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纠结那么多啦。”她的脸向我靠近了些,一对深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只专心瞧着我,“你是我见过最美的花了……可以过来陪着我吗?”她说,“我那儿也没有什么别的花。”
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尝试回想决定与她相识的原因时,起先只自认为一时脑热。但当我不再沉浸于遥远的回忆,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仰躺在草地上的她后,又觉得那完全是非主观且不可抗的发生。我朝她走去,在她的头顶俯下身注视她闭眼小憩的静谧神情,她就与我心有灵犀似的也睁开眼来看着我,睫毛长而密,偶尔轻轻扑扇几下。在这个与我们共同度过的许多日子一样宁静的午后,温柔的阳光盖在身上像一层暖融融的轻纱,当我这样和她对视时,先前随意的判断瞬间就被我自己否决了。
当然,不论我们的相遇是否注定,在那一刻都只是偶然。我仅仅是发觉看着她心情会愉悦起来,并且我希望这种愉悦的轻松能长久驻留,方才答应了她。或许有些唐突了,但总不算是什么坏事。我告诉她我不介意去她那里住上几天,蝴蝶仙子的所在总是自然灵气充沛的。
“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她莞尔一笑,“你会喜欢和我待在一起的。”
她的话大多时候没错,这一句便就应验了。我的确乐意看见她,不需要等到将来去慢慢适应,现在就已经非常欢喜。我说:“我们应该牵着手。”
我抬起手,等待着她也将她的手轻轻放在我的掌心上。她的面上微微现出一点吃惊的神色,眼睛里随即闪出光采。“你说的对,我们牵着手。”她伸过她那一段白如玉的手臂,十指悄悄攀过来与我的十指扣住。蝴蝶与花本该如此的呀。
“带我去你生活的地方吧。”我对她说,“我愿意每天早晨醒来都看到你。”
她于是拉着我向某个方向小跑起来。她欢喜到紧张了,手心渗出汗来。我跟着她的步子,我们的十指紧紧相扣。
2.
爱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我是有心的,她也是有心的,难道就是这样简单吗?我的心是清晨的那一颗露珠凝成的,自我见了她起便只照的出她的影子了。
她说:“你只管把这儿作你自己的地方,我的山谷集日月之精华,汇昼夜之乾坤,聚天地之息气,就差一些或是一个般配我的生命。你来了便齐了,我也是般配你的。”
她说这话时,红润的唇间开合的齿是多么晶莹洁白,吐出的词句也如珠落玉盘。我每每爱听她说话,有一半是由于她声音悦耳动听。她应当很适合唱歌,我告诉她我有这样的想法,她听罢却有些失落地摇摇头。她说她不懂得如何歌唱,而她所有的一技之长是跳舞。
蝴蝶的确更适合跳舞。倘若是她的话,所有花都会为了她的舞姿而开放又谢。然而诚如她所说,她的山谷里没有什么别的花,成了妖的独我一个。其它的野花和草木倒还是缤纷多样。
“曾有谁欣赏过你的舞姿吗?”
出乎意料的,她的回答是没有。她告诉我长久以来这里都只有她一个人,青丘那边偶尔会有朋友来访,但终不会到了需要歌舞的地步。“如果你想,我也可以跳给你看。”她说,“只是没有音乐。”
听了这话我竟觉到一丝内疚一类的情绪。我不通音律,此处便再无什么人可在她起舞时以歌和之。我不甘让她的舞这样沉寂下去,舞者是觉察不到自己舞姿的美丽的。至少也该有一个我来使她的舞完整,具备舞的排场和舞的意义。
于是我对她立下誓言:“我将为你学习音乐。”
她赠我一支竹笛,新鲜翠绿刚制成似的。她却称这竹笛已在她的家族中几代流传,她离开家乡到了这里清闲定居也仍然携在身边。“蝴蝶只有听了竹笛的声音才会有最美的舞,而我们家的这支竹笛,认了主便只由一人吹响,只令一人起舞,直至两人双双死去。”
她的神色充满了虔诚,又因为竹笛将由我吹响而不可避免地透出几分激动。她说:“现在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这支竹笛,我此后一直随身携带着。她是独生女,到了她这儿忽然就绝了传承,竹笛是否也因此而感到一丝解脱的快慰呢。等它尽了它的使命,或许也能拥有灵,成为竹笛的妖怪也说不定。善于音律的竹笛妖怪,是一定能代我完成使她起舞的任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