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雍和宫：http://tieba.baidu.com/p/3686412547

【已逾数年，侍佛之心不复恳诚，不肯折耗功夫绕去城郊潭柘寺，但由府中行出不远，便可于雍和宫上香问佛，虽此处旧话良多、物是人非，然偶有心神难宁，仍需于此叩问佛祖】
【一跪伏，则念父母恩情，总角童趣，年少爱恨；一跪起，则见前路迢迢，逝者难追，大江东去。若佛曾慈悲怜我，予我爱之所寄，缘何眼下一并略去，分毫不存？罢了——我也倦了。倥偬一世，糊涂一世，该如何过便如何过，总归不会比这般境况更糟】
【并插三束香于佛前，眺目凝望金佛，良久无话】

【皇室虔信藏派佛家，砗磲蜜蜡多为王公贵族馈赠佳品，可来往众多，有几人修心笃行。便连汗阿玛此等佛珠素不离掌之人，也当是为了那轮回转生？因果来世？怕是达赖班禅，更占其因。故城东雍和宫，我鲜少踏足。】
【此等青烟弥漫，佛音绕梁之地，在我眼中不过四字。承治潜邸。】
大哥，巧了。看来你我之间的孽缘尚未断干净。【眼见一人诚心跪拜，我立他身后，如是言道。】

【身后有人声，掷地如雷。未应声回眸，反再观慈佛金尊，方侧身见他】
不成想，你也有礼佛之心。【一滞，又添】还是说，你是来赎罪的？
【关乎他，我避而不谈已久，只知阿玛去后，他的的确确成了二伯跟前的红人，爵至亲王，兼领镶白旗固山额真，政场之上，亦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虽不齿他小人行径，素驱远以避，然此京畿皇城，方寸之地，难免有今日这般窘境】
恶业有体相者，尽虚空界不容受，若心不诚，还莫脏了佛门。

【他甫一句佛偈出口，又似平日镇心礼佛的惠王。睇眄神色，还他一派云淡风轻】大哥说笑，我不曾有过，又何来赎罪一说。
【我闻佛亦有怒，佛陀怒时，便出恐惧相，化金刚身，称明王。敛袍跪于佛前，正在他侧。观偶像慈眉低目，竟不知丛生出哪些荒芜的敬畏，翻掌叩拜，再起】
今日弟弟来此，是为金川将士祈福凯旋。

不曾有过？
【细品他一言，反添几分笑意。是了，阿玛同他又不相干，生与死皆似世间蝼蚁，他自不痛不痒。是我仍存善念度人心腹，还觉他有悔悟之心】
也是，庄王怎会有过。
【我起身去，负手立于殿中，掌间仍转着那串砗磲珠，睨见他虔诚的身影，暗忖昔时信任相托，恐也只是为这伪善脸孔蒙蔽。幽阒大殿内，只闻他话音，面色淡淡，话也平】
这儿没有旁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假怀慈悲。

【缀他一牛地，恭容】佛祖座前，信众不打诳语。
【我确是为金川征战兵士祷祝而来，兵家事，刀剑无眼。上天既有好生之德，何苦折了无辜性命。把玩拇处玉扳，眼中含笑】
想来如今我说什么，做什么，在惠王眼中皆是伪善虚妄之举。哈，哈。
【天王殿内本闇暗无光，日头西斜，一束余晖恰照他身，亘冕佛性灵光。自嘲再声，反唇而讥】惠王身负贪嗔怨苦，渡人之前，仔细先淹死了自己。

【每起战事，或胜或败，总伤折国力人财。然兵戈不歇，则永无宁日，我等不曾亲赴前线，便只得于佛前祈诵，愿老天垂怜，超度万千亡魂——本是再自然不过之事，可当这些行为冠上他的名姓，却显荒唐可讥。再将他浅浮的笑意收入眼底，深潭无澜，道】
你说的、做的，难道担不起伪善虚妄四字？
【近年来，乾历九年里那个春日的傍晚屡屡入梦，催我难眠。彼时挥之不去的残阳，杀戮的血腥，还有他狰狞如修罗的真面目，每一样我都忘不掉——我的贪嗔怨苦，何曾不是拜他所赐，又何曾不是他迫我如坠深渊？究极是甚么心肠，叫他尚有胆立于我面前，反坦然讥谑？】
【故我痛恨他的风淡云轻，怒火腾升，扬声质问】
庄王说这话时，不觉于心有愧？好一副慈心怀仁、苍悯天下的嘴脸，你既来祈渡沙场亡魂，又为何容不得——【语及阿玛，若心头一剜，痛楚难掩】为何容不得靖王一条命？

靖王早于鉴元十二年薨逝，而今坟茔茵草茂盛。
【反观庄严偶像，谑言】是阎王容不得他。我助十殿除此小鬼，逗留经年，他也当足矣。
彼时我遭豫王诬构，横受皇父叱责。不友兄长，不行孝悌，八字加身，再难回转。【眸光一滞，过往云烟如风聚散，再叙叙道来，已似他人故事。再睇惠王，此刻他青虬四隆，英眉竖立，倒颇有几分明王意像】如此，我方寻上了你。龙潜宣王，与帝共苦历余，助我，没有比你更适宜的角色。
【佛祖座前，不打诳语。我将前因后果道得分明，而后觑他愈加隆怒的眉眼，肆意笑开】我行孝道，不曾隐测靖王之事，可汗阿玛自诩文治武功，字句威明，哈哈哈哈哈——还不是同样害了手足兄弟。

【空殿之中，闻不得僧侣的梵唱，唯有他话句句入耳、字字诛心。于明暗间，我再观他面，何等小人，我却至此刻方得察明，他将世人做谋胜的棋子，已无畏恶满盈、罪滔天】
你他妈闭嘴！【怒目相视，扬手指向他，却浑身颤栗】靖王尚为你尊长，岂容你此般妄言？就算要遣、要责，也落不到你这小人头上！
【闻人一派狂言，旧事思追如潮，翻涌而来。我怕是忘了，他既肯花费心思布下此局，必也不吝惜施舍好意引我入瓮，阿玛的死，元凶并非帝王授意，反是他】
庄王啊庄王，我真后悔，后悔没早些看穿你，问问你这怙宠弄权、夸炫朝列的本领受教何人，阳奉阴违，算计人心——这不该是上书房教出的道理。

你在审判我？【一时万籁俱寂，只余殿外沙弥梵唱共山寺沉钟。】
【一声一声，将先前问句包裹的威严难辨】
【他在审判我？可笑，他又有何地位资格来责我是小人渣滓。只因读了几卷佛偈，将己身八风七苦瞧的分明，便真觉已普世渡人，功德无量了？我环顾殿内森严偶像，金身之下不过泥胎，再将自己雕饰的明威庄严，内里依旧腐臭不堪】
这天地万灵，诸般神佛，没有甚么可以审判我！
【我不觉又笑起，转将满目轻蔑毫不留情加诸于他】成王败寇，只有输家方是无耻小人。唐宗宋祖，弑兄篡位，如今提起依旧是褒赞圣明。你们输了，而我将受后人歌功颂德，青史留名，无人会提一句我的不是。

我靠，演了大半年居然只有五贴

审判你？——庄王说笑了，我还没那闲工夫。
【话音掷地，恍有徐香袅袅、万壑松风。殿中金佛宝相威严，以此姿态俾睨人世，生死爱恨，皆渺若微尘：我早知同他分辩无益，若他尚存良知，合该扪心自问，一路行来机关算尽，栽付无辜性命，至末又换来甚么——权势、江山、荣光？若真如是，这皇位他又怎可坐得安稳？】
【自古筹谋，不乏玩弄人心之徒，他崇鬼谷权术，却不觉对权力的亟渴早已一云蔽日，甚是一意孤行、饮鸩止渴。且不论输赢，但凭此人心尽失，他早于此无形征伐间，已断送了自己的前路】
哈哈哈哈——史官的笔何尝不是为帝王所书，慑于君威，无人再提旧事，如此便当真可抹去你的罪孽？掩耳盗铃的把戏罢了！
【话语间，并插的三炷香已燃一半，梵唱也至终章，告一段落】
我等着庄王登临大宝那日，愿届时万事如你所愿，九州康泰，四海昌平。

【他说完话后就走了，我也只记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