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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从风】一场外戚洗牌引发的国际关系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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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公元前306年,好整以暇的秦国大军已经集结在魏国蒲坂,眼看就要将这座秦魏之间的要塞收入囊中。然而,就在战事一触即发的关头,秦军阵营却发生了不小的骚乱——他们的主帅人!间!蒸!发!了……
大战在即,群龙无首的秦国将士一时不知所措。不得已,时任秦国右相的严君樗里疾与魏国讲和,秦国匆匆罢兵撤退。
这位战前消失的秦军主将不是别人,正是与樗里疾齐名的当朝左丞相甘茂。后来天下都知道了,消失的甘茂通过那次伐魏的机会,从秦国彻底跳槽,投奔到了齐宣王的帐下。
甘茂,这位当年由秦国第一代丞相张仪和宗室重臣樗里疾亲自引荐给秦惠文王的名士,攻汉中、平蜀乱、拔宜阳,为秦国立下了卓著功勋。然而此时他却毅然放弃了高爵厚禄,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有作为的秦国,究竟是为何?
从公元前307年到303年这段时间的秦国还真是个多事之秋,接连发生了秦武王举鼎暴毙、秦武王弟公子稷迎立、时任大庶长的秦公子壮偕惠文后及诸公子发难,后又被宣太后外戚魏冉平乱诸事。秦悼武王的母亲惠文后,同后来继位的秦昭襄王之母宣太后则发生了直接的冲突。当然,这场貌似以两个女人为子嗣继位问题发生的冲突,实际上是她们背后的两大母国势力进行的较量,更是两大外戚家族之间的重新洗牌。
然而,影响力并未止于外戚对外戚之间,同这两大外戚密切关联的士大夫,才是驱动这场权力更替的中坚力量。而且他们最终产生的影响,绝不仅仅是秦国后宫乃至庙堂,而是整个天下格局。
惠文后乃魏国人,惠文王时期,不知偶然还是必然,秦国庙堂活跃着诸多魏国人——公孙衍、张仪、魏章、甘茂,就连秦宗室的大庶长樗里疾,也同他们一度走得很近。而且由丞相张仪主导的伐交策略中,除了在对付惠施、公孙衍的合纵之策时连横了齐国(甚至,在连横的后期,随着樗里疾和张仪的努力,魏国拥立了亲秦的公子政为太子,最终脱离了合纵阵营倒向秦国),其余时间国策都是“亲魏善楚”,当然,这个善楚不如亲魏来得走心。
宣太后是楚女,而且可以明确为楚国宗室女。自从她的儿子秦昭襄王被拥立以来,她及她多年经营的外戚力量在这场血雨腥风的争斗中一路杀到了权力的顶峰。宣太后的外戚,最有实力的是她的同母弟,威震秦国的上将军魏冉,以及颇有才干的向寿。这两位当时都掌握了军权。
作为惠文后-魏系士人的甘茂出奔的时机选得也很耐人寻味。在出奔的不久前,他刚刚因建议秦昭襄王把武遂归还韩国而招惹了宣太后党向寿、公孙奭的怨恨;而在他出奔后的一年中,一道划过夜空的彗星带伴随着季君之乱爆发,惠文后党的公子壮争立,但又很快被军权在握的魏冉不费力地平定。如果说,甘茂出奔再稍微晚一点,那一干“不得良死”的人中是否有他,就很难料定了。
不难料想的是,从秦昭襄王继位后伐交策略将会骤然改变。先是三年时与楚王会黄棘,大方地把上庸(今湖北十堰一代)给了楚国;四年,齐、魏、韩攻楚(楚军在对越战争中耗尽精兵锐卒,齐、魏、韩趁机攻打疲弱的楚国),楚太子横入质于秦,秦派兵救楚。就连秦昭襄王的王后名额,也顺理成章地给了楚女。
这种一场外戚洗牌引发的国际关系变化其实并不偶然,姻亲和外戚,这只本身就不小的蝴蝶翅膀那么一扇,往往会酝酿出一场激荡了整个天下的风暴——说来,还是周礼特色的政治传统。
自周武王分封建制以来,姻亲关系便成为政治关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一传统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先秦时代最重要的大争之世——春秋战国。周武王以姻亲得以灭商开国,周襄王因姻亲被赶出王畿,晋文公因姻亲而跻身霸主,鲁桓公因姻亲而死于非命……
这悠久的传统到了大起大落的战国时代并未式微。姻亲对一国政局产生影响,同时又受到国际关系的影响。秦惠文后就是这种情形的典型写照。这位魏女在于归之前,秦与魏的关系并不和睦也不亲善——秦国的商君鞅刚毫不留情地狠狠教训了魏国,还虏了魏公子卬(许多学者认为就是魏章)。在这个本应交恶的关头,魏女归秦究竟原因何在?
号称“晋之余烈”的大魏国在战国初期踌躇满志意欲争霸,接连向四面诸侯颐指气使或寻衅滋事。可惜这位自命不凡的魏国除了被秦国简明扼要地收拾过后,又接连在马陵、桂陵两战中深深为齐国的战争指挥艺术折服。好在大国魏国并不是个一根筋的二愣子,痛定思痛意识到,相对颇有战争艺术的齐国,行为蛮横的秦国显然更难交流——你看,我大魏国都被迫向你秦国献地求和了你都不停止进攻,你意欲何为啊??
是时,深谋远虑的齐威王已经敏锐地意识到秦国在若干年后将对自己产生的威胁,而外强中干的魏国,必然是阻扼秦国对中原攻势的屏障。所以甫一接到魏国羞答答的示好,齐国便顺水推舟——齐将田婴,也就是后来著名策士孟尝君田文的父亲,立即出使韩、魏,成功地说服了魏惠王及其小弟韩昭侯与齐结盟。接着,田婴又趁热打铁,亲自陪同韩昭侯、魏惠王到了齐国东阿(今山东阳谷东北),与恭候在那里的齐威王会盟。次年,得到了安全感的魏惠王再次与齐威王在甄(今山东甄城北)相会,巩固了去年那次盟会。这一次,两位野心勃勃的君主说不定就已经在谋划一年后那场翻动了战国秩序的标志性大事变——徐州相王。
韩魏二君朝齐威王于甄的同年,二十三岁的秦惠文君行了冠礼。“弃尔幼字,淑慎尔德”,秦惠文王可能也深思熟虑了一番,包括对之前秦国只顾眼下痛快对魏国穷追猛打的反思。山雨欲来风满楼,徐州相王之前,列国一定都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毕竟自宗周开国以来,华夏诸侯们不论再怎么无礼挑衅,都没敢迈出那危险的一步——称王(当然,楚国那种蛮夷不算,楚子称王,在华夏诸侯们看来好像沐猴而冠,较不得真的)。假若齐魏通过华夏合法手续联合称王,强强联手,那么对国际秩序的影响将是无法估量的。至少,对于魏国西邻的秦国肯定不是一件好事。由此,秦惠文君娶魏女可能是对这种压迫力量的一种缓和,包括后来任用公孙衍为大良造、远嫁公主到偏僻的燕国,也属同理。
虽然,轰轰烈烈的徐州相王并未持续几年就在一众诸侯的群起攻之和策反下崩坏瓦解,但齐魏相王事件却自此推到了合纵连横交相辉映的多米诺骨牌。在这个国命纵横的时代,瓦釜雷鸣的士人登上历史舞台,姻亲外戚通过与新兴士人的联合,形成一种“姻亲——外戚——近臣”,继而影响国际秩序的新模式。
那位原本作为缓和秦魏矛盾的魏夫人,不意间顺应了时代潮流。保守地讲,至少她带来的外戚不太至于同秦国当时重用若干魏国名士发生冲突。因而秦国在她所主宰后宫的时代中,通过与近邻魏国的亲善,间接对强齐和强楚的遏制,获取了发展壮大的黄金时间。惠文后与那些居秦的魏国名士们渡过了几乎重叠的煊赫时光,当那个时代走向尾声,甘茂的出奔,实际就是她的谢幕。
宣太后的时代开始了,那么她会重写类似惠文后时代的模式么?
一开始仿佛是这样的。在昭襄王继位的最初四年中,我们看到了秦国明显的亲楚外交。然而自从时光移步到公元前302年(秦昭襄王五年)开始,似乎发生了那么一些不太套路的事情。这一年,魏襄王来朝,秦国将去年打下的蒲阪还给了魏国。同年,魏襄王和韩太子婴非常识时务地再次入秦朝见。秦国与三晋的关系逐渐回暖。
次年,秦国庶长公子奂伐楚,大开杀戒一举斩首二万。而这一年最热闹的事情实际是垂沙之战——秦国与刚修好的三晋兄弟十分团结地协同齐国攻打了与齐国在沘水南岸对峙了半年多的楚国,楚军那位兼职天文学家的唐昧兵败被杀,而这一战也成为了新继位的齐闵王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垂沙之战后,齐闵王迎娶了秦国的王后,秦国公子䒥(泾阳君)也入质于齐。在这一系列事件中,薛公田文功不可没。
孟尝君田文,这位同齐闵王素来颇有芥蒂的权臣也开始向秦国当年的丞相甘茂一样,思谋着择木而栖。垂沙之战前后,他显然已为自己入秦为相铺平了道路。在著名策士苏秦的游说和协调下,仓惶而逃的秦相甘茂顺利入齐做了上卿,而颇有国际名望的孟尝君入秦,与甘茂的情形颇有相似,可以说,这是一次相当成功的资源置换。
在这越发激荡的时代风云中,我们会发现,宣太后时代的外戚姻亲对秦国国际关系并没有重写类似惠文后时代的模式。秦国没有对楚国不分青红皂白地亲善,对三晋和齐国也没有不假思索地对立,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究其原因,或许是英明客观的秦昭襄王逐渐亲政后发挥了重要作用,或许是因为一介女政治家宣太后本人的格局和眼光,也或许是,随着纵横时代的白热化,越来越多职业化的策士活跃在各国庙堂。终究没有谁能阻挡纵横巅峰时代辚辚驶来的车轮。


IP属地:广东1楼2017-04-12 11:57回复
    你好,请问你认识溪山琴况前辈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8-04-19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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