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仙医凌志道面泛红光,拂须微笑道:“上官妹子严重了。前尘往事,何必放在心上。”
上官奕潇又道:“总之,只怨我当年年少无知,凌大哥对我垂怜,实在是我前生修来的福吅分。怪我蠢钝痴愚,狗眼看人低,白白错过这一段上好的姻缘。真是一时糊涂,抱憾终生。如今人老珠黄,再无良缘归宿。真乃报应、报应。”她叹息连连,神态甚是悔恨。凌志道啜吅着茶水,沉吟不语。
上官奕潇又哀叹一声,陡然提高了声线,她内力甚佳,声音震得茶水波纹四起,近边的人捂上了耳朵。只有凌志道举着茶杯,连连叹息劝道,“上官妹子,你这是何苦?”。
上官奕潇不理,中了魔怔般,自顾自高声道:“想当年,凌大哥真是年少英俊,一表人才,如今贵为仙医,既有妙手回春之能,更兼风度翩翩。真令人高山仰止,可望不可即。我悔恨难当,日日以泪洗面。哎,莫欺少年穷。俊才终有出头日,愚女再无回春时。当年我自诩不凡,辜负了凌大哥,让我下半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这女的,说话怎么怪怪的。”我啧啧称奇。说她悔恨吧,她话说得极为流畅,好像事先排演过一般。说她非出自真心吧,面容却又十分恳切。
罗玄微微一笑,似是了然的神情。我忍不住凑了过去。罗玄停滞了一瞬,终是不躲不避,在我耳畔低语道:“你看她的手指。”
从我们这个角度,正可看到,上官奕潇左手放在桌下,桌布掩蔽,又缩进衣袖,手指几乎隐匿不可见。但细看,仍指尖微露。透过其褐纱衣袖,可见她根根手指尖,逐一动弹。每说一句,动弹一次,好似在数数一般。
“若有来生,我上官奕潇定然……”上官奕潇说到这句,凌志道忽然出言打断:“哎,倒不必来生,此生也可。”
上官奕潇一怔,手指也是一僵,仿佛有些意外,低头片刻,指尖随着她的一句一句话,恢复逐一动弹的节奏,只是说起来有点磕磕巴巴,不似之前流利。
“如今我也人老珠黄,哪里配得上凌大哥,您这一代医仙的绝世风华?那个嘛……我如糟糠,越老越丑,越留越馊。凌大哥,您……您却如同深埋地吅下的醇酒,越陈越香,魅力与年岁俱增。配得上伺候凌大哥这般神医宿望的,呃……就算不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也必是青春年少的美吅人。”
“看你怪可怜的,我不嫌弃你。”凌志道目光扫向周遭,鄱阳帮汪帮主、武夷黑风寨寨主等人带头下,群情汹涌,说辞例如:“仙医真是胸怀似海。”“仙医真是情深义重。”“上官堡一门嫁不出去的老姑婆,也亏了仙医看得上,仙医真是积德。”“可不是,那上官大小吅姐一并嫁给仙医做妾得了。”不绝于耳。
“可我自惭形秽,深觉自己不配。”这个配字尾音甚重,说完,上官奕潇手指重重一弯,吁了口气。好像数数完毕,把手从桌下抬了起来。脸色的凄苦悔恨一扫而光,惬意地举起茶杯,悠然喝起茶来。
凌志道还在打趣:“你是老丑了许多。但我念及昔日旧情,可以给你个机会,先纳了你。他日吅你若无所出,我再休了你。”凌志道一时得意忘形,老眼贼溜溜地亮,俏皮话一说,又引得他满堂簇拥崇拜者哈哈大笑。
“仙医真是风趣幽默。不过这老吅娘们一把年纪了。哪儿还能够生育?”
“仙医医术出神入化,自会有法子给她调理。”
“可不就怕生不出一儿半句。到时又哭又求,赖上仙医。”
“哦,上官女性若是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以后就可别叫什么‘江南铁匠’了,改叫“老母鸡”得了。”有人戏谑。
“上官堡的女人真是想男人想疯了,一把年纪,竟当众求偶,毫无羞耻。”也有人义愤填膺。
上官奕潇,悠悠喝吅茶,再不发一言。我猛地想起那晚在水潭,上官奕潇似乎被吅迫答应了凌志道什么。看来,当日凌志道所要求的,多半就是这当众表白吧。想不到这老儿看上去一本正经,竟是这般浅薄无聊。我本来为昨晚听到的话,甚觉难受。但一看这上官奕潇,说着这么一大堆丢尽颜面的话后,还怡然喝吅茶的样子。佩服之余,我顿觉满身轻吅松。
我望向罗玄。他却皱着眉,一副颇不自在的样子。
“看来师父就像这医仙,要九天仙女才配得上啊。”我嘻嘻笑道。不待他回答,我已经转过头,随着人群喧哗喝彩起来。
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上官奕潇你也不要太妄自菲薄。我听说,你们上官堡也曾是正道之首。当年上官堡主上官煌还与哀牢山方兆南老尊主情同兄弟,方兆南尊主还让他的两个女儿,与上官堡堡主的两个儿子成亲。哀牢派是武林之首,你们是哀牢派的亲戚。哼,依我看,这什么仙医,又有多了不起嘛。”一音盖住众音,声音很是熟悉。我循声望去,人群中,一个戴着斗笠面纱的少吅女身形,正是厉婕。
厉婕话音一落,群情汹涌,骂的骂,动手的动手,就要将她拿下。厉婕如同一条滑溜的鱼,在人群间隙中左钻右转,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清家堡的弟吅子纷纷窜出,整顿秩序,不一会儿,许多掌门长老,也纷纷冒出。厉婕最后在房梁上乱窜,跟清家堡两个武功颇高的两个中年女子左右周旋。这两个中年女子,用的是神女门的武功招数。
一直岿然不动,静吅坐喝吅茶剥花生的上官奕潇猛然站起,拍了拍手上花生皮,朗声道:“好了,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我要宣布第二件事了。”
她内力甚强,声音嗡嗡响彻四处,盖过一众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