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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语: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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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语:寡欢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1楼2017-03-19 22:47回复
    顾淮 苏律 露露 罗希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2楼2017-03-19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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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写肤浅矫情的文字,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想拿来故作高生。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3楼2017-03-19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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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k下大大们笔下的主角名字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4楼2017-03-19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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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 韩沉 夏时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5楼2017-03-19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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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昭阳 秦暖阳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6楼2017-03-19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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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予 慕恒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7楼2017-03-19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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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无律 司无心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8楼2017-03-19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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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言 独孤玦 温宴娆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9楼2017-03-19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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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念秋风独自凉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10楼2017-03-19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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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获得普利策最佳新闻奖后,我极为难得的出席在了颁奖仪式后的新闻发布会上。
                      新闻官在短暂的现场秩序维护后,示意国家新闻网的记着率先提问。
                      “童女士您好,首先我代表国家新闻网对您此次获奖表示祝贺。”我颔首表示感谢,他继续道:“或许有一些不合时宜,但有件事情,外界对此已好奇很久,在这里还是想要请问一下童女士。”
                      “据悉今天是您和您未婚夫程弋先生订婚一周年的日子,外界都认为程先生在那种情况下凶多吉少,连相关部门从事发现场魂、回来后也说其存活的概率极其微茫.......”
                      程弋......还是程弋。那个名字早已化作我心口上的一道口子,只需这样轻轻一提,便是生生的疼。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在南非的沃特博格,头顶是炙烤大地的烈日,眼前是触目惊心的血红一片。
                      我抬起手,打断了那位记者的提问。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
                      流利的手语从指尖倾泻而出,一侧的翻译官替我将意思准确送入一众记者耳中。
                      “我相信他还活着,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前,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0.2
                      初初见到程弋,是在高一的时候。
                      作为转校生,他被班主任安排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在线装本上写写画画,听得并不算专注,只是在某一瞬抬眼扫了一眼讲台上的那个身影。
                      初夏的风,温柔却不至于缠绵,合着茉莉花的清新味道被一并送入窗内。
                      只是一眼,一眼便是惊艳。
                      那真是一个清俊到极致的少年,在一种格子衫配厚重眼镜的年纪,他一身简洁的白衬衫醒目极了。面对同学的好奇问,他应对自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全然无拘束的模样。待他目光不经意间看向我这方向,我匆匆垂下眸来,提笔反反复复在纸上写字,尽是与先前不相符的词句。
                      这样的人,素来和我是不该有交集的。
                      我得成绩半上不下,不拖班级后腿,却也绝对和优秀二字毫无关联。临界生稀薄的存在感,在每一所高中的课堂都是常态。
                      更为要命的是,我不会说话,这几乎斩断了我与人来往唯一的路。
                      因为不合群的性子,我被安排了单独的座位,可当我听到班主任点到我名字的瞬间,便知道唯一独处的空间也将消失不见了。
                      “在写文章?字很漂亮啊。”
                      程弋的第一句话便让我一愣,随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慌乱与不知所措,伸手欲要将写满文字的纸张遮掩住,心下顿时却又觉得不合时宜,手上的动作僵住,一时间脸色绯红。
                      他似全不在意,兀自在我身边那空出的位置坐下:“我叫程弋。”
                      他的声音清澈,像是溪流潺潺而过,竟平白使我平静几分。我抽出一张白纸,写下自己的名字递给他。
                      程弋是我高中时代第一个同桌,亦是唯一的同桌。
                      0.3
                      我自认为孤僻的原因是自身缺陷带来的自卑敏感,旁人言行无心,却总能隐隐触动到我内心深处那根隐秘的弦,就像与程弋的自我介绍,换上他人,大多是发出“原来你不会说话”的感概,那样的神情又以心中惊讶却又不好现于容色,故而小心翼翼者居多。而程弋,没有刻意的掩饰,只是接过那白纸照着上头的“童稚”二字轻声念了念,没有多余的话,却无端让我心下生出了几许安定。
                      “你这很正常。”他在自习课做作业的空当在白纸上写下文字递给我,笔锋遒劲有力,与他待人的温柔截然不同。
                      “至少在我看来,童稚,你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只是有刻意地掩饰,不让人知道。不至于到你说的孤僻地步,没有人生来便可以与人交往到毫无障碍的地步,给自己定义为喜静或许更为恰当。你和他们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不必总是给自己强加与众不同的心理暗示。”
                      类似的字条,我收集了许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将程弋视作是可以交心的对象。对于我,他没有好奇,没有不奈,与之相反,他总能准确把握我的意思,哪怕只是通过白纸上寥寥的词句。在此之前,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对于程弋,我相知甚少。
                      我仅能从他平日里的言谈举止窥得他家教甚好,又在偶然的交流中得知他父母在国外工作,他幼时便长于国外,六岁时方才返国。至于其他,关于喜怒,关于爱好,甚至关于梦想,我一无所知。
                      程弋于我,就像澄明碧空里的纷飞云絮,明媚温柔,却又飘忽不定。
                      真正认识程弋,已经是高二,那节班会课上,老师给大家放了一部关于濒危动物保护的纪录片。闻说刚获得奥斯卡最佳记录长篇奖,因为其真实的反应偷猎行为和野生动物的生活困境而引得国内外震惊。
                      黑白交织的片头过后,视线陡然亮起,灼日高悬,黄土地延伸万里,隐隐有和天际相接的势头。其上,成群的藏羚羊,奔跑跳跃着,光滑皮毛下的肌肉随着身形的跃动隐隐浮现着轮廓,结实而有力。
                      “这是可可西里,为了到达利于生存的楚玛尔河,它们几乎每年都会有这样大规模的迁徙。”
                      我一怔,随即看向程弋,他的目光安静而笔直,落在投影布上,似乎要和镜头那端的灼热空气相交接。
                      直到一声枪响,划破长空。
                      镜头里的藏羚羊惊慌散去,蹄声惊慌凌乱,滚滚烟尘随之弥散开去,随之是摄影者催促的声音响起,待到其和司机驱车赶至原先远景拍摄之处时,眼前所见的,是吉普车扬长而去的影子,以及四下里——
                      我低下头去,余下的画面过于血腥残忍,我不忍再看。不经意间看向程弋,他一如方才的专注,我却意外地见他微抿着唇,下颔紧绷,一双眉宇似乎也轻皱着。
                      这样的程弋,是我从未见过的,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待人处事都是温和而又克制。家境,成绩,他都是无可忧的境界,似乎就没有事情能令他挂心,令他在意。而今日,这样的他,让我感到分外陌生,我难免担忧,伸手碰了碰他。
                      他有所感知 ,低头看向我。
                      那双黑眸中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敛去,悲悯、愤怒、哀伤,种种交织在一起,看得我心惊。
                      教室里的窗帘被拉上,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投影仪的灯光打下,在他的脸上映出模糊光影来。他就在这样的光影中看向我,静谧地,没有言语,只是半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直觉他有话对我说。
                      那堂课后,同学纷纷收拾东西放学回家,我磨磨蹭蹭拖延着时间,知道他开口。
                      “那样的场景,我亲眼见到过,很多次。”
                      我一惊,随即明白他是在说纪录片里偷猎者残杀藏羚羊的场景。
                      “在南非,这样的场景几乎时刻都在发生。政府有心管制,可法律的严刑终归无法和巨大的金钱诱惑相抗衡,志愿投身于野生动物保护的人又太少,以至于盗猎分子近几年来愈发猖獗。”
                      我这才方知,程弋父母在南非从事野生动物救助和濒危动物保护的相关工作,程弋从小,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
                      我静静地听他讲述那方与我而言陌生而遥远的土地,不是从电影小说里看来的五彩斑斓和狂野迷醉。程弋带领我领略的,是那片土地的另一面,充满了杀戮与欲望,却又总有几缕希望在萌芽。
                      0.4
                      那日的事在之后我们都未曾刻意提及,我想或许只是因为那日的纪录片对他而言意义非凡,才有了后来的情绪流露。可在不知不觉间内,我与程弋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似乎也在无形的消失。
                      不知是否是出于我的得天独厚和良好倾听者的条件相吻合,还是由于其他的种种原因。本能的,我察觉到程弋待我较之往日更多了与众不同,更耐心 ,更温柔,对我心思的探知与把握也比往日更精准熟稔了几分。
                      没有人主动地表明心意,我和程弋的在一起,就如同水到渠成一般自然。
                      同学都惊诧于我和他走到了一起,却也只是在祝福和短暂的打趣玩笑后便投入到了更为激烈紧张的高考备战中去。那时候,高考,这座大山正压在我们的头顶,教室里的气氛每日都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时候,程弋便成功地取代我,成了一个异类。
                      程弋的成绩好到足以令我羞愧致死的地步,已他在年纪榜单上独领风骚的情形来看,未来半年里他几乎不用再在备考上投入过多的精力。于是,这剩下的无处安放的精力被我理所应当地接纳。在这样的一对一贵宾般待遇的辅导下,我那半吊子的成绩也有了复苏的迹象,这已令我心满意足。
                      最后一学期也就是转瞬的功夫,几乎只是眨眼之间,高考结束。
                      程弋毫无悬念地将市状元的头衔收入囊中,志愿表的填写几乎没有花费过多心思。我咬着笔,一手撑着脑袋,看着他在志愿模拟表上的第一志愿的那一栏填下了北方的某所国内顶尖理工大学的名字。
                      对于自己的高考成绩,我已经极其满意,可到底不是程弋那种可以不用担心录取问题随意填报无所顾忌的分数,在学校以及专业的选择方面,我都征求了程弋的意见。
                      程弋笑了笑,随即揉揉我的脑袋:“你喜欢文字,内心也丰富有想法,可以尝试一下传媒方面的学校和专业。至于你所担心的问题,倒也不会给你造成太大影响,人总是要不断寻求突破的。”


                      IP属地:重庆11楼2018-02-03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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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众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8-02-03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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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同学的好奇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8-02-03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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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萧瑟秋风乍起惊动满地枯叶残枝,苑中央的那棵桃树,在呼啸北风中也再不复春日明媚。檐角蛛网一圈又盘一圈,苑落荒废已久,早无人居。
                            苑中木门年久失修,长风嘶鸣自缝隙中灌入,猎猎之音犹如魑魅。俶尔一声巨响,木门被人狠狠推开,厚重的灰尘簌簌而落,扬起的烟尘中,一个红衣女子被人一掌推入苑中。
                            身后的侍卫这一掌半点没有怜香惜玉之意,她重重跌倒在地,眼角被石子划破一道口子,盘起的发髻早已散乱,还未换下的胄甲也多处破损。
                            她自尘土中抬头,顾不上周身的狼狈,回头狠啐一口:“卑鄙!为求一胜,竟使出这般下作手段,公孙仪呢,让他滚过来!”
                            门口的侍卫嬉笑两声,居高临下看她:“阳城已破,大将军进官加爵指日可待,你还当自己是楚国的殿下?大将军的名号也是你这区区阶下囚可随意呼出口的?”
                            言罢嗤笑一声,转身反手将门带上。
                            “圣上吩咐要的人,若有闪失,唯尔等是问!”
                            她垂落在地的手抓紧一把石子,裹在硬甲里的手臂几不可察地轻颤,丝丝缕缕的血色自她指尖溢出,恰似她望着那扇早已阖拢的木门时,眼中渐渐翻腾起的赤色。
                            天边翻飞的彩絮斑斓,像是一把燃在天幕的火,灼灼热烈,却半点未缓和苑中的清冷。容嬿不记得是如何度过那个下午,只记得眼角的穴位一直突突地跃动,似是要炸裂开来,月光疏凉将枯桃的轮廓投落在她手侧,已是夜浓时。
                            寒枝鸦啼,七分悲。她怔怔地看着穹庐上那的轮圆月,似乎都浸染了几分腥色。
                            公孙仪踏入苑中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他施计俘获的姑娘蜷缩在苑中一角,一反被俘时反抗的疯狂,像被拔去铃舌的铃铛,像是秋日残败的落叶,寂静得没有半点声息。
                            似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容嬿从抱合的双肘中抬起头来,微眯着一双眼,待到看清眼前的人,墨瞳一暗:“大将军——”
                            鼻息下漾开嗤蔑


                            14楼2018-02-15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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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南渡
                              撰文/弋灵尽
                              0.1
                              萧瑟秋风乍起惊动了满地枯叶残枝,苑中央的那颗桃树,在呼啸北风中再不复春日明媚。斜飞走兽檐角上的蛛网盘了一圈又一圈,苑落荒废已久,早无人居。
                              苑中央的木门年久失修,长风嘶鸣自缝隙中灌入,风声刺耳犹如魑魅。俶尔一声巨响,木门被人狠狠推开,厚重的灰尘簌簌而落,扬起的烟尘中,一个红衣女子被人一掌推入苑中。
                              身后的侍卫这一掌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意,她重重跌倒在地,眼角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一道口子,盘起的发髻早已散乱开来,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胄甲也已多处破损。
                              她自尘土中抬起头,顾不上周身狼狈,狠啐一口:“卑鄙!为求一胜,竟使出这般下作手段,公孙仪呢,让他滚过来!”
                              门口的侍卫对她的话浑不在意,居高临下看她:“我军攻破阳城已是定居,将军他加官进爵指日可待,你还当自己是楚国的殿下?公孙将军的名号也是你这区区阶下囚可随意呼出口的?”
                              言罢嬉笑一声,转身反手将门带上。
                              “这是圣上吩咐要的人,若有闪失,唯尔等是问!”
                              她垂落在地的手抓紧了一把石子,裹在层层硬甲里的手臂几不可察地轻颤,丝丝缕缕的血色自她指尖溢出,恰似她望向那扇早已阖拢的木门时,眼中不断翻腾的赤色。
                              天边翻飞的彩絮斑斓,像是一把燃在天幕的火,灼灼热烈,却半点未缓和苑中的清冷。容嬿已不记得是怎样度过那个下午,只记得眼角的穴位一直突突地跳动,似要炸裂开来。月光疏凉将枯桃的轮廓投落在她手侧,已是夜浓时。
                              寒枝有鸦啼,三分凄,七分悲。她怔怔地抬头,仿佛可以听见疆场上的万马嘶鸣,连那轮圆月都染上了几许腥色。
                              公孙仪踏入苑中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她施计俘获的女子蜷在苑中一角,一反被俘时悉知真相后反抗的疯狂,像是被拔去铃舌的铃铛,像是秋日零落残败的枯叶,寂静得没有半点声响。
                              似是察觉有人靠近,容嬿从抱合的双臂中抬起头来,微眯着一双眼,待到看清来人,墨瞳一暗:“大将军——”
                              沉默半日,她的嗓音喑哑,鼻息下漾开嗤蔑一声笑:“区区容嬿居然能劳大将军惦记数年,是容嬿之幸。”
                              0.2
                              三年前,陈都,将军府。
                              瑞雪兆丰年,可陈国今年的冬,却来得格外冷冽。
                              将军府外御笔亲书的匾额上结了厚厚一层冰碴,树桠上的雪盖了一层又一层,似是不堪重负,遥遥欲倾。
                              那日拂晓时分,天边拉开一道细长的口,露出万丈霞光。点点熹微透过将军府院墙上的雕花纹饰映入府内,在青石甬道上撒下一地斑驳光影。下人们揉着一双惺忪睡眼打开将军府的大门,却意外瞧见门前跪着一个薄衫姑娘。
                              昨夜一场大雪临京,纷纷扬扬一整夜后,地上积雪寸许。公孙仪从下人口中听闻此事赶至府门前,容嬿的脸色早已冻得惨白,睫上一层薄霜,她被霜雪盖了一身,唯有那一双眸依然清明。
                              她跪伏在将军府门前,自言副将容安之女,年幼丧母,而今家父战死疆场,伶仃孤苦。
                              “奴知公孙将军素来仁厚,容嬿不求将军厚待,家道中落,而今只求片瓦安身,为奴为婢,全凭将军做主。”
                              那时他立府不过半年,虽是陈王名下的义子,却并非坐享邑禄之辈。悉兵法,擅谋略,数年之内为陈国立下战功赫赫,一时间朝野内外风头无二,偏生又是温厚的性子,待人谦和,全不似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骁勇。
                              他记得那位战死的容副将,早前与其略有交集,知其发妻早亡,至于膝下有无儿女,却是不知。眼前的女子唇已冻得乌青,却字字有力,倘若是真,忠良之女,自然没有坐视不管之理,若是假......
                              公孙仪负手立在石阶之上,低头恰恰对上容嬿那一双倔强的眼,鬼使神差地,竟然颔首应下。
                              倘若是假,也应当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容嬿生性伶俐,不似寻常女儿家的温温弱弱,闲暇之余教习下人字画,下人礼让,担了她大半的活计,还尊称她一声容姑娘。
                              临近年关,政事甚繁,那日在府门前收留容嬿于公孙仪不过小事一件,转瞬即忘。
                              再次见到容嬿,是数月后在府中后院。那日他新得一把长弓,命人在后院摆下十座箭靶,想要试一试这长弓的威风,却在一众厚甲侍从中见到她的身影。
                              为了掩人耳目,容嬿换了身厚重铠甲,可那女儿家的身姿窈窕,在一众人高马大的男人中难免显眼,偏生她还不自觉,混在人群中和身边的人聊得起劲。
                              公孙仪无奈,招手将她唤至身前,她仿佛未觉有何不妥,眼角一扬,先一步开了口。
                              “听说将军新得了一把好弓,容嬿虽是女子,却也想来瞧瞧将军的雄姿。”
                              她素来玲珑,半点不提弓好,只说是仰慕将军箭术,特来瞻仰。
                              他低低一声笑,从随从手中的箭筒内抽出一支鹰羽箭,在她眼前扬了扬:“会吗?”
                              “阿爹在时曾有教习,”她的目光从他的眉宇间扫过,最后落于那支箭上,柳叶眉下两泓秋水盈盈,似是星光生辉:“只是许久不练,难免手生。将军若想看,容嬿献丑也无妨。”
                              她笑得明艳,令得公孙仪微怔。那日在府门前见到她时,她一身素衣单薄,脸上是仆仆风尘,又有一层霜雪覆盖,像是被人遗弃在外的野猫,狼狈至极。而今换上一身戎装,是女儿家少见的俐落爽朗,但那柳梢眉,樱桃嘴,颦笑间又是男子所没有的明媚。
                              他被她勾的话勾起了兴趣,大笑三声,取了那把弯弓在手中掂了掂,递向她:“那本将军今日就给你这个机会。”他抬了抬手,示意她看向远处十座箭靶,俯身压低了嗓。
                              “百尺地,十座靶,你若能中八座,这弓便赏了你,如何?”
                              几乎是一瞬间,周围起哄声不断,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万箭齐发之景也不陌生,可这女子弯弓拉箭却是如何都未曾见过。
                              容嬿不答,只是眸中粲然,背上箭筒,自公孙仪手中接过长弓,足尖一点跃至院中。旋身,提箭,会挽雕弓如满月,那把玄铁打造的长弓并未压弯她的左臂,一箭复一箭,她仿佛一只灵巧的燕,可一招一式稳健有力,箭啸破空,咻咻十声并着箭镞入靶的闷顿声响,箭筒已空。
                              四座皆惊,她回身看他,笑也张扬。
                              0.3
                              十箭惊诧了多少人眼容嬿不知,只是从那之后府中闲杂之事再无需她动手,她被公孙仪安置在归燕阁,书架上除却辞赋外也可见兵法之影。那把长弓被她至于正堂,那日仓促未来得 及细细打量,后来再看,玄铁造弓身,又刻着精细繁复的麒麟踏祥云纹案,却是一把好弓。
                              公孙仪推开归燕阁的门时,容嬿正在苑中那棵桃树下教府中嬷嬷的女儿习字,小姑娘启蒙尚晚,对书本上的诗词又是一知半解,常常是说一忘一,可容嬿仿佛是有十足的耐心,玲珑玉指划过清秀小楷,语气温和。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倚着门未出声,本不欲打扰她,可那关乎情爱的诗句却令他微皱了眉。正欲开口,却不知容嬿说了什么,逗得小姑娘咯咯地笑,随即收拾好了东西,向她告辞,转身看见公孙仪时一愣,又回头看了看端坐在树下的容嬿,嘴角的笑意更大了几分,道了安后便急急离开。
                              “你给她说了什么,小丫头笑成那样。”
                              公孙仪在身边的漆椅上坐下,随手捻过案上一页纸来看,上面的墨迹尚未干涸,“燕燕于飞”在阳光下漾着剔透的光。
                              她着一身玉色烟罗裙,青丝轻绾,鬓边一支芙蓉玉簪,未点红妆,却依旧是清水芙蓉面。她将那浸墨的狼毫笔没入清水,见那澄澈的水晕开浓重墨色,方才转头看他。
                              “我教她‘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那般深情的男子,却眼睁睁瞧着心爱的女子远嫁南方,从此山南水北,江海相隔,再不复相见。偏生山水迢迢,长路漫漫,他连她远走前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着。
                              她慵慵然将垂下的一缕碎发挽至而后,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戏谑的笑,语气却是意味深长:“大概她方才瞧见你,便想起了诗中的意境,嘻——”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公孙仪只觉得头疼,可始作俑者却恍若不觉,葇荑压着裙角起身至他身后,玲珑指尖探出广袖揉上他的眉心,音一软,柔了调:“将军府中的人都在夸阿嬿那日箭法精妙,独独将军半点溢美之词也无。”语罢一撇嘴,半嗔半怨:“将军可是觉得女子便该点红妆?我偏不。”
                              她容貌本就生得极盛,恰似抬头可见的四月春桃,在枝头绽成最绚烂一抹,灼灼生华。
                              他虽行走于疆场,沐浴着边关冷月,孤烟黄沙,可自幼长在宫阙之中,那些朝堂内外的尔虞我诈自然耳濡目染,只是一瞬间便捕捉到她话中试探。他抬头看她,一双眼沉静如古井,不见悲喜,可容嬿却偏偏从这一双眼中看见了风浪激荡前的平静,心下一惊,正欲抽手,却被他抬起的手锁住,动弹不得。
                              “容嬿。”他轻声唤她:“燕南飞,人南归,这是命数,违不得。”
                              她心下的震撼难以言说,方才那副嬉笑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眸光中如何都匿不尽的讶然,手上一颤,却被他更大的力气扣在肩头。
                              “你是聪明人,莫要做傻事。”
                              轻轻一句话是叮嘱,却也是告诫,投石入水般,在她心中掀起巨浪滔天。他似不可察地一声轻叹,起身离去,独留她一人在苑中徘徊。她抬眼恰好可见眼角筑巢的新燕,羞恼一并涌上心头,俯身拾了一把石子在手,手腕一翻,将那燕巢击了个四分五裂,没有想象中惊慌逃离的燕——是空巢。
                              将军府的下人议论着容姑娘变了,即便待人温和如旧,却隐隐有几分不同,像是山林深处飘忽的雾岚,朦朦胧胧,道不明白。
                              可公孙仪却看得分明,那日之后,她像是一夜之间被匿去锋芒的箭,折断羽翼的鹰,在他面前也再无往日的张扬恣意,取而代之的是谨慎谦和,似是要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划下和他之间的楚河汉界。分明是他当日所盼,可如今他似是步入自己亲手设下的局,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没有眼下的困顿无奈。
                              那日中秋宫宴,他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将军府,一向稳健的步子难得踉跄,却不顾府中人的劝说,径直入了归燕阁。
                              归燕阁的烟罗软帘被轻巧挽起,月华如水撒下一地清辉,她盘腿倚在美人榻上,手持一方丝绒细细擦拭着一双西域弯刀,秋水眸子染着欢喜,却在见到门前黑影是压沉了眼角眉梢。
                              对于公孙仪,她三分畏,七分惧。明明是清隽玉面郎,军旅数载磨炼出的手段却令人胆寒,那双眼笑时如若春风,可偏是这样一双眼,仿佛洞悉了她的所有秘密,像是佛祖跟前的那只六耳猕猴,令她无处遁形。
                              她缩了缩身子,他却猛然上前,双手撑在漆几之上,将她圈在长榻与自己之间,断绝了她逃离的机会,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阿嬿......”他身上浓烈的酒起令她微微蹙眉,一声阿嬿似是嗓里发出的低喃,熨得她心头滚烫。她迎着月色抬头,他许是喝了太多的久,脸上也有两道她从未见过的绯红。她伸手,几乎是慌乱地抓住他的衣领想要将他推开,却被他骤然上前拥了个满怀。
                              她在他怀中挣扎片刻后终于安静下来,乖顺地倚着他有力的双臂,无奈地叹:“你喝醉了。”
                              他将头埋在她颈侧,似是在挣扎,良久后才低低一声:“我没醉。阿嬿,我后悔了。”
                              他的嗓音含着疲惫,像是无风时的沙,归寂于尘埃,低沉得她几乎听不清楚。
                              “我后悔了。”
                              那夜容嬿从噩梦中惊醒数次,梦里公孙仪将她牢牢固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在他耳中低语呢喃,似是裹着糖蜜的毒药,她明知有险,却抑制不住那颗蠢蠢欲动想要奋不顾身的心,她想就这样沉溺于其中也好,只求不要,再也不要醒来。俶尔脸上溅上湿热,她以手擦拭,却在指端瞧见斑斑血色!公孙仪不见,温柔乡不见,承诺也好海誓山盟也罢,通通在她眼前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陈楚两国大战的沙场,狂风肆意,寒鸦悲啼,红月临空,她依稀看见父王踏着血河向她走来......


                              IP属地:重庆15楼2018-02-17 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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