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走进酒店的洗手间，前后两面宽大明亮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他西装革履的上半身，然后复制出无数个，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也依然存在着。
艾伦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你可以出来了，这儿没别人。”
没有反应，艾伦只看到自己那根孩子气的暗红色的呆毛竖在头顶。
“奥利弗？”
镜子里他的一头红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相上下的粉色，镜子里的脸因为生气而升起红晕，把雀斑遮住了，那是他身上孩子气的地方。
宽大明亮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了他，奥利弗，和艾伦完全不同的形象，被两面镜子复制出无数个，无限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可我觉得琼斯先生不需要我啊，跟小姐们在一起不是也很开心吗？”说这话的时候奥利弗觉得应该双手撑着桌子或其他的什么，但因为洗手台在无法触及的对面所以只好作罢。
换作别人，艾伦一定会极不耐烦。但现在他只是带着一点感兴趣的神色回答：“是啊，那些小姐都很年轻漂亮又很风趣，跟她们待在一起一不小心就忘记你了真是抱歉。”他喜欢看奥利弗吃醋时鼓起双颊的样子。
但今天奥利弗只是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完全不能称作笑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我比不上她们，”这不是奥利弗的语气，艾伦不知道这次他说错了什么。平时奥利弗绝对不是这样的反应。
“艾伦跟他们在一起是当然的，毕竟，他们都是真的啊。”真的。这个词戳进艾伦心里，让他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难道奥利弗一直认为自己是假的，是不存在的吗？他为什么一直没意识到他有这样的想法？
奥利弗在艾伦面前的永远准备好最可爱的笑脸，然后把恐惧和空洞在艾伦背后独自消化。
“奥利弗现在已经明白了呢，其实我只是镜像而已啊。可是，我之前还一直以为，只要一直这样喜欢着艾伦，我就可以变成真的了，变得和艾伦一样了，很可笑吧？”眼泪，奥利弗真恨自己，哭有什么用？他的眼泪甚至不能沾湿阻挡在自己和艾伦之间的这面镜子。
“其实奥利弗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在想，要是能变成艾伦的一部分就好了，心脏也好肝脏也好，只要是能帮到你的，能一直陪你进入坟墓的，能一直不和你分开的，就算没有自我也没关系 ！”艾伦没有安慰，也没有反驳。他已经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直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奥利弗了。他不能把这归咎于奥利弗隐藏得太深，也不能原谅自己从来没想过探寻更多。他只是后悔，从前的玩笑，现在变成了无数刺穿了两颗心的双刃剑。
“对不起，我说这样的话很奇怪吧？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艾伦，很想变成像艾伦的一样的人，然后和艾伦交往......所以–––欸？”他感觉一股力量在把他的上身向前拉，是艾伦的身子在前倾，然后他的嘴唇接触到了艾伦的，然后被对方温柔地包覆了。不是冰冷坚硬的镜面，是真实的，柔软的嘴唇，带着艾伦的气息，于是他努力克服陌生感回应他。他在接吻。这感觉真实得让他有点儿晕头转向。同时艾伦也有同样的感觉，而且他觉得奥利弗混合着哭腔和惊讶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真的不是镜子啊。他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对不起，奥利弗。其实我早就想像这样和你接吻了。
他们此时的形象清晰地映在镜子里，然后被复制出无数个，寻在于看不见的地方。
他尝到了奥利弗的眼泪的味道，咸涩微苦的，和普通人的一样的。
这时候艾伦只需要抬手擦擦自己的眼睛，奥利弗自己便可以擦去泪水。但他不能再这么做了，他不能再让奥利弗的伤口独自愈合了。
是时候打破了，这碍事的隔阂。
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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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许的确不是“真的”，但真的假的这种事情真的不重要。
镜子外的我，就是你喜欢着的我。
镜子里的你，就是我喜欢着的你。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