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皓聿

自芙蓉园别了那位娇俏的赵家娘子，崔皓聿未多停留，直接往姜浅的铺子去。若问崔皓聿一个男子去首饰铺子作何，那必然是给女儿家挑选礼物。不过，崔少郎挑的不是定情物，而是分手礼。至于这位收礼的人儿，自然是方才还卿卿我我的赵家娘子。
这事被谁看来，恐都要嗔怪崔皓聿一句薄情郎，可崔皓聿铁定是不会认的。若说崔皓聿对赵家娘子好时也是真好，每日变着法儿的哄人开心。小娘子喜欢山水，便陪着看遍上都的景儿，小娘子喜欢品茶，便寻了师傅亲自学茶道。那时，坊间都将二人比作金童玉女。谁曾想，崔皓聿的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左右不过三四十日，便腻了厌了。
崔皓聿进了铺子的门，也不客气，径自入了里屋，道，“姜丫头，今儿这个忙，你可非得帮帮我。”

坊间往往是传言最多的地儿，前些日子还是东家的小姐要嫁人，如今便是西家的夫婿和别人好上了。传播之快，令人唏嘘。
大清早的姜四五便来敲我房门，说让我替她一天，去哪儿也不告诉我，神神秘秘的。我猜她定是有情郎了，她却捶了我一下，表情甚是奇怪。我无奈地摇摇头，带上我的首饰朝铺子里去了。挑了个地儿坐下泡茶，手里鼓捣着我即将完成的饰品。崔皓聿火急火燎地蹿铺子里的时候，我正将完成的饰品交给小厮，让他拿去三楼。缓缓地抿了抿茶，抬眸不紧不慢地笑道
：大老远便听见你的动静了，不去陪你的赵家小姐，跑来找我帮什么忙？

崔皓聿走得急，之前不觉，眼下见姜浅徐徐喝了口茶，忽的觉得口干。崔皓聿瞟了姜浅一眼，笑得有些讨好的意味，“姜丫头，这话说得可伤情分了。”崔皓聿嘴上说着，手里可不闲着，利索的从桌上翻过茶杯倒满了水，一口饮尽，继而道，“我以为这赵姑娘和那些庸脂俗粉不同，可这才几日，腻腻歪歪的劲儿，比之更甚。”
崔皓聿起初对赵姑娘起兴趣，也是因为她端了一副清清冷冷的姿态，拒人千里一般。崔皓聿不懂，怎么左右不过月余，赵姑娘竟然比上次那位周姑娘还缠人。崔皓聿觉得，若是再不打发了赵姑娘，他可就要生生被腻死缠死了。
“姜丫头，你可不知道，今个儿那赵姑娘约我去芙蓉园哪是游园赏花，根本就是鸿门宴。不过月余光景，便想着叫我上府提亲，这我还不得快快撇清了关系，难不成等着断送我这辈子的优哉自在？”

与崔皓聿的孽缘起初是因为爹娘有交情，平日里爱鼓捣些玩意儿的自己深深地吸引了这位少爷，因此没少从我这儿讨了小玩意儿去哄其他小娘子开心。打小一起长大的我俩，对于他的了解可以说是比他自己都要更为了解，他身旁那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日日不带重样。平日里不见他来看我，今日来，讨好地望着我，想必定有什么事儿求我。我心思一转，便想到这街坊在议论的赵家姑娘，捧着茶盏掩饰了我那笑眸，细细听着。他向来不客气，我也随了他去，只见他一饮而尽后便朝我倒了苦水，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撑着下颚望他道
：你啊，还真是薄情，莫非你只喜欢人家那清清冷冷的模样？这姑娘家一旦有了心上人，便会变得柔情似水，腻腻歪歪地，不是挺正常？
说着，我倒有些开始同情这赵家姑娘了，遇见谁不好，偏偏遇上这崔家的薄情郎，不过听他说起鸿门宴，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提亲？这赵家小姐莫非是没听过你的事迹吗？上回那个周家姑娘，死乞白赖的想要嫁给你，闹的街坊整整议论了好几日，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不知道？

崔皓聿闻言，不自在的咳嗽几声，“这……也可能是我什么时候说的话让她会错了意。”崔皓聿哄姑娘欢心的时候，可是什么话都敢说，却又说过就忘，半点儿不留心。
“你也知道我这人，心没个定性儿的。赵姑娘若是识趣，我还能同她多好上几日，可她这一催婚，那自然是没得继续了。除非是圣上赐婚，我哪儿有可能娶她进门。再说，圣上日理万机，也没功夫管我这芝麻小事。”
崔皓聿叹口气，自然也是想不明白，先前有了周姑娘那一出，这赵姑娘怎么还以为自己能嫁进崔家的门。
“姜丫头，你就帮我做个独一无二的发钗耳坠什么的，我拿去送赵姑娘做个分手礼，兴许能有个好聚好散。”
姜浅的手艺不能说是一绝，却也是小有名气。崔皓聿可没少拿了姜浅做的物什去讨人欢心，自然也想着靠姜浅做件首饰再打发了赵姑娘。
“这事儿若是成了，算我欠你人情，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就是上九天揽月，我也想办法给你去。”
崔皓聿拍了拍胸脯，一脸真挚的看着姜浅，等她答复。

我一边细细品着茶，一边听他缓缓道来事情的原委，无奈地摇摇头。不得不说他还与从前那般无二，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说完还给忘了，半点儿不走心。可偏偏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因此自己没少替他收拾烂摊子。这回惹上这赵家姑娘，指不定还得闹成什么样。我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他一下，伸手便扯着他的脸颊蹂躏个半天，带着半分疑惑缓缓道
：你说，你也没比人家多长什么啊，为什么所有姑娘都围着你跑呢。
这话倒不假，这祖宗自小到大追在身后的小娘子加起来大约能塞满他整个崔府，可他却蜻蜓点水花中过，对谁也不留半分情面，徒留一行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独自伤悲。若说这其中要有什么例外的话，那大概就是自己了吧。我静静地听完他的全话，方才了然，葱指点着下颚，若有所思地说道
：帮你做自然是不成问题，可你确定这赵家姑娘收了礼便会对你死心了吗？这万一要是将此物当成是定情信物，你…
说着说着，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事儿倒也不是没发生过，每回崔皓聿都把自己当成挡箭牌，瞧着那些姑娘哀怨的眼神，自己表示真的很无辜啊。笑着笑着，便听他后话，习以为常地继续品着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话你上个月已经说过三回了，换一个。

崔皓聿也不阻止姜浅肆意蹂躏自己的脸，“也许是因为本少气质非凡吧。”
崔皓聿虽说风流，可不下流，勾搭过的姑娘不少，可最多也就是拉个小手，还是偷偷的。也正是因此，每每分手时，姑娘家虽然不情不愿，但也不会说崔皓聿的坏话，只是不甘心自己不是良人。
“姑娘嫁人，总还是要找个勤恳的老实人，我并非是好人选。赵姑娘聪慧，话说明白，自会想通。”
一瞧就是不依不饶的人，便是西施再世，崔皓聿也不会勾搭的。
“姜丫头，做人得讲良心。我何时违约过？说得多没关系，好用就是了，对不对？”
崔皓聿喜欢招蜂引蝶不错，可却不想真的误了别人一辈子，嫁为己妇的念头，早早打消为好。
“那赵姑娘喜欢些文雅的东西，梅兰竹菊的，你做些称她心意的饰物。”
崔皓聿巴巴的望着姜浅，配上自己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真是够有欺骗性。

他那番自负的说辞往往是神采奕奕，仿佛天生就该这般一样，论厚脸皮，他崔皓聿说第二，绝对是没人敢说第一的。我如同往常那般装作第一次见着他一般惊讶地打量他，边拍手边感叹道
：这位公子说的太好了，小女子自愧不如。
说完豪迈地抱拳以表佩服，这倒是真的佩服。虽说这厮风流，但绝不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当然自己一般将此归类于他不敢，以及嫌麻烦。然而很明显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因此总有姑娘前仆后继乐此不疲。我细细地打量他，许久才问了一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你说，你是不是没真正喜欢过哪个姑娘？就是打心底想要占为己有的那种。
问完自己也愣了一番，这问题似乎也挺适合自己，甩了甩头将这问题抛于脑后，唤来了小厮将自己刚做好的饰品再拿过来，听完他下句硬是被他逗乐了
：那你告诉我你何时兑现了？上回还说给我夜明珠呢，你兑现了吗你个骗子。

崔皓聿见状，拍了拍姜浅的头，笑骂，“你可别装了。”
可随即而来的发问，倒是让崔皓聿一怔，连嘴角的笑也收了回去。崔皓聿忽然款款的望着姜浅的双瞳，看着如清澈溪水的眸子映出自己的模样，低低开口，“真正喜欢？占为己有？这么多年，我的心思，你还不懂？”
崔皓聿微微一顿，脸上的深情又换做那副插科打诨的模样，“你也说过，我没心没肺惯了。”崔皓聿低头，避开姜浅的目光，“我若是真的喜欢了谁，那可真就是件害人的事了。”
崔皓聿有一刻走神，似乎在思考姜浅的问题。小时候，崔皓聿极其喜欢院里的一只小喜鹊，就是那种占为己有的心思。小孩子单纯，喜欢的就想要，便抓了鸟儿关在笼子里。崔皓聿将鸟儿放在心尖儿上宠，小喜鹊却日见衰颓。终有一日，小喜鹊死了。崔皓聿亲眼瞧见的，一只大喜鹊喂了小喜鹊有毒的果子。此后，崔皓聿再也没有过想将谁占为己有的念头。
“姜丫头，少看点话本吧，那些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都是骗人的。”
崔皓聿收回跑远的思绪，接过小厮呈上的首饰，左右瞧了瞧，精致得很。
“你要夜明珠倒是难为我，这玩意儿宫里都不见得有几颗，你叫我去哪里给你寻？我这双眼睛倒是明亮，要不你拿了去？”崔皓聿说着，还可劲儿眨了眨眼睛。

被他拍了拍脑袋，也不恼，就这样望着他笑意宴宴，他知道我在装，那自己随性也就不装了。悠然自得地品着茶，视线望向他，竟见他缓缓收回了笑意，转而深情款款地望着我，一时被他的眼神注视着竟不知所措了起来，到底自己也是未曾经历过红尘的小娘子，虽然他是自己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人，但也不代表他不是个男人。
不过好在他下一秒便恢复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对了，这才是自己熟悉的模样，我松了口气，嗔了他一眼道
：你啊，还记挂儿时那件事？
曾几何时，自己这位小竹马也是有心的，只不过那件事以后，他似乎一夜便看开了，就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自己知晓，却不点破，依旧是替他处理着他剩下来的烂摊子。他的思绪有一瞬是迷茫的，但只有一刹，可自己却仍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是是，我话本看太多，就该学你这般，潇洒自如。
这会儿说话的功夫，小厮便将饰品拿了来，瞧他上前打量着的模样便知晓这簪子他定是满意的，往常这簪子少说也要三百两，如今经过了崔皓聿的手，倒是便宜这赵家姑娘了。我低眸浅笑，听完他的话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方才缓缓抬头道
：好啊。

儿时那事，旁人只道崔皓聿是心疼小麻雀，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享受小麻雀的死亡。这种心念有悖常伦，崔皓聿懂的，所以只能藏着压着。
“又说胡话，我真将眼珠子给你，你敢收吗？”
崔皓聿哂笑，宠溺的摸了摸姜浅的头，“前些时候得了块璞玉，我改日遣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簪子到手了，要送的礼也送了，要见的人也见了，崔皓聿不打算多留，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玩够了就早点回家去，天色渐晚，你一个小丫头在街上不安全。”
崔皓聿嘱咐了姜浅一二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