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爱情是比死亡更难解的谜。
zoro一直认为,当没有能力再去抗争,当死亡的价值高于生存的价值,那么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死亡的时机。当然,这可能是最坏的结果。但是不管当前情势有多么糟糕,有多么看似无法逆转,有时候,人必须抱持一点信念,才有机会跟可能性得到好一点的结果。
眼下,他就处在这个节点上。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控制的某些东西告诉他:认输吧!何必反对?何必抵抗?何必在可以屈从时选择痛苦的苟延残喘?
Zoro咽下嘴里的腥味,脚下一摊鲜血让他差点滑倒,连贯的动作因此断开,让他有了一点时间和机会去看清sanji的脸,他发现sanji正盯着他,双腿努力支撑着想站起来,他明白厨师也在做着属于他自己的抗争。
已经耗费了太长时间。
zoro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找到了结束一切的关键,那是从执念里诞生出来的东西,就在真相轰炸他的刹那,他的思绪突然变得像锐利的刀锋,刺穿一直以来包裹他的迷雾,头脑重新夺回了支配权,赐予他闪瞬即逝的机会,它做出了zoro潜意识想要它做的事情。它比zoro更加了解,他需要什么。
于是,一切都因此停止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出人意料的场景会突然凝止在暮色笼罩的阳光号上。它来得迅捷,毫无预兆,甚至了无声息,却是那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那一刻,使得事情变得意外简单。
Zoro立刻感觉到他一直苦撑着的某根神经松懈下来,他呼吸规律、顺畅,但是听在耳朵里却轰轰作响。桅杆的黑色剪影覆盖了他的半个身子,zoro希望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他向来擅长与疼痛抗争,在做出这个举动之前,他甚至没有认真考虑过结果是否会如他预期;多年以后,当他重新回忆起那个场景,仍旧不会后悔他所作出的抉择。如果有什么词汇来形容他当时的举动,那么完全可以用“理性的疯狂”来诠释。
毫不入流,惊悚异常,不计后果,但却相当有用。zoro甚至觉得爽快,这种感觉就好像一直待在某处等着他到来,等着他感受,就好像是他应得的;仿佛只有亲身感受到才好过一点,但他绝对没有自虐的嗜好。
他看到那个失去行动力的金发男人被他的疯狂举动吓到恢复原状了。他就是欠吓,zoro想,这回可真是省去了不少言语上的麻烦,他不用再花费时间进一步搞砸他和sanji的关系了,因为那家伙已经主动投怀送抱了……严格说来那不算投怀送抱,毕竟秋水比sanji更快一步扎进他怀里,sanji的指尖只来得及与他握刀的手失之交臂。
黑刀很尽责地迎合着他的期望,赐予疼痛生命,在他体内钻来钻去。原来秋水这么冷,他无法想象sanji反复经历它的冰冷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一念及此,他不知道越来越疼的到底是他的精神还是肉体,疼得让他眼里不自觉的低落泪水。他想chopper应该处理过类似心脏穿透伤之类的,如果没有,那chopper得感谢他给了他这次难得的大显身手的机会。
他逐渐支持不住了,于是垂下头,但他没有摔倒,秋水的刀柄随着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又在他出现幻觉的视野里分裂成多个。黑刃从他后背突出,深深戳进他身后的墙壁,支撑着他的部分体重。他注意到那只白皙的手按在他胸口,手的主人在惊慌失措的警告luffy不要拔刀,去找chopper……声音震耳欲聋。他再次确认没有看错,那不是luffy的手,luffy的手没那么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他不再怕他了吧?
再往后,黑暗就包裹了他。
他困在昏睡状态里好几天,直到意识重新启动,让他睁开眼睛。他又花费了一点时间,脱离混沌,记起自己是谁。柚木扇叶在他头顶缓慢旋转,那是franky在阳光号经过一片灼热之海时制造的,它搅动气流,发出轻微声音,告诉zoro,他现在躺在寝室里,躺在自己的床上。一阵香烟的烟雾钻入鼻腔,侵入肺脏,他将眼睛转向一旁,发现了坐在他床前、安静望着他的男子。
思绪开始自行归位。
他们互相凝视。
“醒了?”叼着香烟的嘴唇之间发出的声音平静、温润。
Zoro吞咽了一下,胸口的起伏稍稍有些加快。他发现床前放了一张扶手椅,sanji就坐在上面。他点点头,确认sanji说的没错,但他发现自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点头的幅度受到了影响,在sanji看来他或许只是脑袋动了动。zoro又吞咽了一下,想试着说点什么,但他的脑子转个不停,思绪绕来绕去,无法找到起点,甚至想慢下来都做不到。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sanji站了起来,这个举动令zoro心跳加快,手肘条件反射般曲起,开始用力想要支撑起身体。他得快点说些什么才行,不然sanji就要离开了。但他不知道几天前秋水将他钉在墙壁上的时候,chopper正在赛肯巴克岛中央,从luffy跳下船拼命地寻找船医到他们再火速折回阳光号,花费了接近半个钟头的时间。而黑刀穿透他心脏的两分钟之后,他就完全丧失了意识,他更不知道在那种紧急状态下所施行的手术令他丢失了多少血液,导致他现在稍一用力就眼前发黑,结论是他根本就爬不起来。
“别乱动。”
他听见金发男人在他头顶的方向发出声音。
他趴在床沿,忍受着胸口的撕裂痛,看着sanji站在他面前似乎是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而后衣料的窸窣声响起,他看到金发男人动作从容地撩起了衬衣,露出腰际的皮肤给他看,香烟在他唇齿间明灭闪烁。
Zoro愣愣看着他。
他有时对于sanji的感觉很是敏锐,明白他在想什么。sanji是在告诉他:如果你在自责,那大可不必,看清楚,什么伤痕都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这一点,总是让他更想陪在sanji身边。
他看着sanji重新将椅子扶正,坐在他床前。
“躺好。”金发男人说,但并未伸出援手。香烟换了地方,在他修长的指间暂住,他弹了弹烟灰,上升的烟雾萦回缭绕,填充在两人之间,钻进zoro受伤严重的胸腔。
Zoro跌回原位,咳嗽声响起,犹如被碾碎的石头在摩擦。
“咳……你是来杀我的?”
zoro发现自己竟然还可以把调侃说的这么自然,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开始痛恨自己的浮躁,他应该对他所爱的人说些真心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挑起幼稚的口水战,讲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来填补沉默。
“这问题要我怎么回答?”Sanji将香烟重新咬在嘴里。
静默响起,zoro看向缓慢旋转的柚木扇叶。
不如抛掉一切,自我放逐,什么都不考虑,还来得比较轻松。他们之间有太多沉默的理由,太多一触即发的危机,太多杂音。他觉得sanji在某些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性格是他无法理解的,仿佛沾染了一点贵族气息,孤傲,排斥,热烈,又冷漠,如同沙漠的昼与夜,交替出现。那是一片陌生的领域,令他无法涉足,仿佛有什么心结未解,有什么障碍需要跨越。很早之前,zoro就有所察觉。
现在,则更加确定。
这也是zoro想要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原因。
总是有太多他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原因。复杂,又简单。
“有没有可能,回到以前?”最后,在雷鸣般的沉默中,zoro问。
他们的对话仅止于此,sanji吸完那半截烟,起身离开了。
不过那天稍迟一些、大概是在碎星洒满夜幕的时候,sanji找到chopper,询问了重伤病人是否可以进补一些清淡食物……
有没有可能,回到以前?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令人期待的答案。
半个月之后,在阳光号离开赛肯巴克岛的时候,zoro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那天,他在甲板上偶遇叼着香烟、端着托盘的厨师神情自若地从他前方走来,两人擦肩而过,各自未发一语。
只是那人唇角不易察觉的笑容,始终还是没有逃过他敏锐的眼睛。
Zoro俯在船栏上,一手支撑脸颊,眺望大海,顺便回味刚才那个隐蔽的笑容。
是的,有时候,人必须抱持一点信念,才有机会跟可能性得到好一点的结果。
正在走过转角的厨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看风景的男人。现在,他唇边那个隐蔽的笑容,就连luffy都看得出来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