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慕容姑娘
一朝醒来看到眼前的人，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盖聂看着自己救下的这姑娘把一双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想来应该无甚大碍。于是站起来牵上天明准备继续往前走，然后就听见那姑娘喊了声恩公留步。
恩公，他盖聂仗剑江湖近十年还没被这样叫过，鸡皮疙瘩一地。
她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叫你嘴贱，说好的第一印象呢坟蛋。可为了这该死的第一印象她还是得忍着扑上去往死里揩油的冲动，装出一副端庄大方识大体的江湖儿女风范，想不到什么客套的废话于是直奔主题：“恩公此行去往何处？可否......允许小女子同您一道？”
唔还是废话了，她能不知道他们去哪，她好歹也是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
“在下乃戴罪之人，莫连累姑娘了。”头都没回接着走。
声音好磁性啊小女子当真是醉了。
“盖聂大侠！”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盖聂的方向大吼。待那人脚步一顿，又换了副可怜兮兮的口吻道：“盖先生若是不留小女子，小女子也没地方去了，先生不如不要救我。”
这如此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盖聂没回头，但也没接着向前走。
“先生，这荒郊野岭的，您就把我带出这片森林，只要见到了人烟，我决不再跟着您，可好？”
心中暗骂天明你个兔崽子敢不敢吱个声。
半晌，她似乎听到盖聂轻叹了一声。
“跟上来吧。”
此刻，三人是并排行进，她与盖聂把天明夹在中间。她目测了一下，她现在这个身体，大概一米六五？
除了躯干上部和她上辈子一样太平坦了一点，瞅着还算正常。
天明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抬眼看了看盖聂，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想了想上辈子的名字，她默默打了个冷颤，随口诌了三个字。
“慕容颜。”
在三人走向残月谷的这段时间，我们需要科普一下慕容颜妹子。此人原名就不赘述了，说了没用。时年二十五，物理系博士，散打七段，爹妈闪婚闪离现已找到各自真爱，导致此人处于有人养没人爱状态。终于有一天生无可恋，花重金请一牛鬼蛇神的“魂穿事务所”帮其穿越至国产动漫秦时明月世界。穿越理由：我的人生只有两条路，要么赶紧死，要么精彩的活着。
抄袭滚。
于是作者快乐地滚了。
于是在作者神神叨叨的时候三人经过漫长的跋涉已经来到了残月谷。好死不死，被围起来了。
慕容颜抓狂：说好的主角光环呢？！
作者：物理系博士，不算主角光环吗？
让乱入停止。如今的状况是盖聂一人带着俩拖油瓶面对秦兵千军万马......三百军三百马。可是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慕容颜攥紧了天明的手，心脏缩紧。
她看得到秦军锋利的武器上反射出的刺眼的日光，感受得到周遭一片死寂中的凝重肃杀。她知道秦国的骑兵是怎样的杀戮利器，她的性命如今就悬在他们的刀尖。她这条穿越命，一个不小心就会直接嗝屁。
可她更知道剧情。不需要多久，这些看上去威风凛凛攻城拔寨的龙虎骑兵，就会变成一地了无生机的尸体。
他们还有等待他们回去尽孝的爹娘，还有望眼欲穿地盼着他们归去的贤良的妻子，甚至还有幼小的，每日幻想着父亲形象的嗷嗷待哺的小儿女。
他们再也等不到了。正如同他们的铁蹄曾经踏过的，那些流血漂橹的土地上的人们。
慕容颜甚至嗅得到空气中青铜锈迹如血液般的腥味儿。那是死亡的气息，离她那样近，触手可及。
“慕容姑娘。”
不待她回过神，盖聂的低沉的声音已经隔空传来。她微微一愣，见那人已经拦在自己身前，不由得偏头瞟了一眼身后的秦军，握紧天明的手，低低一笑，“明白。”
想那么多有卵用，现在的重点是保住这条小命。
盖聂微微诧异，稍稍扭头，看见慕容颜转身背对着他挺拔地站立，一副正面迎战的姿态，膝盖却是曲着，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便略略放下了心，重新直视着眼前弥漫着紧张气息的敌人，腰间渊虹出鞘。
九死一生终于跑路成功的慕容颜领着天明龟缩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一边向外面的战场探头探脑地张望。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盖聂的面容，只看得见那人行云流水的剑式。每一道白光划过，便有一颗心脏停止了跳动。他仿佛不知疲倦地杀戮着，一袭白衣沐浴在日光中，仿佛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只因为他比他们强。
慕容颜摇头轻笑。
一旁的天明眼见着慕容颜一脸恍惚的神情，也蹭过去想一睹自家大叔的英姿，于是——
“天明你滚下来不知道你有多重吗！！”
“哎呦喂暴力女你知不知道这样摔下来很疼的啊！”
“闭嘴你别把秦兵引到这边来了！会拖累你大叔的你造吗！”
前半句天明还气鼓鼓地准备反驳，听到后半句便乖乖地闭了嘴。慕容颜暗自一笑，熊孩子。
外面的人声渐渐平息。当最后一道凌厉的破空声消失的了无痕迹，盖聂便出现在他们眼前。白色的衣衫四处溅得是暗色的血迹，仿佛还未褪尽战场上的杀气，衬着他原本就深邃而凛冽的，如同一尊俊美的死神。
天明高呼着“大叔真是太厉害了”的时候，慕容颜也欢快地跑到盖聂的另一侧，默默地搀住了盖聂。盖聂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得了默许的慕容颜本想肆无忌惮地摸几把，毕竟盖聂的腰线那是公认的引狼。可是方才白衣死神的形象仍旧影影绰绰地萦绕在她脑海里，一时间令她有些接受不能。
最后慕容颜糊了自己一脸，发什么痴呢，他们不死你们死啊。真是***。
真是······***。
慕容颜晃了晃脑袋，继续将揩油事业进行到底。
就是这样。由于扶着盖聂的心理作用使然，一路上的疲惫至少减轻了一半。走到林子里时盖聂不动声色地和她保持了距离。慕容颜佯作不知，仍是一脸无辜的春光明媚。
死撑门面......就死撑门面吧。反正死不了的话也无所谓。慕容颜默默耸肩。直到天明冒出一句“大叔，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她才意识到剧情又要进展了。
“你累了？”
“大叔，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得找大夫治。”
“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天明，你不是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吗？”
······
好吧，慕容颜觉得这段没有营养的对话只是作者拿来凑字数用的，或者说满足一下聂all情节，毕竟盖聂的CP里像聂明这种治愈系的真不多见。她眯起眼睛向前望，不出意料，不远处便是危崖。
三人在崖际站定。长风猎猎，吹动着盖聂的衣襟与长发。眼前一片山色清明，碧水长天，如同画中仙境般醉人。然此刻慕容颜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天明，你记住。这条路你一定要走下去。”
“无论我是否在你身边......”
尾音低沉而虚空，在风声中渐渐弥散。天明露出担忧的神色，大大的眼睛现出迷茫，“大叔，你......你要离开吗？”
慕容颜哭笑不得。天明对盖聂的感情是很感人没错，可对于知道情节的她而言这整个就一出乌龙。后面盖聂的晕倒，倒是会让人松一口气。
傻瓜。
他只是害怕自己倒下了啊......
然后慕容颜机智地站到一边。
然后盖聂直挺挺地倒在天明身上。
慕容颜看着趴在地上一脸郁闷的天明，终于破功。
她承认，她在盖聂和天明玩亲情梗的时候估算了盖聂站着和躺着的重力势能差。换算为动能以后......咳咳，打人不能打脸。
合着物理是这么用的啊，她终于明白了。

以后一天一章慢慢发，总会赶上进度的

二.在下这张脸
趁着天明跑来跑去抓山鸡的时候，慕容颜抱腿坐在盖聂旁边，偏头看着他。
许是一路历经不少沧桑，这张脸看上去并没有第一感觉那样帅的惨绝人寰。鬓发是黑的，眼角眉梢却逃不过风霜的痕迹。她想她是不是应该早穿来十几年。那时的盖聂尚未出山，当是青葱年少，岁月正好。
真是不公平啊。她微微笑笑。不像女子，挡不过红颜易老韶华匆匆，男人即便到了四十岁，魅力亦可以不减当年，甚至随着岁月的沉淀变得愈发醇厚。纵使老，也可以老得像逍遥子那样潇洒，道骨仙风，一如过往。
像她这样白捡了十年青春的属于被雷劈中的个案，当不得真。
方才她跟着天明晃到溪边，拘了把溪水洗干净了脸上的沙尘，清平如镜的溪水中便倒映出一张脸来。凤目薄唇，细却深的长眉斜飞而上，首端衔着高挺的鼻梁；算不得倾国倾城，倒透着几分英丽的男子气。乍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这种诡异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她她她十年前不就长这样儿吗？！一毛一样啊简直是！连身高都是！！
慕容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角直抽。这么说，等这个身体再长个几岁······
呵，呵呵。
果然，她要成为男性公敌，苍天注定。

慕容颜截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抬起眼帘瞥向天明：“好了吗？”
“别急别急马上就可以吃啦~”
这种心态真好啊。慕容颜翻个白眼，不小心看到天明挥出去的火星子落在根炮仗似的东西上，迸射出一束焰火。
默默叹气，这还没清静多久呢。
果不其然，不出一会儿，天明就被十个拿长枪的人围了起来。慕容颜虽然已经藏在了树丛后面，可她考虑了一下发现自己就算藏着等会儿也会被天明那大嗓门炸出来。比起被项家的人用长枪指着脖子押出来，她还是比较偏向到天明跟前耍耍帅。
“不知诸位大哥有何贵干啊？”抢在天明开口之前，慕容颜闲庭信步地走到包围圈中间。理科生特有的淡定使她贴着长枪尖端走过时虽然心里发毛但还不至于脚软，再加上上辈子乃一神级死宅，对于如何做个高贵冷艳的中二病可谓了如指掌。那一脸令人捉摸不透的似笑非笑，使得形成包围圈的项家龙套们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并不太过慑人，却也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们才对吧。”一个紫色的身影走近。小伙子额头上栓了条花里胡哨的链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身高略捉急。慕容颜低头对上少羽的视线，心里偷笑之余，只觉恍若隔世。
那少年的眸子还是澄澈的颜色，与生俱来的尊贵之中，尚未淡去几分朴质的纯真。他是项少羽，还不是那个动辄屠城百万，残暴不仁又愚不可及的项羽。
她前生从未执著于他，连《项羽本纪》也不过草草一览。可是看过动画，那撩妹技能转瞬满点的少年总会时不时浮现于脑海。她总是不相信，项少羽的人生，会是那样的轨迹。
此番她既降临这个世界，能否推动着这少年的命运，偏离那血色滔滔的乌江？
慕容颜正恍神之际，又听见旁边那个高个子说：“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是谁？”
天明正欲讲话，被慕容颜摸了摸头以示安抚。紧接着那高个子又来了一句：“这人受了重伤，谁把他打伤的？”
她微微一笑，好啊感情就没准备听我回话。
“这件事，同阁下似乎没什么关系呢。”慕容颜眯了眼睛，项梁不禁朝她望了一眼，“小女子再问一遍，诸位前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少羽接上了话头，态度比方才的项梁好了许多，“请问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才烤了一只山鸡，你们这群活鬼就突然冲了出来。”天明的语气显然让围在四周的项家家丁不爽，可碍于笑眯眯站在那里的慕容颜不敢发作。
“烤山鸡？”少羽望向天明，忽然扭头对项梁小声说了些什么。慕容颜自然知道他们讲话的内容，索性拿过天明手中的剑横在胸前，好让他们看得分明。
“小姑娘，你手上那把剑从何而来？”
“这一点，先生会不清楚？”由于知道对方的身份，慕容颜并不避讳，只是朝一直充当活体布景的盖聂扬扬下巴，然后把剑还给天明。
“看样子，这是一场误会。”少羽和项梁交换了眼神，得出了以上结论。
慕容颜依旧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俩，不说话。
“等等......今天这里是谁值夜？”少羽忽然反应过来。一边的项家家丁答道：“是阿龙。”
“他人呢？”
孺子可教。慕容颜笑得更欢。她冲少羽身后扬扬下巴，然后一把抱住天明迅速闪到一边。
她才不给项家当这个打手呢，更何况她现在手无寸铁也打不过无双鬼。当然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焦虑的神色，才好围观这一场不算高档但完全免费的打戏。
对，围观。她在心里默念这个词，放开了天明的手。
就算，刚才那两个项家的人倒下的时候，一股子生冷的锈腥味儿刹那间充斥了她的鼻腔，真切得如同泰山压顶。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她真的身处秦朝，身处这个刀尖舔血的乱世。
慕容颜眼帘半垂，阴影下的瞳仁深不见底。

三.灵魂初涉
一场鸡飞狗跳的战斗不久便被一把飞剑终结。朴素狭长的剑身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过，就那样洞穿了无双鬼铜墙铁壁般的躯体。
慕容颜慢慢转过身，看到那白色的身影倚着树慢慢滑下。光线将他的面孔切割得有如千年的雕像，直似鬼斧神工。
她瞥了少羽一眼，走过去扶起盖聂的身体。
大漠的黄昏有一种别样的美感，绵延在起伏沙丘上的天色长得仿佛埃及与巴比伦土地上古老的文明。少羽和天明并排坐在马车顶上，慕容颜背对着他们坐在车盖后方，仰头任凭那绵长的天空占据了所有的视野。
依旧有那么些不真切。这样行走在剑尖的日子，比起从前实在是云泥之别。一时模糊，她竟说不上孰优孰劣。
只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随遇而安罢。
一伸手捞过少羽的酒壶，一仰脖子就灌下一口。酒还算不错，就是喝的猛了点儿，后劲一上来，险些将她呛出了眼泪。
真是......这样的自己，怎么在这样的乱世活得潇洒。
在这种时刻，连身边的杂声，都静了。
静了？慕容颜回头，发现那两人正瞪着本来就大的眼睛看着她。
呃，不好，暴露了。她把水囊递还给少羽，十分淡定地微微一笑，然后转回头继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时不时听到身后有几句话飘过耳畔。
“这姑娘······什么来头？”压低的声音，是少羽。
“我也不知道，我和聂大叔在路上救了她。”更低的声音，是天明。
“叫什么？”
“慕......什么颜来着？”
“= =你一路上是怎么称呼她的？”
“她让我叫她姐姐。”
“败给你了......你大叔叫她什么？”
“我记得......是慕容姑娘。”
“那不就结了，笨蛋。”“砰”的一下子，接着响起来的是天明的怪叫。她听到少羽无限绅士地对她说，“慕容姑娘。”
“何事？”无辜微笑状。
“敢问姑娘.......是哪国人？”
“秦国。”
“诶？”
这个答案明显把少羽哽住了。慕容颜轻轻一笑，唇畔带着几许无心插柳的薄凉，心里笑得几乎撒手人寰。
“这普天之下，不是只有一个国家吗。”她半垂着眼帘，眼角斜斜向上飞起，仿佛苍凉得无言一般。余光下扫，果然，两人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这该死的嬴政，他到底害了多少人！”
“慕容姑娘，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还你一个家园。”少羽也是义愤填膺状。慕容颜笑笑，抽身闪进车内。只见盖聂正望着外头大漠黄沙漫漫，想来脑子里想的还是那才经过不久的破败村庄。
那里的人们，像动物一样被秦兵驱赶着。
“盖先生，您为什么要离开秦国呢?”
盖聂讶异地看了慕容颜一眼。那双黑黝黝的眸子不躲不避地望着他，不像是懵懂无知的样子，“可以给我讲讲吗，说不定我听得懂呢。”
“比如说嬴政是一个怎样的人······再比如说，您当初为何要投奔他，现在又为何要离开他。”
日色渐渐西沉。少羽察觉到周围的狼群出没，正有些紧张时，听到慕容颜掀开帘子喊了他一声。
车厢内，白衣的男子容色如雪，在颠簸中勉强撑着身子。深邃的面部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缭绕在云雾中的天神。
“苍狼王。”他低声道。慕容颜扶着他坐好，向少羽使了个眼色。
“盖先生有话要说。”
盖聂任劳任怨做科普的时候，慕容颜盯着他的侧脸发怔。她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一张十分耐看的面孔，深邃，俊朗，沉淀着岁月的底蕴，狭长的眼中仿佛深藏着整个宇宙。
方才他说，嬴政是一个自古不曾出现过，未来，也可能不会再出现的人。
音色发虚，语调却是熟悉的。正像慕容颜上辈子在视频里，听他对卫庄这样说的时候。
于是她轻轻一笑，“那盖先生你离开他，是因为天明吗？”
盖聂的回答却是沉默。没有否认，也绝非默认。慕容颜想着他大概是懒得和自己说太多，亦或是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解释，又或者懒得解释。
他从来都懒得解释。慕容颜笑笑，哪怕自己看起来比这个年纪寻常的女孩子机敏一些，也远远到不了能和他推心置腹的程度。
但他既然能和自己说出那句话，证明他对她这个小姑娘，还是很坦诚以待的。
慕容颜笑笑。那就不急着一蹴而就了。反正，来日方长。
心底微笑。听着盖聂好像已经做完了科普，慕容颜叫住了少羽。
“少主。”
“慕容姑娘何事？”
“借我根鞭子。”
“诶？”
一鞭子扫掉那么多狼真不是慕容颜的本意。
本来，她也没指望像大多数穿越的女主那样甩出什么神棍的鞭法，她只是记得哪本书上说狼是铜头铁腿麻杆腰来着......天知道为什么这么灵验。
她“嗖”地一声收了鞭子，翻上车顶站在少羽身后。她才不会一个人出风头，要是被苍狼王盯上那才是掉的大。
不过······好像盯不盯上没太大差别。
月黑风冷。一圈快速的扫荡之后，周遭项家的人无一幸免。带着面具的男人跃上车顶，一串动作悄无声息。
少羽大吼：“天明小心！”也一猛子蹿上车顶。
慕容颜一愣，正暗自思忖着如果是自己和少羽两个人对苍狼有多少胜算，就感到身侧有一股白色的风倏然掠过，暗自叫苦。
车盖上的两人冷冷对峙，红色的液滴顺着车顶的弧线掉落在她心头。慕容颜摸着车身找到天明，低声道：“酒囊给我。”
即将被抢戏份的天明不明所以，但也很听话地从车里小心翼翼地翻出酒囊递给她。慕容颜在天明耳边说了两句，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上车盖，在两人缠斗之时瞅准时机，一扬手撒了苍狼王一身。
苍狼王一时分神。慕容颜低喝一声“天明”，随即有火把丢上车顶。少羽眼疾手快地接住，对着苍狼王一扫，然后与盖聂一起跃下车顶。
慕容颜长舒一口气，看样子盖聂不会伤得那么厉害。目送那道火流星消失在远方，她朗声问道：“盖先生，你怎么样？”
没听到回答。只有少羽看了她一眼。
完蛋，又暴露智商了。她跑到盖聂身边，一眼看到那人紧闭的双眼。听到范增说出那句“没有受新的伤”时她依旧长舒了一口气。虽说知道剧情，可她总是隐隐觉得自己的存在一定会引发蝴蝶效应。
不过，没事就好。慕容颜心下微微一松，脑海里想起另一个人与他比肩而立的场景，唇边升起一点隐秘而明媚的笑意。
命运如何，历史又如何。
她只消站在他们身后，将这乱世，一步一步推向他想要的地方。
远远的，有一星亮光传来。慕容颜抬头，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
是个穿着橙色衣服，提着灯笼的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精致的小脸如同从童话中走来的人物。慕容颜眯眼，听着她用天籁般的声音做自我介绍，引得周围以项梁为首的一圈赞叹。
“几年没来医庄，蓉姑娘居然又多出这么个水灵的妹妹。”
天明在一边小声地问少羽月儿的来历，被少羽白眼道“你打听这么仔细干什么”。慕容颜微笑，难道你等会儿还能不告诉他？
上下打量了月儿几眼，慕容颜冲着小姑娘笑了一笑，然后跟着大部队上了船。一边听着少羽给天明科普顺带夸夸自家人，一边看着昏迷中的盖聂，一路无言。
她对这浑身上下写满玛丽苏三个字的女主并没有多大好感。然而这个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长成了以后，却可以是毁天灭地的存在。
姬如，姬千泷。传承着高贵的姓氏与阴阳家天赋的血统。上辈子那些人都说天明满身外挂，可其实这个女孩子，才是天明最大的外挂吧。
说起来，盖先生打算什么时候醒呢。慕容颜看着盖聂的面容，听着月夜里微波荡漾的水声，突然希望他不要醒来。
就这样不好么。在夜色的掩护下，就这么看着他，不好么？
慕容颜兀自笑笑。好是好，只怕那位端木姑娘，到时候要找自己拼命呢。

四.社交学的应用
医庄的生活很是清闲。慕容颜借着班老头的设备，给自己整了根双截棍——她上辈子就是玩这个的。除却每天拉着天明练武，慕容颜有时候必须找些事情来做——于是她骚扰起了班老头。
本来班老头的态度是“女孩子家家没事捯饬机关术干什么”。但当慕容颜弄好了那根奇怪的棍子并耍得花样百出，又“花了四天时间”整明白了尚同墨方后，她成功地开始了机关术的进修课程。加上上辈子的大学课程还没忘干净，进度一日千里，令班老头颇有伯乐之慰，十分高兴自家绝学后继有人。
当然，没人的时候趴在盖聂房间窗口饱一饱眼福也是必要的。艾玛这身段，花千骨当年偷窥白子画也不过如此了。白子画那小受样身材并不很戳慕容颜的萌点，盖聂这宽肩细腰倒三角对她而言简直是一击空血的神器。
而且她顶着这张目前还能称得上是漂亮的脸天天在盖聂身边晃来晃去，那端木姑娘也得少些小鹿乱撞的心思，也少得以后再整出些孽缘。白凤那几根羽毛被绑了手脚的端木蓉尚能挡住，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游戏似的角度她还真不信能耐盖聂如何。
至于天明每天看到的谍翅和吸引月儿注意力的赤练王蛇，她笑眯眯地眼睛一眨不眨地就放过去了。一来庄叔是个做大事的人肯定不会干些肤浅不利大局的事儿，二来盖先生命硬着呢况且这后头不是还有刀子嘴豆腐心的端木姑娘嘛，她操个什么心。
就是苦了练姐，这醋吃的真憋屈，收拾情敌还收拾不痛快。
慕容颜目前没打算有什么大动作。跟班老头套套近乎以及没事在镜湖医庄刷脸撩妹攒点人脉，纯属闲到极处未雨绸缪。给自己攒点话语权不是坏事儿。虽说墨家多傻X，但是许多傻X团结在一起的时候，几个聪明人可扛不过他们。
燕丹大概就是看重了基层人民这种力量吧。慕容颜伸个懒腰，忽然听到屋里有动静，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盖先生，你醒啦？”
“慕容姑娘......先别进来。”
推门的一瞬间她听到盖聂的声音，然后十分理智地合上门，问道：“要找蓉姐姐来吗？”
慕容颜全然不管自个儿实际上比端木蓉还大上一岁，一声“蓉姐姐”叫得顺溜无比。端木蓉凶归凶，其中天明自己作死占大半。而她能把班老头哄得心花怒放，勾搭端木蓉一个年轻姑娘同样不在话下。更遑论上辈子因着那张脸的缘故，她还认认真真地研究过如何撩妹。
如今脸还得等些时候，装乖卖萌耍帅皆是信手拈来。一来二去的，端木蓉对她讲话也轻言细语了，时不时还抛两个笑脸过来。慕容颜很知足。
“不必。”声音听上去不是很虚弱，应该没什么问题。慕容颜于是靠在门边捱着。约莫过了一刻钟，想来盖聂应该已经穿好衣服了，才推门进去。
盖聂确实穿的差不多了，只是由于伤口拖慢了速度，腰带还没来得及系上。慕容颜微笑，上千帮忙。
慕容颜在心底咆哮：腰带！这可是腰带！
盖聂的身体僵了一下。不是很明显，可她还是看出来了。于是心里笑得更加欢实。纤长的手臂环过盖聂腰间，装作无意的小小擦碰都让她一腔狼血沸腾。这感觉，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她不觑盖聂的神色，只管一本正经地揩油。听见外面有踩在木质地板商“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慕容颜才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末了不忘在盖聂精炼的腰线上摸一把，恨恨的想班老头你敢再巧点儿么。
盖聂神色如常，慢慢地走出门去。修长矫健的身形裹在一袭宽松的白衣中，略带几分临风扬起的单薄况味，浑不似刀光剑影里历练的剑客，更不像腥风血雨中走来的纵横家。慕容颜站在房间里，满足地眯着眼睛。
盖聂和班老头交谈的时候她默默从一边溜了出去，跑到天明身边。看着那根被天明劈得残缺不全但始终不肯屈服的木柴，在心中仰天大笑三声，一把夺过天明的斧子，顺带朝他脑袋上狠狠一点。
“像这样，知道么。”
说着，扫了那根木头一点，看似随意地挥了下去，那截坚挺的木头就轻飘飘地成了两半。
天明目瞪口呆。
慕容颜摸摸天明的脑袋。要找最佳受力点，懂么少年。
在她身后，班老头满意地抚着胡子。

五.谁的公主
谍翅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盖聂驱着马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狂奔，极快的速度带出风声猎猎。端木蓉、月儿和慕容颜坐在车内，天明坐在盖聂身边，不时地向外张望。
端木蓉神情肃穆，好吧其实她神情一直都很肃穆。月儿靠在端木蓉怀里，垂着头一言不发。
整个车上弥漫着一种紧张而窒息的氛围，当然要排除车内的某个角落。慕容颜歪着身子靠在那里，单手支颌，眯着眸子，微笑的表情慵懒而天真。
简直就像来度假的。
虽说是眯着眼睛，眼神却没差的，她目光的焦点在月儿脸上缓慢地上下移动，仿佛要将每一寸细节研究透彻。
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小脸精雕细琢，挑不出任何瑕疵。对得起她妈的遗传基因。
当然，还有她爹的。
想到她爹，慕容颜的眼睛眯得更细。这小公主的心结，归根到底还不都是他造的孽。只不过，现在有她在。
她会让小公主，再次成为真正的小公主。
当那道清越的长啸划空而过，慕容颜闪身便出了车厢。她扶着天明的身体向上看去，只看见那白鸟的翅膀遮天蔽日。想了想便一把抓紧门边。
跳车这玩意儿危险系数挺大，可如果提前知道的话心理障碍就小了不少。当巨大的鸟爪抓住其中一匹马向上提起时，她当机立断地跳了出去。
在这里坚决不能用滚的，否则下一秒没准儿就被白鸟逮住了。用跳的虽然容易受伤，至少主动权还能抓在自己手上。
有她的带头，车上的人逃生速度加快了不少，片刻之后便全部离开了那辆即将坠毁的马车。目送马车坠下万丈绝崖，她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看了月儿一眼。
端木蓉尚以为自己身上带了白羽，慕容颜眯着眼睛笑得无辜而天真。直到那小姑娘清脆的声音说出“不用找了”，她才慢慢转过头，满面的震惊。
“我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我吗？”
“你，应该不会忘记燕丹吧。”
“公主，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明白了，你是燕丹的后人。”他最钟爱的女儿。
盖聂的神情微微肃穆，仿佛灵魂一瞬间回到了过去又重新回到现在。尾音低沉，在空气中渐渐消散开去。慕容颜站在那四人围成的圈子之外，目光定格在盖聂面容之上。
正是微微发怔，又听得盖聂开口，不由敛目轻笑。
“我早就说过，我的命是墨家救的。如果墨家要我死，只要吩咐一声就可以了。”
你还真是不在乎你的命啊盖聂。她眯了眼，等着眼睛里那热辣酸胀的感觉褪去。墨家，墨家怎么了，墨家不过救了你一命，你日后还了便罢，却是可以这样还的？
你倒真不考虑你随口一命，天明如何，天下如何，这苍生又如何？
更何况，你救了墨家多少回，又是能算得清的么？
眼眶越发的涩了，唇角却是翘得更高。慕容颜眼底水色清泠，要你的命，他燕丹倒是舍得。
听见天明一声惊呼，她用力眨了眨眼，看到四周五彩斑斓的蛇阵。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走来，一身红衣如火，妩媚倾国。
那是最明艳的欲望，让人甘愿穿肠蚀骨的毒。
慕容颜看直了眼，眼神流过鼻梁与玫瑰般的唇瓣，停留在颈下一片胜雪的肌肤。她倒是很想和那双琥珀色的明眸对视，很想知道那双眸子是怎样的妩媚流转倾国倾城。可是没办法，现在不是看的时候。
就她这点段位，不消什么火魅术，赤练抛个媚眼她分分钟扑街。
那边一场恩怨情仇的戏码慕容颜半分兴趣都没有，连月儿被抓走时她都没有想要出手的冲动。无非是让天明端木蓉再急一会儿罢了。她只是藏在盖聂身后，怯怯地望着赤练。
在这种时候，她作为一个弱鸡，最要紧的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天塌下来个儿高的顶着，她还不信卫庄真的会把盖聂怎么着。
他俩那点儿破事儿，练姐和她心里都门儿清。
皇天不负有心人，那铁皮盒子终于从天上掉下来，正好挡在他们和赤练中间。慕容颜向后退一步，细细地分辨气流中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是班老头开的木鸢。
她绷紧了全身，立定跳远这玩意儿从来不是她的强项。
当巨大的轰鸣终于近在咫尺，慕容颜回身助跑两步奋力向前跃起，险险踩在边缘，急忙蹲下稳住重心。
那三人也随后上了木鸢，只剩月儿还站在悬崖之上。班老头大喊一声“月儿我们马上来接你”，用力调转朱雀，升空后再次向悬崖飞去。
高月毕竟年纪小，也没习过武，在空中擦过端木蓉的指尖便向下坠去，却被另一只修长的手一把抓住。慕容颜轻轻一笑，一把将高月扯了上来。
她没打算等盖聂去救人。再听一次动画里的对话，她怕自己没忍住把这前途无量的高月公主废了，燕丹焱妃找她要人她赔不起。
“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他自己也这么说。”
慕容颜微微笑着，你们俩的关系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了？不负责任的男人，他也不是什么责任都没负啊。
他要是真不负责任，你们墨家这群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连带着你高月公主，身边都不会有天明蓉姐姐护着你呢。
不自知而已。日光眩目，慕容颜眯了眼睛。盖聂的背影在她视野中模糊成一片雪一样的白色，片尘不染。
这些恩怨情仇，又干她何事呢。她要的，是他们的苍生，与天下。

六.臭味相投
有惊无险地躲过白凤的鸟阵，一行人终于得入墨家机关城。站在山体内部巨大的空洞中，慕容颜仰头上望，石壁映出池水粼粼波光，比起那“墨规池”三个大字，却是要赏心悦目得多。
在那个勉强可以称为没电的电梯的云艇上，慕容颜看见那个一身黑衣的青年，额前搭着两缕头发，面容不算俊朗倒也看得很舒服。和班老头扯了两句才进入主题，冲到端木蓉面前时原形毕露。慕容颜心道，这汉子多好啊，够坦率，她喜欢。
可是端木蓉啊端木蓉，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青年的眼神这才转到盖聂身上。班老头给两人作了介绍，那盗跖倒是并不介意班老头说他是贼骨头，只是听到盖聂名号时意料之中地震惊了一下。
天明一副很拽的样子从班老头身后走出来，捏着鼻子提醒道：“老头儿，怎么不介绍我啊？”其语气之欠揍连慕容颜都想一脚把他踹到墨规池里去，盗跖却是一点不介意，俯下身来看着天明：“你是......”
“这个嘛，就是盖先生带来的一个小毛孩儿。”班老头你真相了。
天明炸毛。
最后，才看到一直站在盖聂后面，一直不曾说话的慕容颜。
刚才慕容颜一直沉默地站在队尾，盗跖并未注意到她。此刻一见，倒是个英气而漂亮的姑娘。正不晓得该如何称呼，班老头在一边捊须自豪道：“这是我徒弟，慕容颜慕容姑娘。”
慕容颜亦抱拳，“在下慕容颜。”随即扬起脸笑道：“久闻盗王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盗跖摆摆手，笑出一口白牙：“好说好说。”
心说这姑娘刚才贴盖聂贴得紧紧的他可没错过。
方才云艇之上，盗跖和班老头勾肩搭背窃窃私语。慕容颜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自是不语，天明却十分乐意凑上去探个究竟。
“那个小高是谁啊？为什么不能让他见到聂大叔？”
盖聂微微侧目。慕容颜记得她当时饶有兴致地伸头去看盗跖和班老头的表情，煞是有趣。
而现在，天明的表情很是有趣。
走过了那么阴森森的山洞，你居然还敢在机关上活动筋骨。慕容颜笑了一笑，偏头望了盗跖一眼，恰好撞上盗跖略带考究的目光。两人皆是愣了一愣，随后挂起略显猥琐的笑意，心照不宣地凑到了一块儿。
天明到底是有惊无险地走过来了。其他人陆续向前走去。慕容颜单手支腰，和盗跖一起站在原地，看着盖聂蹲下去，拍了拍天明的肩膀。天明很愧疚地低下头去，盖聂的声音却并无急躁，低沉的声音如同醒神的清泉，又似世间最魔幻的音蛊，让她不自觉地醉进去。
“小毛孩儿，我觉得你这招挺好玩的。”
盗跖笑嘻嘻地走到天明身侧。慕容颜跟在两人后面，敛目微笑。这样的男子，真是让人舒心的存在啊。
若不是他，她就把盗跖拐了。慕容颜回头望了望，盖聂就在她斜后方不远处，面容深邃如同千年不朽的神像，让她一不小心便醉了进去。现在这一醉，恐怕便是一生。
慕容颜嘴唇都快咬破了才忍住在徐夫子面前笑出来的冲动。
相生相克？那高渐离和盖聂看上去倒像天造地设的一双，两个都是冰冻三尺的面瘫。可看过秦时的都知道高渐离是假冰山，外面化掉了里面就是火山；盖聂外面化掉了······里面还是冰山。
盗跖十分严肃地告诉天明和慕容颜，小高是一个绝对不能惹的人。慕容颜咧嘴一笑，她可是看过回忆杀的人。
另外，徐老夫子您的胡子长的真有个性。
出了那条长长的密道，才看到山内另一番洞天。天明好奇地上下张望，慕容颜稍微矜持一点，也没好到哪去。
这效果，比屏幕里的壮观多了。
一帮一帮的墨家弟子赶着去围观大铁锤和少羽的比试。慕容颜没什么兴趣，她跟过去纯粹是为了跟着盖聂——顺便看一看传说级别的阿雪女神。
中央大厅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不时地发出一阵嘘声。慕容颜站在人群外围，安静地望着盖聂的背影。
她大概是在场唯一一个注意力不在大铁锤和少羽身上的人。只因为她是穿越来的，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并曾为这个结果由衷地感慨了一句“浓缩的才是精华”。
具体请参照越前龙马。
盖聂的白色的身影在众多服装雷同的墨家弟子中遗世独立，风神俊秀宛若谪仙。慕容颜很想形容他鹤立鸡群，但看在燕丹的面子上就不把墨家弟子比喻成这种禽类了。
总之那个背影很容易就跳出了黑压压的人群，纯粹，清傲，无从比喻。
那原本就是独一无二的背影。
少羽和大铁锤的比试提不起兴致，冒出一个天明她倒是默默地挤到最前排去围观。这比刚才那个好玩多了。
天明个子矮小，在鼎周围穿来钻去大铁锤竟是奈他不得。慕容颜微笑，轻轻地眯着眼睛，却不知道此刻，盖聂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最后天明还是被大铁锤逮住了。慕容颜单手支颌作无奈状，却忽闻一声天籁。
“铁大哥，你把这个小孩儿放了吧。”
少羽显然也听到了，循声望去。那款款走来的女子蓝衣如水，其风华，任何语言的描述都显得无力。
是来自天界的仙子？还是雪地走来的精灵？那样的脱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看到她，你便会懂得究竟什么，才能够被称为传说。
慕容颜痴痴地望着雪女，望得口水滴答。盖聂的视线却投向雪女走来的方向。他感受得到，那一丝微不可见的杀气正是从那里传来。
“慕容姑娘!”
“诶嘿小强？你们这帮家伙都在啊！”
慕容颜在机关城混得很开。淳朴的墨家弟子们听了她班大师得意弟子的名号，少不得对她高看三分，又见这位慕容姑娘生得英气漂亮，为人也幽默爽朗，好感度便蹭蹭蹭地往上涨。
此外，她与盗跖的兄弟情义亦是一日千里。数日之间便完成了从“盗跖大哥”到“跖哥”的转变。自然，和她时常给端木蓉吹吹风少不了关系。
阿雪也是必须勾搭的。对于漂亮御姐，慕容颜的原则向来是在生命安全有保障的前提下，能撩则撩，多多益善。至于高面瘫嘛，哈~哈~哈。

七.交锋
跟高渐离接触的机会来得很快。慕容颜算着日子，开始每天粘着盖聂问这问那，从武学奥义问到纵横心法。这些变化盖聂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只是拣些关键处说给她听。而慕容颜虽然无甚武学天赋，只能修习体术，对那些个兵法政要却是“悟性极强”，一点就透，等闲还能提出些鞭辟入里的看法，令盖聂颇为惊艳。
与此同时，他亦注意到，慕容颜的个子正如雨后春笋般向上拔高。初见时不过到他胸前的女孩子，身量纤细依旧，却已经快要够到他的鼻尖。那张本就英丽的面孔更是出落得俊美非常，若是不经意间晃一眼，还以为是个异常俊秀的少年。
这一日，他照例是运功疗伤，而慕容颜也照例是在他榻前，将那被她命名为“双截棍”的武器耍得虎虎生风。高渐离破门而入时，慕容颜悄无声息地一收。房中温度因着易水寒而骤降，慕容颜一个哆嗦，向高渐离身后的墨家弟子低低喝道：“你们功力不够，快退出去！”
那三人纵是不与慕容颜相熟，几日间也晓得这是班大师的弟子，与雪女端木盗跖三位统领皆有交情，说话有几分分量，因而面面相觑一番便退了出去。慕容颜暗暗吸了口气，待那两人剑锋分离，长腿一跨，便挡在了盖聂面前。
水寒剑堪堪停在慕容颜咽喉前寸许。冰寒的剑气灌入领口，令她浑身一阵发凉。慕容颜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双腿肌肉却仍然有些发紧。
“盖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班大师亦是我的授业恩师，我没有理由偏袒他们中任何一人。”
她微微抬高了下巴，双墨色的凤目直视高渐离的眼睛，狭长的轮廓仿佛触手生凉，“所以我觉得，现在这种时候，我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
盖聂静静地站在慕容颜身后。寒风中摇曳不定的明火将她单薄的身形影影绰绰地投在他身上，宛如一棵年轻的松。
高渐离没有说话，门外刚刚赶来的雪女与端木蓉也顿住了脚步。慕容颜轻轻一笑，“其一，从我师父事发之前到此时此刻，我同盖先生一直待在一处——我知道师父出了事前去探望，他也是同我一道的。高统领不至于要说，一趟茅房的时间，盖先生能从这里赶到中央水池，再不声不响地回来吧。他毕竟不是盗跖大哥。”
“其二，既是偷袭，想必事发之时，我师父与徐夫子皆是独自一人。”慕容颜晃了一下脖子，老是绷着一个姿势，她浑身都有点僵，“说句不中听的话，凭我师父和徐夫子的武功，在他们发觉之前从背后偷袭得手，我也能做到，遑论盖先生？更别说还叫徐夫子看清了他的身份。事实上，仅此一点便可判断，那人的目的之一，必是嫁祸。”
高渐离依然未动。灯火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水寒周围的寒气散去不少。慕容颜眸光一敛，唇边笑意稍深，“那么高统领，现在轮到我问你。”
“如此低劣的离间计，高统领却梗直了脖子往里跳，是说高统领脑子不太灵光，还是······”
她眯了眼，倏然拔高了音量，“还是说你因着那点私人恩怨，不顾大敌当前，不分青红皂白，颠倒是非黑白也要栽赃嫁祸给盖先生！”
盖聂神色不动，心跳一凝。
雪女哪里见过慕容颜如此疾言厉色，正欲开口，却被端木蓉一把拉住。后者摇摇头，抬目示意。雪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不清高渐离的神情，却见慕容颜已经收了锋利神色，盯着高渐离的眼睛，低低出声。
“高统领，你这样莽撞，会寒了多少人的心哪。”
见着高渐离已经被轰傻，慕容颜也不纠缠，而是偏头看向端木蓉，“蓉姐姐，水质可有异常？敌人嫁祸了盖先生，一定是为了腾出手对付墨家。”
“上上下下都检查过了，水质正常，并没有毒。”
“水质正常······水质正常。”慕容颜低低念了两遍，抬眼看向门外，月朗星稀，“现在是晚上······”
“有没有什么毒，是这时候查不出来的？”
端木蓉脑中“嗡”地一响，“鸩羽······千夜？”
孺子可教。慕容颜轻笑，“那蓉姐姐和雪姐姐快去看一看吧。”她扭头看了盖聂一眼，“我还有些事要办，先行一步。”
末了，未等盖聂回答，她拔腿狂奔而去，直冲墨家马厩。那驯马的阿强识得她，打了个招呼，便听慕容颜沉声道：“阿强，送我去个地方，越快越好。”
伏在绝崖间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慕容颜一动不动地望着斜下方的丛林。那里埋伏着一群身着铠甲的秦国士兵。路上横尸遍地，有秦兵，也有墨家子弟，显然墨家的先锋队和埋伏在这里的秦兵短兵相接，无奈武艺不精，没留一个活口。
她比这些人来得都早。但是她救不了他们。如果她贸然出手，只会成为这遍地尸体的其中之一。
阿强快马加鞭把她送到了这里，被她一扬手便赶了回去。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
端木蓉破了鸩羽千夜，墨家就能少死许多人，纵然不是帝国铁骑的对手，也不会在流沙面前全无还手之力，日后亦不会成为案板上的羔羊。
远远地听见马蹄声，似乎有许多人，慕容颜眯了眼睛，暗自握紧手中的双截棍。
那为首的黑色身影，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罪魁祸首吗？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当那重伤的墨家弟子蹒跚地来到黑衣人跟前时，一把形状奇特的铁制武器迎面飞旋而来，分分钟糊了他一脸。燕丹眉峰一凛，侧目低喝道：“谁！”
气氛却不大对。他再看去，眼前被不明物体打翻在地的哪里是什么墨家弟子，分明是阴阳家的大司命。
燕丹眉头瞬即压得更低。
大司命被奇怪的玩意儿糊了一脸，却是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一声冷笑，扬手撒出漫天紫红色的烟尘。待到烟尘散去，眼前哪还有那红色的身影。
燕丹回头看向那站在山岩上英姿俊秀的少女，沉声问：“阁下何人？”
“在下慕容颜，师承班大师，奉命前来接应诸位。”慕容颜朗声回答。说罢，上前拾起掉落在地的双截棍，别在腰间，说话时眉眼明亮，渐有隐然风华，“巨子不必担心，高统领还有盖先生他们，如今正全力御敌。”

八.改变
回机关城的路上他们遇见了正和少司命相爱相杀很是愉快的盗跖。燕丹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对盗跖说：“我以前也不信，今天算是亲眼看到了。”
慕容颜上前拍肩，意味深长道：“艳福不浅。”然后看着盗跖的表情在心里狂笑三分钟。
想来阴阳家也没太把她当回事儿。加上单独行事无组织无纪律无提前通知，任他阴阳家三头六臂也没法第一时间截住她。
不过这回，她算是彻底暴露了。从此刻开始，剧情便不在她的掌握中了。
但有什么关系？她蛰伏那么久，不就为了这一遭么？哪怕于练气这项上无甚悟性，单是练体，玩溜儿了一手双截棍，她于万军从中自保也无甚问题。更何况，这不还有班老头的重型武器吗。
入了机关城，燕丹略略询问了城中现状。图纸还是流了出去，但鸩羽千夜失了效，墨家主要力量未被摧毁，流沙单靠硬闯也没那么容易攻进来。慕容颜安静地笑着，一路跟着进了墨核密室，见到盖聂时有一瞬的恍然。
他还在，不曾与卫庄惊天一战血色尽失，不曾怀抱舍身救他的女子渐生暧昧，就那样衣袂飘飘地站在她面前。
盖聂冲她微微点头。慕容颜颔首，站到他身边，却被班老头一把拉过。后者拍着她的肩，赞不绝口。
“这丫头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班老头笑得见胡子不见眼。高渐离面上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一五一十地汇报了这些时候的状况。燕丹不由得多看了慕容颜一眼，却见她已经悄没声息地缩到了盖聂身边，眼帘半垂，笑得很是腼腆，玉色的脸上略略发红，浑然不见第一眼那份神采飞扬，也不似高渐离雪女口中，那关键时刻主见分明，锋芒毕现的女子。
进退有度，是可造之材。
燕丹同盖聂对视一眼，便开口提出接下来的应对方略。慕容颜认真地听着，不期然偏了偏头，却擦过端木蓉那双紫瞳里秋水迷蒙的视线。
机关城四周沟壑纵横，胜似铜墙铁壁。且她一通“内奸论”流传开来，却令墨家弟子各司其职，防御森严，团成了铁板一块。哪怕有了图纸，公输仇亦无法短时间内找到快速攻入的办法，隐蝠自然无法单枪匹马去往禁地，端木蓉同样不会满世界到处找那仨小鬼。
慕容颜轻轻一笑。是啊······她怎么会忘了呢。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端木姑娘此时此刻，早已对盖先生情根深种了啊。
鸩羽千夜失效，卫庄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硬闯。或者说，他本来也就没准备真的对墨家如何。大秦的前锋部队埋得差不多了，他便见势收了回去。自然，走之前和燕丹以某种方式，达成了某种协议。
墨家有个带头的，就不需要张良在中间充好人了。至于是什么协议，用屁股想也能想到。慕容颜乐得清闲几日，每天把个双截棍耍得花样翻新。盗跖眼见有趣，不时也会同她比划几招。
“跖哥别作死，这招你用过多少回了！”
慕容颜甩棍一撩，瞬飞轮打了个转儿，反向飞了回去，被盗跖稳稳擒在手中。他嘻哈一笑：“你倒是进步不小嘛。”
“过奖过奖。”慕容颜把甩棍别进腰间，咧嘴一笑。她个头确实长高了不少，几乎能够平视盗跖；一张脸却是出落得愈发英挺，宛如俊美的少年。比起少羽犹带些青涩的干净阳光的模样，她飞扬的眉梢与上挑的眼尾，又染着几分别样撩人的风情，比之流沙白凤，不逞多让；轻轻一笑，竟能看得墨家许多姑娘面上红云飞起，心里小鹿乱撞。
毕竟上辈子练过。慕容颜暗地里笑得欢快，回头一望，却见仍旧如同初见时那一夜，清新灵动的高月。她微微一愣，随即坦然一笑。这样很好，不是么。
墨家未成溃势，多少企图趁火打劫的家伙都得消了念头。阴阳家，自然不能例外。
而高月的父王，那位行走在黑暗夜影里的墨家巨子，曾经的燕太子丹，也再没有同自己的女儿咫尺天涯的理由。再过不久，他的妻子，高月的母亲，同样会回到他们身边。
她一句话，一记飞棍，便免了一场离别。慕容颜仰首，头顶的日光无多少灼热，却明亮得令人微微眩晕。她薄唇轻挑，向盖聂那边慢慢晃过去，将盗跖“重色轻友啊重色轻友”的碎碎念抛了一路。
“盖先生。”
这些日子慕容颜每一次习武，盖聂几乎都是在侧的，偶尔也提点两句。但双截棍这种武器毕竟属于慕容颜“自创”，他光是看，也看不成行家里手。如今他伤愈，也会和慕容颜实战几招，总不至于纸上谈兵，误人子弟。
他微微颔首，渊虹出鞘。
慕容颜不惊不躁，两节铁棍带着风声呼啸，见招拆招。周遭的墨家弟子，包括盗跖在内，都不曾见过盖聂出手，又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于安全区域外三五成群地聚集起来。而前者恍若未觉，脑海里闪过的是他从前的指点，眼中只有那白色的身影与淡漠的剑光，耳边回响的则是甩棍的呼啸，还有渊虹两刃几不可闻的风声。
这样的时光，她上辈子在练功房里独自训练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的。如今身处其间，却恍如南柯一梦。
慕容颜在这真实的梦境中，轻轻牵起了唇角，眉眼间风华之盛，如同头顶笼下那恰好的日光。正因如此，她并未看到人群之外偶然出现的，那双秋水迷蒙的紫瞳。
慕容颜一人障目不见天下，盗跖却不会错过。素来碰见端木蓉便要凑上去油嘴滑舌一番的人，这次罕见地驻在了原地。他摸摸下巴，顺着端木蓉的目光看去，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表情。
端木蓉肯定不是在看那两人招式，他是肯定的。蓉姑娘不会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把式感兴趣，若是那两人没掌握好分寸挂了彩，在蓉姑娘那儿估计也少不了看脸色。
至于看人······慕容姑娘长得是挺帅，但毕竟没大爷他帅，排除。
那么现在，事情就有意思了。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那边盖聂神色淡漠，剑式内敛沉静，却如流水行云，衬得一身白衣轻扬如同雪色的山岚；而慕容颜将那把奇特的武器玩得令人眼花缭乱，额上沁出一层薄汗，面上却是神采飞扬，显然异常投入。
这两个人，仿佛其他人都是插不进去的。
心中泛涌些粘稠的雾气，沉沉地悬浮在半空，连异常明媚的日光仿佛都凉了下去。他站在原地，看着端木蓉静立半晌后抽身离去，眼底难得黯了一黯。

九.风尘吸张
由于有了燕丹这个主心骨，去往桑海的路格外顺利。为了缩减目标，燕丹选出一批墨家弟子留下驻守机关城，其余人兵分五路，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慕容颜一个人坐在盖聂那辆车的车顶上，看着前面正在和少羽掐的不亦说乎的天明，淡淡垂下眼睑。
若是按照原本的发展，被推上巨子之位的天明必须要站在那个位置经历风雨，方能使他迅速成长。而现在，燕丹被她不管不顾地救了回来，下一次这样能让天明成长的机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夕。
不过，如果他没有燕丹的内力，月神的预言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实现吧。加上月儿，一个换仨，如此看来，似乎还是挺划得来的。
慕容颜一瞬间觉得自己很恶心。天明那个孩子永远不会知道她让他失去了什么。尽管就算让他自己选，他也不会选择用燕丹的死来换自己的成长。
看动漫的时候，她只知道燕丹死得太仓促太让人扼腕。却不曾想到他若是不死，许多人的命运都会就此改写。现如今，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慕容颜眼帘半垂，唇角却是愈翘愈高。她抬眼望向苍蓝的天际，眼底三分茫然三分笑，余下的，是泠然而无畏的疏狂。
那样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盗跖的眼中，像一羽年轻的鹰。
“颜姑娘？”
慕容颜偏头的片刻，面上已然变作平日里有些洋洋洒洒的笑容，“跖哥，半天不见，又被姑娘追到哪儿去了？”
“你怎么不说天明那小子没事儿又往哪儿乱跑呢。”盗跖摊手。巨子把仨小鬼放在了三组，却把他和盖聂慕容颜分在了一组，不晓得该说是有心还是无意。盖聂对天明从来放养，慕容颜向来只管教不管带，倒只剩他没事儿还瞅瞅天明往哪儿跑，简直是狗拿耗子······
慕容颜一笑，从车顶翻身跃下，简素的短褐在风里勾勒出她颀长纤细的体型，衬着那张雌雄莫辩的脸，又引来不远处几名女弟子的窃窃私语。她站到盗跖跟前，低低道：“那么盗跖大哥，找完了天明，现在该找我了？”
是夜，月朗星疏。天明整个下午被慕容颜逼着练武，天一黑便扛不住见了周公；盗跖则是尽职尽责地守夜。慕容颜夜猫子本性发作，一路溜到盖聂的马车里。那闭目养神的人抬眼看了看她，淡淡道：“慕容姑娘。”
那是她最熟悉的语气。从前的许多个夜里，他们就是这样看着天上的皓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
【然而画风不对】
而这一次慕容颜并未说话。她挪吧挪吧蹭到盖聂身边，撩起车边窗帘，便有清凉如水的月光洒入。夜风徐徐拂过她耳鬓的碎发，将满身的疲惫吹散不少。
天明练了一个下午，她自然只多不少。
盖聂下午是看见了慕容颜鸡飞狗跳地撵天明的，此刻也不说话，继续闭目养神。慕容颜若真有事，无需他问，自然会开口。
气氛静谧，仿佛是镜湖上的长夜。唯一不同的，是盖聂这一次神识清明。
“盖先生······”
慕容颜仿佛是在踌躇着。这个问题，现下看起来为时过早。但她知道，若是等到真正分道扬镳的那一天，为时太晚。
“先生觉得，卫庄与巨子，谁更合适？”
慕容颜问得很直白。这两个人，她不想失去任何一个。然而，若真要选择······
盖聂眉心一跳。
乱世的结局，只有统一一种选择，哪怕现在看起来那样遥不可及。他早知慕容颜聪慧，却不晓得她有这样长远的目光，默不作声地，竟已望向之后多少年。
同样令他惊讶的是，慕容颜仅仅听他说过几次卫庄，至多不过是在机关城偶然提醒端木蓉破了鸩羽千夜，算作她与卫庄不能算是交锋的交锋。便已透过流沙刺客团的皮囊，看到了小庄的野心？
类似的惊讶，盖聂早已有了许多回，所以很快恢复了淡定的神色。他眉心微微下沉，思绪仿佛在寂静清凉的夜空里游荡，一直晃到时空彼方。
只是，在这样缭乱汹涌的暗潮间，谁能决定未来的方向？
“现在，还不知道。”盖聂低声道，偏头去看慕容颜的神色。那双狭长的眼睛静静垂着，唇边凝着一缕惯常的笑意，片刻后轻笑出声。
“是啊······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她抬头看他，一张脸已是俊美绝伦的少年模样，墨色的眼底带着年少的无畏与疏狂。

不知道为什么永远过不了审的第十章......

十一.暾将归兮
三足金乌穿体而过的一刻，慕容颜只觉体内腾起一阵火一般的灼热。待那灼热散去，左手腕上已清晰地刻上了太阳的图腾。其余三人不明就里，担忧地看她脸色。慕容颜笑着摆摆手，示意无碍。
此番没有燕丹的内力，她总得找个玩意儿来证明她不是个忽悠。否则焱妃凭什么信她，凭她长得帅么？
跟随着石兰，一路通过五行迷宫虽然用时长了些，倒也有惊无险。而慕容颜慢慢悠悠地落在四人最后，却不动声色地取下了背上的弓弩——她还不想马上和大司命硬碰硬。
“石兰，你的蝶变之术发动起来，大概要多少时间？”
石兰微微一愣，转过头来，有些惊愕地看向慕容颜。天明少羽亦惊奇于她的突然发问。而慕容颜岿然不动地扛着弩，微微一笑，道：“你们觉得，我们在这里兜兜转转这么久，如果就这么走出去，会撞上什么？”
少羽石兰眉心一沉，天明也很快反应过来。慕容颜暗道一声孺子可教，上前拍了拍石兰的肩，低声道：“越快越好。”
事实证明，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混过了大司命一关，四人在蜃楼内小心翼翼地前行。慕容颜站在断后的位置，一边尽量压低身形，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而低头一扫，项链在，弩在，双截棍在，一切正常。
而当三人闪进那间衣物间时，慕容颜脑中才“嗡”地一响——妈蛋，女装？
就她这比少羽高上快一头的个子，她也得塞得进去啊？
慕容颜石化在当场。直到天明少羽两人扭扭捏捏叽叽歪歪地套上了那身白衣飘飘的童女装，她还看着剩下的一套，不知如何是好。
“颜姐姐，你穿不进去吗？”天明看出了她的窘迫，也不管自己是真·异装，嘻嘻哈哈笑了个痛快；少羽更是笑得快要撒手人寰。石兰亦在旁边掩面轻笑，那秀气水灵的模样，倒叫慕容颜微微怔了一怔。
只是慕容颜到底是慕容颜，凤目一眯长腿一扫，直接让俩伪娘来了一倒栽葱。随后，她残忍地笑一下。
“动一下，我就戳瞎你们的眼睛。”
然后转身冲石兰轻声道：“石兰，帮我换下衣服。”
她长眉凤目间万水千山，合着薄唇边那一缕似笑非笑的温柔，看得石兰脸色微红。后者轻轻“嗯”了一声，在剩下那套衣服上捣鼓了起来。那半垂的眼睫如墨色的蝶翅般微微颤动，仿佛要将人心都化成清澈的春水。慕容颜静静地看着，下意识挪了挪脚步，挡住了少羽的视线。
最后，当慕容颜终于套上那身童女装时，其余三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如雪白衣加身，勾画出她梅枝般清瘦修长的体格。一张素白的脸如水墨写意，却生生艳过了夭夭灼灼的腊雪红梅。慕容颜扫了扫那三人的表情，仰天长叹道：“长得帅真是我的罪过啊······”
项少羽暗暗握了握拳。
帅归帅，迷宫还是要走的，墙脚还是要听的，机关也还是要破的，那大舅子，也是要见的。
慕容颜与少羽对视一眼，已是彼此了然。后者拉开了那逃生通道，前者则一把将天明扔了进去，随后纵身跃入。
“保重。”少羽听到慕容颜的声音在通道内低低回响，咧嘴一笑。
虽然慕容颜没法飞檐走壁，但她组装那架小弩的时候，顺便还造了个飞爪。之前试验过几次，倒也好使。因而拖着天明一路找到焱妃，也没费太多力气。
自然，天明小同学崇拜的眼神，她还是很享受的。只是很快，她就打了个哆嗦。
千年玄冰中的樱花开得孤寂而淡漠，带着一种广寒而剔透的美感。寒气自足下顺着小腿蔓延，仿佛要将人束缚成一棵僵死的植物。慕容颜一把将天明揽到怀中，只觉男孩子的身体像是烧不尽的炉火。她微微舒了口气，低声警告天明不许乱动。
那悬空的符文阵法中，女子的身影遗世而静立，连发丝都不曾飘动分毫，宛若一座完美的雕塑。慕容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迈了出去。
不出所料，无论她如何前行，那女子的身影依然伫立于前，不曾靠近分毫。慕容颜也不再白费力气，驻了足，出声询问：“你是谁？”
“你为什么不停下。”
冰晶自脚下拔地而起，迅速蔓延全身。慕容颜赶紧拍拍哇哇乱叫的天明，却没能赶上冰封的速度。她心里一紧，顺从地闭上眼睛。
果不其然，身后熟悉的声音低沉如同惊雷炸响。慕容颜淡淡一笑，转过身去，扬起了左手。祖母绿的项链在漫天金色的玄光中安静地闪烁，仿佛流年凝成的琥珀。那黑色神祗般的男人眸子里有了轻微的颤抖，刚毅深邃的轮廓也逐渐模糊起来。
“看来我找对了人。”慕容颜举着项链，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近。直到周遭空间破碎，黑色的人影显现出柔美精致的原形，她身上的寒冰也骤然裂开，碎成纷纷扬扬的齑粉。
“颜姐姐，她是谁啊？”
天明方才不曾进入那精神幻境，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慕容颜低低一笑，只管直视着那女子墨色的双眸，一字一字道：“王妃娘娘，我是来救你的。”
“巨子和月儿现在都很好，他们都在等你。”
“你，跟不跟我走？”
与此同时，东海之畔依山观景的燕丹心中微微一动，不觉望向蜃楼的方向。那海面上风平浪静，一如他此刻的面色。而一边的张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唇边抿出一点若有所思的微笑。

十二.
“所以，你是月儿的妈妈？”
焱妃看了兴奋不已的天明一眼。慕容颜晓得她归心似箭，间或也把一路始末娓娓道出。之前外面巨响，证明少羽和石兰已经成功拆迁了云中君的暗室。蜃楼防守即便没有崩溃，也断不可能严密如前。凭着焱妃的幻境诀，藏下三个人并非难事。
当她讲到自个儿从大司命手下转了一圈接应了燕丹一行人时，焱妃神情明显紧了一下。慕容颜淡淡一笑，看向她的眼睛：“我们在蜃楼上和大司命交过手······阴阳家若是准备偷袭，凭大司命的武功，恐怕还不够资格。”
“大司命的可怕之处并不在此。”焱妃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已领教过慕容颜的聪慧，明白隐瞒没有意义，“若论武功，三个大司命也未必是丹的对手。只是大司命修炼阴脉八咒，其中六魂恐咒若施与普通人，则血液沸腾而死；若施与内力深厚者······”
她闭上眼，轻轻道：“体内真气运转后，不治而亡。”
“就算知道原理，此后终生不能动武，同样是生不如死。”慕容颜笑着，笑意里浸着星许渗入骨髓的凉。天明跟在这两个女人身后，努力地消化着刚刚听到的东西。六魂恐咒······生不如死······好狠毒啊。
阴阳家的招数吗？
月儿的妈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也是阴阳家的人吗？
但是月儿的妈妈，怎么可能和那些坏人一样呢？
天明向来不会隐藏情绪。那双大眼睛里的迷茫的思索，她多少有所感知。但她也知道，有些东西，这个懵懂的少年懂得自己去判断。
“你们那两个朋友，现在在哪里？”
“云中君的炼丹室。”慕容颜摊手，“王妃娘娘，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说真的我也蛮想早点回去······我也相信以您的实力，带我们离开不是问题。”
她向外头望了一眼，只见几个武士兢兢业业的驻守原地，对他们三个近在咫尺的大活人视而不见，“只是，影密卫与罗网皆已经来到桑海。看这些时候的情况，帝国现在的目标主要锁定在儒家——儒家是砧上鱼肉，但毕竟师出无名。若是我们打草惊蛇······”
慕容颜没有说下去，焱妃也不需要她再说下去。后者绣眉微凝，道：“那也须速战速决。月神与东皇太一，一直想让月儿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若是等到他们二人有所动作，后果会更加不堪设想。”
“这是自然。”慕容颜点点头，牵起天明的手，“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他们两个。”
“师哥，那个慕容颜，是什么来历？”
东郡林间，纵横二人刚从朱家处离开。卫庄的突然发问令盖聂有少许意外，“战乱孤儿，并无特殊之处。”
卫庄微微挑眉，却也不纠缠于这个问题，只是冷冷一笑。明朗的日光照得盖聂的视线有些许恍惚，细细回想这数月之间，慕容姑娘所作所为，也足以勾起小庄三分重视。尽管他知道，她远不止于此。
小庄若是知道，她已经在自己和燕丹之间考虑起了未来的选择，不知作何感想？
盖聂心下生出些奇异的趣味。名不见经传的慕容姑娘，除了他，谁知道她有那么大的气魄和野心。这种宛如手握绝世珍宝的隐秘的喜悦，对盖聂来说相当的陌生。他知道慕容颜正在危机重重的蜃楼上；他也知道慕容颜尚且年轻未经太多风浪；但据点地下室中，慕容颜那洒脱而疏狂的神情，偏就在盖聂心底播下了一颗种子，冲破了重重担忧的阻碍，潜滋暗长出近乎癫狂的期待。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一回，慕容颜会做出什么来。
这样的心情，与从前的他几乎是背道而驰，却又诡异地融合起来。盖聂神色淡淡，想着他与卫庄，或许真的是一样的人。
山雨欲来。除却压抑，除却坚持，除却淡然，看不见苍生涂炭未想到烽火连绵之时，他竟也隐隐生出了血脉喷张的期待。
终究是和年轻人在一起待多了吧。盖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