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花园仿佛与平日里格外的不同，只因眼前金鱼池畔假山石下多了一张光滑木头做的座椅，这座椅带小桌板，椅子上坐着个小娃娃，正活灵活现的拿勺子往碗里够奶糊糊，她够了半个时辰，我就在旁呆呆看了半个时辰。】
【庭鹤才新娶了一房媳妇，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给我整出个孙女来，不久以后等她会说话了，我岂不就成了爷爷，不，我现在就已经是爷爷了，真是让人难以接受，仿佛昨日还是少年郎，一夜白头。】

【饭菜我去找爹和娘，他们却把房门关上，我刚要使劲儿敲一敲，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可刚喊了一声“爹！——”就被乳母抱走了，他们唬我说爹有要事在做，不能被打扰。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乳母，她总是这样说，可是我一点儿也不相信，因为在我眼里最大的要事就是怎么高高兴兴的过了这一天，然而现在我却并不高兴。乳母给了我一碗奶糊，让我暂且忘了爹那码字事儿，我用两手捧起来闻闻，嗯，还挺好闻的，仰头喝了一大口，小脑袋里又想起别的，便一溜烟儿跑到这池子边儿来。】
我一口，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口……
【我抱着碗坐在小木椅上，自个儿吃一口奶糊糊，再舀一勺儿扔到池子里——喂鱼，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叨着。这一来一去，奶糊糊粘了整一只小拳头上，连带着袖口儿也腻腻的。快要吃完了，扭身回头，小胖身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儿，稍稍有些费力，抬头瞧见爷爷再那边儿，他怎么不过来？他站着不累么？我跑过去，用粘腻的沾满奶糊的手拉着他的一根手指往这边儿来，指着池子里的鱼，扬起笑脸儿向他展扬着我方才的“丰功伟绩”】

【我在脑海中回顾我这前半生，是何时与维婵相识相知娶过门来，又是何时抱上庭鹤，将他喂养长大送入仕途，不想转眼庭鹤都有了闺女。】
小霈吃饱了吗？
【回过神来只觉得手指头上一热，接着就被黏糊糊的东西包裹住，低头看去是我孙女在拽我的手。】
想带爷爷去哪儿？
【爷爷两个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差点叫口水呛住……摸摸心口顺气，然后走到鱼池边，朝里头一望，顿时眼前一黑。】
这……这……这

【拉着爷爷走到自己的小凳儿前头，撅着屁股使劲儿往下拽他的手让他坐下，奈何我不知，自己的小凳儿塞下一个大人是何等费力的。见爷爷像是呛了一口，就跟自个儿喝奶时时常呛着似的，乳母就像这样用手给自个儿顺顺心口顺顺后背，于是我也学着，用小手——粘腻腻的小手给爷爷顺顺心头，又转到后头去顺顺后背。可是手上愈发粘的厉害了，无根手指头粘了一起去。把自个儿的小手放在眼前，等着溜圆的打眼瞧着，怎么使劲儿也掰不开，嘴里发出“唔！”的神奇声儿，又把手伸到爷爷眼皮子前儿。曲起腿蹬起脚就要往他身上爬去】

【小霈使劲让我坐她的小木头凳子，也不知这算不算打小就有孝心，若我真坐下大概会把小桌板坐断，只得屈腿意思意思，看孙女给我抚胸拍背的乖巧模样，想想还是挺有福气的，鱼池里鱼的死活就暂时不要太在意吧。】
小霈真是活泼，你爹在你这么大时话都说不利索，胆子也小，可不敢靠近鱼池。
【前胸上沾了一片奶糊，大概后背也在劫难逃，罢了，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身上的衣衫也不要太在意了，将手脚并用想爬上身来的小霈抱起来，可比鸡腿沉多了。】
林嫂，林嫂……拿块干净的巾子来，给小姐擦擦手。

霈霈是水，不怕水
【面儿上极其认真的眉眼儿跟爷爷解释，生怕他不懂，连带着小手也直连连摆着，娘说过，龙有九子，麒麟为一，雨水丰霈，入天为龙，简单的说这就是我的名字，反正就是好意思的，爷爷怎么会不知道呢？噘着嘴，带着疑惑又带着点子不高兴。】
霈霈是龙，龙也不怕水
【大概，这就是娘的意思吧，我该怎么样让爷爷知道呢？或许，爷爷是年纪大了，我要好好说他才能明白。爹也说，爷爷年纪大了，要好好照顾爷爷，不然爷爷会难过的。】

【据庭鹤说，小霈生在春天多雨时节，雨量丰沛，灌溉世间万物，故而取名霈，可我却担心女孩子的名字里若是“水”多了，日后会不会经常哭鼻子。】
说的也是，小霈果然是爷爷的好孙女，聪明伶俐举世无双！
【举世无双这种大话搁在韩府以外的地方我是不好意思说的，不过这会儿在自家园子里，说什么都不担心叫人笑话。至于小霈，她还小，还听不懂。抱着孙女在池边石凳上坐下，风吹起她柔软的头发，拂到脸上有点痒。】
龙？小霈都已经知道龙了，不错不错，那龙字怎么写，爹爹有没教过你？

【爷爷自个儿念叨着什么，我听不大懂，他说的太快了，我跟不上，只能两种掰弄着爷爷的大手，摆弄出各种形状。抬头瞧着爷爷，摇摇头。龙是什么我不知道，娘说，大概就跟爷爷的鸡腿差不多——恩，大概就是那样的。】
爹爹是猫，不是龙
【我仍旧低头摆弄着爷爷的大手，净是挑拣着自个儿能听懂的部分跟着他“一唱一和”。对了！猫！想起这来，忽的兴奋的仰起头来，娘说过，爷爷的鸡腿就是猫】
鸡腿！鸡腿！
【说着，咯咯咯咯的笑起来，眼儿眯成两道月牙，极其欢快】

【动动手指，小娃娃的话自然是跟风一样随意，吹到哪儿是哪儿，不问缘由，什么猫啊龙啊，说到哪儿是哪儿。】
为啥爹爹是猫？
【脚下鱼池里的奶糊糊慢慢叫鱼吃完散开，水又逐渐恢复出清澈的样子，只是水里的鱼看起来胖了一圈。忽然怀中的小家伙喊起鸡腿来，我转头往花径处寻，并不见鸡腿的身影，我差点忘了，猫在大白天里都爱睡觉。】
那小霈是喜欢猫，还是喜欢龙呢。

【我听着爷爷的话，嗯……这我得想想……小身板儿向后一趟，靠在爷爷胸口，有点儿硬，不像娘和奶娘，是软软的。溜溜的转着眼睛，两条小腿悬空时不时的晃荡上几下。】
爹爹是猫，三脚猫，鸡腿是四脚猫
【一手伸出来比个“三”，一手伸出来比个“四”，又把三和四所有叠在一起，再伸起来到爷爷眼前儿，连着小身子也拱起来，若不是爷爷把着，就要从他身上顺着袍子滑下去了。】
霈霈不是猫，不是
【这遭说着不是，那遭摇着头强调着，可是我没见过龙，我也不晓得龙是什么样子的，不过，鸡腿不听话，总是跑掉，也不陪我玩儿，还会挠我，那，我就喜欢龙吧】
霈霈喜欢龙

【额角一抽，三脚猫这话也不知是谁教会她的，回想庭鹤与她一般大的时候才刚刚会数数，有时还分不清三和四的区别，再想庭鹤眼下，官居从三，不上不下，拳脚功夫也比不上他的兄弟，这句三脚猫倒是也没说错。】
小霈说的不错，但是小霈可知道三脚猫的意思？若是不清楚啊，这话可不能当着你爹的面说，会被他打屁股。
【说着拿腿颠颠坐在怀中的小霈，谁知一颠差点把她颠下去，赶忙手臂圈好她娇小的身躯。】
龙有什么好的，头上有角，身后有尾巴，一身的鳞甲，张牙舞爪，丑死了。

爹爹不打，爹爹不敢
【眼儿里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这个我知道，爹爹总这样说，比如，我要跟娘一起睡，爹爹也要跟娘一起说，我不依，他就说要打我，欺负我小，等我长大了，一定比爹更厉害！至于三脚猫，是听娘跟爹说话时听来了，我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比鸡腿少一只脚，明明是少两只啊？再别的……我就记不得了，我抬头向后仰着脖儿瞧着爷爷。至于爷爷后头的话儿我又跟不上了，眨眨眼睛空瞧了他半晌，继而用手一处处的指指牙，只是手尖儿】
牙，牙！甲，有！尾巴……尾巴没有了，霈霈没有尾巴，没有了……
【转头使劲儿瞧瞧屁股后头，鸡腿有尾巴，但是自个儿没有，用手摸了摸，还是没有。忽的又想起别处来，忙拽拽头上的小辫子，一脸认真】
头上，头上有！

【不过拿庭鹤名头出来逗逗孙女，自己儿子的脾性还能不知道，他就算说一百句打，也不见得会动一下手指头。】
爹爹自然是疼小霈，但怎说爹爹不敢呢，除非是你娘揽着。
【说起儿媳妇，好好的闺秀嫁给庭鹤当继弦，虽然她和娘家人不提这茬，但事实摆在那儿，韩家当然不会看轻她，但我心里也明白，是有些委屈她了，庭鹤心里应当也明白，嘴上不说，凡事总让着点。】
好好，小霈都有，小霈是龙，龙生九子，麒麟便是。

【韩家大宅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我走不过几个院子就走不动了，总是得人抱着或是背着就睡着了，但是我抬头瞧瞧爷爷，挠挠头，爷爷没背我走过大院儿，反正，我不记得了。方才也是正蹬腿儿往上爬着，让他一说话，便忘了，这会子想起来又不肯罢休。从人怀中站起脚儿，一手拽着以上，一手扯着耳朵就往脖儿上攀爬起来，但是爷爷这样窝着身子，我实在不大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