说着：“我出门了。”

10.
他看着自己全中红心的成绩，轻轻地舒了口气。
吃午饭的时候，相熟的人都会坐在一起。有人神秘地告诉他们：“你们知道吗？有毕业的前辈又回到学校了！”
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大新闻。每年都有已经毕了业的学生被带班上忍以各种各样的原因判定不合格，退回忍者学校重新修炼。
但是现在距离上一届学生毕业已经很久了，在这个时候被退回，可见并不是以前那些常见的原因。
又过了几天，就听到最近回来忍者学校的那个前辈放弃了做忍者，彻底离开忍者世界的消息。
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呢？
止水一边想着，一边把手里的书翻过去一页。

11.
他在母亲的陪伴下度过了七岁的生日。
生日真的是很好的东西。
比如说，只有在生日这一天，富岳大人的家里才会大开宅门，迎接前来祝贺小少爷生日的客人们。
鼬比去年见到的时候又长大了一些。大概是从未在家里见过这么多人，他杏眼圆睁，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络绎不绝的人们。不过他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安安静静地坐在父亲的身边，乖巧得像一个瓷娃娃。
像往年一样，结束之后，鼬就要被送到了后院的美琴夫人那里。他趴在送他的人肩上，张望着看屋子里的一众男人。
止水在他看向自己这个位置时，飞快地做了一个鬼脸。
鼬呆了呆，然后笑了。

12.
七月末的时候，木叶会有很隆重的祭典。晚上，止水和同班的人约好了一起逛庙会。他们对大家都在看的祭祀舞没什么兴趣，只觉得捞水球之类的游戏更有趣一点。
宇智波警备队的人分散在人群中负责着庙会的治安，止水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从他那里又多得了一些零花钱，引得同伴们羡慕不已。
再晚一点的时候，突然开始放烟花了。大家都齐齐仰着头，惊叹地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璀璨。止水他们爬到了一棵树上，视野也就更加开阔。
其实和往年没什么两样。
止水打了个哈欠，稍微一低头，就看到了树下距离他们不远处站着的人。他一下子有了精神，和同伴们打了声招呼就忙不迭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美琴夫人。”他到了跟前，拼命稳住呼吸，“您也来了。”
宇智波美琴笑着说：“是止水啊。我想着今天这么热闹，让鼬看看也好，他以前太小了，很少能出门呢。”
她抱着的小孩正眨着眼睛看止水。
宇智波美琴捏捏他的脸蛋说：“鼬还记得吗？这是止水哥哥。”
止水巴巴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有些害羞，小声地喊了一句“哥哥”，就扭头钻进了母亲怀里，完全不知这个哥哥比他还要紧张，耳尖都泛起了红。
止水手忙脚乱地翻着身上的袋子，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这里有……”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被油纸包着的东西，小心地打开。
那是一个糖人，细细的木棒上姜黄色的糖汁被做成金鱼的形状，栩栩如生。
鼬一下子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止水把它递到了他的面前，他犹豫了两下，看向自己的母亲。
宇智波美琴笑眯眯地点点头。
他这才接了，扭扭捏捏地说：“谢谢哥哥。”
完蛋了。止水绝望地想。
自己此刻的目光，说不定比宇智波美琴还要慈祥。

13.
祖父留下的心得里有这么一句话——如果说生命是一场旅途，那么兴许，死亡并不是旅途的终点。能够成为木叶的忍者，为火之意志而战斗，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说不定，他当时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
木叶当然是很好的地方，这里有强大的忍者，也有普通的平民。忍者们的存在为它的安全提供了保障，平民们的存在为它的体制弥补了不足。宇智波止水出生于此，成长于此，他的父母，亲人，家族，朋友都生活于此。他今后也一定像祖父那样成为一名优秀的木叶忍者，保护亲友，保护村民，保护木叶的大家。
——树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火光将会继续照亮村子，并且让新生的树叶发芽。
这是他上学的第一天，听到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