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凡,是临县许家峪村的民间歌手,幼时读过一段私塾,中年以后家境每况愈下,以至不得不以乞讨为主,兼营农作度日,他的家世正如他的一首秧歌:
老人们是高门大户家传耕读,
到我手上改换门庭有官不做,
手里拿上打狗棍子周游列国,
虽然贫穷活得两天无拘无束。
许凡多子女,又不善经作,加之懒惰,生活自然十分贫穷,直至要饭,他曾唱过许多描述生活状况的秧歌:
瓮上敲一下单单地响,
笤帚帚扫不得一颗米,
油盐柴火实在没起取,
没办法只好把锅吊起。
称不起盐买不起炭,
浑身的衣裳稀巴烂,
一年四季糁糁饭,
过时过节啃瓜蔓。
老婆来丑得没人看,
跌倒拾不得一分钱,
院里好象猪羊圈,
家里如同十和殿。
一无愁,二无忧,
沿门乞讨度春秋,
韩信孤母要过粥,
康熙王吃过“到口酥”
走交城,过文水,
两个肩肩抬个嘴,
吃罢碗也不用洗,
无非说我讨吃鬼。
穿得烂,走得慢,
栖惶不过讨了饭,
东家走,西家转,
眉高眼低管够看。
冬天冷,夏天晒,
天阴下雨没遮盖,
营生不受人抬爱,
一梁梁心闲口自在。
许凡在现实社会中生活,总免不了和人们交往,自然多数情况是通过语言进行的。但他既然善编秧歌。往往在交往过程中要求他用秧歌的形式表达。年积月累,便有许多交往性的秧歌流传开来。比如正月里他出去乞讨,既不打莲花落,也不吹唢呐,更不喊婶子大娘,进门来便是一首秧歌:
新正上月头一回,
亲戚千万不要嫌,
明里施舍暗里来,
谁打发我谁发财。
既入情入理,又亲切和善。话说到这步田地,人们自然乐于施舍。这就是他不同于一般乞丐之处,他在用艺术换取报酬。遇上不肯施舍的人家,他也不恼不怒,更不麻缠不休。但话还是要说的,于是唱道:
有的人家太小气,
见我一来把门闭,
打发我说明咱有情意,
不打发也把伢讹不地。
有人说:许凡,你唱歌满有才华,为啥还要讨吃要饭,难道这营生洋气(赶时髦)吗?他当即回敬一首:
你说这话太荒唐,
秧歌哪能顶口粮,
讨吃不是为取洋,
要着总比饿着强。
有一年村里评救济款,许凡去申请,人们起哄说:唱个秧歌吧,唱得好就评你。许凡问:唱啥?众人说:就唱你穷吧。许凡略一思索便唱到:
炕上不铺个簟片片,
睡觉枕得是半块砖,
灶前不流一点点烟,
抬起头就能看见天。
有一年,许凡被大队定成浪费户,按当时政策,凡定为浪费户的,秋天分口粮不得一次付给,而由集体保存,分期发放。这一来生活更难调剂,大家都怕定浪费户,唯有许凡不在乎,因为他反正是个讨吃要饭,无所谓。次年村里闹秧歌给队干部们拜年,许凡唱了这样的一首秧歌:
去年定成浪费户,
黑豆稻秫扣在库,
湿的折成干的付,
倒罢还把你掏腾住!
许凡的生活经历虽然并不复杂,却也坑坑洼洼。表面上潇洒,实质上饱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他的内心世界并不是一幅美好的画卷。这正如他的一首秧歌所表达的那种思想情感:
年近古稀花凋残,
酸甜苦辣都尝完,
谁也不要笑许凡,
世上最数活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