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完。

第二十三章
白笙心中不屑，却仍耐着性子冲陆建勋点头，“陆长官，告辞。”
话音刚落，白副官便识时务的将车子开了出去。从车子的后视镜中可以看到陆建勋仍旧站在那里久久未动，直到车子驶出了他的视线之外。
又从后视镜中看了看白笙的脸色，白副官试探着开口，“小姐，那陆建勋……”
白笙冷哼一声，眸中冷意更甚，“我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点倾慕之情，他是另有所图。”
见白笙心中清明，白副官放下心来，专心开着车，不再开口。
车子行驶的飞快，片刻便已到了军营。白笙下了车，整了整军装，站得笔直，面色严肃。
白笙平日里常常来军营跟着士兵一起操练，因此军营之中有不少人都与白笙熟识，此时多日未见白笙都纷纷上前打着招呼。
白笙只微一点头，并未像以往那般笑着回应打闹。
跟在白笙身后的白副官赞许的点了点头。
白笙在军营内巡视了一圈，最后在士兵们面前站定，清了清嗓子，声音威严，“今日像往常一样操练即可，有偷懒者，军法处置！”
白笙一袭军装英姿飒爽，风姿卓越，加之她眉眼间本来就有几分清冷，此时紧抿着薄唇更显得气场强大。
平日里不过是与士兵一起操练，无须顾忌太多，而今日白笙是以上级的身份来巡视。既然是上级，自然要有该有的威严，不能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样手底下带出的兵才会纪律严明。
白副官清楚这一点，白笙同样清楚。

陈皮不为所动，依旧直视着二月红，“我知道，他们去见你不成，所以来找我。师父，你就相信日本人一次吧，万一他们真的有药呢！”
二月红放在桌上的右手缓缓攥成拳，紧到微微发抖，手背上筋络突出，指骨颜色泛白，终是狠狠一拳捶在木桌上，整个桌子都被他砸的一震，“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居心叵测，是绝不可以招惹的！陈皮，我从来不管你在外面做了什么，但至少是非黑白你得懂点吧！你太让为师失望了！”二月红垂下头，彷佛不愿再多看跪在面前的陈皮一眼，拂手道，“下去！”
陈皮执拗的不肯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成拳。二月红抬眼，不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冲他吼道，“走啊！”
陈皮紧抿着唇，分明是不甘心，却终究“嚯”地起身，大步出了门，动作间都带着怒气。

第二十三章•完。

第二十四章
一直以来二月红都是一副温润如玉宠辱不惊的模样，白笙还从未见他如此勃然大怒过。
眼见陈皮就要到门口了，白笙忙退了一步隐在门后。看着陈皮离去的背影，拧了眉，心思急转间已将整件事理清了七八分。
丫头姐姐向来体弱多病，这么多年，寻了无数名医求了无数灵药却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日本人大抵是对陈皮说了些什么，内容无非是有来自海外的灵药可以医好丫头姐姐的病。虽然日本人必定不会那么好心，但陈皮极其重视他师娘，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愿意一试，怕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身后传来陶瓷落地的声音，白笙一惊，迅速转身向身后看去。只见丫头站在不远处，脚边是已经碎了的陶瓷花盆，那血红的杜鹃花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花瓣散了一地，仿佛一只垂死的火鹤。
丫头显然是听见了屋内二月红和陈皮的谈话，白笙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眼神复杂，最终也只是轻唤道，“丫头姐姐……”
此时屋内的二月红听见了院子里的响动，已经走了出来，见到站在门边的白笙微微一愣，点头道了声白小姐后就径直走向丫头。
丫头的双手在身前紧握着，冲着二月红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二爷,我不小心把花盆碰倒了。”
二月红满身的怒气在见到丫头的那一刻如潮水般褪的干干净净，声调也跟着柔了下来，眼里的柔和像是能滴出水，“无妨，可有伤到？”
丫头看着二月红，只是笑，轻轻摇了摇头。
二月红默了默，问道，“你都听见了？”
丫头点头，还是温温婉婉的笑，眼里似乎只有她面前的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

二月红轻叹了一口气，将丫头的手缓缓握在自己手中，有些迟疑地道，“你会不会怪我？怪我不去帮你求药？”
丫头轻轻摇头，垂在身后的发有几缕被微风扬至身前，“我相信二爷。”
这是二月红同他夫人的事，白笙自知自己不适合再呆下去，于是不声不响地向着陈皮离开的方向追去。
白笙是在红府后面的竹林里找到陈皮的。绵延了数十里的竹林风致优雅，斑驳的绿意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身在竹林中的人却亲手打破了这幽静，携着怒意从身上掏出了铁弹子直直射入空中，击下了正好经过的飞鸟。
四颗铁弹子，四只鸟，无一虚发。
其中一只飞鸟在落地时沾了满身的泥土，原本白的晃眼的羽毛瞬间失了光彩。那飞鸟尚未死绝，正兀自扑棱着翅膀挣扎着想要重新飞起。
白笙的目光仅仅在那飞鸟身上顿了一瞬，随即淡淡移开视线，脚下步子未停，依旧不疾不徐的向着陈皮走去。

陈皮已然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猛然转过头去，正对上白笙幽深沉静的眸子。
看清了来人，陈皮神色有些微的惊讶，却依旧冰冷。顺着白笙的视线看去地上已经不动了的飞鸟，翘起的嘴角浮出了几分讥诮。
她也是来数落他的罢。
白笙轻轻上前，在陈皮面前停了下来。陈皮的个子很高，几乎高出了白笙一个头，白笙要微仰着脸才可以直视他。
“跟我回去吧。”
薄唇轻启，声音轻的几近于无，像是怕惊动了手心稀世的珍宝。
陈皮怔住，没想到白笙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随后有些迷惘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白笙……果然是同师娘不一样的。
他想。
若是师娘见了这场景怕是又要责备他。
师娘是典型的江南温温软软的女子，心地善良，见不得伤亡，哪怕对象是一只鸟。
白笙不同。
举手投足间永远带着淡淡的清冷，虽然平日里同师娘一样是清婉笑着的模样，可他不止一次见过她下手，动作狠辣丝毫不犹豫，见血时眼波平静的不曾有一丝动容。
她似乎有着很多张面孔。
高傲清冷。
鲜活张扬。
温婉狠戾。
聪明有主见。
所有的似乎都是她，似乎又都不是她。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从未见过如她一般的女子。
其实说到底……她和他是同一类人。

陈皮一惊，猛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下意识的拿白笙和师娘比较。
白笙将陈皮的犹豫看在眼里，轻呵出一口气，带了无奈，“你不必这样的。”
竹林青翠葳蕤的绿意从她眼中倒映出来，白笙的嘴角翘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眼底的正色却不容置疑。
“你可以……相信我。”
夏风忽起，林间的竹叶随着风吹来的方向轻轻晃动，白笙最后一句轻柔的仿佛叹息般的声音就随风逸散在竹叶晃动的'沙沙'声里。
好像有什么在脑中陡然炸开，陈皮听见自己缓缓地道，“好。”

第二十四章•完。

第二十五章
白笙扬起一个笑容，带着清浅的艳丽，随手摘了片一旁斜逸出来的竹叶，低下头在手中把玩着，“我知道丫头姐姐之于你的重要。所以虽然丫头姐姐的病访遍名医却不见好转，但有一丝希望我们也当全力以赴。只是二爷说的也不无道理，日本人的确居心叵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顿了顿，白笙抬起头，笑吟吟的看向陈皮，“你也无需太过忧心，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左右是在我们中国人的地盘上，长沙又有张大佛爷坐镇，他们不敢太过嚣张。”
“二爷他……不是不想为丫头姐姐做些什么，只是他的心中不只有丫头姐姐，还有家国天下，民族大义。总之……橘子，二爷总归是希望你能理解他的。”
白笙一袭白底红色刺绣花纹的斜襟高领旗袍与窈窕竹林两相映衬，精致的眉眼如画。
陈皮性子冷淡，目中无人，平日里最不屑于他人对自己的说教，除了二月红和丫头，敢对他说半个不字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风荡起白笙未束的发，陈皮看着面前的人，心里的怒火却奇异的慢慢平息下来。按耐住心里想抬手抚上对方发端的冲动，陈皮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短暂，瞬间就隐了去，“我下午便去找日本人。”

“下午？”白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快速道，“也好，丫头姐姐的病拖不得，我同你一起。”
陈皮下意识要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唇边，白笙却是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先他一步了口，“陈舵主莫不是在嫌弃白笙？白笙可是担心陈舵主才特意追出来的，陈舵主如此，可当真是……寒了白笙的心啊。”语罢，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
看着白笙不复平日里的清冷，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陈皮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白小姐倒是伶牙俐齿。”
“不敢当。”白笙嘴上客气着，面上却无一丝谦虚的神情，眼睛一弯就冲他笑起来，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不知陈舵主现在可愿随白笙回府了？”
陈皮撇她一眼，也不答话。旋即背过双手，懒懒散散的样子，径直走向回红府的路，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
白笙抬脚跟上陈皮刻意放慢的步子，心里暗笑这人别扭又孩子气。
二人一前一后踏入后院时，二月红正身着藕色带着精致刺绣的长衫负手立于院中，垂眸静静看着开的正艳丽的血色杜鹃，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皮脚下步子一顿，走在后面的白笙被陈皮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大半视线，只好踮了脚，探头向前看去。待看清了院中之人后心下了然，于是加快了步子绕过陈皮，轻声向面前之人道，“二爷。”
二月红像是猛然回过神来，循声看去。视线不动声色的滑过陈皮，落在白笙身上，随之挽起一个笑容，“白小姐。”
白笙看了一眼身后沉默不语的陈皮，手肘轻触了后者胳膊一下，“橘子，你先去码头，我一会儿自会去寻你。”
陈皮知道她是有心支开自己，却也只是看了看白笙后依言乖乖离开。
确认了陈皮已经走远，白笙转头看向二月红，微微正色，“二爷，日本人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其实这件事我本不该多嘴的，但是我希望二爷能够知晓，陈皮他没有恶意，只是太过担心丫头姐姐了，还请二爷……不要太过责罚他。”
二月红轻轻点头，“白小姐说的我明白，若不是看在陈皮对他师娘的一片孝心，我断不会轻饶了他。”
白笙闻言轻舒了一口气。二月红看着白笙清亮的眼睛，犹豫了一下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二爷但说无妨。”白笙心中虽有些许讶异，面上却分毫不露。
二月红略一沉吟，道，“陈皮性子素来冷淡，不喜与他人过分接触。他入府这么多年，我也只见过他与白小姐一人尚算亲近。实际上，陈皮性情乖张，也只有白小姐不怕他不惧他，愿意接近他。”
白笙挑眉不语，耐心等着二月红说下去。
二月红看了看白笙神情，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陈皮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是性子有些急躁。白小姐心思通透，还望平日里可以对陈皮多加引导。作为师父……我不想他终是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白笙微微皱眉，片刻后舒展了容颜，散漫的神情中带了认真，郑重道，“二爷大可放心，我白笙在一天，便不会放任陈皮走上不归路。”
“这算是，我对二爷的承诺。”
二月红微微一愣，仔细看了看白笙，眼波微动，缓缓道，“如此，算我欠下白小姐一个人情。”
白笙敛目，静默了片刻，再抬眸时眼中已荡漾了笑意，半开玩笑道，“那二爷这次欠下的，可是个天大的人情了。”

第二十五章•完。

第二十六章
二月红怔了一瞬，旋即缓缓地绽开了一个笑，眉眼说不尽的风流，真真是……风华绝代。
同二月红道了别，白笙离开了红府去寻陈皮。不过刚到了码头门口，就见门前的伙计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的齐齐叫道“夫人好”。
白笙的脸色随着这声“夫人好”迅速的沉下来，狠狠一眼扫了过去，径直走入屋内，留下众人在门外悄声议论。
“哎哎哎，怎么办？夫人刚刚瞪我了！你们是没见过舵主夫人出手，啧啧，那叫一个狠辣。”
“我知道我知道，上次夫人来的时候我也在。当时谁都没料到，夫人看着这么文弱，说出手就出手了，直接扎穿了那人的脸，眼都没眨一下。”
“夫人脸色这么差，舵主怕是要惨了。”
屋内的白笙听着门外众人的议论声已然黑了脸，连带着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看着陈皮无动于衷的坐在桌边专心开着核桃，白笙似笑非笑道，“想不到陈舵主平日里寡言少语，手底下的人却喜欢扒在门口多嘴多舌。”
直到开好了桌上最后一个核桃，陈皮才悠悠抬眼向着白笙投过去一瞥，心情却是莫名的极好，探了头，懒洋洋地冲门口道，“都滚。”
扒在门口的伙计一惊，瞬间作了鸟兽散。白笙轻哼了一声后坐在陈皮对面的长椅上，以手托腮，也不说话，只瞪大了眼睛瞧他。
陈皮被她盯的略有些不自在，把手中开好的核桃塞进白笙空着的右手，视线移向桌上未挑的灯芯，“吃完就走。”
白笙“哦”，乖乖低头挑着手中的核桃一颗颗送入口中。
陈皮坐在对面细细看着白笙，不觉入了神，面容也不自知的一点点柔和下来。码头内并未点灯，白笙的脸匿在阴影中，低垂的眉眼幽致清雅。半晌，陈皮有些慌乱的扭过头去。白笙在余光里看到他的动作，挑眉问他，“你也要吃么？”
陈皮摇着头起身，道了声“走吧”后率先出了码头。
白笙应了一声，放下手中未吃完的核桃随着陈皮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