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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王跃文小说《龙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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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昕说:“五王叔,我把周二给您带回来了。”
  瑞王爷顿时语塞:“这……”
  快马传信,很快就到了太原府。李然之抖着北京来的密信,问道:“杨大老爷,我跟您也这么多年了,官场上的事见得也多。今日个却有些不明白了。”
  杨松林说:“你李先生还有不明白的事?”
  李然之说:“这祁子俊到底是抓还是不抓?”
  杨松林说:“谁说不抓了?但是,抓人是为了账册,为了银子!”
  太原街头,祁子俊低着头,走在大街上。三宝背着包袱,跟在后面。祁子俊左右望望,把瓜皮帽压低了。三宝说:“我们该躲到深山老林里去,怎么敢往太原跑啊。您看看,到处贴着告示,都是要抓您的。”
  祁子俊说:“要说最安心的,就是躲到知府大人家里去。”
  祁子俊正在街边喝酒,突然,一只大手搭在祁子俊肩上。祁子俊吓了一跳,拔腿就要走人。陌生人说道:“别怕,是个朋友!”
  陌生人说:“在下牛家富,住祁县城里南门拐角边。”
  祁子俊抬起沉重的眼皮,瞟他一眼,并不说话。陌生人笑道:“我的贱名没几人知道,我的诨名祁少爷说不定听说过。”
  祁子俊还是不说话。陌生人又笑道:“我叫水蜗牛!”
  祁子俊仍不抬眼,淡然道:“水蜗牛?好像听说过。”
  三宝问道:“你就是水蜗牛?”
  水蜗牛笑着说:“我知道,水蜗牛三个字,官府人听着是刁民,富家人听着是无赖,江湖人听着可是义气!哈哈哈,我看您眼神就知道,您瞧不起我!”
  水蜗牛说:“敢问祁少爷今后怎么打算?”
  祁子俊道:“我从来就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还劳你相问?”
  祁子俊说着说着口齿不清,酒性发作,醉睡过去了。
  祁子俊迷迷糊糊地醒来,头痛欲裂。睁眼一看,却见水蜗牛站在床边。祁子俊看看四周,惊问:“我……我这是……”
  三宝忙说:“水蜗牛把我们带到他的贼窝子来了。一路上怕碰着官兵,我不敢同他拉扯。”
  水蜗牛指指房间还算讲究陈设,笑道:“小兄弟说得好,贼窝子。”
  水蜗牛只成天陪着祁子俊喝酒,谈天说地。如此过了十多天。一日,又是祁子俊同水蜗牛对酌,水蜗牛问:“祁少爷知道什么生意最好发财吗?”
  祁子俊说:“依我说,世上最好赚钱的生意,二白一黑。二白,一是做银子生意,就是开票号,办钱庄;二是做盐生意。一黑呢,未必牛兄不知道?大烟啊!”
  水蜗牛笑道:“祁少爷,我说我是走大烟的您相信吗?”
  祁子俊惊道:“你真是走大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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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蜗牛道:“我早说过了,我是什么赚钱做什么。只是票号我没开,我手头留不住钱;盐生意我也没做,那是官府才能做的;大烟嘛,官府自然不会做,民间又不敢做,总得有人做不是?这生意,谁想一个人做,都做不了的。我的上线是个云南人,江湖上人称云南豹;下线是这边的,我不便说出他的名号。我是一手接货,一手下货。没想到,云南豹办事不小心,露了尾巴,去年秋天在祁县被左公超抓了,砍了脑袋。”
  祁子俊问:“牛兄弟,要是有人出本钱,你还想做吗?”
  水蜗牛道:“大烟生意,粗心不得。就算有人出本钱,也得看看这人是谁。”
  祁子俊说:“是我呢?”
  风餐露宿两个多月,两人到了云南。水蜗牛依着往日云南豹断断续续说过的印象,赶往他们要去的豹子沟。估摸着豹子沟快到了,却是天色渐黑。迎面见有客栈,客栈屋角上飘着旗子,借着月光,隐隐可见“黄龙客栈”四字。
  店家端了酒菜上来。水蜗牛拿了酒壶,替祁子俊倒了酒,也给自己满上。祁子俊举了杯说:“我们终于走到豹子沟了,来,干一杯吧。”
  两人正喝着酒,忽听有人过来问:“你们要进豹子沟?”
  水蜗牛道:“是呀!”
  黑汉子说:“请先生这边说话。”
  听水蜗牛说罢事情原委,黑汉子刷地一刀劈在桌上:“豹大哥!”
  祁子俊同水蜗牛随着黑汉子进了豹子沟山寨内。寨主肖长天,在云南江湖上一呼百应。肖长天白面美髯,像位书生。肖长天道:“好吧,我暂且相信你。牛先生,我把话说在前头。我虽然人在深山,却是耳目千里。日后要是知道豹兄之死同你有什么关涉……”
  水蜗牛忙说:“如果您发现我有对不住豹兄之处,全凭肖先生发落就是!这位祁兄弟,祖上经商,是个读书人。这次也随我一同来,刚入此道。”
  肖长天笑道:“我十年寒窗,中了个举人,却终究与仕途无缘。一生气,不考了!拉上些兄弟,进山过自在日子。”
  祁子俊笑道:“肖先生倒是洒脱,说不考就不考了!有道是,八股文章台阁体,消磨百代英雄气啊!想那些久试不第,白发登科的迂腐子,几个是有真学问的?我没读几句书,可我闭眼一想,自古至今写出绵绣文章的,竟没有一个是状元!”
  肖长天抚掌大笑:“哈哈哈,祁兄弟,我好久没听过如此痛快的话了!什么家国功名,全都是他妈骗人的把戏!我若不是早早看透,打破樊笼,哪有这般自在天地!您可真是我的知音哪!真所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啊!”
  肖长天手一挥,说:“去,我们看看货去,边看边谈。”


2025-05-22 00:3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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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正是俗话说的,春风得意马蹄疾。回来时,两人虽是赶着六匹马,日子过得似乎更快些。很快就回了山西。进入太原境内,正是深夜。他们恰好需要夜里入城。
  城外是片树林,正走间,四周突然亮起了火把。但见火把闪闪处,围的竟是官军。两人没来得及反抗,士兵们一拥而上,逮住了他们。
  水蜗牛被押往一间密室。他见里面有个人面壁而立,眼睛不由得一亮。那人突然转身,笑道:“辛苦你了,水蜗牛!”
  水蜗牛怒道:“李然之,你他妈的也太黑了!你们做事太不够朋友!我替你们辛辛苦苦跑了几个月,人都掉了几层皮!你们倒好,把货黑了,还把我关进了牢里!”
  李然之笑道:“水蜗牛,我们是老朋友,不会对不起你的。”
  水蜗牛道:“李先生,祁少爷也请您放他一马。”
  李然之问:“怎么,你水蜗牛倒成了好人了?”
  水蜗牛道:“我们道上走的,多少讲究个义字。”
  李然之点头说:“你说得对,我们要的也不是祁少爷的命。行,我会看着办的。水蜗牛,你可要记住,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这回人情可不小,是条人命啊!”
  子俊正在牢里悬心,进来两个大汉,把他一把架走了。他们并不多问,只是放倒祁子俊,胡乱了打了十几棍,仍送了回来。
  夜里,油灯微弱的灯火一跳一跳的,快要熄灭的样子。两个狱卒坐在牢房外打瞌睡。
  突然,牢门外闪过一道黑影。只见四个蒙面人飞身上前,拿布堵了两个狱卒的嘴。狱卒迷迷糊糊醒来,已被绑了。狱卒瓮声瓮气地叫着。蒙面人咝地抽出刀,低声吓唬道:“再叫就杀了你!”
  水蜗牛惊道:“响尾蛇,是你们呀!”
  响尾蛇说:“要不是李师爷找来,兄弟们真不知道您出什么事了。”
  祁子俊不想再麻烦水蜗牛,执意要回家去。水蜗牛只得悄悄带着他回了祁县。祁子俊说:“我反正是废人了,你就把我扔在祠堂门口吧。”
  祁子俊是黑娃发现的。天还没怎么亮,黑娃出门,见是祁子俊,背起他就往院里跑。
  过了些日子,祁子俊伤势稍好,自己实在忍不住了,向娘说了实情。祁老夫人气蒙了,举起鸡毛掸子,朝祁子俊打去。素梅横挡着,祁老夫人来不及收回手,重重打在素梅背上。
  素梅承受着疼痛,说:“娘,你消消气,别打子俊。他遇着歹人打劫,有什么办法呢?只要人好好儿回来就行了。”
  祁老夫人指着祁子俊骂道:“叫你出去逃命,你也不安分,哪里热闹往哪里跑,哪有不出事的?”
  素梅说:“娘,银子没了,挣得回来,要紧的是人没事就行了。子俊病还没好利索哪!”
  祁夫人见素梅如此贤惠,待子俊体贴入微,心中有了打算。这天,她独自上关家去。
  祁老夫人说:“我想让素梅移房,同子俊结为百年之好,看您二老应允不?”
  “这个……”关近儒说着就站了起来,不知怎么回答,望着关夫人。
  关夫人说:“子俊倒是个好孩子,只是不知他俩自己意思如何。”
  关近儒点头说:“让素梅终身有个靠,倒是个好事。不过……”
  关夫人说:“素梅我把得住,这孩子孝顺,只要大人定下了,她没什么多话说的。”
  老夫人回来一说,祁子俊踌躇了半天,说:“只要能让娘您高兴,我什么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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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祁夫人两脚生风,跑去关家报了信。关夫人笑道:“两个孩子愿意就好啊!亲家母,难为您想到这么好的主意。他们俩百年好合,大家都放心了。”
  祁老夫人说:“只是子俊太不懂事,怕让素梅受委屈啊。既然多了这层亲,子俊也是您二老的孩子,望您二老多加管束才是。”
  关近儒说:“亲家母太客气了。子俊人聪明,是块好料子啊。只是的确还应吃些苦,经些事。我想好了,最近有桩同俄国人的茶叶和药品生意,绥芬关外交货。如果亲家母同意,我想让子俊和我的老部下刘铁山去押这趟货。”
  次日天还没亮,祁子俊领着十几峰骆驼出城了。早些动身,免得大白天的招人眼目。临行,关近儒嘱咐说:“子俊,此去绥芬关,不仅路途遥远,还会遇着沙暴、烈日、风雪,你要准备吃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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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子俊答:“子俊记住了。”
                第七章
  驼队逶迤而行。驼铃丁当,商旗猎猎。刘师傅唱着晋中民歌:“半截瓮,栽绿苔,绿绿生生长上来。儿出门,娘在哭,俺隔门缝看媳妇。白白脸,黑头发,越看越爱舍不下。做生意,远离家,不如在家种庄稼。”
  突然,狂风大作,黄沙迷天。刘师傅驻马四顾,喊道:“祁少爷,不好,沙暴来了。”祁子俊从没见过沙暴,慌了起来:“怎么办?”刘师傅说:“不能停下来,会有危险的。前面应该有家客栈,不知是否还在那儿。”祁子俊不明白,问:“客栈怎能天天搬家?”刘师傅说:“这驼道上的客栈,说不准的。今年有,明年说不定就没了。不是强盗劫了,就是风沙埋了。”
  驼队爬上沙丘,黄沙弥漫中,隐约可见远处有高高低低残破不全的土墙。刘师傅喊道:“祁少爷,老天有眼,客栈还在那里!”
  祁子俊叫开客栈门,狂风挟带着黄沙,席卷而入。他们进了屋,连忙顶上门。回头看时,满屋子的人,坐着的,躺着的,没人理会他们。大堂中央燃着火堆,噼里啪啦地作响。里面的人安静片刻,重新喧闹起来。有人叫道:“姑娘,这边儿来。”
  原来,有位姑娘,手抱琵琶,站在桌上,躲闪着众人。有个腮帮子很大的男人邪淫地叫道:“到大爷这里来,大爷的银子比他的白!”
  那女子边躲边喊:“滚!混蛋!敢碰一下本小姐,砸烂他的狗头!”
  大腮帮站起来,动手去拉那姑娘。忽然,大腮帮哎哟一声,忙拿手护住肩膀。只见另一女子手扬长鞭,也跳上了桌子,喊道:“我家小姐谁的银子也不稀罕。你们都听好了,谁再敢动手动脚,本姑娘鞭子不认人!”
  大腮帮恼了,向挥鞭打人的姑娘扑去。祁子俊飞身上前,挡住大腮帮。大腮帮怒道:“哪来的好汉?逞英雄呀?”说着就要动手。刘铁山猛地抓住大腮帮的手,只一拧,那人就软了。
  祁子俊说:“你们还算不算人?大漠野店,两位姑娘,大家都该照顾些才是!”
  手抱琵琶的姑娘只看了一眼祁子俊,表情有些冷漠。祁子俊却眼睛一亮,注视着这位姑娘,感觉似曾相识。那手扬长鞭的女子叫道:“这位大哥说话还像个男人。你们这些人,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我家小姐,可是金枝玉叶!说好了,你们想听曲儿,就规规矩矩坐着,不然,我们歇着去了!”
  有位黑汉子猛地站了起来,把刀往桌上一插,说:“哪个王八羔子再动歪心思,我把他花花肠子揪出来!姑娘,你只管放心唱曲儿!”
  店家过来招呼祁子俊一行:“几位,打哪儿来?”
  祁子俊道:“山西祁县。”
  店家笑道:“哦,那一定是大财东。”
  店小二从外面进来,说:“关家驼队,照样是祁县镖局押镖!”
  店家忙拱手:“快快入座。关家驼队,每年要从这里过几次的,老主顾了。小二,快快准备酒菜!”
  大腮帮黑脸坐着,手摸着腰间的匕首。祁子俊目不转睛,望着两个女子。抱琵琶的姑娘正低头调弦。店家端上酒菜,祁子俊问:“这两位姑娘是什么人?”
  店家叹了口气,道:“两个苦命的孩子啊!那唱曲的,名叫润玉,她爹原在朝中做官,犯了官司,人没了,女儿发配到这里。那位拿鞭子的姑娘,是她的丫鬟,唤作雪燕。”
  润玉弹着琵琶,唱了起来。歌声凄切,哀婉。男人们都沉默着,有的喝闷酒,有的低头沉思。只有那位大腮帮的男子眼珠子四处瞟着。火堆不时发出阵阵炸响,白色的灰尘轻轻扬起。
  祁子俊沉醉在润玉的歌声里,端着酒碗,忘了喝酒。
  歌声戛然而止,众人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气。雪燕拿了盘子,在人群中穿行。众人都往盘子里放铜板。雪燕到了祁子俊面前,感激地望了一眼祁子俊。祁子俊掏出枚银元宝,放在盘子里。
  众人不由得“哦”了一声。
  润玉却在一边喊道:“雪燕,我们只收铜板,银元宝,受不起!”
  大腮帮有些得意,奚落道:“想充大爷,人家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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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说着便上下打量祁子俊,眼睛老往祁子俊口袋盯。祁子俊笑道:“姑娘,我也不是有钱人,显什么阔气,一时手头没铜板。再说了,姑娘的歌声好比昔日韩娥,余音绕梁,令人忘情,哪里是用银子铜板可以酬答的?”



  • shine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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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玉道:“我只是卖唱讨口饭吃,哪敢让先生如此抬举!你没有铜板,那就免了吧。”
  祁子俊回头问刘铁山:“刘师傅,借几个铜板。”
  刘铁山掏出几个铜板放在盘子里。雪燕点头致谢。润玉微微屈腿施礼,转身往里屋走。雪燕学着男人样子,拱手道:“谢了,我们小姐累了。”
  大家望着润玉的背影,意犹未尽,很是不舍。有人叹道:“两个姑娘,在这里讨生活,不容易啊!”
  “来来来,喝酒喝酒!”男人们说道。祁子俊不停地往润玉消失的方向回望,神情怏怏的。大腮帮也回头望着润玉房间,眼神有些阴险。祁子俊见刚才仗义执言的那位黑汉子独自坐在一旁,有些落寞,就凑过去大答话:“这位大哥,敢问怎么称呼?”
  黑汉子冷冷道:“萍水相逢,问了也是白问。”
  祁子俊笑道:“大哥可是有什么伤心的事?”
  黑子汉道:“你又不是算命先生,瞎猜什么?”
  祁子俊道:“别说,我还真会看相算命。”
  黑汉子并不答理,合上了眼睛。祁子俊有些无聊,很想找人说话,便道:“大哥颧颐丰满,鼻梁端正,下巴方圆,言语清朗,目光炯炯,不怒自威,此乃严明方正之相。具此相者,必是正直无私,正大光明之人。”
  黑汉仍是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旁边却有人笑道:“看相没别的窍门,多讲好话就得了。”祁子俊回头看时,正是大腮帮,便说:“未必,你若想看看,我说不定没什么好话。”
  祁子俊又看看黑汉子,不由得叹了声,说:“不过……大哥,我可以直说吗?”
  黑汉子睁开眼睛,望望祁子俊,将信将疑,说:“你说吧。”
  祁子俊说:“大哥孤峰独耸,四尾低垂,只怕……”
  “只怕什么?”黑汉问。祁子俊说:“不敢说。”黑汉说:“直说就是,我不介意。”祁子俊说:“大哥只怕夫妻缘不太好啊!”“啊?兄弟说个仔细!”黑汉说。祁子俊说:“两个眉角、两个眼角,谓之四尾。有道是,四尾低垂,夫妻相离。大哥恐怕中年丧妻啊!”
  黑汉突然失声痛哭,说:“兄弟,我娘子正是上个月没的啊!”
  祁子俊听着不安起来,说:“大哥,我本不想说的,怕你伤心。”
  黑汉说:“不怪你啊,这是我命中注定的。”
  大家见祁子俊居然如此神算,慢慢围了过来。祁子俊说:“大哥,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你是个后福不浅的人。我观你面相,虽说天仓不足,地库却是丰盛,中年以后运情慢慢亨通,晚年富足有余。有道是,树怕幼经霜,人怕老来穷。晚景好,比什么都好啊!”
  祁子俊道:“在下姓……关,单名一个俊字。大哥可否报个名号?”
  黑汉道:“小姓杨,在太谷吴家镖局讨口饭吃。”
  祁子俊道:“果然是条汉子。这位是祁县镖局刘师傅。”
  刘铁山同杨镖师拱手致礼。有人议论道:“这位兄弟,还真是个神算子。”祁子俊故作谦虚,笑道:“岂敢岂敢,知道些皮毛,瞎说而已。信则灵,不信则妄!”
  大腮帮涎着脸皮凑了过来,说:“给我看看如何?”
  祁子俊望他一眼,说:“你这面相,我不敢看。”
  大腮帮说:“如何不敢看?”
  祁子俊问:“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大腮帮闻言紧张,说:“自然想听真话。”
  祁子俊说:“我照直说来,你可不要气恼哦。”
  大腮帮说:“直说无妨。”
  祁子俊说:“你是个奸诈凶狠之人。”
  大腮帮一听火了,怒道:“你看什么相?你这不是骂人吗?”
  祁子俊说:“你的面相就是这样,谁骂你了?我说不看,你自己要看的。我还只说一句哩!像你这种面相,脑后见腮,双目暴露,鼻低颧高,蛇头鼠眼,口大无收,必是自私损人之辈。有福不能同享,有难不能共当,一言不合,反目成仇,忘恩负义,谋财害命……”
  祁子俊还没说完,大腮帮一怒而起,抽出匕首就朝祁子俊捅去。祁子俊却是不躲不闪,镇定自如。刘铁山眼快手疾,抓住那人胳膊,匕首落地。
  刘铁山说:“兄弟,你这手再要扬起来,我就把它拧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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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汉杨镖师说:“这位大哥,你发什么火?就凭你这个,这位小兄弟还真算准了你。一言不合,反目成仇!”
  众人哄地笑了起来。祁子俊忽然看见雪燕,眼睛一亮。朝她身后再看,却不见润玉。祁子俊眼里显出若有所失的神情。这时,有人叫道:“兄弟,给我看看。”
  祁子俊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大腮帮笑道:“这位兄弟还没看完哩。你还看吗?”
  大腮帮很是没趣,嘴里嘟囔着。祁子俊笑道:“我说这位大哥,你何必生气呢?我先就说了,我是瞎说,你就当我没看准好了。我若真是神算子,你还得付我几个铜板哩!老天是公平的,没有好到头的吉相,也没有坏到头的凶相。就说你吧,身短腰长,眉毛疏薄,耳轮不显,虽说是好吃懒做之相,毕竟还算口福有靠,轻松自在。”
  祁子俊正说着,润玉悄悄儿出来了,同雪燕站在一旁看热闹。众人见祁子俊明里夸那人,实则又是骂了,哄堂大笑。大腮帮见了润玉,冷冷笑着。这时,祁子俊忽然见润玉,便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祁子俊见着润玉,竟有些不敢多说话了,只道:“这会儿不看了不看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有一小伙子却硬缠着祁子俊:“兄弟,吃饭还要些时候,再给我看看吧。”
  祁子俊无奈,只好问道:“时间不早了,你只说想问什么?”
  小伙子说:“千里走大漠,自然想发财。你就看看我的财运吧。”
  祁子俊朝小伙子端详片刻,说:“小伙子,你别小看了自己,你可是财运亨通之相啊!”
  小伙子笑道:“我自己怎么还看不到半点发财的影子?”
  祁子俊说:“发财不发财,全在命中注定。该穷的,命里只有一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该富的,雪落门前成白银,手摸石头变黄金。小老弟,相人财运,不看别的,只看鼻头。你鼻准丰盈,鼻头圆大,兰台厚拱,廷尉饱满,哪怕不享千钟粟,也是世上一富翁。”
  小伙子扯扯身上衣服,笑道:“我这样子,像个富翁吗?”
  祁子俊笑道:“你是说我算得不准是吗?有道是,昨日穷得丁当,今朝裘马扬扬。时运时运,时来转运。时候到了,自有分晓。”
  小伙子相信起来,问:“大哥,给我好好看看,我什么时候才能发财?”
  祁子俊说:“人的时运,都在印堂之上。你印堂宽阔平满,润泽光亮,只是眉毛稍嫌疏薄。估计你二十八岁左右开始转运,中年以后渐成大富。”
  小伙子笑道:“天哪,我还得熬上十年?”
  祁子俊道:“看你面相,该不是个心急性躁之人。你应是少年老成,胸襟开阔,识事透彻的人,能够厚积薄发,终成大业。”
  小伙子拱手笑道:“托大哥吉言,小弟谢谢了。”
  众人都兴致勃勃听着祁子俊相面,润玉突然面色沉重起来,回屋去了。雪燕不知道润玉怎么突然不高兴了,跟了进去。祁子俊就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望着润玉背影,有些慌乱。
  还有人想请祁子俊看相,祁子俊站了起来,说:“今天再不看了!”
  大腮帮突然起身,叫道:“店家,外头安静了,我得走了。结账!”
  店家吃惊道:“天都快黑了,说不定过会儿还有沙暴,兄弟你怎么走?”
  大腮帮道:“我走我的,你只管结账就是。”
  大腮帮付了账,叫道:“小二,牵马!”说着推门出去了。
  祁子俊望着大腮帮出门,问店家:“他是什么人?怎么独来独往?”
  店家摇头道:“从未见过,今儿一早来的。”
  刘师傅说:“这条道上走的,要么就是商家驼队跟马队,要么就是响马土匪,不会有落单的过客。”
  店家点头道:“正是这位师傅说的。按说,经常在这带行走的好汉,我都是认得的,每年有例钱奉上,他们也不怎么来打搅小店。这人面生,不知何方神仙。”
  刘铁山说:“此事蹊跷,只怕要小心些才是。”
  天早黑下来了,几盏油灯高高挂在梁上。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围着桌子吃饭喝酒,吹着大牛。外面传来砂石撞击屋子的声响。祁子俊问店家:“不知这沙暴什么时候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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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铁山略显惊疑,马上笑道:“哦,马上飞的喽啰!他自己没来?我们可是故人啊!放下杀虎口那么好的地盘不要了,大老远地跑到这边来混饭吃,想必你大哥没有往日威风了吧?”
  大腮帮说:“休得废话!大哥让我们来,本来只要女人。若是你们惹得老子烦了,钱财、马匹我们都要了。我大哥爱死两位姑娘了,要娶她们做老婆。你们干脆就凑些彩礼吧!”
  祁子俊道:“兄弟们,听见了没有?他们是谁也不想放过。怕死的,马上交银子。不怕死的,把家伙抽出来!”
  有人说道:“算命先生,别把我们往里面扯。人家只要姑娘,不关我们的事。”
  大腮帮说:“这位兄弟还算识相。”
  刘铁山朝大腮帮笑道:“我倒想看你识不识相,你是马上飞的兄弟,就没听他说过祁县镖局?”
  大腮帮冷笑道:“我们不管!我们只管带走两位姑娘。”
  祁子俊刷地抽出别人腰间的刀,说:“你不想动手,借我一用!”
  刘铁山瞟了眼黑汉杨镖师,骂了起来:“你们还有脸吃镖局这碗饭?”
  店家惟恐生事,央求道:“都是道上跑的人,不必动怒,有话好说。”
  刘铁山高声喊道:“马上飞的人,我在杀虎口见识过的,是我手下败将!兄弟们,上!”
  刘铁山一腾而起,手起刀落,就把大腮帮的人吓退几步。刘铁山手下几位镖师也飞身上前。
  只见刀光闪闪,打作一团。祁子俊没有武功,只是凭着年轻人的盛气,乱砍一气,杀声振天。毕竟大腮帮人多势众,眼看着刘师傅几位且战且退,只顾着防守了。祁子俊被大腮帮踢了一脚,摔倒在地。他刚要爬起来,刷地刀已点着他的脖子了。
  “英雄,还管闲事?”大腮帮冷笑道。
  “休得动手!”听得一声断喝,润玉挺身而出。众人回头,都吃了一惊!润玉道:“你那大哥算什么人物?怎么自己不敢前来?”
  大腮帮笑道:“我大哥可是真英雄,手下有百十号兄弟,叫喊一声,飞沙走石。姑娘可愿意跟我们去?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润玉冷冷道:“百十号兄弟?我当他统领千军万马哪!敢情这几日的沙暴就是你大哥喊来的?你先把刀拿开,再同我说话。”
  祁子俊道:“姑娘,你进屋去,这里没你的事!”
  润玉没理会祁子俊,只对大腮帮道:“你不是只要我们两个姑娘吗?不干这位公子的事。你那大哥马上飞,我们素昧平生,为何要娶我为妻?我就是跟你们去了,他就不怕我哪天给他下蒙汗药?”
  突然,黑汉杨镖师趁人不备,飞起一脚,打退大腮帮,救起祁子俊。杨镖师的几位兄弟也亮了刀,跳到阵前。一时间,双方僵持,谁也不敢妄动。
  杨镖师道:“各路镖师,我们连个弱女子都不如,有何面目做男人!”
  镖师们交换了眼色,一齐抽刀。大腮帮怕了,回头想溜。刘铁山闪身上前,断了大腮帮后路,说:“别急着走,再说句话。”
  大腮帮既羞且怒:“好汉,别把人逼急了!”
  刘铁山说:“我不会杀你。我祁县镖局,行走天下,虽然刀不沾血,拳不伤人,可天下豪杰对我们都会敬重三分。你大哥马上飞我们也是交过手的,说好凡是祁县镖局关照过的,他决不相扰。你回去告诉马上飞,这两位姑娘,还有这龙门客栈,请他高抬贵手!”
  大腮帮低头恨恨道:“既然真是大哥故旧,我们回去也好交差。兄弟们,我们走!”大腮帮率众离去。店家忙过来朝刘铁山叩首:“感谢各位好汉!”
  刘铁山指着杨镖师说:“感谢这位好汉吧。”
  杨镖师摇头道:“兄弟,你就别寒碜我了。”
  祁子俊说:“杨镖师,你的功夫真是了得。”
  杨镖师说:“我更佩服的还是您啊!您是有胆有识,侠义过人哪!”
  润玉过来,微笑道:“感谢各位师傅救命之恩。”
  刘铁山笑道:“小姐,您还是先感谢我们少东家吧。”
  润玉转身望着祁子俊,不由得含情脉脉,道:“今日蒙公子相救,润玉和雪燕不知何以为报!”
  祁子俊笑道:“姑娘不要客气。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就得相互照顾着才是。唉!我身无寸功,自不量力,在姑娘面前丢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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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燕笑道:“正因公子没武功,我们小姐才更加敬佩您哪!”
  刘铁山戳戳杨镖师,调侃道:“这下好了,我们这些有武功的,都白忙乎了。”
  众镖师哈哈大笑。润玉和雪燕都低了头,不好意思起来。
  祁子俊道:“两位姑娘受惊了,快去歇着吧,别听他们瞎胡闹!”
  店家高兴道:“全仗各位好汉,小店逃过一难。明天我杀几只羊,拿几缸好酒,感谢大家!”
  忽听得外面沙暴又起。刘铁山道:“二少爷,明天只怕又走不成了。”
  祁子俊望着润玉的背影,笑着说:“天要留人,谁奈得何?”
  次日早上,祁子俊正埋头喝粥,忽见润玉带着雪燕朝他走来,忙起身打招呼:“润玉姑娘,睡得可好?”
  润玉只是笑笑,问:“我同雪燕可以在这里借个座吗?”
  润玉便同雪燕在祁子俊对面坐下,大家都朝这边张望。店家送上早点过来,笑道:“人就得共些患难才是。你瞧,昨夜那么一闹,润玉姑娘破天荒地出来陪大伙儿一块吃饭了。”
  远远地有人笑道:“润玉姑娘哪是陪大伙儿吃饭?是在陪那位年轻俊朗的公子吃饭!”众人大笑起来。祁子俊倒不好意思了,忙把目光从润玉脸上移开。
  润玉却站了起来,也不气恼,反而落落大方,笑道:“各位都是我的恩人。店家不是要杀羊摆酒酬劳大伙吗?我润玉待会儿敬大家一杯!”
  众人连连叫道:“好!好!”
  润玉望着祁子俊问道:“我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哩!”
  祁子俊说:“我……”
  他话未出口,刘师傅忙抢着说了:“公子姓关,山西祁县关家,百年老财东。”
  润玉问:“祁县?”
  祁子俊问:“怎么?润玉姑娘在祁县可有亲故?”
  润玉忙摇头道:“没有啊!我到这龙门客栈也有些日子了,还没见过大财东自己跟着驼队跑生意的。”
  刘师傅说:“我们关老爷家教可严啦!他就是不想让少东家成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阔少爷!”
  祁子俊笑道:“出门跑跑,也知道外头生意是怎么成的,也好心里有个底儿。只顾坐在家里收银子,哪天银子怎么没了都不知道。”
  雪燕道:“公子是不放心下面的人吧?”
  润玉道:“雪燕,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几个人坐在一起聊着,日子就过得很快,没多时竟然吃午饭了。店家摆宴犒劳客官,说:“各位客官,我也没什么好酒,尽管敞开肚皮喝!”
  客人笑道:“酒没什么好坏,能醉人就行!”
  润玉果真端了碗,挨桌儿敬酒。她连连敬了几碗,有些醉意了,玉柳扶风,站立不稳。祁子俊叫过雪燕,说:“雪燕,叫润玉姑娘悠着点,别喝醉了。”
  雪燕轻声笑道:“我们家小姐是您什么人?劳您这么关心!”
  祁子俊半真半假恼道:“雪燕!哪有你这么做姐妹的?快去快去!”
  雪燕过去招呼道:“各位大恩人,我们小姐从不喝酒的,今日她可是命都不要了。挨个儿敬一轮,肯定不行。大家同饮一碗,就随意喝吧。”
  有人不依,道:“不行不行,怎么轮到我们就随意了?我们昨夜里就算没动手,也帮着喊了几声不是?”
  润玉却说:“我没事,没事!我今天就算醉死了,也心甘!”说着就一仰脖子,灌了碗酒下去。
  祁子俊急了,忙站起来,走到润玉身边,说:“我看润玉姑娘已经醉了,放她一马吧!”
  众人起哄:“怎么啦,只有关公子知道怜香惜玉?”
  润玉醉意愈加明显了,朝祁子俊憨笑道:“关公子,我再敬您一碗!”说着身子就往祁子俊倒过来。祁子俊扶了润玉,叫道:“雪燕,快快扶着润玉姑娘!”
  润玉推了把雪燕,又站稳了,说:“各位,喝!”
  祁子俊忙抢了润玉的碗,朝大伙儿说:“各位,润玉姑娘这碗酒,我代了!”
  有人叫道:“好啊,关公子要代酒,就代到底!”
  祁子俊道:“我也正要感谢各位,你们也救了我啊!我敬各位!”
  祁子俊敬着酒,示意雪燕扶润玉回房。润玉却不肯回房,依在雪燕怀里坐着,娇憨可人。祁子俊挨个儿敬酒,却忍不住不时回头望望润玉。润玉醉眼蒙眬地望着祁子俊,痴醉之态更是惹人可爱。



2025-05-22 00:2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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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风沙不断,客栈里酒也就不断。直喝到天黑,男人们大半都醉倒了。祁子俊也醉了,倒在桌子边大睡。他长到二十多岁,头一次喝这么多酒。
  半夜里,祁子俊朦胧间觉得有人正望着自己,猛然醒了。润玉跟雪燕已重新收妆过了,站在祁子俊面前,望着他。一见祁子俊醒来,润玉忙把目光移开。
  雪燕问:“关公子,您没事吗?我们小姐担心您哩。”
  祁子俊笑道:“没事,我刚才睡着了?”
  润玉笑道:“还说没事?睡着了都不知道。您是醉了!”
  祁子俊问:“润玉姑娘,您酒醒了吗?”
  润玉道:“我又没醉!”
  祁子俊笑道:“是啊,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润玉望望那些醉睡的客人,道:“他们只怕明天都醒不了。关公子,我想请您看看相。”
  祁子俊道:“我是瞎说的,哪会看相啊!”
  雪燕道:“您看得可准哪!就说那个大腮帮子强盗吧,您就把他算死了!”
  祁子俊道:“润玉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会看相。”
  润玉道:“您是看我命相太苦,不忍心看吧?”
  祁子俊忙说:“怎么会呢?其实我只是喜欢看闲书,什么都是只知道些皮毛。替人相命,可是大事,岂敢乱说!”
  润玉道:“正因为是大事,我才巴巴儿站在这里等着您看哪。”
  祁子俊端详着润玉,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说:“姑娘,我不能说。”
  润玉说:“既然是命,但说无妨。”
  祁子俊说:“那姑娘您就别当真,只当我是背书吧。”
  场面很是吵闹,祁子俊同润玉、雪燕的谈话,没人听见。祁子俊道:“润玉姑娘面相很好。您眉长目秀,额型饱满,面如莹玉,必是冰雪聪明,性情高雅之人。嘴如仰月,唇红齿白,神清气和,音清如水,这都是上善之相,能成大事,留传声望,令人敬重。”
  润玉道:“既然是上善之相,我如何落到这步田地呢?”
  祁子俊叹道:“只可惜,您双眼上方,左右宅田,微见乱纹啊!”
  润玉问:“怎么个说法?”
  祁子俊说:“这是少小孤苦,父母双亡之兆!”
  润玉顿时泪下如雨。祁子俊慌了,忙说:“润玉姑娘,信不得的,我说了您只当我是背书。”
  润玉哽咽道:“关公子没说错,我父母早不在人世了。”
  祁子俊惊道:“啊?”
  润玉道:“我母亲四年前就没了。最可怜是我爹,为官清廉,被奸人陷害,反落了个贪名,死都不能瞑目!”
  祁子俊问:“我本不该相问。润玉姑娘,您爹遭了什么冤?”
  润玉道:“说又何用?我爹只怕要沉冤千古了!”
  祁子俊道:“不会不会!您耳白过面,双耳垂珠,是有大福气的人。我看您的命相,您爹迟早有昭雪的一天。”
  润玉擦着眼泪,说:“关公子,我也为了那一天才撑到现在啊!”
  雪燕哭道:“我们小姐受了多少苦啊!”
  祁子俊说:“小姐不要难过,虽是命中有此一劫,终会过去的。如蒙不弃,您就把我当朋友吧。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来找我。”
  雪燕笑道:“关公子真好,难怪我们小姐对您另眼相看。我们小姐还从来没有同哪个男人说过这么多话哩!”
  “英雄,还管闲事?”大腮帮冷笑道。
  “休得动手!”听得一声断喝,润玉挺身而出。众人回头,都吃了一惊!润玉道:“你那大哥算什么人物?怎么自己不敢前来?”
  大腮帮笑道:“我大哥可是真英雄,手下有百十号兄弟,叫喊一声,飞沙走石。姑娘可愿意跟我们去?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润玉冷冷道:“百十号兄弟?我当他统领千军万马哪!敢情这几日的沙暴就是你大哥喊来的?你先把刀拿开,再同我说话。”
  祁子俊道:“姑娘,你进屋去,这里没你的事!”
  润玉没理会祁子俊,只对大腮帮道:“你不是只要我们两个姑娘吗?不干这位公子的事。你那大哥马上飞,我们素昧平生,为何要娶我为妻?我就是跟你们去了,他就不怕我哪天给他下蒙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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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燕轻声笑道:“我们家小姐是您什么人?劳您这么关心!”
  祁子俊半真半假恼道:“雪燕!哪有你这么做姐妹的?快去快去!”
  雪燕过去招呼道:“各位大恩人,我们小姐从不喝酒的,今日她可是命都不要了。挨个儿敬一轮,肯定不行。大家同饮一碗,就随意喝吧。”
  有人不依,道:“不行不行,怎么轮到我们就随意了?我们昨夜里就算没动手,也帮着喊了几声不是?”
  润玉却说:“我没事,没事!我今天就算醉死了,也心甘!”说着就一仰脖子,灌了碗酒下去。
  祁子俊急了,忙站起来,走到润玉身边,说:“我看润玉姑娘已经醉了,放她一马吧!”
  众人起哄:“怎么啦,只有关公子知道怜香惜玉?”
  润玉醉意愈加明显了,朝祁子俊憨笑道:“关公子,我再敬您一碗!”说着身子就往祁子俊倒过来。祁子俊扶了润玉,叫道:“雪燕,快快扶着润玉姑娘!”
  润玉推了把雪燕,又站稳了,说:“各位,喝!”
  祁子俊忙抢了润玉的碗,朝大伙儿说:“各位,润玉姑娘这碗酒,我代了!”
  有人叫道:“好啊,关公子要代酒,就代到底!”
  祁子俊道:“我也正要感谢各位,你们也救了我啊!我敬各位!”
  祁子俊敬着酒,示意雪燕扶润玉回房。润玉却不肯回房,依在雪燕怀里坐着,娇憨可人。祁子俊挨个儿敬酒,却忍不住不时回头望望润玉。润玉醉眼蒙眬地望着祁子俊,痴醉之态更是惹人可爱。
  外头风沙不断,客栈里酒也就不断。直喝到天黑,男人们大半都醉倒了。祁子俊也醉了,倒在桌子边大睡。他长到二十多岁,头一次喝这么多酒。
  半夜里,祁子俊朦胧间觉得有人正望着自己,猛然醒了。润玉跟雪燕已重新收妆过了,站在祁子俊面前,望着他。一见祁子俊醒来,润玉忙把目光移开。
  雪燕问:“关公子,您没事吗?我们小姐担心您哩。”
  祁子俊笑道:“没事,我刚才睡着了?”
  润玉笑道:“还说没事?睡着了都不知道。您是醉了!”
  祁子俊问:“润玉姑娘,您酒醒了吗?”
  润玉道:“我又没醉!”
  祁子俊笑道:“是啊,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润玉望望那些醉睡的客人,道:“他们只怕明天都醒不了。关公子,我想请您看看相。”
  祁子俊道:“我是瞎说的,哪会看相啊!”
  雪燕道:“您看得可准哪!就说那个大腮帮子强盗吧,您就把他算死了!”
  祁子俊道:“润玉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会看相。”
  润玉道:“您是看我命相太苦,不忍心看吧?”
  祁子俊忙说:“怎么会呢?其实我只是喜欢看闲书,什么都是只知道些皮毛。替人相命,可是大事,岂敢乱说!”
  润玉道:“正因为是大事,我才巴巴儿站在这里等着您看哪。”
  祁子俊端详着润玉,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说:“姑娘,我不能说。”
  润玉说:“既然是命,但说无妨。”
  祁子俊说:“那姑娘您就别当真,只当我是背书吧。”
  场面很是吵闹,祁子俊同润玉、雪燕的谈话,没人听见。祁子俊道:“润玉姑娘面相很好。您眉长目秀,额型饱满,面如莹玉,必是冰雪聪明,性情高雅之人。嘴如仰月,唇红齿白,神清气和,音清如水,这都是上善之相,能成大事,留传声望,令人敬重。”
  润玉道:“既然是上善之相,我如何落到这步田地呢?”
  祁子俊叹道:“只可惜,您双眼上方,左右宅田,微见乱纹啊!”
  润玉问:“怎么个说法?”
  祁子俊说:“这是少小孤苦,父母双亡之兆!”
  润玉顿时泪下如雨。祁子俊慌了,忙说:“润玉姑娘,信不得的,我说了您只当我是背书。”
  润玉哽咽道:“关公子没说错,我父母早不在人世了。”
  祁子俊惊道:“啊?”
  润玉道:“我母亲四年前就没了。最可怜是我爹,为官清廉,被奸人陷害,反落了个贪名,死都不能瞑目!”
  祁子俊问:“我本不该相问。润玉姑娘,您爹遭了什么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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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玉道:“说又何用?我爹只怕要沉冤千古了!”
  祁子俊道:“不会不会!您耳白过面,双耳垂珠,是有大福气的人。我看您的命相,您爹迟早有昭雪的一天。”
  润玉擦着眼泪,说:“关公子,我也为了那一天才撑到现在啊!”
  雪燕哭道:“我们小姐受了多少苦啊!”
  祁子俊说:“小姐不要难过,虽是命中有此一劫,终会过去的。如蒙不弃,您就把我当朋友吧。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来找我。”
  雪燕笑道:“关公子真好,难怪我们小姐对您另眼相看。我们小姐还从来没有同哪个男人说过这么多话哩!”
  润玉道:“雪燕!”
  雪燕道:“我又没说错!”
  祁子俊说:“能让润玉姑娘和雪燕看得起,我关某万分荣幸!”
  雪燕道:“别把我扯进去好不好?我就知道您只想对我们家小姐说这话,硬要把我带上!”
  润玉又道:“雪燕!”
  祁子俊笑道:“雪燕姑娘也是冰雪聪明!”
  雪燕道:“什么叫也是冰雪聪明?就像我们小姐读《春秋》时说的,您那个‘也’字,叫春秋笔法,微言大义。是啊,我知道自己不如我们小姐,不用您提醒!”祁子俊同润玉都笑了起来。祁子俊说:“润玉姑娘还读《春秋》,那可是男人才读的书啊。”
  润玉道:“父亲留给我一本《春秋》,是他平生最爱读的书,我一直带在身边。”
  祁子俊道:“哦,原来如此。”
  润玉倾耳听听外面,说:“外面很安静。从今天下午起,风沙就停了。关公子,明天……您……就可以走了。”
  祁子俊禁不住叹了一声。润玉低了头。雪燕望望祁子俊,又望望润玉,抿嘴而笑。
  润玉见雪燕笑了,忍不住红了脸,问:“疯姑娘,你笑什么呀?”
  雪燕道:“我没笑什么呀?您自己在笑,还说我笑!”
  祁子俊望望润玉,笑而不语。润玉问:“您又看见什么了?是福是祸?”
  祁子俊说:“自然是福。”
  润玉道:“既然是福,说来听听。”
  祁子俊说:“怕您骂我。”
  润玉道:“您说的是好话,我怎么骂您?”
  祁子俊道:“您保证不准骂我啊!”
  润玉点头而笑。祁子俊笑道:“姑娘肩圆发黑脖子长,命中定许富贵郎!”
  不料润玉听罢,低头而叹。祁子俊慌了,不知自己怎么冲撞了润玉。祁子俊望望雪燕,雪燕不语,只拿眼睛瞪他。
  润玉低头站了起来,说:“关公子,您歇着吧。”说着就转身离开。雪燕也只好起来,避着润玉,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祁子俊。祁子俊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是好。
  润玉回到房间,坐在床上饮泣。雪燕问:“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想起黄公子了?”
  润玉道:“哪来的什么黄公子?我从来就不喜欢他,你是知道的。”
  雪燕道:“但终究你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润玉道:“父母之命又怎么了?我如今在这狐狼出没之地受苦,他姓黄的在干什么?他在京城里享受着荣华富贵哩!”
  雪燕道:“小姐真是命苦,要不是出这官司,你早就是黄家少奶奶了。”
  润玉恼了,道:“雪燕!谁稀罕做什么黄家少奶奶?那黄公子算什么男人?打小我就看不起他。我喜欢什么,他就跟着玩什么,像个跟屁虫。长大了,我喜欢唱戏,他也咿咿呀呀地唱起来。见着他的兰花指我就呕心!那也算个男人呀!”
  雪燕笑道:“我早看出来了,你眼里啊,像关公子这样的才算男人!”
  润玉使劲儿拍了雪燕,说:“你胡说什么呀!”
  雪燕说:“小姐,我看自从来了这位关公子,您是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哭了。我是看得明明白白。正像关公子说的,我也是冰雪聪明啊!”雪燕故意把“也是”二字说得重重的。
  润玉扑地笑了,怯怯儿问:“雪燕,你猜关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雪燕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看得清清楚楚,还来问我?”
  润玉说:“我是……我是说,他是否早成家了?”
  雪燕道:“这个容易,我去问问他就是了。”雪燕说着便装着要出门的样子。润玉忙拉住雪燕,道:“你这个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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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的沙暴终于过去了,天高云淡。客商们在整理行囊,准备重新上路。祁子俊心不在焉,边打理着行囊,边往客栈门口张望。
  润玉藏在房间里,托腮静坐,一动不动,雪燕说:“小姐,您老坐着干什么呀?关公子他要走了!”
  润玉故意道:“他走他的,关我什么事!”
  雪燕道:“小姐,您心里难受,又不愿承认。何苦呢?”
  润玉叹道:“萍水相逢,只怕此生此世再无见面的时候,这会儿去见了,又有何用!”
  雪燕道:“怎么会呢?他生意交结了,还得回来不是?”
  润玉道:“回来又怎么样?”
  雪燕道:“您不出去,我就去叫他。”
  润玉忙拉住雪燕,说:“你呀,就是事儿多!”话虽如此说,自己便拉着雪燕出门了。
  祁子俊看见润玉出来了,朝她笑笑。润玉微笑着,边同众人打招呼,边朝祁子俊走去。刘铁山正忙乎着,见润玉来了,悄悄儿同祁子俊说:“二少爷,看来这姑娘是喜欢上您了。”
  祁子俊轻声道:“哪里的话。”
  祁子俊同润玉相望而立,半天都不知说什么才好。祁子俊好不容易憋出句话来:“润玉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润玉扑地笑了,说:“关公子,您只会问这句话?”
  祁子俊脸红了,笑道:“感谢姑娘这几天照顾。”
  润玉又是笑道:“谁照顾谁?要说感谢,也是我感谢您才是啊。”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微风吹在脸上,甚是清爽。极目望去,座座浑圆的沙丘在朝阳映照下呈现着金黄色。祁子俊说:“这些沙丘躺着不动了,倒也蛮有情致。”
  润玉说:“这些沙丘千变万化。一场风暴过后,它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祁子俊感叹道:“就像人的命运啊,一阵风过后,也许就物是人非了。”
  润玉面露悲凉之色,强笑道:“关公子少年才俊,没经历什么坎坷,怎会有这番感慨?”
  祁子俊摇摇头,叹息不语。润玉两眼含泪,望着祁子俊,问:“关公子,您大概多久能回来?”
  祁子俊道:“快的话,四个月就能回到龙门客栈。我再来时,一定请姑娘安安好好的还在这里,我要听您唱昆曲。”
  润玉惊讶道:“关公子怎么知道我会唱昆曲?”
  祁子俊道:“我听您唱歌,总感觉有些昆曲的意味。我在京城呆过些日子,也喜欢昆曲。”
  润玉道:“咦,您什么时候在京城呆过?”
  祁子俊自知失言,忙说:“几年前了。”
  润玉问:“您家在京城有商号?”
  祁子俊望着润玉好半天,叹道:“润玉姑娘,您我可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润玉很吃惊,问:“关公子哪里算是沦落人?”
  祁子俊道:“我家也遭了官司,我本不姓关,官府还在抓我,只好隐姓埋名!我姓祁,京城义成信……”
  润玉目瞪口呆:“啊!”
  祁子俊话没说完,润玉转身跑了进去。
  祁子俊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润玉……”
  润玉跑回房间,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攥在手里,泪如雨下:“怎么是他,怎么是他!怎么是祁家人!”
  说罢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爹呀,孩儿要替您报仇了!”
  雪燕手里操着鞭子,说:“小姐,我就不相信老爷是自寻短见。老爷不贪不占,凭什么要自杀?老爷疼爱您这宝贝女儿,又怎么舍得自杀?”
  此话说得润玉更加伤心起来,哭喊道:“爹,爹,女儿该怎么办?”
  雪燕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祁家杀人灭口。等我去收拾那小子!”
  润玉拉住雪燕,说:“别傻了,您哪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得想个法子。”
  雪燕道:“我去把那小子哄到屋里来再收拾他!”
  润玉摇摇头,又哭道:“关公子,祁公子!你到底是谁!”
  雪燕道:“可是小姐,他又是我们的恩人哪!”
  润玉道:“但他分明又是我的仇家!”
  润玉从床上爬起来,坐着,说:“我有办法了!是恩人是仇人,由老天做主吧!雪燕,我俩出去!”
  两位姑娘再次出门,润玉脸上隐约有泪痕。祁子俊忙迎了过去,说:“润玉,雪燕,一会儿我们就走了。雪燕,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小姐。”
  润玉说:“不劳关公子费心。说起去绥芬关,我想起来了。前晌有客商要去绥芬关,中途又回来了。说是山崩,路断了。”
  祁子俊惊了,问:“真的?”
  雪燕道:“关公子真是的,我们小姐未必是骗您?”
  祁子俊马上叫刘铁山道:“刘师傅,润玉姑娘说我们去不了绥芬关,路断了。”
  刘铁山吃惊道:“真的?那该如何是好?”
  润玉道:“我有个主意,你们这趟生意就不去绥芬关了,不如往东,去黑河关。只要货好,哪里都是赚钱。”
  刘铁山道:“只怕不行,我们只有去绥芬关的通关手续。”
  润玉道:“只是担心手续,那倒没问题,拿银子打点就是了。”
  祁子俊道:“还怕失信于人啊。绥芬关的俄国商人,关家老主顾,我们年年都给他们供货的。”
  润玉道:“又不是故意爽约,实在是走不成啊。你们回头再跑一趟,兴许路就通了,再去绥芬关也不迟。”
  祁子俊问刘铁山:“刘师傅,我们恐怕只好如此了。”
  刘铁山道:“只好这样了。只是关防手续,我仍是担心啊。”
  祁子俊道:“打点打点就成的,没有不收银子的官儿。”
  润玉望着祁子俊,突然两眼泪流。祁子俊的眼中也闪着泪光,安慰道:“润玉姑娘,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回来了。我们还有相见之日,您要多多保重。”
  润玉笑笑,又摇摇头,突然捂着脸,哭着跑回屋里。雪燕叫着“小姐”,追回屋去。
  祁子俊恋恋不舍地望着润玉的背影消失了才打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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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漠古道,烈日当空;沙丘连绵,驼铃叮当。他们翻过一带沙丘,便是望不见边的戈壁滩。
  直走到太阳西斜,仍是不见人烟。祁子俊伏身马背上,双手无力地耷拉着。这时,刘铁山突然高声喊道:“敖包!二少爷,敖包!”
  驼队走近了敖包,忽见远处有马队飞奔而来,刘铁山惊道,“有人来了。”
  马队渐渐近了,原来是蒙古兵。只听得一片吆喝声,蒙古兵将驼队团围住。
  夜幕之下,草原静谧无声。远远望去,众多蒙古包就像巨大的蘑菇。蒙古兵围着这些蘑菇巡逻着。
  一个华贵的蒙古包内灯火通明。鼓弦切切,蒙古姑娘们翩翩起舞。蒙古各旗王公贵族们环坐在蒙古包里,喝酒吃肉。
  僧格林沁端坐在正中央,表情严肃,注意力似乎不在歌舞上。紧挨僧格林沁右边坐着的是此地东道主,科尔沁草原左翼后旗布赫铁木尔王爷,人称布王。
  正在这时,刚才押回祁子俊一行的那位军官飞跑进来,用蒙古话说了几句,递上一个黄色锦盒。
  布王打开一看,立即喊道:“慢!”
  布王匆匆进帐,把那黄色锦盒递给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顾不上多说,只道:“快快有请!”
  僧格林沁同各位王爷说:“这是龙票,乃太祖努尔哈赤赐予关内豪门大户的。凡是手中执有龙票的关内大户,都为大清立过大功,我们应当礼遇!”
  正说话间,祁子俊几人被带了进来。
  僧格林沁道:“本王僧格林沁,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钦差大臣。请问几位客人从哪里来?”
  祁子俊忙起身上前,跪拜道:“拜见钦差大人!在下关俊,忝为关圣帝四十六代孙,山西祁县人氏,世代经商。此次往绥芬关贸易茶叶,因道路中断,无法前往,便改走黑河关。不意擅闯宝地,万望恕罪!”
  僧格林沁哈哈笑道:“果然是山西商家啊!关公子起来!快快入座!”
  僧格林沁问:“关公子,龙票是何等神圣贵重之物,为何随身带着?”
  祁子俊道:“这张龙票是我关家祖传之物。我关家虽说对大清效过微力,却从来不敢邀功。我自小从未听家父说起过龙票的事。直到最近,家父见我已渐可自立,方才同我说了龙票来历,把它交我保存。既然是太祖亲赐之物,我把它看得比命还重要,就随身带着。”
  “关公子,你把龙票好好儿收着吧。”僧格林沁喊道,“来,给客人上酒!”
  次日,用罢早餐,祁子俊随僧格林沁去打猎。草原湖泊边,芦苇一望无际。僧格林沁骑着匹枣红马,威风凛凛。僧格林沁的右手边是位骑白马的蒙古美人。僧格林沁朝祁子俊道:“这是本王二侧福晋金格日乐。”
  祁子俊低头道:“在下关俊,见过二侧福晋。”
  僧格林沁道:“本王长年呆在京城,好久没有跑马射箭了。今日天气好,我正想散散心。”
  刚说着这话,金格日乐突然双眉微皱,一手扪胸,说:“王爷,我胸口痛得要命!”
  金格日乐痛苦已极,弯倒在马背上。僧格林沁翻身下马,扶着金格日乐。众人下马,都围了过来。
  祁子俊上前,急道:“王爷,慢!万万动不得!”
  僧格林沁惊疑道:“未必关公子会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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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子俊轻声说:“僧王爷,我运往俄罗斯的药物中正好有种西子丹,专治此病。真是吉人天相啊!”
  祁子俊随人策马而去,飞快地取了药来,双手捧着递给僧格林沁:“王爷,您亲自给福晋喂吧。”
  僧格林沁倒出药丸,塞进金格日乐嘴里。慢慢的,金格日乐呼吸粗重起来,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小声喊道:“福晋,你好点儿了吗?”
  金格日乐无力地点点头,说:“王爷,我胸口还梗着哪。”
  祁子俊道:“僧王爷,缓过来就没事了,再喂些药吧。这会儿还不能动。”
  次日,僧格林沁送祁子俊上路,他道:“关公子,多亏了您,不然本王这二侧福晋就没命了。”
  僧格林沁招招手,一位姑娘手捧漆盘上来,里面是把精致的蒙古匕首。刀背边缘铭有蒙文,匕首柄包着黄金,嵌着个粗大的绿宝石。僧格林沁双手把匕首放在祁子俊手里,说:“你今后踏入蒙古大草原,只要拿出这把匕首,任何一个蒙古人都会把你当做亲人,接进自己的蒙古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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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是把宝刀啊!”祁子俊颇为感动,俯首而拜,“在下感谢王爷如此厚爱!关俊此生无以为报!”
  众王爷拱手送别僧格林沁。瞬间就不见了僧格林沁,但见旌旗如林,渐渐远去。其他各王爷方才辞别布王,各自上马而去。
  这时,祁子俊拱手道:“布王大人,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也得赶紧上路,怕误了生意。”
  布王道:“生意?哈哈哈!你还去黑河关干什么?您的茶叶,药物,我全要了!僧王爷身上流着的可是成吉思汗的血液,蒙古人对他万份景仰。他当你是恩人,是朋友,我们每个蒙古人都会当你是恩人,是朋友。僧王爷送你那把刀,你可要好好收着,它会给你带来福气的。”
  率兵礼送祁子俊的正是那天捉拿他们的那位军官。
  祁子俊笑着问:“朋友,怎么称呼你?你们这里会说汉话的人多吗?”
  士兵答道:“我叫巴特尔。这里会说汉话的人不多。我的母亲是汉人,我从小就会说汉话。”
  巴特尔说:“这里是科尔沁草原的边界。这里有条马道,是你们回家的路。从这里走,每半天路程,都会遇上些小绿洲,有水有草有人家,比你们来时的路近多了。”
  抄着近路,十几天工夫,就进入了祁县地界。刘铁山说:“二少爷,这条路果然近多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祁子俊叹道:“我们走这条路错过了龙门客栈。我同润玉姑娘说好回去见她的,却爽约了。她会怪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哪!”
                第九章
  祁子俊回到祁县,不敢贸然回祁家去,先去了关家。关家上下好不欢喜。祁老夫人、素梅和宝珠也赶到了关家。大家都在客堂里说话。
  素梅总是不由自主地偷偷儿望祁子俊,含情脉脉。祁子俊却有意无意间回避着素梅的目光。
  挨到天黑,祁子俊偷偷儿回到祁家家祠。祁夫人说:“子俊,我同你岳父、岳母商量好了,你同素梅的婚事办了算了。家道不幸,就简单些吧。”
  日子到了,祠堂门紧闭着,婚事悄无声息地办着。祁子俊同素梅的房门上贴了喜联。天井里摆开两桌酒席。
  祁子俊还在酣睡,头枕着素梅的胳膊。突然,听得有人敲门,轻声喊道,语气急促:“二少爷,少奶奶,官府抓人来了!”
  祁子俊知道大事不好了,慌张地穿着衣服。拿起蒙古匕首,塞进包袱里。
  关近儒思索道:“我在想,这么长时间官府好像不闻不问,突然间说捉人就捉人。只怕朝廷有人在打祁家这张牌。这是惊动朝廷的案子,子俊除了逃命,没有别的办法。”
  关夫人道:“皇天后土,往哪里逃?”
  关近儒道:“你不能往南边去,那里出了个洪秀全造反,兵荒马乱。两广、云贵都很动荡,战事直逼两湖。朝廷出兵清剿,局势尚无缓和迹象。”
  祁子俊道:“爹,我就往江宁去吧。其实哪里乱,哪里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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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近儒点头道:“也好,你就去江宁吧。那里有我关家恒盛钱庄,掌柜霍运昌人很稳重。我写封信给他。”
  祁子俊赶到江宁恒盛钱庄正是晚上。门房见了关老爷的信,忙将他请了进去。大掌柜霍运昌看完信,笑道:“祁公子,到了这里,您就放心吧。”
  祁子俊道:“霍掌柜,给您添麻烦了。”
  霍运昌道:“江宁本是故都,财丰物阜,商贾云集,不光钱庄生意,别的生意也好做。只是近些日子,市面有些动荡。”
  祁子俊道:“是否同洪杨起事有关?”
  霍运昌点头道:“正是!现在谣言四起,人心浮动,只见取钱的,少见存钱的。”
                第十章
  这天晚上,祁子俊从钱庄大堂出来,一抬头见刘铁山到了,惊道:“刘师傅,你怎么来了?”
  刘铁山还没答话,霍运昌摇头叹道:“眼看着这边战事日紧,老爷派刘师傅过来,让我们撤庄走人。”
  祁子俊敲开钱广生的房门,闭口不谈撤庄的事,只是天上地下地聊天。钱广生也是很能侃的,说了很多江宁掌故。可是突然,祁子俊眼睛直直地瞪着钱广生说:“我想将钱庄改票号,请钱掌柜帮忙!”



2025-05-22 00: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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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页码:672 页
·ISBN:7535427618
·条形码:9787535427618
·版本:2004年4月第1版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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