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刚从野外作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洗澡,先到藤真办公室窗前吹吹风。这里是唯一能远眺的窗口,天边的阿尔金山脉显出一年之中难见的浓浓翠色。
流川和所有的石油工人一样脖子上系着厚厚的白色毛巾,他把它解下来,暮色中热风拂过,带走一天疲乏。
藤真推门进来,看见床前眺望的流川,温言道:“怎么这几天老爱来我这,说要回家更想家了吧。”
流川低头倦倦地对着藤真:“累,要骑马。”
藤真摸摸他濡湿的黑发,嫌弃地说:“下回回来先去洗澡。你悄悄地出去,别又玩忘了时间。”
流川拿着藤真的手在自己黑汗水流的脸上蹭蹭,藤真又好气又好笑:“不准撒娇!”
流川一人纵马四处游荡一会,来了兴致,全力向绿洲那个方向奔驰,差不多月色将至,他渐渐放慢了脚步。暮色苍茫,一人独立,抬头弦月如钩,天地一片朦胧。
他自己默默停在马上,也不知道心里堵着的那团心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本以为出来可以散散心,没想到却更难解了。
天光更暗了,流川双腿一夹,准备再去驰骋几个来回,远处见到一个骑马的身影,影影绰绰,急行而来。流川不觉呼吸一窒,怎么看谁都想到那个***,那分明应该是附近赶路的牧民。
待近前几步,那一人一马忽然停下,片刻纵马奔来,夜风中传来那人微哑但更动听的声音:“流川!流川!是你吗!”
流川眼圈一热,也骑马向前,两人在这戈壁滩上相见,恍如梦里,下马互相凝视。
仙道满身风尘,双眼赤红,平日里温润柔和的嘴唇已经翻皮开裂,腰间裹着一件藏民的大氅,活脱脱就是一风餐露宿的牧民模样。他想亲亲流川的面颊,又把怀中的流川拉开一点:“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脸上都是胡茬,小心扎痛了你。”流川拽过仙道的脸厮磨:“正好我下井还没洗。”仙道心下满足地叹息,解下大氅裹了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过了良久,两人同时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
仙道眉头一垂:“我听彦一说你要调回家了,我怕你不声不响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你。”
流川真生气了,忍不住骂:“你是笨蛋啊,我是去开会,顺便回家。你知不知道沙漠里晚上不能赶路的!”
仙道把头埋在流川颈窝,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听见你说要走,骑马就回来了,一直走一直走,然后看到了你。”
流川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感动,不停地拽仙道的头发出气。仙道躲闪着笑问流川:“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流川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你是不是在这里等我?”
流川气极:“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么笨蛋!”
仙道堵上流川气势汹汹的嘴唇,两人又是良久无声。
月上中天,风吹如霜刃。仙道放开流川:“太冷了,你快回去吧。”流川勾着他脖颈:“你呢。”仙道指着远处:“前面十几里就是金帐牧区,我和那里文宣的人熟,今晚就住他们帐篷里。”流川不放手:“陪我回去。”仙道摇头:“我出来是做逃兵了,这还是老乡的马,得赶快送回去。”又好言劝慰流川:“等你开会回来,我就去接你。我现在学了好多歌,唱十年都唱不完。”
流川心里生气,笨蛋笨蛋笨蛋,十年怎么够。
仙道看见流川板着脸,忙道:“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流川一马鞭虚晃在仙道脸上:“现在嗓子难听!不准唱!”说着翻身上马:“走吧!”
仙道也拉了马依依立着:“你先走,等望不见了,我再走。”
流川不肯回头,口中呼啸一声马哨,扬鞭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