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在温温热热的地方里享受惬意，那个地方很小，我能做的无非便是蹬一下小腿，再或者是伸伸胳。可是忽然有一天，我发觉我身边那股温温热热的气息指引我去一个更广阔的地方来。于是，在一个匆匆忙忙的黄昏时分，我离开了那个温热的地方，来到这个并不熟悉的世界。）
（这个陌生的地方让我有一点害怕，他们在说一些奇怪的话，那粗重的老茧拍着我的小屁股，打的我哇哇直哭，可她们却又笑着对榻上那位虚弱无力的女子道一句恭喜，至于后来的事儿，便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了，因为那会儿，我还不曾睁开眼睛。）
（熟悉几日之后，我知道了那个喂我吃奶的是我的乳娘，腹中空空时候一哭她便会过来喂我，至于她们将我包在锦被里，往别处去时再见的那一位，便是我给我原本那个温温热热地界逍遥的母亲。乳娘抱着我到了她的院子里，道一句小阿哥给福晋请安后，便将我放在一边的小床里，我睁开眼睛，吐血舌头朝她们笑，可是——为什么我看不见我的额娘。却只看见她哄我时候的拨浪鼓？心里几分不痛快，便只管哇哇的哭。）

（世间万物都讲究个一回生二回熟，生孩子也是，当致岦呱呱坠地，我已然没了第一次抱多罗隆的手足无措，也不会像照顾阿瞬时见他吐奶大惊失色，这个孩子甚有福气。）
让我瞧瞧我的小三儿在做什么呢？
（锦被华褥里懒坐着一个小妇人，斜斜倚着床边，身子尚未恢复，但脸上喜得麟子的笑意让人显得神采飞扬，正是他额娘我无疑。）
（听得孩子咿咿呀呀哭个不停，心早就疼惜的皱成一团，连连招呼。）
这是怎么了，快把他抱来给我看看。

（对母亲的一切最熟悉不过，不论是说话的声音或是脚步声，躺在小床里仍不懂翻身，也不过或是动动小手，或是抬头望天，又或是试探着将手扬起。可那些并不能让我看到我的母亲。可是一哭起来，她定是会过来的。）
哇……妈……哇……
（天性使然，小儿从母体分离后往往最开始会说的都会是这最亲昵的一个字，乳母将我抱出小床送到那软香香的怀里，那哭声便愈发的小，最便是一双黑黝黝眸子盯着那漂亮的妇人，时不时吐血小舌，小手每每碰到妇人身上便是咯咯的笑。没错此时抱着我的便是我的母亲，一个有点胖的仙女。）

（乳名还没取好，干脆就三儿来三儿去的叫，家中小儿子总是格外让人疼爱的，特别是在多罗隆越来越闹腾、阿瞬越来越内秀的时候，这个吐着泡泡的奶娃娃就显得乖巧多了。）
（把他抱进怀里，娘俩身上都是一股子奶香气，架势老练，熟门熟路的哄起孩子来，想我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呢，竟已是三个孩子的娘。）
乖，不哭了——

（我一直都不大喜欢小床里的生硬，尽管锦缎铺的再多，每每醒来，尤其是漆黑的夜里，仆妇总是不能把我直接送到额娘这里来的。这会儿见得着人，自然不愿继续哭闹。）妈……妈……
（我若看见珍宝一般黏在额娘怀中，唯恐她什么时候犯困把我丢到一边。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笑，眼眶的金豆也已如数被她拭干。那一方的乳母便帮了腔）
：“福晋不知，奴才刚从小床里把三阿哥抱出来，这三阿哥便往门口瞧，一大早便问奴才要额娘了。”

（这样大小的孩子知道什么，不过是乳母的恭维罢了，但她的话甜进了我心坎儿里，也就不计较那些真真假假的事，在小儿子娇嫩嫩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果然还是幺儿最乖，知道疼额娘，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学你大哥那么淘，知不知道？
（小子争气，恰此时咿呀两声，好像是在回应我的问句，顿时笑容更盛。）真乖，让额娘想想怎么奖励你？
（眼睛四处寻着，忽然看见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银儿，把那个拿过来。

（小衣服上挂着金锁，下头的小铃铛适时响过两声，小手去抓，却因在额娘怀里抓的不甚结实，加之小手本便戴着小手套，够那个金锁便是难上加难。）
哦……
（一方吐着泡泡，目光仍旧停留在额娘脸上，离开额娘身子里之后，我看见了更多人，就比如额娘口中那个凶巴巴的大舅舅，又或者是那个凶巴巴的姨姨，可是她们到底是谁？不晓得，又不能给我奶吃，理她们做什么。）

（我有许久没涂胭脂了，但现在有满满舐犊柔情充斥胸怀，不施脂粉的素面也显出别有韵味的风情来，此时将它拿在手里也不为自己，而是逗儿子。）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金光闪闪的长命锁吸引了致岦的注意，吚吚哑哑要去捉，青花瓷的胭脂盒子反而不入他眼，将他的手往襁褓里一塞，执着的让他看那小盒。）
看这里，看这里。

【彼时尚年幼，正是最为稚嫩的时候，大人们时常会看穿我要做什么，又有时候会猜个许久，知子莫若母，可她知我，却不成全我，那小手忽而又被塞进小被里，小胳膊被她压得更不容易动弹，我听着胸口上金锁发出的声响，又跟着她的意思，去看她手中拿着的怪东西。小嘴再吐过泡泡，又撅噘嘴。明亮的小眼睛一方看着得意洋洋的额娘，一方又看着那不知在何物的怪东西。】

（终于如愿以偿的把他的目光吸引过来，我像是个将军一样得意洋洋耀武扬威，好似打赢了一场什么不得了的胜仗。）你瞧这个，喜不喜欢？打开才好玩呢。
（胭脂盒子被拧开，露出里面的红，我伸手按了一点儿胭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点在了他的眉间。）
（左右端详了一阵儿，哈哈笑起来）

【她将那怪东西打开，那味道香香的，好闻的很，尤其是凑过来的时候，凭借了新生儿的灵敏嗅觉，我对那股味道并不反感，反倒是想看一看那是什么，只可惜还不待我去探究，她便将那东西点在我额上。】
【我额头上也带了那股香，不远处还有那股香。一边额娘又笑着，我并不知要如何表达我此时的不明所以，便陪着她咯咯的笑。】
【短短的时间里，我如是想哭便哭，想笑便笑。似乎额娘更爱看我笑。】

（嬷嬷皱起了眉，道“给三阿哥玩这个，怕是不大好……”）
（不以为意的抱着小三儿，将他眉心的红点儿给几个凑在一旁的小丫鬟看，又是一阵笑声——都是善意的、凑趣的笑。）
怕什么呢，他还小，而且他很喜欢的样子……你们说，三阿哥这样好不好看？
（丫鬟们当然捧场，都笑说好看，得意的扬起眉稍。）小家伙，记着这个味道，以后长大了要买给我儿媳妇抹。

【那味道好闻极了，加之夹杂了奶香，屋子里的味道更是受用的很。我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对这里的事物并不排斥，尤其是额娘给我的东西，她该是伴我最久的一个，所以她给我的东西不论如何都很安全。】
妈……妈……
【她在说什么媳妇，是比乳母给我吃的乳汁都好吃的东西吗？既然额娘有吩咐，那我应下就是。糊里糊涂的点点头，余下的便是咯咯的笑，小拳头在被子里压的有点儿紧，虽使了点儿力，却依旧挣不开。】

（致岦一边笑一边在襁褓里乱动，可是那锦被裹得严实，并不能让他如愿以偿探出他的小手小脚，半晌累了，就开始安静的吐泡泡。）
（这让我想起从前养在酣雪逐华院里水缸的小乌龟，每当正午的骄阳歪斜到了西边，它就爬到热度不复的小山石上，也是这么吐着泡泡吹风晒太阳。）
（从泡泡里依稀捡出几个字来听了，眉开眼笑。）乖儿子，再叫几声额娘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