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司馬防生平與其擔任京兆尹時間推測
據《晉書·宣帝紀》記載司馬懿先祖世系:
颖川太守儁,字元異。儁生京兆尹防,字建公。帝即防之第二子也。[14]
可知司馬懿之父名司馬防,字建公,曾任京兆尹,又司馬防之父名司馬俊。這些與《司馬芳殘碑》中所揭示的碑主司馬芳的生平似相吻合,故而學者認為《司馬芳殘碑》的碑主司馬芳就是史籍中所載司馬懿之父司馬防。上文筆者已據《司馬芳殘碑》碑陰題名中出現的杜畿職銜考證出碑主司馬芳擔任京兆尹之職的時間當在漢靈帝光和四年之前。如果碑主司馬芳就是文獻中所記司馬懿之父司馬防的話,那麼司馬防的履歷就應於這一考證結果向符合。
文獻中關於司馬防生平的記載很少,為條明司馬防生平履歷,特將相關文獻條列如下。
《曹瞞傳》曰:爲尚書右丞司馬建公所舉。及公爲王,召建公到鄴,與歡飲,謂建公曰:“孤今日可復作尉否?”建公曰:“昔舉大王時,適可作尉耳。”王大笑。建公名防,司馬宣王之父。臣松之案司馬彪《序傳》,建公不爲右丞,疑此不然,而王隱《晉書》云趙王篡位,欲尊祖為帝,博士馬平議稱京兆府君昔舉魏武帝爲北部尉,賊不犯界,如此則爲有徵。[15]
(司馬朗)父防,字建公,性質直公方,雖閒居宴處,威儀不忒。雅好《漢書·名臣列傳》,所諷誦者數十萬言。少仕州郡,歷官雒陽令、京兆尹,以年老轉拜騎都尉。養志閭巷,闔門自守。諸子雖冠成人,不命曰進不敢進,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問不敢言,父子之間肅如也。年七十一,建安二十四年終。有子八人,朗最長,次即晉宣皇帝也。[16]
是時董卓遷天子都長安,卓因留雒陽。朗父防爲治書御史,當徙西,以四方雲擾,乃遣朗將家屬還本縣。[17]
據上述文獻記載,司馬防曾先後擔任過的官職有尚書右丞、治書御史、雒陽令、京兆尹、騎都尉。這些官職據《續漢書·百官志》所載的品秩分別是四百石、六百石、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18]
司馬防是否擔任過尚書右丞一職尚有疑問,裴松之引衛恆《四體書勢序》“梁鹄以公爲北部尉”,[19] 而關於司馬防任尚書右丞並舉曹操為雒陽北部尉只有《曹瞞傳》這一孤證,而司馬彪《序傳》亦不記司馬防曾為尚書右丞。查《四體書勢序》記此事原文為:
梁鵠奔劉表,魏武帝破荊州,募求鵠。鵠之爲選部也,魏武欲爲雒陽令,而以爲北部尉,故懼而自縛詣門……[20]
可知其原意為曹操欲出任雒陽令,而梁鵠僅以雒陽北部尉受之。據《續漢書·百官志三》所引《漢舊儀》的記載,梁鵠任選部尚書的時間在漢靈帝末年。[21] 而據《三國志·武帝紀》載曹操“年二十,舉孝廉爲郎,除雒陽北部尉”。[22] 曹操卒於建安二十五年,時年六十六歲。[23] 可知曹操年二十舉孝廉為郎時在漢靈帝熹平三年。而光和末年曹操已在歷任頓丘令、議郎之後出任騎都尉討伐黃巾起義了。[24] 據曹操任雒陽北部尉的時間當在熹平末年至光和初年之時,而早於史籍所載梁鵠任選部尚書的時間。另外,記此事又僅有衛恆《四體書勢序》這一孤證。因此《四體書勢序》所載梁鵠選曹操任雒陽北部尉一事恐衛恆之誤。而裴松之以王隱《晉書》所載引證司馬防卻曾舉曹操為雒陽北部尉。而尚書右丞一職,秩雖四百石。但據蔡质《汉仪》所載:尚書右丞“與左丞無所不統”,[25] 或亦有參預人事之權。因此,《曹瞞傳》載司馬防曾任尚書右丞或有所本。裴松之本人亦對“建公不爲右丞”之論“疑此不然”。若《曹瞞傳》記載司馬防任尚書右丞時曾舉薦曹操之事不誤,是故司馬防擔任尚書右丞的時間也應在漢靈帝熹平、光和之間。
而《三國志·司馬朗傳》所載司馬防任治書御史之事則更為可靠。司馬防任治書御史時正逢董卓脅獻帝西遷長安,這年為漢獻帝初平元年(190)。而此之後司馬防所任官職,特別是擔任京兆尹的時間則因史籍無載而難以查考。不過亦有一些學者做出了自己的推斷:楊勵三據《司馬芳殘碑》碑額“漢故司隸校尉京兆尹司馬君之碑頌”認為司馬芳(防)在擔任京兆尹的同時還兼任司隸校尉一職,又據《三國志》注引《獻帝春秋》建安十八年“省司隸校尉及涼州”的記載,故而推斷出“司馬芳任職京兆尹司隸校尉時間可能在建安十八年之前”;[26]嚴耕望在《兩漢太守刺史表》中將司馬防任京兆尹的時間,置於初平初年间再次擔任該職的楊彪之後與建安中前期的張時之前,但未有說明推論的依據;[27] 而仇鹿鳴的研究認為司馬防跟隨董卓西遷後“很有可能在初平二年秋繼楊彪之後出任京兆尹”。[28]
筆者認為司馬防不可能在初平二年秋繼楊彪之後出任京兆尹。司馬防跟隨董卓西遷長安時,擔任的僅是六百石的治書御史。那麼按照正常的升遷順序,他在擔任二千石的京兆尹的時間必然要在此之後。[29] 與此同時,我們還應當注意到在司馬防任職履歷中除了擔任過治書御史、京兆尹這些職務之外,他還曾擔任過雒陽令一職。雒陽令品秩為一千石,雖然高於六百石的治書御史,但也比二千石的京兆尹要低。同樣按照正常的升遷順序,司馬防擔任京兆尹的時間應在其擔任雒陽令之後。那麼司馬防有無可能在這段時間裡擔任過雒陽令呢?據《後漢書·獻帝紀》記載,董卓在西遷長安之時,將雒陽宮殿、宗廟以及民屋焚毀,又將雒陽百姓悉數遷入關中。[30]同時朝廷西遷之後,雒陽也被關東諸侯所控制。[31] 所以司馬防不可能在董卓脅獻帝西遷長安的期間擔任雒陽令。因此,更無可能在此期間擔任京兆尹一職。
既然如此,司馬防擔任雒陽令及京兆尹的時間只可能在董卓之亂結束,曹操在許昌擁立漢獻帝之時,即在建安年間。而據司馬彪《序傳》所載:司馬防任京兆尹後“以年老轉拜騎都尉。養志閭巷,闔門自守。”[32] 這說明司馬防擔任京兆尹時年事已高,不久就轉任品秩略低的騎都尉,並以此養老。另據司馬防“年七十一,建安二十四年終”[33] 的記載,我們可以判斷司馬防擔任京兆尹的時間不會過早,而最有可能是在建安中期司馬防已近暮年之時。但由於史料有限,我們已經無法考證出更為具體的司馬防擔任京兆尹的時間了。
綜上所述,筆者根據《司馬芳殘碑》碑陰題名中杜畿於司馬芳任京兆尹時擔任其主簿的信息,又通過考證出杜畿早年的經歷,認為碑主司馬芳擔任京兆尹的時間應在漢靈帝光和四年之前。即使裴松之注《三國志》所引《魏氏春秋》杜畿卒年六十二歲的記載有誤,無法確定杜畿“年二十,為郡功曹”的具體時間。我們也可由《杜畿傳》“會天下亂,遂棄官客荊州”的記載推知其任主簿的時間要早於黃巾之亂,而司馬芳任京兆尹的時間亦是如此。而另通過對文獻中關於司馬懿之父司馬防的記載進行分析,認為司馬防擔任京兆尹的時間應在漢獻帝建安年間。兩者相較,我們可以發現司馬芳與司馬防擔任京兆尹一職的時間並不一致。因此,《司馬芳殘碑》的碑主司馬芳與史籍中所載的司馬懿之父京兆尹司馬防實為二人,並非如先前通行的觀點那樣認為他們是同一人。而又據《司馬芳殘碑》碑文所載的司馬芳家世的信息“顯考儁以資望之重(下缺)”可知司馬芳之父為司馬儁,這與《晉書》所載司馬防的父親司馬儁或為同一人。因此《司馬芳殘碑》碑主司馬芳與司馬防的關係很可能是昆仲兄弟,即半個世紀前施蟄存先生所言:“芳必防之昆季”[34] 。
附:《司馬芳殘碑》碑陰題名錄文[35] :
故吏功[36] 曹史杜縣韋□字子茂
故吏主簿杜縣杜幾字伯侯
故吏五官杜縣金靖字子恭
故吏□曹杜縣宋安字子恭
故吏□曹霸城王雍字玄□
故吏租曹新豐張□字子正
故吏兵曹杜縣廉楷字文則
故吏賊曹長安縣萬忠字子侃
故吏西曹[37] 佐杜縣魏超字思達
故吏戶曹佐長安縣馮泰字子然
故吏金曹佐鄠縣周范字文禮
故吏兵曹佐藍田縣朱清字子絜
故吏賊曹佐新豐縣成明字文朗
中正杜縣杜豹字子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