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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大《山河》汇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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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山河》电子书基本都是收录到第23章[荒岛穷途],所以就从24章更新


IP属地:河北31楼2017-04-17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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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再见伊人
      三月的京师,全无早春的温暖,甚至比往年更寒冷几分。自从明将军率大军开拔南疆征战泰亲王以来,皇帝便颁布了宵禁令,那些夜夜笙歌的高官豪门亦不得不有所收敛。深夜里一记记梆子声在街道回响着,令一向繁华喧嚣的京师显得更加冷清。
      已至二更时分,偌大的京师几乎不见行人,但在京城东郊的一间荒宅外,却有一位少女在门口踟蹰。
      少女年约十八九岁,面容娇嫩如花,腮旁两个深深的小酒窝,显得悄皮可爱,但她那清亮的眼瞳中却流露出与年龄不相适宜的凄楚愁思,偶尔抬首望向府门,目光里又带着一份浓浓的恨意。
      这里是京师四公子之一、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简歌的府邸。四年前泰亲王在京师发动政变,简歌虽为太子府中清客,却假意向泰亲王示好,策反泰亲王,又将探知的相关情报告于太子,使搏将军府与太子府联手一举瓦解了泰亲王的阴谋。京师四大公子之中,简歌最是低调,亦无显赫的资历,倍经此一役后声望大增,他却并不居功,反而驱走家仆,对外声称云游天下,从此不知所踪,简府亦因此荒废了。
      但不为常人所知的是:简歌另一个身份是御泠堂的青霜令使,掌管着青霜令。他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天下苍生,而是另有图谋。云游天下只是一个离开京师的借口,真正的目的是研习青霜令中的秘密。
      那位少女正是四大家族中温柔乡弟子水柔清,四大家族中点睛阁主景成像、翩跹楼主花嗅香相继离开京师,她却执意留了下来。她的父亲莫敛锋在五年前的行道大会上被简歌通迫自尽,母亲水秀亦死于简歌之手,二人可谓是仇深似海。虽然暂时找不到简歌的形迹,但她深知此人野心极大,总有一天还会回到京师,所以她这几年苦练武功、而且每日深夜都会在简府之外守候一段时间,等待着仇敌回归,亦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
      将至三更,夜深露重,水柔清正要离去,忽然听到简府中隐隐传来响动,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莫不是简歌已回来?当即跃上墙头,进人府中。
      “啪啪啪”,又是三声轻响,似是有人投石问路。水柔清辨得声音来自于东厢的书房,更不迟疑,悄然掩去。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里面漆黑一片。水柔清早已暗中探查过简府,可谓轻车熟路,摸着黑在书房査看一圈,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那诡异的声响亦不复闻,凝神细听,亦无呼吸之声,似乎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她不甘错失仇敌的踪迹,当即擦亮火折,于点燃书桌上的烛台。
      书房并不大,可以一览无余,摆放着五个大书架,堆满了各类书籍。书房一角有一面屏风,其后放着一张卧床,用于午间小憩。
      “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好好观察一下简公子的书房……”一个声音蓦然从屏风后响起,声线忽近忽远、忽高忽低,显然已用变声之法隐去原本的口音。
      水柔清大吃一惊,此人明明在房内,却全无呼吸之声,自己经过几年苦练,武功已大有进展,竟依然全无察觉,无论其是敌是友,这份隐匿的功力皆不容小视。她暗中一咬牙,握紧手中的缠思索,绕过屏风,抬眼望去,但见卧床上竟盘膝坐着一个黑衣人。
      床帐已放下,蒙昽的烛光下、瞧不清对方的面目。水柔清早知那卧床下有一条秘道,出口则设在京师几个隐蔽之处,黑衣人定是由此而来。不过简歌离开时已暗中堵塞秘道,黑衣人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暗中打通,背后必有极大的势力,或与简歌不无关系。
      水柔清心中惊疑不定:“你是谁?”口中喝问着,缠思索已无声无息地发出,意欲挑开床帐,一睹对方真容。
      黑衣人轻抬手掌,发出一道掌风,床帐中分,缠思索直袭向他面门,黑衣人一指弹出,正中索头,缠思索如同受惊的小蛇,迅速倒飞而回。床帐随即垂落下来,再度将他遮住。
      水柔清心头大露,并不仅仅因为黑衣人稳准而灵动的武功,而是在床帐中分的一霎,她清楚地看见对方脸上挂着一张面具,恍惚间想到了五年前行道大会上简歌的装扮。
      黑衣人淡然道:“水姑娘不要误会。若以真容相见,日后或有颐忌,所以用面具遮颜。”
      听到黑衣人叫破自己的身份,水柔清已知方才那些声响必是对方有意发出,定下心神沉声发问:“你诱我来此,到底是何用意?”
      “只是想助水姑娘完成心愿而已。”
      “你怎知我的心愿?”
      “替双亲报仇雪恨就是水姑娘的最大心愿!”黑衣人悠然道,“我会把自己所知关于简公子的情况全盘奉上。你可愿意接受?”
      水柔清冷静下来,陷入沉思之中。
      对方既然清楚地知道自己与简歌的恩怨,必是有备而来。当年暗器王林青暗访流星堂,查明英雄冢弟子机关王白石投靠御柃堂成为紫陌使,简歌设下花月大阵与林青相见,御泠堂青霜令使的身份亦因此暴露。四大家族诸高手愚大师、景成像、花嗅香、水柔梳等人当即人京以抗宿敌御泠堂,但当水柔清知道母亲“琴瑟王”水秀亦死于简歌之手后,请求四大家族长老愚大师五年之内不要杀简歌,就是为了亲自手刃仇人。
      但转眼已过了三四年光景,莫说复仇,根本就找不到简歌的下落。这个黑衣人既然愿意相助,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皆是她梦寐以求的。但看黑衣人方才出招,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武功决不在四大家族各位长老之下,自己远远不及,他若要对付简歌,何需如此费事?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她不免有些犹豫:“你可有什么条件?”
      “只有一个条件,我不便向你透露身份,也不会说出消息的来源。你只能听,不能问,事后亦不能打探我的来历。”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帮我对付简歌?”
      黑衣人变幻不定的的声音从帐中传出:“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与你母亲水秀虽无深交,但心中一向敬重琴瑟王,不忍见她含冤而逝;第二、简公子不但是水姑娘的仇人,也是我日后必须要面对的敌人。只可惜我目前无法抽身,只好借姑娘之手给他找些麻烦。如此说,可否打消水姑娘的顾忌?”
      水柔清虽听出黑衣人言辞中有些不尽不实,但病急乱投医之下亦顾不得许多,一横心拜倒于地:“我答应你。只要能助我杀了简歌,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黑衣人略一伸手,一道柔和的劲力凌空托住水柔清,不受她的大礼:“不过是有利于彼此的合作,岂敢以恩人自居?”
      此人于暗夜现身于荒废已久的简府之中,却全无鬼祟作态,谈吐谦恭有礼,始终不温不火,俨然一派宗师风范。水柔清默数京师高手,依然无法肯定他的身份,心知必是高人,恭敬道:“不知你打算如何帮我?你可知简歌目前在什么地方?”


    IP属地:河北32楼2017-04-17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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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不答反问∶“首先,你应该问问自己,对于你的仇人了解多少?”
        水柔清微微一怔。她虽当简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却连他的真面目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什么了解。事实上不独水柔清,世人皆知简歌生着一张俊秀的面容,但对于他的内心世界,却无人知晓。
        黑衣人道:“想必你巳在简府中探査过多次,可曾有所发现?”
        水柔清黯然摇头:“简歌离开京师时早有准备,不但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就连被他遣散的家仆都找不到。”
        黑衣人一笑:“简公子思虑周密,岂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若不是借口游历山水离开京师,必会将此地付之一炬。简府虽荒废已久,但这里毕竟是他落脚数年的地方,只要有心,总会寻到些蛛丝马迹。记得我对你说得第一句话么?如果你好好观察一下这间书房,肯定会从中发现简公子的许多秘密。”
        水柔清望着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籍,心头茫然:“还请指教。”
        “对一个人的认识不应该滞于表面。别人都认为简公子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又何承想过他会有这么多的藏书?而如果你知道他喜欢读什么样的书,就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他的为人……”
        水柔清恍然大悟:“这里收藏的书籍足有上千本,简歌决不可能一一遍读。他时常翻阅的书籍总会有些破损之处,只要找到那些书便可大致知晓他的某些与众不同的喜好。”
        黑衣人抚掌道:“水姑娘是个聪明人,稍点即通。我相信简公子一定读过许多关于兵法、治国的书籍,但他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殊的喜好?那就要靠你自己去发现了。这项任务不但需要敏锐的观察力,更需要持之以恒的极大耐心,你可有信心完成?”
        水柔清环顾四周,要从这上千本书中挑选出哪些是曾经简歌翻读过的谈何容易?这项任务虽然繁琐,但相较最初的毫无头绪,已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黑衣人又道:“今日相见,我还要给你讲一个故事,数十年前,两国交战,敌方五倍大军合围孤城,岌岌可危,但守将得到军令,必须坚守以待救援,弹尽粮绝之际,援军依然迟迟不至。眼看士卒疲惫不堪,士气低迷,守将心生一计,命数名心腹趁夜把阵亡的将士尸体集中堆放于城楼之上。第二日巡视城楼,但见数百具尸体堆陈如山,勃然大怒:‘这些将士为国捐躯,为何不善待其身?’早有心腹得其授命,上前答道:‘城墙破损,但物资缺乏难以修葺,唯有以尸身充作掩体。’众士兵皆以为守将必会重罚心腹,但守将默然良久,手指尸身之中,豪然道:‘身为守将,当身先士卒。我必死于你们之前,记得在这里给我留一个位置。’将士们深感其言,士气复又高涨,痛击来犯之敌,又守了十余天……”
        水柔清虽不明其意,却能感应到那战场上的气氛,连声追问:“他们最后可守住了城?那位守将是否战死了?”
        “敌军势大,最终孤城还是被攻破,城中三千守军,最终只逃出数十人,但敌人亦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那位守将不但没有战死,反而趁破城的混乱之际,换上敌军装束,伺机逃离。”
        水柔清愤然道∶“这个守将花言巧语让手下的兄弟为他拼命,自己却苟且偷生,当依军法斩首示众。”
        黑衣人道∶“他亦知军法难容,自此流亡江湖,无人再知他行踪。”
        水柔清不解道:“你为何要讲这个故事?”
        黑衣人只说了四个字:“守将姓简。”
        水柔清一怔:“他与简歌是什么关系?”
        “虽然无从证实,怛我怀疑那位姓简的守将就是简歌的亲生父亲。有这样一个狡诈与阴狠兼备、既能不择手段又能审时度势的父亲,可想而知其子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某些方面或许更胜其父。”
        水柔清不语。简歌十佘年前出道江湖时原本寂寂无名,不知如何结识了落花宫宫主赵星霜,据说颇得其青睐,凭借着落花官的名头才渐渐在江湖上立足。后来辑转来到京师,以他的俊俏面容、翩翩风度、随机应变的谈吐得到诸多豪门的看重,从而赢得天下第一美男子之名,名列四大公子。而他之前的经历,却无人得知。
        黑衣人续道∶“假设我的推论属实,与简公子打交道时你就要记得:无论视其是敌是友,他始终都是一个可怕的、绝对不能信任的危险人物!我知你为了替父母报仇,会不择手段地去杀他,这个故事只是为了提醒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对此人掉以轻心。”
        “多谢提醒,我自会小心行事,就算死,也要拉着简歌一起陪葬。”
        “这几天你好好研究一下书房,三日后的此刻,我再来此地与你相见。”
        “且慢!我尚有一事……”水柔清语音忽止,咬唇凝思。
        这几年来,同门诸人皆知她父母双亡,不乏怜惜之情,相处间有意无意中体现出的问情令她如荷重负。而与这位神秘的黑衣人虽是初次相见,但对方直言坦承彼此利宵,反倒感觉自在,见他要走,竞有些不舍。
        黑衣人奇道:“不知水姑娘还有何事?”
        水柔清少女天性流露,喀喀一笑:“无论你出于何目的帮我复仇,小女子皆感念恩德。既然不愿泄露身份,那我就叫你大好人吧。”
        黑衣人嘿然道:“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也便由你吧。”随着机关声“咯咯”响起,转眼间已然消失不见。
        随后的几天,除去练功的时间,水柔清一有余暇便潜入简府的书房之中,寻找简歌曾翻阅过的书籍,偶有所获,便静心研读。以往虽有复仇之意,却是无从下手,如今有了线索,自然不会放过。
        第三日深夜,黑衣人如约而来,依然是神出鬼没的身法,戴着遮掩面容的面具:“水姑娘这几日可有发现?”
        “除了相关的兵法、治国之书外,简歌对于一些杂学有特别的兴趣,不但包括琴棋书画,像炼金、掘墓、奇门遁甲这类异术皆有所涉猎。”
        黑衣人口中似是有意无意发出了讥笑声:“你大概还忘了说一点,简公子身为御泠堂青霜令使,决不会放过大唐的历史,尤其会着重阅读武则天建立大周王朝那个时期发生的相关史实。”
        水柔清不料黑衣人如此了解御泠堂与四大家族的来历,恐怕明将军的少主身份他亦早已探查清楚,心头剧震,一时哑然。
        黑衣人诚声道:“你既然需要我的帮助,就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合作。”
        水柔清赧然一笑:“我明白,我会绝对信任大好人……”虽然对方连身份也不肯暴露,明显是选择性地提供情报,但对于她来说,只要能替父母报仇,其他都顾不得了。


      IP属地:河北33楼2017-04-17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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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缓缓道:“既然相识一场,我也不忍见你白白送命。你日后行走江湖时。或许会遇到一些意外的帮助,那皆是出于我的安排……”中途忽顿,却是听到了有人接近时衣袂发出的风声。
        黑衣人低声道:“这小子竟能找到这里,真是个多管闲事的主。水姑娘保重。我先走了。”不等水柔清回答,已从树顶冲天飞起。
          与此同时,旁边闪出一道青彩,大喝一声:“你是何人?速速停步,不然莫怪我无理!”
          黑衣人冷笑∶“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管得了我,何况是你?”他刹那间已将全身功力提聚,幻化不定的语声已是凝音成线,刺得人耳中发疼。
          青影冷哼一声,疾速腾身而起,向那黑衣人扑去。他的身法十分古怪。脚尖连点树干,似踩云梯般盘旋而上,人在半空,掌中已发出一道乌光,射向黑衣人的胸腹。
          水柔清大惊,唯恐误伤黑衣人,但那青影实在太快,根本不及阻止,只脱口叫了一声∶“不要伤他!”
          黑衣人似也知道那乌光的厉害,不敢背身迎战,于树梢上稳住身形,吐气开声,宽大的袍袖扬起,罩在那道乌光之上。
          乌光没人袍袖之中,刹那间映亮如炬,袍袖被割为两半,但黑衣人的右掌已按在乌光之上,随即屈指一弹。
          “叮”的一声轻响,黑衣人借力高高弹起,口中半是讥讽半是赞赏∶“凌宵之狂,还箅有些道理。”在树稍间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青影一个倒翮,落在地上,回身望向水柔清:“水姑娘,你没事吧?”正是凌宵公子何其狂。
          原来四年前温柔乡主水柔梳入京时,曾与何其狂有一面之缘。后来水柔梳离开京师,放心不下堂妹水柔清,便暗中托何其狂照看。何其狂平日也不打扰水柔清,只是隔几日于小屋的远处查看一番,可巧今日见到那黑衣人前来,虽不知对方来历,但见其遮掩面容,行迹诡秘,只恐他加害水柔清,便急急赶来。受那黑衣人一激,愤而出手,却不料对方武功之高大出预想,那一指势道沉浑,几不亚于铁键重击,瘦柳钩只划下一片衣袖,对方竟亳发无伤。而那黑衣人的左袖始终蒙在面容上,难见真貌。
          若按何其狂平日的性子,若不是听到水柔清出言制止,必会穷追不舍。
          水柔清曾在白露院中与何其狂见过数次,知他人虽狂妄,却是光明磊落、耿直无欺,再听他是受水柔梳所托,亦不相瞒,便把夜探简府遇见那神秘黑衣人之事如实说来。
          听水柔清说明原委,何其狂放下心来。喃喃道:“你这个‘大好人’若是亲自出手,只怕三个简歌也不是对手,又何须假手于你?唔,既然他隐瞒身份,恐怕刚才弹在我瘦柳钩上的那一指亦非其擅长的武功。京师之中,能有如此身手的人寥寥可数。这样的绝世高手为何要相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复仇?其中莫非还另有诡计?”
          水柔清急忙道:“无论他是不是有诡计,我都心甘情愿地接受。而且我答应过大好人,除非他自己说明身份,否则决不会朝外人打听。”
          何其狂脸色古怪:“我对此人的身份本还有所怀疑,听你如此说,反而证实了。奇怪,他为何要帮你。真是猜想不透。”
          水柔清问道:“何公子今日怎么想到来此处?”
          何其狂眨眨眼睹∶“你大概还不知道京师今日发生的大事吧。”
          “什么事?”
          “明将军由三峡守军护送,明日返京!”
          水柔清心中忽生感应:是否因为明将军的归来,“大好人”才不便与自己见面?莫非他是将军府的人?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何其狂沉吟道:“我在京师闲得久了,早就想出去走动走动,不如重阳时陪你去扬州一行。”
          水柔清却有些犹豫,有凌宵公子这样的高手同行虽好,对付简歌也无疑多了几分把握。但一来她只想亲自替父母报仇,二来何其狂或只是应水柔梳所托,勉强同行,何况他与简歌毕竟同为京师公子,岂会因自己而反目?
          何其狂知她心意,哈哈一笑:“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反正我独来独往,全无拖累,走时通知我一声便可。”随即告辞离去。
          摆脱叛军的追杀后,明将军辗转由三峡返京,他平定泰亲王叛乱,居功至伟。圣上下诏重赏万金,他却上疏声称五百摘星营将士几乎全军覆没,自己难辞其咎,坚辞不受,又推却各大豪门贵族的宴请,隐于将军府中养伤。
          但事实上,明将军以最少的伤亡、最快的速度结束了这一场叛乱,奇袭荧惑城可谓是其百战百胜的戎马生涯之中极为辉煌的一场胜利。
          布衣少年桑瞻宇退去锡金数万铁骑,经数位大臣联名上奏,赏千金,御封平西将军。其虽年方弱冠,却已是文武双修,胸藏丘壑,而且相貌俊雅,风度翩翩,坊间皆以“平西公子”相称。自从太平公子魏南焰死后,京师四大公子后仅余其三,如今喿瞻宇横空出世,大有后来居上的势头。
          六月的正午,骄阳似火。京城东郊之外,数百工匠却顶着烈日忙碌着。皇上下诏:平西将军桑瞻宇退锡金大军有功,留其辅弼王室,并于东郊外修建府邸。工期急迫,这些工匠只得加紧劳作,正午也不得休息。
          说也奇怪,眼见府邸将建成,桑瞻宇却从未前来视察过,而他虽已入京多日,时常出入豪门盛宴之中,却几乎无人知道他落脚何处。据说有位重臣之子与人打赌,宴后暗中跟随桑瞻宇,却被与之随行的一位锡金少年强拒,因而受了些皮肉之伤。但亊发后,那身为重臣的父亲非但不予追究,反倒因此向桑赡宇当面致歉……
          种种难辨真伪的传闻,让桑赡宇这位原本寂寂无名、来自远疆的汉族少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神秘。


        IP属地:河北36楼2017-04-17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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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其狂自从那日见过水柔清后,知她一个孤身女子独守京师,伺机寻仇,不免心生同情,闲来便找她说话。
            这一日恰好何其狂来访,两人聊了一会儿,说起近日风头大盛的桑瞻宇,便同去正在施工的桑府外查看。
            不少百姓皆在此围观,两人混于众人之中,边听着周围人对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平西公子议论纷纷。
            何其狂假意苦着脸叹道:“你瞧现在大家只知有平西公子,而堂堂凌宵公子就在身边亦浑然不觉,真是让我心中难过啊。”
            水柔清与何其狂混得熟了,正要开玩笑调侃他几句,忽见他神情微变,目光锁定在人群之中。
            水柔清顺着何其狂视线望去,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少女,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秀美绝俗,清妍可人,由纱素裙,颈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更衬得肌肤胜雪。她脸上一丝笑容若隐若现,显得神秘异常。虽是平民穿着,又混于百姓之中,却有一种迥异旁人的气质。纵然水柔清身为女子,乍见她美丽的容颜亦觉心中一跳。
            水柔清笑道:“何公子进见意中人了么?”
            何其狂似是有些失神,喃喃自语:“喿瞻宇来自锡金,恐怕与他脱不了关系。”随即对水柔清低声道,“这个女子有些奇怪,听到周围人的议论时口唇喃哺而动,似是在用心记忆,而且她身负武功,必是与桑呛宇有关。”
            水柔清细心留意那白衣少女,果然如此,亦觉蹊晓。
            少女又听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何其狂目射奇光:“我们小心跟着她,料她欲往何处?”
            水柔清心中大奇,不知一向眼高于顶的何其狂为何对这少女如此有兴趣。是因为桑瞻宇的缘故?但若说桑瞻宇声名鹊起令他心生不忿,却又让人难以置信。
            白衣少女径直出了东城,转而往南行去。这一带都是荒山野岭,路人稀少,何、水两人不敢靠得太近,只好远远跟着。
            白衣少女行至半山腰,蓦地闪人一片密林之中,何其狂眼利,重重树影之中依然紧盯着白衣少女的身彩,但见她看似毫无章法地左转右转,却是隐合着某种阵法,陡然间消失不见。
            水柔清犹豫道:“还跟上去么?”光天化日之下,一旦施展轻功跟上,必会被对方发现。
            何其狂略一思索,嘿嘿一笑:“那片密林中布下了奇门八阵,必还另有人监视,那就不妨突出奇兵吧。”当即大摇大摆地来到山道正中坐下,还对那片密林遥遥招了招手,便如举手邀客一般。
            水柔清心头暗笑,何其狂虽然成名已久,却始终童心未泯,难得可贵,如此出人意表的行事大概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果然过不多久,一人从林中走出,直朝两人行来。
            来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魁梧,相貌淳朴,不似中原人氏。到了两人身边恭敬一礼:“主人就在前面林中,请何公子与水姑娘前去相见。”
            水柔清一傍,如果这位少年口中所说的“主人”就是桑瞻宇,他认得凌宵公子并不奇怪,但如何连自己的身份都知道?她一心复仇,对周围的事情皆不闻不问,这些日子平西公子风头虽劲,她却对之全无好奇之心,但如今看来,此人亦是大不简单。
            何其狂却似是早有所料,大咧咧地稳坐不动∶“你家主人为何自己不来?我这点面子也没有么?”
            少年道:“主人此次来京师,诸人之中,何公子是第一个要当面相见的人,这份面子能否让何公子移步?”
            何其狂盯着少年∶“看不出你模样虽老实,口才倒好。”
            “何公子太过夸奖我了。”少年露齿一笑,“主人说何公子一定会摆架子,所以特地教我说这句话。”
            何其狂稍现惊容:“你家主人竟能猜到我的心思?”
            “主人还说了,如果何公子就此回头,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何公子执意相见,则箅是订下同盟。至于水姑娘倒没有任何条件,这便先请。”
            何其狂眼神流动,哈哈大笑:“若是事事被人料中,岂非太过无趣,我虽是心中好奇,但偏偏不能让你家主人如愿。清儿,我们走。”
            少年成竹在胸,只说了一句话:“主人要见水姑娘,与简公子有关。”
            水柔清一颤,郑重道:“我去见他!”
            少年微笑道:“在下给水姑娘带路,何公子请自便。”
            何其狂去也不是,走也不是,他向有骄狂之名,从无一刻被人三言两语遏得缚手缚脚,愣了半响,忽又跳起来:“如果同盟也与简公子有关,那我也就不得不见你家主人了,还不快快带路。”
            少年喀嘻一笑,当前领路。


          IP属地:河北37楼2017-04-17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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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其狂恨恨道:“你笑什么?莫非这也被你家主人料中?”
              少年回首吐吐舌头,压低声音道:“主人特别提醒我这时候决不能笑,一会儿何公子可不要告诉主人,免得我受罚。”他虽没有回答问题,但亦从侧面肯定了何其狂的猜测。
              “你还真是个老实人。叫什么名字?”
              “承蒙何公子看重。我叫多吉,锡金语中是‘金刚’的意思。”
              何其狂拍拍多吉的肩膀,大笑道:“你再敢给我酸溜溜地掉书袋子,我定要叫你家主人打你几十大板,看你到底是不是有金刚不坏之躯。”
              凌宵公子名震江湖多年,多吉本还对他稍有些畏惧,见他如此随和,不由咧嘴而笑。
              水柔清此刻已隐隐感觉到那尚未谋面的“主人”对人性精准的把握似曾相识,决非桑瞻宇。她本还担心何其狂受挫后大发狂性,却见他面色阴晴不定,嘴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容,不似着恼,反倒有种被人善意捉弄后的开怀。
              多吉带两人进入那片密林之中。林中皆是参天大树,枝叶繁茂,枝丫盘根错节,看似前行无路,怛随着多吉左右各转几步后,面前豁然开朗,露出一块空地,坐落着三间木屋。
              一位白衣人于屋前端杯静坐,身前放着一张木几与两张木椅,几上除茶壶与酒杯外,再无他物。
              木屋仅以木材搭凑拼接而成,一望而知是临时修建,仅可遮风挡雨,茶几与木椅亦是做工粗糙,但看那白衣人悠然的姿态,倒浑似坐于皇宫之中。
              白衣人并不起身,懒懒道:“两位别来无恙。皆是旧识,便无须客套了,请随便坐。茶酒自用吧。”
              望着白衣人那如沐春风的面容,水柔清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宫涤尘!
              何其狂毫不客气地坐在宫涤尘对面,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你先回答我,那个出现在桑府外的少女是不是你故意派去诱我们来的?”
              宫涤尘淡然道:“我一定是听错了,聪明的凌宵公子怎么会问这么愚笨的问题?若是我的手下那么容易露出破绽,我又凭什么与你订下同盟?”
              何其狂咍哈一笑:“说得好,我自罚一杯。”
              宫涤尘轻轻一招手,一旁转过那白衣少女,对何、水二人道:“我叫白玛,方才失礼了。”她的声音清澈如泉,脸上依然保持着那神秘的笑容。按理说略含歉意的话语被她说得如此简捷随便,令人不免心头有气,但何其狂望着她那不食人间烟火、宛如仙子的面容,又发作不得。
              宫涤尘解释道:“白玛母亲早亡,三岁时又亲眼目睹父亲遇害,神智大受刺激,曾十余年不发一语,说话略有不当处,两位不必放在心上。”
              水柔清想不到这个美丽少女亦是孤儿,相比之下,自已毕竞还转受过父母十几年的关爱,不由对她大生同病相怜之意。何其犴却想到凡欲成大事者,决不会信任这样一个心智偶尔失常的女孩,而宫涤尘却是知人善用,用之不疑,不禁隐隐有些佩服,又倒了一杯酒痛饮而下。
              宫涤尘道:“何公子想必有一大堆问题问我,为何只贪杯中之物?”
              何其犴只是闷头喝酒:“你要说的话迟早要说,你不肯答的问题我也问不出来。”
              宫涤尘一笑,挥手让多吉与白玛退下,转头望向水柔清:“还记得当年前我曾带水姑娘进人那间‘佛’屋,并为你展示了一局棋,如今四年已过,水姑娘可有所悟?”
              四年前,明将军与暗器王决战的前夜,蒙泊国师于京师外讲道说法,并设下分别刻有“佛法无边”的四间小屋,宫涤尘带水柔清进人“佛”之屋,将一局纷繁复杂的棋局比作人世恩怨。
              水柔清垂首回思:“只怕宫先生的苦心是白费了。小女子身负血海深仇,欲弃而无门。”
              宫涤尘仰首望天,轻声一叹:“其实不独水姑娘,枉我拜在吾师蒙泊门下,精研佛道十余年,有许多事情亦看不通透。”
              水柔清奇道:“莫非像宫先生这样的人,心中亦有难解的结?”
              “我所学的‘道’来自于蒙泊大师,而我心中的‘道’却得自于家族的传承。那时我告诉你,对于陷入世情的凡夫俗子来说,恩怨纷扰原没有什么解决方法谈得上是‘最好’,但每个人虽然都只是陷入人世间这局棋中的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要尽量让自己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做那最重要的妙手。所以,总有一些事情是‘最应该’去做的……”
              “小女子依然认定最应该做的事是杀了简歌,替父母报仇。”
              宫涤尘微微一笑:“所以,我今日叫你来。因为,我最应该做的事亦是对付简歌。你可愿意与我联手?”
              水柔清想到四年前,宫涤尘仅仅以锡金使者的身份,就已在京师掀起轩然大波。清秋院之会,“试问天下”引发明将军与暗器王之战约,“京师六绝”之名搅得京师诸高手心中难安,并最终导致泰亲王谋反。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能力不容置疑。有他相助,对付简歌更增许多把握。
              但是,她并不了解宫涤尘与简歌之间的恩怨,对方值得自己的信任么?
              宫涤尘早已运起“明心慧照”之法,察觉出水柔清踌躇的心态,淡然道:“为了杀死简歌,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IP属地:河北38楼2017-04-17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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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死。”
                “那你还怕付出对我信任的代价么?”
                望着宫涤尘那镇静而充满自信的面孔,水柔清终于不再犹豫:“好,我答应你。直到简歌死去的那一刻,方才解除你我之盟约!”
                宫涤尘转头面对何其狂:“四年不见,何公子风采依旧。向闻你有一言九鼎、决不毁诺食言之名,既然来见我,就已箅是订下同盟了吧?”
                何其狂沉思良久,方才开口:“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愚笨的问题要问你。”
                宫涤尘暗生戒备,口中却大笑:“相信何公子这个问题一定会比刚才那个聪明数倍。”
                何其狂目露奇彩,缓缓发问道:“我到底应该如何称呼你?宫兄还是南宫兄,亦或是南宫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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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39楼2017-04-17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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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君子之盟
                  若是眼中不见那些高楼厚墙、精美府第,京师与那些红尘中不知名的小城村镇亦无太多的区别,同样的人们在各个角落里上演着世间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略有不同的是,在那蛾冠华服与声色犬马所编织的温情面纱之下,还隐藏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南疆叛乱平息,边陲失城尽复,皇帝龙颜大悦之下,传诏大赦天下,三军将士皆受奖赏,除了随泰亲王作乱的几位重将之外,其余人等皆不再严究。滇、贵境内本仍有些负隅顽抗的叛军残部,但皆属散兵游勇,难成气候,闻得赦令颁下,亦渐安稳。
                  但随着外夷平定,盛世渐至,那些豪门贵族、文武百官亦失去了同仇敌忾的心态,再度开始了永不停息的明争暗斗。
                  原有的京师四派中,泰亲王谋反失败,许多得力手下尽皆战死,丞相刘远反戈,关睢掌门洪修罗身陷囹圄,追捕王梁辰远遁他乡,偌大势力冰消瓦解,已可除名;逍遥一派诸人依旧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不理政事;随着圣上年事渐高,太子登基在即,踌躇满志,太子府亦公然纳贤招士,广结人缘,权力大涨;而原本势力最大、近年来几乎一统江湖的将军府反倒收敛了许多,明将军自南镔归来后一直托病不出,外事皆交由水知寒与鬼失惊全权处理。
                  伴随着旧势力的崛起与没落,那些因军功擢升的新贵、希望光宗耀祖的桀骜少年、为博取功名的江湖人……也在京师这个舞台粉墨登场,京师复杂的派系之争增添了更多的变数。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无疑就是平西公子桑瞻宇,这个来自锡金、横空出世的神秘汉族少年已成为了各方权贵竞相拉拢的宠儿。
                  皇上一声令下,调集了京城最好的匠师与近万劳工,不过一月光景,平西公子的府邸已平地而起。
                  为庆贺乔迁之喜,平西府遍发请柬,在新落成的府邸大宴宾客,名单上包括了京师全部有头面的人物。这段时日里桑瞻宇虽然早与许多豪门贵族暗中交往,但这是他首次公开亮相,对于那些久闻平西公子之名却无缘相识者来说,无疑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攀交情的机会,所以除了近日来安心在将军府中养伤的明将军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前来捧场。
                  某些初次相识的宾客瞧桑瞻宇年方弱冠,又来自锡金小国,暗忖他或仅是因时势机缘而成事,不由隐隐生出轻视之念。但酒过三巡后,发觉他不但颇有风范地承起主人之责,而且谈吐得体,礼数半点不缺,俨然是位出自书香门第的翩翩公子,毫无小家之气,不禁刮目相看。
                  不多时,皇宫内侍总管葛公公前至,并传圣上口谕:平西公子有功于国,贺其迁居京师,赐御酒数坛,金银宝物若干。
                  桑瞻宇跪拜谢恩后,葛公公亲热地拍拍他肩膀,递过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阴阳怪气地道:“俗言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皇上赐下的佳酿若仅用普通杯子喝,只怕难得其味。这里面是一套玉制的酒器,乃是当年太子赏我的小玩意儿,珍藏多年,从不敢轻用。还是太子有心,特意嘱咐我带来转呈桑公子。嘿嘿,我虽不好酒,但这么精巧的玩意儿,真是有些舍不得啊……”说话间,又恭敬地朝席中端坐的太子拱手施礼。
                  平西公子桑瞻宇可谓目前京师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乃是各派系争夺的对象。太子如此公开招揽,无论桑瞻宇答应与否,都会将他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引来天大的麻烦。众人屏气凝神,且看他会如何应对。
                  桑瞻宇自明其意,却故意皱眉道:“小弟生长于锡金,不通中原的规矩。记得锡金王赐酒时,无论多少,纵然量浅,亦得当场饮尽。却不知这御赐的美酒是否也是同样道理?”众人听他谈笑间提及锡金王赐酒之事,果然大有来历。而他抬出锡金王,更显得心气极高,怕是不会轻易被太子府收买。
                  葛公公一怔,原本阴沉的声音陡然尖利了几分:“桑公子多虑了,泱泱大国之君,又岂会如此?”
                  “幸好幸好!”桑瞻宇舒了一口气,“小弟酒量不济,若是喝下这数坛美酒,只怕当场就会出乖现丑,扫了大家的兴致,岂不是罪过。”众人思索他这番话的用意,想必将会是婉拒太子。
                  太子遥遥对葛公公打个眼色。葛公公应付这种场面可谓是轻车熟路,低低咳了一声,正要开口打断桑瞻宇的下文,桑瞻宇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朗然道:“今日乃是小弟乔迁之喜,承蒙大家赏面,岂敢藏私,御赐的美酒当与众同饮。太子赠杯,小弟深感其德,不如借花献佛,亦与诸位共享之。不过小弟有言在先,这套玉杯日后必当供于府中,以作今日与诸君传杯而饮的见证之物,大家可要小心些,莫要损坏了。”
                  桑瞻宇这番话讨巧至极,表面上虽收下了赠杯,却是以在场所有人的名义,暗中未必承


                IP属地:河北40楼2017-04-17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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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君子之盟
                    若是眼中不见那些高楼厚墙、精美府第,京师与那些红尘中不知名的小城村镇亦无太多的区别,同样的人们在各个角落里上演着世间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略有不同的是,在那蛾冠华服与声色犬马所编织的温情面纱之下,还隐藏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南疆叛乱平息,边陲失城尽复,皇帝龙颜大悦之下,传诏大赦天下,三军将士皆受奖赏,除了随泰亲王作乱的几位重将之外,其余人等皆不再严究。滇、贵境内本仍有些负隅顽抗的叛军残部,但皆属散兵游勇,难成气候,闻得赦令颁下,亦渐安稳。
                    但随着外夷平定,盛世渐至,那些豪门贵族、文武百官亦失去了同仇敌忾的心态,再度开始了永不停息的明争暗斗。
                    原有的京师四派中,泰亲王谋反失败,许多得力手下尽皆战死,丞相刘远反戈,关睢掌门洪修罗身陷囹圄,追捕王梁辰远遁他乡,偌大势力冰消瓦解,已可除名;逍遥一派诸人依旧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不理政事;随着圣上年事渐高,太子登基在即,踌躇满志,太子府亦公然纳贤招士,广结人缘,权力大涨;而原本势力最大、近年来几乎一统江湖的将军府反倒收敛了许多,明将军自南镔归来后一直托病不出,外事皆交由水知寒与鬼失惊全权处理。
                    伴随着旧势力的崛起与没落,那些因军功擢升的新贵、希望光宗耀祖的桀骜少年、为博取功名的江湖人……也在京师这个舞台粉墨登场,京师复杂的派系之争增添了更多的变数。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无疑就是平西公子桑瞻宇,这个来自锡金、横空出世的神秘汉族少年已成为了各方权贵竞相拉拢的宠儿。
                    皇上一声令下,调集了京城最好的匠师与近万劳工,不过一月光景,平西公子的府邸已平地而起。
                    为庆贺乔迁之喜,平西府遍发请柬,在新落成的府邸大宴宾客,名单上包括了京师全部有头面的人物。这段时日里桑瞻宇虽然早与许多豪门贵族暗中交往,但这是他首次公开亮相,对于那些久闻平西公子之名却无缘相识者来说,无疑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攀交情的机会,所以除了近日来安心在将军府中养伤的明将军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前来捧场。
                    某些初次相识的宾客瞧桑瞻宇年方弱冠,又来自锡金小国,暗忖他或仅是因时势机缘而成事,不由隐隐生出轻视之念。但酒过三巡后,发觉他不但颇有风范地承起主人之责,而且谈吐得体,礼数半点不缺,俨然是位出自书香门第的翩翩公子,毫无小家之气,不禁刮目相看。
                    不多时,皇宫内侍总管葛公公前至,并传圣上口谕:平西公子有功于国,贺其迁居京师,赐御酒数坛,金银宝物若干。
                    桑瞻宇跪拜谢恩后,葛公公亲热地拍拍他肩膀,递过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阴阳怪气地道:“俗言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皇上赐下的佳酿若仅用普通杯子喝,只怕难得其味。这里面是一套玉制的酒器,乃是当年太子赏我的小玩意儿,珍藏多年,从不敢轻用。还是太子有心,特意嘱咐我带来转呈桑公子。嘿嘿,我虽不好酒,但这么精巧的玩意儿,真是有些舍不得啊……”说话间,又恭敬地朝席中端坐的太子拱手施礼。
                    平西公子桑瞻宇可谓目前京师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乃是各派系争夺的对象。太子如此公开招揽,无论桑瞻宇答应与否,都会将他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引来天大的麻烦。众人屏气凝神,且看他会如何应对。
                    桑瞻宇自明其意,却故意皱眉道:“小弟生长于锡金,不通中原的规矩。记得锡金王赐酒时,无论多少,纵然量浅,亦得当场饮尽。却不知这御赐的美酒是否也是同样道理?”众人听他谈笑间提及锡金王赐酒之事,果然大有来历。而他抬出锡金王,更显得心气极高,怕是不会轻易被太子府收买。
                    葛公公一怔,原本阴沉的声音陡然尖利了几分:“桑公子多虑了,泱泱大国之君,又岂会如此?”
                    “幸好幸好!”桑瞻宇舒了一口气,“小弟酒量不济,若是喝下这数坛美酒,只怕当场就会出乖现丑,扫了大家的兴致,岂不是罪过。”众人思索他这番话的用意,想必将会是婉拒太子。
                    太子遥遥对葛公公打个眼色。葛公公应付这种场面可谓是轻车熟路,低低咳了一声,正要开口打断桑瞻宇的下文,桑瞻宇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朗然道:“今日乃是小弟乔迁之喜,承蒙大家赏面,岂敢藏私,御赐的美酒当与众同饮。太子赠杯,小弟深感其德,不如借花献佛,亦与诸位共享之。不过小弟有言在先,这套玉杯日后必当供于府中,以作今日与诸君传杯而饮的见证之物,大家可要小心些,莫要损坏了。”
                    桑瞻宇这番话讨巧至极,表面上虽收下了赠杯,却是以在场所有人的名义,暗中未必承情,偏偏又郑重其事地欲要将太子之礼供奉于堂中,亦算给足了太子的面子,令他欲发作而无门。
                    堂中静了片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太子身上。太子面色不改,鼓掌长笑,起身道:“这玉杯虽然精巧,也不过是值几个小钱的玩物,纵有破损也无妨,大家切不可因此而小心翼翼,坏了雅兴。我虽出身于皇室,却亦有一颗江湖之心,今日在场之人,无论官职高低,皆是江湖人,我等传杯共饮,再不提旧日恩怨,必会传为一时佳话……”
                    葛公公原本担心桑瞻宇少年心性,说出什么强硬的话来,将场面弄得不可收拾。此际暗舒了一口气,转身命令几位随从开封倒酒,宾主尽欢。思忖一般人得到太子赏识,自当感激不尽,而桑瞻宇却似乎根本不放在眼里,此人心气如此之高,恐怕另有谋算,不得不防。
                    “且慢,太子与桑公子提议虽好,我却有些小小的意见!”门帘轻掀,一人飘然而入。诸人不料再起波折,齐齐转身回望,又齐齐发出“喔”的一声惊呼,宛如事先排练好的迎客之举。
                    桑瞻宇微微一笑:“忘了知会大家一声,此次小弟还专门从锡金请来了一位贵客与大家相见。”
                    来人白衣胜雪,端立堂中,三分俊朗三分飘逸三分潇洒之中还隐带着一分并不喧宾夺主的倨傲,抱拳团团一揖:“在场许多人都是宫某挂念已久的老朋友,我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所以桑公子才没有提前告知。”
                    何其狂拍案大叫:“岂止是惊喜,明明就是大惊大喜。”
                    坐在他身边的骆清幽不由抿嘴而笑,她早从何其狂口中知道了他与宫涤尘在城外相见订盟之事,他却偏偏还叫得如此惊天动地,仿佛真是久久不见。这场早就订好的戏份,凌霄公子演得格外卖力。
                    宫涤尘自幼离家跟随蒙泊学艺,便以男装示人,所以这世上除了有限的几人之外,谁也猜想不到她的女子身份。再加上“移颜大法”的功效,纵然眼力高明的武学高手,只要不与她时时相处,也绝难发现真相。那日在城外小树林相遇,何其狂一语揭破官涤尘的身份,本只是印证自己的猜测,却不料宫涤尘不但直承不讳,就连身为御泠堂堂主之事亦一并告知。
                    宫涤尘虽对凌霄公子了解不多,但知他独来独往,漠视规则,眼中无分正邪,只有敌友。所以,她不惜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换来何其狂的信任,双方订下共同对付简歌的同盟。
                    而今日平西府宴会中宫涤尘的公开现身亦早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宫涤尘的适时出现,使这场宴会出现了第一个小高潮。
                    四年前宫涤尘驻留京师不过数日,却以他那神秘的身份、俊逸的丰神、广闻的博识、不卑不亢的态度与暗敛的锋芒赢得无数人的好感觉。其后回到锡金再无消息,愈发令人惦念那


                  IP属地:河北41楼2017-04-17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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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鸿一现的风彩,想不到此际突然现身,诸人皆起身问安示好。同时更肯定了桑瞻宇另有后台,所以才会对太子的青睐亦不理不睬。
                      喧哗的人群中,唯有两人显得十分沉默。一个是乱云公子郭暮寒,四年前宫涤尘入京时就住在清秋院,随后又带来了少年许惊弦,但乱云公子一时鬼迷心窍,暗中施药迷倒小弦,妄图偷窥《天命宝典》,东窗事发后虽当面致歉,但愧疚于心,此次重遇不免馗尬,有意避开宫涤尘的视线;另一人却是将军府总管水知寒,只是淡淡对宫涤尘打个招呼,半阖半睁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视全场后停留在桑瞻宇的脸上。宫涤尘的乍然出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其风头不但远在太子之上,就连主人桑瞻宇亦难及万一。这正是最能够观察一个人内心的时候,而水知寒亦敏锐地捕捉到了桑瞻宇面容上稍纵即逝的一丝古怪神情。
                      喧哗稍减,骆清幽淡然道:“不知宫先生刚才所说的意见是什么?”
                      宫涤尘抚掌而笑:“骆姑娘问得好。”
                      丞相刘远故作不忿道:“宫先生显然太过偏心,不独骆掌门,大家都在想你方才的话。骆掌门不是问得‘好’,而是问得‘快’……”众人齐声起哄,要宫洛尘自罚一杯,其中犹以何其狂叫得最响。
                      宫涤尘却不慌不忙:“我说骆姑娘问得好,自有道理。因为这个问题唯有她问才是最合适的。”不知有意无意,他始终以“骆姑娘”相称,而非“掌门”,倒令不少人心中颇有猜测。
                      骆清幽笑道:“若是宫先生说得出道理,我罚一杯。若不然,可不轻饶你。”按她平日的性格岂会说出这等话来,不像是凑趣,倒似是打情骂俏般,让人更增遐想。
                      太子嘴角噙笑,侧身对管平道:“看来骆姑娘想迫宫先生喝下这一杯罚酒,御师神机妙算,可否替宫先生挡过这一劫?”无论于公于私,他都早有将骆清幽收于府中之意,奈何骆清幽身为蒹葭门主,在京师极有人望,纵以太子的尊贵身份亦无法强求。
                      管平耸耸肩:“只瞧宫先生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一杯罚酒喝与不喝都早在他的计划之中。”
                      一旁的刘远故作惊讶:“号称‘京师六绝’的‘管平之策’亦束手无策么?”
                      管平态度轻松,但那一道炯然的目光却如刀剑般逼视着宫涤尘:“嘿嘿,所谓‘管平之策’不过是宫先生替其师蒙泊国师传言,刘丞相见多识广,岂会把一家之言放在心上,何必再调笑小弟?”看似不动声色的这番话,不但暗中讥讽了刘远,更隐含着对蒙泊国师的轻视,锋芒直指宫涤尘。
                      宫涤尘只是微微一笑,对管平的挑衅置若罔闻。她通过这番话肯定了一个猜想:刘远已倒向太子,为得太子宠信,与管平之间不乏争斗,这一点或许可以利用。
                      骆清幽开口打破了场中微妙的气氛:“‘管平之策'有目共睹,无需赘言,倒是宫先生有什么方法不喝这杯罚酒更令我好奇。”在众人眼里,这似乎更加证明了她与宫涤尘之间难以言述的暧昧。
                      宫涤尘眼望四周,忽发轻叹:“四年前宫某在京师,亦曾参与过一次集结诸多英雄豪杰的聚会。本以为此次来能够再遇许多旧友故交,奈何短短四年光阴弹指即过,故人零落,面对此情此景,不禁感怀万千。”
                      她的话把诸人的思绪带到了清秋院大会,当时与会之人中,泰亲王、黑山、水秀皆死,简歌、梁辰下落不明,明将军此番未来,而暗器王林青更是魂逝泰山绝顶,只留下那一段江湖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想到了林青,骆清幽神情微黯。却听宫涤尘续道记得那次在清秋院中曾提及要赠予胳姑娘‘煮香雪’之茶,却迟迟未能如愿。此番入京,一为桑公子之请,二来也为了却昔日承诺。所以尽管不见了许多故交,但能够重遇胳姑娘,亦足慰吾心。”
                      骆清幽郑重道:“白露院随时恭候宫先生的光临。”
                      何其狂插言:“若是宫先生路程不熟,小弟可带路。”
                      宫涤尘点头:“如此最好,那就有劳何公子了。”
                      听他三人旁若无人的对答,诸人皆知宫涤尘即便有意京师派系之争,大概亦只会加人逍遥一派,各自沉思。却不知这其实是他们早就订下的言词,以方便宫涤尘出入白露院。
                      宫涤尘话题一转:“方才听到桑公子传杯共饮的提议,极是赞成。却有一事不便,想骆姑娘乃是冰清玉洁之体,岂能与我们这些大男人共享一杯之酒?所以闯席而入,失礼之处还请诸位莫怪。”众人齐齐点头。
                      太子大笑:“此言极是,桑公子考虑不周,快快自罚一杯。”他迫主人自罚,尽显权势,众人也只能随声附和。而桑瞻宇举杯饮尽,面上不现尴尬,仿如根本未觉察太子的用意。
                      当下酒宴再起,不免提及刚刚结束的南疆之战。说起桑瞻宇凭“天脉血石”退却锡金铁骑之事,众人皆赞其识得大体,仿佛功劳皆着落在他一人身上,而对明将军奇袭荧惑城损伤五百将士却不乏贬损之意。
                      宫涤尘明白,如今外敌已去,树大招风的将军府又成了众矢之的,而明将军凯旋而归后的刻意收敛反被人视为示弱之举。管平等人内心深处当然不会轻视将军府,故意贬低明将军只是为了试探那些急于在京师立足的新进势力,只可叹除了那些欲投靠太子府借题发挥表白忠心者外,连某些随明将军南征而归的军官亦受其蛊惑,针对明将军当时的战略大做抨击。在京师之地,对世态炎凉感应尤深。
                      宫涤尘有心注意水知寒的反应,却一无所得,“知寒之忍”当真是名符其实。反倒是鬼失惊面色不善,强忍怒意闷头饮酒。
                      忽听有人道:“我曾听刘统领详细说起过荧惑城之战,明将军奇袭奏效,杀了泰亲王,本应趁敌人军心大乱之际直捣黄龙,赢得一场大胜。奈何明将军用兵保守,坐失良机,反被


                    IP属地:河北42楼2017-04-17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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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复元气的叛军合围,导致五百精锐损失殆尽,惨胜如败。可见人一旦老了,就不复少年激锐,只知抱残守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宫涤尘应声望去,却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侃侃而谈,口沫横飞,相貌陌生,身材壮实,肌肉虬结,精于横练外门功夫,不似是朝中官员。
                        何其狂冷笑一声,低低传音入耳:“此人名叫欧阳仁,本来就是个京城中走江湖跑码头的小帮派头领,不知巴结了哪位高官混了个脸熟,竟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在场不乏精于兵法之人,当知战场情况千变万化,远非这般纸上谈兵所能臆测。但欧阳仁此言一出,堂中却静了下来,既无人反驳,亦无人附和。视线都悄悄移向水知寒。
                        宫涤尘心头雪亮,欧阳仁人微言轻,却敢当众置疑明将军的用兵,必是受人指使,多半就是出于太子府的授意。他不知天高地厚,其余人可未必似他不识深浅,皆是明哲保身,隔岸观火。
                        水知寒望向欧阳仁,面无表情:“想不到欧阳兄对兵法竟有独到之见。下次若再有战事,水某必向将军引荐,好让欧阳兄大展才能。”众人听欧阳仁公然挑畔明将军的权威,必会惹来将军府的反击,谁知不但水知寒如此笃定,就连鬼失惊亦是不言不语,皆是大出意料。
                        宫涤尘注意到水知寒发话前口唇微动,想是传音给身边的鬼失惊。
                        欧阳仁道:“水总管说笑了,我欧阳仁何德何能,难堪此等大任。其实明将军用兵虽有可商榷之处,但毕竟战果辉煌,泰亲王伏诛,乱党如鸟兽散,乌槎国上贡求和,因此亦是瑕不掩瑜。不过话又说冋来,南疆一战,敌我实力悬殊,只怕朝中随便派个大将皆可凯旋而归吧……”
                        水知寒微笑:“欧阳兄看得如此通透,想必亦能瞧出如若锡金铁骑进犯,中原腹背受敌,不免顾此失彼。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此次平叛,功劳最大的不是将军,而是桑公子。”
                        桑瞻宇不料水知寒轻描淡写间就把矛头转到了自己身上,暗暗皱眉,连忙道:“小弟不过是适逢其会,水总管言重了。”
                        欧阳仁笑道:“桑公子自是功高,但水总管只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愿闻欧阳兄话中深意!”
                        “听说明将军执意令水总管留守京师,若不然,这一场功劳怕也少不了水总管的吧。”
                        水知寒淡淡道:“原来欧阳兄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却是替水某打抱不平啊。”
                        欧阳仁一字一句:“水总管雄才大略,本不必屈人之下。”
                        水知寒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若无欧阳兄指点,水某还当真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他眼望四周,压低声音道,“不知欧阳兄是要劝水某造将军的反,还是造朝廷的反?”
                        水知寒与明将军同为邪道宗师,一山难容二虎,随着水知寒渐渐掌控将军府大权,两人之间迟早都会有决裂的一刻,欠缺的只是一个时机。按欧阳仁的预想,这些挑唆的话原只需点到为止,彼此心照不宣,何承想如今却被水知寒摆在了台面上,不由怔住,面色尴尬,不知应该如何接口。
                        堂中静闻针落,尽管谁也猜不透水知寒是动了真怒,还是只与欧阳仁开个玩笑,但每一道望向欧阳仁的目光都像是望着一个死人。
                        太子哈哈大笑:“以往只听说水总管除了寒浸掌外另有独门的忍耐之功,如今才知道水总管装糊涂的本事才是一等一啊。”诸人皆赔笑,水知寒亦笑欧阳兄直言无忌,水某佩服,且敬你一杯。”
                        太子举杯:“欧阳兄与水总管一唱一和,大演空城计,给席间添色不少,我也敬两位一杯。”
                        水知寒笑而不语,饮尽杯中酒,将杯底一翻,目中透射出一道精光罩住欧阳仁。太子如此说,无疑承认欧阳仁那番话乃是出于他的授意,就算水知寒事后要找欧阳仁麻烦,也得掂量一下后果。
                        欧阳仁强按心头惶恐,亦举杯而饮。片刻之间,他既得罪了将军府大总管,亦得到了太子公然的祖护,这一杯酒甘苦的滋味,唯他自知。
                        宫涤尘忽开口道:“锡金有怪兽,名曰遂蒙,素以群居,不喜水。每群中仅有一雄性,刚猛,擅猎,余者皆为雌性,弱小,贪食。雄者为王,雌者为妾。某日山洪暴发,遂蒙群争先往高处攀爬,却是毫无秩序,互相踩踏,反倒挤作一团,谁也动弹不得。眼见大祸将至,雄性无奈,自甘伏身于地,任众妾踩背而登高。群雌得救,雄者溺毙。世人皆赞雄性忠勇,而鄙夷雌性贪生忘义……”
                        太子冷笑:“宫先生这个故事似乎还未完,最后应该加上一句:然群雌无力觅食,终灭族。”按他的理解,宫涤尘当是把明将军比做雄性遂蒙,把其余众人比做弱小可欺的雌性了。
                        宫涤尘微笑摇首:“太子多虑了。其实从另外的角度想想,那些雌性遂蒙面临生死关头却无能为力,只能被动地接受拯救,随后还落上骂名,实是令人同情。”
                        太子面色稍霁,呵呵一笑:“故事虽短,却是大有深意啊。”
                        “依佛道的理解,众生平等,为了生存而践踏同类,亦算情有可原,虽不值得效仿,也不应该多加指责。不过嘛……”宫涤尘话锋一转,望着欧阳仁缓缓道,“与生存无关,就只是为了些虚名浮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毫无凶险的宴席中,就当真令人费解了。”
                        欧阳仁愣了半晌方才明内过来,气得直身而起,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一时呆怔原地,脸色阵青阵红。


                      IP属地:河北43楼2017-04-17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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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其狂哈哈大笑:“欧阳兄快快坐下吧,人家不过讲了一个野兽的故事,你又何必急着对号入座?”
                          欧阳仁大怒,脱口道:“你放屁……”
                          何其狂眼神暴闪:“我没听清欧阳兄说的话,你不妨再放一遍。”厅中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好一阵沉寂。
                          欧阳仁触到何其狂那似冷静似狂热的目光,心底陡然一虚,下面的话戛然而止。
                          桑瞻宇不冷不热地道:“大堂之中口吐秽言,是否显得欧阳兄对我这个主人太不尊重了。”宫涤尘公然向欧阳仁发难,也是给了他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所以言辞上再不客气。
                          太子的脸色一变,正欲发作,桌底下袍袖却被轻轻一拉,会意到管平的眼色,恍然一震,脑中念头急转:宫涤尘、何其狂与桑瞻宇同时把矛头对准了欧阳仁,分明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若仅是浮云野性漠视堂堂太子的权势也还罢了,就怕这三人与将军府暗中已有联系,所以才相助水知寒,那可是大大不妙。一念至此,已至唇边的话语又吞回肚中,静观事变。
                          欧阳仁原是盼着太子替自己解说几句,此刻见太子神态冷淡,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心头不禁一凉。权衡一番轻重后一横心,斜睨着桑瞻宇道:“我欧阳仁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对于那些凭真本事打下一片天地的英雄,自然懂得尊重。至于某些仅仅靠着运气攀龙附凤的黄口小儿,可不瞧在眼里。”他知道宫漆尘与何其狂成名已久,多半招惹不起,而桑瞻宇虽得圣上宠幸,但在江湖上却无半点地位。
                          堂中霎时鸦雀无声,欧阳仁话中虽无明确所指,但在场之人都听得出言外之意,实是迫得桑瞻宇无可退避,却不知他要如何处理此事?坊间谣传平西公子武技不凡,今日或可一开眼界?
                          桑瞻宇见宫涤尘神情自若,知他应允自己放手一搏,要想在京师立足,正可借此扬威。他是御泠堂公认二代弟子中武功最髙一人,自是不惧欧阳仁的挑战。但太子府公然袒护欧阳仁,伤了他就是与太子结仇……略一踌躇后已有计议,淡然道:“欧阳兄言由心生,就应当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既然瞧不起小弟,大可拒绝小弟的宴请,如今却又端坐席中,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欧阳仁可不似桑瞻宇那般反应快捷,又有极佳的口才,登时语塞。他亦不愿闹得不可收拾,放缓声气道:“我欧阳仁俗人一个,有时也不得不做些言不由衷的事情,可没有你平西公子的高风亮节。”
                          桑瞻宇岂会听不出欧阳仁的讥讽之意,却恍若未觉,面不改色道:“方才斥我黄口小儿,如今又赞我高风亮节,欧阳兄可真会说谎啊。”
                          “哼哼,那又如何?”欧阳仁暗自警惕。
                          在场诸人大多暗觉兴奋,按经验来说交代几句无关紧要的场面话后,接下来就是当庭对峙、血溅五步。
                          哪知桑瞻宇呵呵一笑:“不过欧阳兄也无需自责。嘿嘿,据小弟观察,任何一个王公贵族的晚宴里都充满着谎言,你我又岂能例外?”大家都随之笑了起来,话已至此,这一场架是打不起来了。
                          欧阳仁正暗自庆幸,不料桑瞻宇话锋一转:“所以,我今天可以原谅你。”桑瞻宇神态肃然,语气重点停在“今天”之上,仿佛他的“原谅”是一种恩赐,对方完全应该为他的幸运而对此感恩戴德。
                          这句话似是隐含威胁,又似是给彼此一个台阶。欧阳仁故作不闻,忍气饮酒,再无言语。一旁自有和事佬开几句玩笑,谈几件趣事,引开大家的注意力。宴会表面上欢声笑语不休,内里却是暗流潜伏。
                          直到近子时,方才宴罢。送走太子等一众宾客,何其狂与骆清幽有意留在最后,力邀宫涤尘夜访白露院,宫涤尘欣然前往。
                          曲终人散,仆从打扫残局,桑瞻宇望着堂中杯盘狼藉,竟觉意兴索然,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耳边忽传来一个细细的语声:“桑公子正值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之时,又何故唉声叹气呢?”
                          桑瞻宇心头一惊,这是一个陌生的语音,声线飘忽,难辨方位。他偷眼四望,毫不知情的仆人们依旧忙碌不休,除此全无异状。不知是何人深夜潜人府中,他正想喝令手下搜索,那声音又道:“想必这虽是你自己的府邸,却全无做主人的心态吧。说起来你只不过是宫涤尘的一个棋子,表面上风光,其实与这些仆人又有何分别呢?”
                          轻轻的语声虽几不可闻,却如一枚重锤撞在桑瞻宇的心头。
                          负责警戒的多吉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瞻宇,好像有些不对劲。”他性情淳朴无华,却有一种天生的警觉,对方的传音之术虽然只针对桑瞻宇一人,他却巳感应到了空气中轻微的扰动,隐有察觉。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若是桑公子有兴致,不妨移步府外的树林中。”不速之客说完后再无声响,亦听不出夜行人离去时衣袂飘飞之音。
                          桑瞻宇强按心头震惊,对多吉笑道:“别疑神疑鬼,刚才是不是多喝了几杯?”听他如此说,多吉再无疑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嘻嘻,皇上的御酒还真是好喝啊……”
                          “我也有些不胜酒力,你在这儿守着,我到外面散步醒洒。”
                          “这么晚了,会不会不安全?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IP属地:河北44楼2017-04-17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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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瞻宇淡然道:“你最好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听我的命令,其次才是负责我的安全。”言罢转身出门。
                            多吉一时茫然,桑瞻宇虽是让人看不透心思,难以亲近,但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态度谦恭,难得说出如此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话。他不明所以,只好苦笑摇头,喃喃道:“看来这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桑瞻宇往府外那片树林走去。一面暗暗戒备,一面回想方才被那陌生的传音扰乱了心绪,对多吉说话语气过重,心中略有些失悔。自己镇定功力尚不足,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心情,日后更需慎重。
                            桑瞻宇在林中徘徊了一炷香的时辰,唯见树影婆娑,除此再无发现。不免狐疑起来:莫非只是什么人跟自己开了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正想要离开,心头突生警觉。低吟的夜鸟与唧唧的虫声陡然一停,蓦然回首,只见树尖上一个黑影正随着飘摇的夜风起伏不定。
                            对方背朝月光,只看得见蒙昽的身影,但却能感应到一道冰冷的杀气正锁定他的面孔,如刀如剑。
                            “抱歉,刚刚去解决了一件小事,害桑公子久等了。”来人直到肯定桑瞻宇确是孤身赴约后方才开口,那道杀气亦随之消散不见。
                            “朗月清夜,如此良辰美景,多等亦无妨,只要值得。”
                            来人一跃而下,似笑非笑:“我保证,对于桑公子来说,这是一次绝对值得的会面。”
                            他的身材并不见得高大,腾跃间也毫无炫目的身法,但在那一刹那,桑瞻宇却有一种虎狼扑击而至的可怕感觉,强忍着没有稍退半步以避锋芒。
                            桑瞻宇终于一窥对方真容,朴实的装扮、平淡的相貌,是那种在人群中一晃而过决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的人。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他在方才的宴会中曾见过这个人,脱口道:“想不到黄将军手下竟然藏龙卧虎。有如此人物,倒叫我看走眼了。”那黄天渡本不过是随明将军南征的一名偏将,并无显赫的战功,但在京中有豪门暗中相助,方得以提拔,做上了城东守将。而这个深夜约见他的神秘人正是随黄天渡一同赴宴的一名心腹。
                            来人微微一怔,随即不以为意地笑道:“桑公子过目不忘,果是欲成大事者,不枉我苦心约见啊。深夜相约,桑公子必是满腹疑惑吧。我不但会替你解答,还会告诉你一些藏在你心中多年的疑惑。”
                            桑瞻宇强自镇定:“第一个疑惑:你是谁?”
                            来人悠然一笑:“桑公子只知有宫堂主,不知有简堂主么?”
                            桑瞻宇心中大惊,右手不觉按在剑柄之上:“简歌!”
                            来人对桑瞻宇如临大敌之势视若不见,抬手在脸上一抹,除下面具,露出那一张能令任何女子动心的面容,正是京师四大公子之一、天下第一美男子、御泠堂副堂主——简歌。
                            桑瞻宇虽从未见过简歌,但只要一见到这张糅合了男子威武英俊与女子娇丽秀美的面容,便再无疑惑。长剑锵然出鞘,遥指简歌喉头,冷冷道:“本堂逆贼,上来受死!”
                            简歌面色不变,亦无防范之意,淡然一笑:“第一关,桑公子已过了。”
                            桑瞻宇沉默良久,方才开口:“什么意思?”
                            “你若是一言不发,径直出手,那我也不必来见你了。”
                            桑瞻宇一字一句道:“现在出手也不晚。”但他的目光定在简歌腰侧那柄“悲血”宝剑之上,心头不由稍稍泛起一丝惧意,若真是不顾一切出手,那剑口之上会不会也沾上自己的鲜血?
                            外人或许不知简歌的武功高下,但在御泠堂之中,凡是接触到本堂最高机密的几个人都知道:简歌在御泠堂上一代弟子之中最有天赋,屈人剑法也还罢了,能从最适合防御的帷幕刀网中悟中犀利的杀招,仅他一人。
                            简歌长叹一声:“在桑公子的印象中,你我是初次相见吧。其实不然,我坐上青霜令使之位时,曾暗中观察过每一个堂中弟子。那时你虽还只是个孩子,却已给我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什么印象?”桑瞻宇不觉应声相询,话一出口,才发觉言语的主导权已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那张世间罕见的俊美面容或许没有给简歌天生的霸气,却能不知不觉吸引每个与之接触者的注意力。
                            “你是一个天生的不合群者,孤芳自赏,却又要努力给人谦和的感觉;明白自己的高贵与卓尔不群,却又不得不混迹于那些碌碌无为的人中间;压抑不住自己的野心,却又尽量不让人发现。我知道御泠堂对弟子的冷酷训练,人人自危,但对你来说,最大的问题不是生存,而是如何生存……”
                            寥寥数语,准确地击中了桑瞻宇的内心,握剑的手已松了下来。简歌为何能把自己看得如此通透?他还知道什么?
                            “你必会想,我只不过见了你一次,就已觉察了这么多,那宫涤尘与你相处多时,又岂会不发现你的野心?那么,他容忍你至今,是为了什么?”
                            桑瞻宇悚然一惊,这一句话道破了他心中的隐忧。


                          IP属地:河北45楼2017-04-17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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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歌微笑摇头:“其实你不必庸人自扰。你隐藏得很好,我能看出来,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略一停顿,又加重语气道,“但你也不可掉以轻心,南宫世家的人岂好相与?以宫涤尘的敏锐观察力,或许早就看透了你的内心,只不过你现在还有利用价值,等到鸟尽弓藏之际,才是最应该担心的时候。”
                              “鸟尽弓藏!”桑瞻宇哈哈大笑起来,他必须反击,他无法容忍敌人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感觉,“你并不是唯一的那只鸟儿,宫堂主的目标也不是你所能猜测的。”
                              “关键是,你也不是那唯一的弓。而更大的可能,你只是一支射出去就再也无法回头的箭。”
                              桑瞻宇再次沉默,垂首思索。
                              简歌语出奇峰:“还记得你母亲么?”
                              桑瞻宇抬头:“如何?”
                              “她有没有告诉你,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桑瞻宇不答,面容已不自然地扭曲起来。
                              简歌自顾自道:“我专门调查了你的身世。你送回御泠堂时已有四岁,应该是懂事之时了。就算你母亲没有告诉过你,你自己也能猜出一二吧。”
                              桑瞻宇咬牙道:“不用你挑拨离间。”
                              简歌嘿嘿一笑:“并非挑拨离间,只是提醒你一下:四大家族与南宫世家的千年仇恨,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化解的。”
                              桑瞻宇长长嘘了一口气,在他幼年的记忆中,母亲提到最多的只有三个人:她的哥哥桑雨鸿、老堂主南宫睿言、四大家族翩跹楼主花嗅香,或许母亲当他年幼无知,才不顾忌自己喃喃的怨语,却不知那些话是如何影响了他的一生。等到年纪渐长,尽管无人求证,但那些萦绕于心头的疑问终于被他逐一确认。对于他来说,无论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花嗔香还是南宫睿言,无论自己处于御泠堂还是四大家族之中,全然没有区别,都令他又爱又恨。他愿意为任何一人、任何一派效命终身,也愿意竭一生之力毁灭他们!
                              这是缠绕他心里的最大秘密。所以无论宫涤尘表面上对他再信任,他也永远处于一种矛盾之中。在御泠堂长长的岁月中,他做的只是另一个不得不做的人,而直到今晚,真正的自己方才被简歌重新唤醒。
                              简歌一任桑瞻宇沉默着,他知道只有引发那些痛苦的回忆,才更容易做出深刻的反思。
                              不知过了多久,桑瞻宇渐渐恢复过来:“你想怎么样?”
                              简歌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合作!”
                              桑瞻宇冷冷一笑:“与你合作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相比听命于宫堂主,亦无非是换了一个主人,同样的提心吊胆。”
                              “桑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宫涤尘掌握着你的身世,足以让你在御泠堂身败名裂。而我却无法以此来要挟你,这就是最大的不同。所以……”简歌泰然一笑,“与我合作的最大好处是:你不是弓、也不是箭,而是那引弓之人。对于四大家族和御泠堂来说,毁灭还是化解千年恩怨,都由你来选择。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我还可以帮助你完成你的野心,开创新的天地。”
                              简歌的话让桑瞻宇怦然心动,尽管他一直视之为平生大敌之一,但也不得不承认:不管他从前对简歌有何看法,不管他是一个君子或小人,他都是一个魅力十足的人。
                              桑瞻宇犹豫良久,终下决断,缓缓抬起掌:“我答应你。”
                              简歌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似真诚似阴冷、令人难辨真伪的微笑,与桑瞻宇三击而誓:“这只是目前形势下有利于彼此的暂时盟约。请相信,你我都期待着你羽翼成熟之际,反悔的那一天。”
                              桑瞻宇笑了,这是一个危险的盟友,也是一个能够让他真正做回自己、放任野心的敌人。
                              至少,他无需躲藏!
                              “既然订下盟约,就需要有利于彼此的条件。我在黄天渡门下只是从权之计,不日即将离京,在此之前,我已对你有相应的安排。想在京师生存,首先要有一定的势力,才能得到与之相对应的声望,我会让我以前在京师的眼线逐渐投靠平西府,除此之外,桑公子……嘿嘿,我年长几岁,也不与你客气,桑兄弟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么?”
                              桑瞻宇心中暗忖:简歌既对此早有安排,那么今日相约之前他就巳肯定了自己一定会同意与他合作……一念至此,不免略生反感,不冷不热地道:“简公子最好还是不要改了称呼,免得叫顺了口,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
                              简歌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桑瞻宇并不盲从的态度表明他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控制的人,两人之间似敌似友的盟约实是对双方的一种考验。只不过,形诸于色也同样说明他的稚嫩:“桑公子说得对,你我的关系一旦暴露,宫涤尘决不会放过你,千万马虎不得。”这是提醒,也是隐含的威胁。
                              桑瞻宇略一思索:“要想不暴露身份投靠黄天渡,简公子想必也费了不少心,目的就只是借今日之宴认识我么?”
                              “这只是目的之一。你来京师时日尚短,大概不明白京师的宴会其实都是一个个设好的局,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态参与其中,只要静心观察,你就会得到平时无法获得的信息。”


                            IP属地:河北46楼2017-04-17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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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瞻宇大生同感,故作谦逊道:“小弟初出茅庐,还望多加指点。不知简公子今日所得可否与小弟分享一二?”
                                “首先,这次宴会最主要的目标是太子对将军府的一次试探,确切地说,是对水知寒的一次试探。”
                                “只可惜水总管忍耐之功天下皆知,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意。”
                                “嘿嘿,你们都只看到他装糊涂,却不想想水知寒什么样的人,恐怕早就对太子的目的有所察觉,真正入局之人还不一定是谁呢。”
                                桑瞻宇一怔,回想宴会上的情形,恍然有悟:“不错,水总管回答欧阳仁的那几句话细细思量之下,大不寻常。”
                                “欧阳仁的问题本就愚蠢,而水知寒却奉上了更加愚蠢的答案。焉知这不是他对在场之人的一次试探?”
                                桑瞻宇略有不解:“水总管是在试探谁敢反对太子么?”
                                “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在试探太子的反应。当他威胁欧阳仁的时候,太子的公然袓护就是一种回答。正面对抗水知寒,会进一步激化与将军府的矛盾,而弃车保帅,则会令投奔他的人齿冷,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我曾在太子府中多年,深知他可不像他老子一样糊涂,他的答案今日未必是最佳,但以后总会产生效果。若非宫涤尘横加插手,这场好戏究竟会如何收场才是耐人寻味啊。”
                                “如果太子与将军府到了势成水火的那一天,简公子看好谁?”
                                简歌面上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你想有一天凌驾于这两方势力之上,那就努力不要让他们到真正对决的那一天。这是我对你的忠告,真正聪明的渔夫,会让鹬蚌都为自己所用。”
                                桑瞻宇心中一动,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近乎与虎谋皮的盟约对自己亦并非坏事。简歌瞧出他的心思,肃容道:“要真正体会到这一点,桑公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么,我对你有何用处?不妨说出你的条件吧。”
                                “第一,我需要你替我找一个精通迁繁盘的人。”
                                桑瞻宇首先想到了白玛,御铃堂二代弟子中,她的武功、智谋皆不足道,但对迁繁盘的操纵手法无人能及:“我有一个人选,但未必可靠,而且,可能脑子还有些问题……”
                                简歌大笑:“那才最好不过。我不喜欢杀人,事后灭口能免就免。”
                                桑瞻宇已猜到迁繁盘必是与青霜令有关,却想不透其中关键。
                                简歌续道:“我希望桑公子做的第二件事有些麻烦。”
                                “但讲无妨,我尽力而为。”
                                “桑公子可去过南宫世家家宅的内堂?”
                                “只去过一次。”
                                “在那堂中挂着一幅诗,你可见过?”
                                “举觞明朝露,胜如年少。白马封侯骨,尘压眉峰……下面的有些想不起来了……这首诗有什么特别的么?”事实上桑瞻宇对那首诗印象很深,因为这意义晦涩的诗出现在南宫世家的内宅之中决不寻常,所以早就记了下来。只是听出简歌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热切,有意隐瞒。
                                “这首诗最特别之处,在于它没有一个重复的字。我需要你不露声色地打探这首诗还有没有其他的排列方式。”
                                桑瞻宇暗忖:诗词之中除了一些语气词外,向来少有重字,原也不足为奇,简歌为何要刻意强调这一点?想到他方才提及迁繁盘,已隐有所悟,看来这一切都与青霜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反而露出难色:“此事恐怕只能向宫堂主打听,如若这首诗果然特别,只怕我一提及就会被他发觉。”
                                “我知道此事难度极大,你量力而行。我对桑公子的要求自前只此两件事。另外提醒一句,要想在京师发展势力,除了吸收新人,还有一些人需要注意。比如当年的刑部总管洪修罗……”
                                “洪修罗?他不是已在狱中了么?”
                                “不然。据我所知,洪修罗早已被偷偷放出,目前正替皇上暗中监视京师各派势力的动向。不过,他自知皇上对他只是一时利用,绝无真正的信任,像他这种曾经风光无限之人,怎会甘心永难见天光?明知希望渺茫,却依然藏有东山再起的野心,正好可被你所用。”
                                桑瞻宇心有所动,拱手称谢:“多谢简公子指点,小弟受教了。”
                                遥遥传来二更梆响,简歌望望天色:“骆清幽虽然故意表现出对宫涤尘的好感,但为避嫌,即便有何其狂相陪也决不会留他夜宿白露院,只怕快回来了,你也回去吧,免得令人生疑。近期我们不会再见面,不日将陆续有人投靠平西府做清客,将会接连带来我们的下一步计划……”
                                “我如何辨认来者是你的人?”
                                “嗯,容我想想,就以‘寒魂谢’三字做为暗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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