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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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突然问,“你会叫|床吗?”
我正在研究一份拓本,因为字太小太难辨认的缘故,我不仅戴上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个放大镜。疯子这话乍一出来像个炸弹,我的手猛一抖,头往前一伏,眼镜片和放大镜差点一起撞个稀巴烂。
“你妈……”
疯子哈哈大笑。
“闭嘴!”我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摔,脚撑在地上挪开椅子起身向他走去,“你给我站着别动!”
边走又边威胁他道,“敢动一下你就等死吧!他娘的天天调戏老子,你是不是皮痒?”
疯子还真不动了,人往门边一靠,我走到他面前时,他干脆两条腿交叉,一只脚抵在门坎处,抓着门把的手顺势插进口袋。我们的身高本就相同,他摆成这么个姿势,倒比我矮了半个头。
“来。”他毫不在乎地道。
我心说你丫拽成个二万五八的样给谁看,他娘的我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于是我不说话,然后看准时机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脸。
他被我拧个正着,疼得“嗷”了一声,我得意地想总算得手了一次。爷一出手,果真出其不意。看你小子这回还敢不敢狂。
“造反啊?”他捂着脸瞪我,小眼神竟然还有点委屈,飘过来跟个小娘们抛媚眼似的。
我看得心里直称奇,以为疯子今天鸡血打成了牛血。盯着他半晌,才道,“你脑子坏掉了?”
“别他妈乌鸦嘴。”
“……”
“老大,你甭这么看我,我有点慌。”疯子头顺着一边斜,角度不大,有几根头发掉到了前面,正好盖在他睫毛上,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他的眼睛居然不是一般的性感,啊,呸,深邃。我找不出几个形容词,他这人一般的形容词形容不得,什么词套他身上都是玷污这词。我只能这么说,就冲疯子现在这小模样,还真挺好看的。老男人果然不太一般,小年轻比不得。
他嗤笑道,“啧,我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我有的你都有,至于看这么久?”
“谁说我看你?”我把视线拐了个弯,往客厅转了一圈。这不就对了,他有的我都有,我看他相当于看自己,夸自己长的好看还错了不成。“我照镜子呢。”
“哦,那帅不?”
我比了个大拇指,“绝对的帅,无敌。”
疯子挑眉看我,那意思是算你有眼有珠。接着往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烟盒,但是是空的。他不死心地往手心倒了倒,又举到眼前,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往里头瞅,再三验证了真的是个空烟盒后,表情焦躁了起来。我这才发现他似乎从天亮到现在都没抽过一根烟。
我皱了皱眉,看着他直起身子看向我的书桌。我扔满了东西在上面,但绝对没有他想要的。
“少抽点。”犹豫了一下,我道,“不会死的。”
烟这种东西,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不过也是建立在我们这种人的看法上的。之前听说有人做过一个实验,说是给小白鼠喂了一勺尼古丁,小白鼠当场暴毙。我家祖孙三代也十分继承传统,个个老烟枪不说,传到我这一代更离谱,四十岁不到居然抽到肺和喉咙都出毛病。看来我也是个短命鬼,这烟要是不戒,非得五十岁就升天了不可。
但别人我不知道,我自己我还不了解么。如果能戒老早戒了,至于搞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老一辈说得比较好:这人生在世嘛,苦了半辈子,总得享享乐。我也觉得是这样,就是有个算命的突然告诉我明天我有血光之灾,那我也得把今天先快活个够。
估计是我看疯子发呆的眼神太复杂,他也没回话,转身就往客厅走。走了一半停住了,好像想起来什么,掉个头又走回来,拉起我的袖子就原路返回。
我几乎被他拖着走,地都看不清,同手同脚的别扭的要命。好不容易等他放开我,他飞快地顺起扔在茶几上的钥匙,走到玄关处刚穿进一只鞋,一顿,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还忙着理被他捏皱的袖口,看着他一只脚拖鞋一只脚帆布鞋的冲我走来,拉起我另一只袖子就火急火燎地往门口冲。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我简直莫名其妙。半是被动半是强迫地弯腰穿鞋,我问,“你干什么这么急啊?忙着下水救小孩还是舍身炸碉堡啊?”
“闭嘴。”
“你要我一起出门你还让我闭嘴?我干什么了我。”
我白了他一眼,故意慢吞吞地系另一只鞋带。他见我这么不配合,心急了,干脆直接俯下身子拍开我的手,手指勾过鞋带就开始系。他蹲得太急,几乎是半跪着,我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怎么反应过来,他已经站起来了,瞥过来的眼神相当嫌弃。我低头一看,那鞋子上的蝴蝶结跟另一只非常不对称,但莫名挺好看。当然这话我铁定不会告诉他,只傻眼道,“太丑了,能重系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像在说你拆试试,你敢拆,我就敢打死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了一声,就两手空空跟着他出了门。
电梯正好停在我们这一楼,连等都不用等。疯子按了地下二层,我觉得奇怪,便问道,“你要开车?”他像看傻子一样地看了我一眼。我说,“哎你等等啊,你不是想买烟吗?开车干嘛?”
他抽回被我抱在怀里的胳膊,按了按眉心,道,“我想做什么事你还不清楚么?跟了我毛估估几个月一点长进都没有。少说点废话,明天会更好。”
我心说这跟明天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啊,咱俩虽然是一个人,可现在母体分离,你有你的脑我有我的脑,我又不能跟你心灵感应。再说我只是问你去哪,丫逼逼了一通到头来什么都没说,有屁用。
于是道,“你他妈的也太臭屁了……”电梯里就“叮”的一声,门开了。他理都没理我,直走向车停的地方。
不过这一招对我来说简直屡试不爽,别人那还不一定,在他这,闭门羹吃到呕出来我都得屁颠屁颠跟上去。他还算有点良心,我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的时候,他扭头冲我说道,“去开房。”
我操?
疯子上哪练的这种此语一出话惊四座的绝招,我连话都不会说了,磕磕绊绊道,“你、你在开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
我瞪着他。像是知道我几根肚肠,他的表情不是非一般的微妙,“原先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会吗?”我一时想不起来他问了什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满意道,“成了。我怕你叫得太大声,明天一早整个小区都怕我。”
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开房安全点。”
接着他没等我说话,掉了个头的车就已经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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