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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王道】禄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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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带有聊斋元素的故事,不算很长。纯属写着玩


IP属地:上海1楼2017-03-18 20:25回复
    古来二十四节气,“雨水”二字仿若一方篆章,粘濡着人一股子湿漉漉的情绪。汴京的雨水之日兀自无雨,年年如此。此刻,在永泽湖岸边走道之上,白玉堂骑着的一匹周身色泽青白相交,鬃黛绿,蹄乌黑的高头大马迈步不疾不徐,甚是悠闲自在。这乘马行中识货者皆名曰“骢”。是以遍体油毛的青骢,极是良骏无疑,甚晓灵性,性子也温厚,尽是捡着平实的地儿走,不愿颠簸到背上的主人。马上乘客便也不拉缰,任它沿泳泽湖堤岸信步而行,一路往前。
    暮色苍茫之中,只听蹄声得得仿若韵律一般。白玉堂容色间微有怅然,一时隐去。他若有所思想那前人诗词中 浥轻尘,涤柳色,染湿青箬笠绿蓑衣的雨水,大抵是滞留江南,隐没去了不为人知的青山绿水中。过了良久,又低声自言自语道:“人生有涯,若有幸过上些烟雨空蒙,流水浮灯,把酒言欢,酣醉星斗的逍遥日子,也实在闲适惬意得很,断是不枉此生了。”
    一把收拢的折扇在白玉堂指间转了两圈,眼见天色几乎黯淡,残月上柳梢头,身前随侍萧九失声叫道:“哎呀,五爷,五爷!黑了黑了。”
    白玉堂其时双腿微微一夹马腹,胯下的青骢马迈开了长腿,弹步轻盈地越过萧九,抢前几步。他至始听人道完一切,也只是斜眼侧睨,不置可否。左手轻勒马缰,青骢马转首侧过半个身位,白玉堂顺势看人一眼,随即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淡然神色,说道:“黑了便黑了,你捞着马尾巴好好走道,别耽误了五爷办事。”话音刚落,就见萧九一叠应声,挨过去伸手凭空胡摸一气,待终于摸上马腚便也抓住了马匹的长尾,揪好一搓马尾毛在手里牢牢攥着。青骢马本是不容他人这般冒犯,但见主人如此,也就不加抗拒。白玉堂催马即走,一骑尾后拖扯一人而行,看上去蛮有些滑稽,他却浑然不理。
    只因这样的事天天可见,实在早已叫他意兴阑珊,懒得介怀。
    单表萧九服侍白玉堂的时日,掐指估摸不短不长,也就两三个月。
    当日白玉堂欲要寻一名手脚利落又伶俐的随身小厮,萧九今年十九,模样长得倒也干净,读过几年学堂粗通点文墨。白玉堂瞧他身上还没染些虚头巴脑的习气,挺顺眼的,当下相中便留在身边。哪知萧九却有个打娘胎里带出的宿疾,一到黑暗处,眼睛就犯起盲疾来。且每当失明,不论置身何地,他就只能茫然兀立原地,举凡一行一动,都得仰赖白玉堂相帮。萧九自个对这病症也糊涂透顶,讲不清个所以然来,白玉堂不信邪地试了几回,最后一翻白眼,冷哼道:“没事招来这么个祖宗,主仆颠倒,有悖常伦规矩。”
    诸如这般尚是一隅,甚余糟糕之事却是萧九这个睁眼半瞎子某个夜晚,还曾不慎碰倒书房的蜡烛。若非白玉堂发觉及时,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收藏的孤本与字画要付之一炬,尚且还多添萧九一条小命冤魂。
    事后,白玉堂十分光火地一把抓住萧九的前心,提了起来,就要往地上掼。千钧一发,他思及这般四肢直挺猛摔下,此人实有折骨裂脑之祸,大半条命可就没了,是以到底还是没下狠手,但心中滚来滚去的埋汰之意却是当下就喷薄而出。“你嫌白五爷日子过得太安生,不能居安思危是不?三天两头必定要惹出点事,不闹得鸡飞狗跳,便不得安宁!你小子给我仔细听好,我不想再救你一次,甚至今生今世也不要撞见你这个惹祸精!”他越说越气结,冷笑连连道:“请你来伺候爷,反倒变作爷伺候你了,这半个月没被你气死,那是老子命大!”
    萧九闻言,自是以为白玉堂当真要辞了自己,当即垮肩咧嘴,目不视物却也不禁湿润,不料白玉堂便即瞪过一眼去,“堂堂昂藏七尺,作甚像个娘们似的哭天抹泪,憋回去!”此一句恫吓之言一出,萧九“啊”的一声,掩面的手便即一抖,只感胸口一荡,一颗心就要跳出腔子去。他原先尚是含泪欲哭,却被白玉堂凶巴巴的口吻吓得心跳砰砰,不禁哽咽道:“五爷英武盖世,乃绝顶聪明之人,自然大丈夫不屑有泪。可小的出身寒门,爹妈为人处世全凭小家心性,耳濡目染之下,小的当然也就只能做个性情中人。”
    白玉堂本是横眼大怒,哪知听到这句话竟不觉霍地啼笑皆非起来,随手一扇子敲人脑壳。“你这厮一嘴全是谬论歪理,牵强附会得很。”他挑眉斜目看萧九,“若据你所云,世上哪还有明辨是非之事?难道素来为世人称道的晋人嵇康,当年被慕名前来的钟会拜访,自顾打铁不予理会,并非遵循至性至情,反而和害死他之人一样胸襟狭窄不成?”
    萧九当然没胆当面反驳发作,“他实也性情,实也性情。”他低头嗫嚅着应了一声,话似是称赏,语气却含糊而略带讥诮。
    然而主人洞察纤毫,于是萧九项顶上又挨扇骨敲打,只听白玉堂冷哼。“反了你,敢和五爷顶嘴!”
    萧九心中一凛,直摇头。“这个……五爷……小的只是觉得嵇康说《广陵散》绝于他死这天,未免有点小家子……虽说咱也一无所知,但以后保不准就……”他挠头结巴,实是一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
    白玉堂即令心知萧九两眼一抹黑,却煞有介事端着挑衅的眼光自上至下,对人打量了一遍。“哦?此话当真?”
    萧九不论眼睛睁得多大,仍是看不见任何物事——包括白玉堂的形容,心中大是紧张,忙点了点头道:“当真,当真,哄骗五爷干么?”他伺候白玉堂虽有月余,还不擅应付对方怒气,当下盘算该如何说些新奇出新的言语,才好消解白玉堂的不满。“小的可发誓。”说到此,他随手朝空一指。那是暮春桐月十七的夜光,不圆不缺,本身亦无甚可观,不料幽深天穹陡然生变,萧九才一举手,头上三尺之处便訇然了一下,萧九心下登时害怕,一声惊叫便是眼前漆黑一片也不由得要逃。他耳边只听到白玉堂突地朗声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是看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十分吃惊,吓得心儿突突乱跳,脚下顿时恍若委顿地打个踉跄,矮身坐倒在地。
    白玉堂居高临下,斜眼一瞅小厮吓呆的怂模样,又是哧地一笑:“哎呀,这举头三尺有神明,古人诚不欺我!”说话间,他伸手出去。萧九只感被人不轻不重地拉住自己的后领,向上一提。于是,双脚疾忙一蹬,拔身而起。他脸下现出悻悻之色,只想找个洞往里钻。方才站稳,身子便即一侧滑出一步,无暇辨及东西南北,他当下就由白玉堂身边一冲而过,只尽往一方处所奔去。
    白玉堂故意卖个被绽,让人轻易逃脱,只待已去一箭之地,才开口道:“小萧子,想溜哪里去?”他转眼跟上,左手一扬快如闪电般抓住萧九的衣襟,脚尖随即一瞬在他左腿上轻轻一点,将其人掷在地下。萧九忽觉足内侧缘的“公孙穴”一麻,不觉大惊失色。要说他甚是机灵聪颖,医术武功原先没有根底,就凭平常在白玉堂身边“道听途说”,虽不曾理会到半分要旨,但不算一无所知。是以,当下就明白了这位居踝骨与胫骨接合凹陷之处的麻穴,属太阴脾经,只要被人轻轻一拿,立即全身被制。沈九全身酸软,半分也动弹不得,不禁心想着被人捉住了,不知要被如何修理,就叫道:“五爷饶命!”。
    白玉堂目光下见他面如土色,不觉好笑。“不饶又怎样?”
    萧九碰了一个硬钉子,一时唯唯不敢作声,但很快硬起头皮,又道:“那……倘若五爷真要罚,能否大发慈悲点了小的哑门穴,小的昏过去了,随您处置。”
    这一说,让白玉堂忍不住心中大乐,暗想这浑小子倒也不是个全然没出息的,怂成这样还在钻研穴道,不如待自己再吓他一吓,瞧是如何。于是依着缝隙,立时侵题而入,便即将折扇抵在人脊椎第一节发际正中直上一寸处,说道:“就是这里。”
    然而萧九却忙道:“不,不,还要下去半寸……”
    “哼,穴道倒说得很对。”白玉堂不以为然地收回折扇,眼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训人。“小孩子不老实,将来有的苦头吃。”他实则年纪也不大,约莫二十六七岁,比萧九长不了多少,却口口声声声称人家是小孩子,实乃有意端着姿态倚老卖老。手中折扇轻摇数下,只听白玉堂又道:“看来你小子闹腾的能耐不小,竟能气得老天今晚露底出稀罕玩意儿来。”这‘月中虾蟆蚀桂魄’十八年才轮一度,能会此奇缘,倒实在难得。”
    只见那传说里月中的三足金蟾不断收敛银光,月色由灰栗而绛紫,随即转成一片乌黑。三足蟾貌相也逐渐膨胀,消化了原形变成了一团乌影,顾兔便即暗藏,看来更如一轮乍金乍银的光圈,其灿灼熠光,却是暮影尽溢自阳乌。萧九没有防备,得知月中金蟾降下,喉中猛抽了凉气。“……老人都道虾蟆抱桂之时,妖物横行,阴气很重。”
    但见白玉堂嗤笑一声。“你身子这般蠢重,还怕被妖邪捉了去?”他随手掏出一粒碎银看也不看,“嗖”的一声,掷了出去,正中萧九膝弯。这一下破解穴道,萧九噗通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再搭理这厮瞎缠歪扯,白玉堂振袖即走。不久,他不经意笑了出来,想到论我行我素,萧九和他有那么几分雷同,虽说不免呆愣倒还有趣,用来打发无聊光景着实不错。一路走回,他乐在其中,心下突地琢磨着,倒是可以替萧九向大嫂讨些治眼睛的良方。
    只是这宿疾盲症,却令卢大嫂闵秀秀束手。她毕生潜心医术,泰多疑难怪症便是不能手到病除,也能说出个具体症结。即令暂且寻不出治病的路子,虽只得出些粗略门径,但由一斑细细琢磨总可逐渐推度甚余,几乎从未失手。私下端详白玉堂和这个叫萧九的孩子主仆交情甚笃,闵秀秀心想自家五弟最是个眼睛里不容沙子的性子,且又时常贪玩任性,能寻到老实也谈得来的良伴忠仆实属不易,总比先头那个吃里扒外的强多了,自当欣慰,以医者仁心对萧九诚心相待。
    她当时对那盲症病因苦思冥想,然而用了许多巧妙的法子,竟却始终不能更治萧九的眼盲。在不到十日里,当真已累得心烦无奈。到后来,闵秀秀终于忍不住叹气,对上白玉堂的目光。“小萧子的瞎症,约莫是当年在他娘肚里时,眼睛上就少了点东西没长全乎,落下缺憾。我只是大夫不是神仙,对先天不足可一点辙都没。”她手里忙不迭地将施用过的金针一一收起,略一沉吟。“依我看,你要不再去换一个人伺候吧?”


    IP属地:上海2楼2017-03-18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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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5 18: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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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九心里头数落着白玉堂半宿的毛病,却终归是不大在意的。他到底年岁还不大,见识浅显,哪有更多心思去究其因果。不过,这不碍他悟出至理之道——如何成为一个合乎他家主人心意的下人,便是适当机以“虚假”应和“虚假”。既可顺了那人的意愿、心情,又不无的放矢。
      凭对方想做甚么便做,毫无顾忌可循的心性,人生无限好,他还想保全自我,多活几年呢!
      从那至此,经冬寒而入暮春,萧九眼里的白玉堂恍若又有了别样的心境。或许春来眠不觉,人易倦怠,继而则似有迷恍,不免易会寂寥清静。白玉堂在某日晌午后,心绪忽地脱离恣肆,不由自添落差起来。略怔了怔,他便即叫来萧九问起是否还有哪些该做的事情遗漏未完。
      就见萧九想了一会儿,“其他事倒是没有,就是——就是——”他开始吞吞吐吐,声若蚊蚋。
      “就是甚么?”白玉堂闻言眉头一皱,立时白人一眼,没好气道:“说话爽快些,你小子这婆婆妈妈的毛病改不掉是么?”
      萧九顿然呆了一呆,猛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就是——就是——再过月余便到了
      老夫人的生辰,您照理要回去一趟江宁酒坊。大爷还有其他几位爷早头前已要小的一定提醒五爷,大爷还说老夫人的身子骨虽然还很硬朗,但总是上了年岁,见一面就少一面……”他看见白玉堂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终于住了嘴,“……小的说错了么?”
      白玉堂沉吟不语,将萧九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眼,才哼了一声不觉大是幽闷。“大哥这话算几个意思?要想说我是不孝子,直说便是,干么还摆个冠冕堂皇的名堂来拐弯抹角的。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不愿回去实在只是深恐我娘口灿莲花,叨叨叨叨个没完。”她这套‘无量神功’比天下武学中一等一的功夫都独树一帜,若不收收架势,我耳根子只怕从头到尾就甭想清净,惹不起她,我还躲不起么?”
      白玉堂说话并不忌讳,是料想萧九断不敢多舌传话,“既然如此,自己兄弟,大爷想来该知道一切原委啊。”萧九极是卖力地一旁嘿嘿陪笑,唇角一迳上扬,竟带着些许温驯的味道。“但如今讳如深,大约也是不好做。故而您这回倘使再不回去,只怕真不太好交代……”
      他的“不太好交代”还没道完,白玉堂即打断了他:“不去!”
      萧九随口道:“那五爷就真不孝了。”
      白玉堂听罢立刻觑了眼旁边的人,那眼神诡异,就如屠夫看案板上的一只待宰的肉猪。萧九看那眼神当下发觉祸从口出,抬头瞧了瞧天棋,又低头瞧了瞧脚底的地板。他战战兢兢覆水难收之势,自是一脸极尽的困窘失措。“小的该死,再也不敢……”
      他只差再不能答不上腔,不由得暗暗叫苦哀叹。不想白玉堂却道:“不行,这种冤枉官司我是绝对不吃的。不就回去一趟么,那就回去好了。”
      咦?萧九尙自懊恼,当下闻言却是状似茫然,竟有些不懂得白玉堂话里的意思。他直愣愣地瞪着一双眼,白玉堂蓦然侧眼看他正出神实觉有趣,调侃道:“喂,再瞪你眼珠子就要掉了。”他洒然地抖擞衣角,移步去案前取张裁就了的逐春纸提笔写了些字,迳自伸到萧九跟前。“明儿手脚勤快些,去广陵寺替五爷办件事。”
      那广陵寺的主持与白玉堂相熟也算有些交道,白玉堂让萧九先去做了打点,让住持空出一间厢房来。待他去时,再问寺中僧人要上一卷合适的经文,亲手誊抄,日后便作为江宁婆婆寿辰之礼,是怕再合适不过,白玉堂思量着自家那几个哥哥也无处能拿‘不孝’的把柄数落于他,此举绝然是一个体面的法子,不觉自是得意。
      雨水三候,白玉堂上广陵寺这日,正是雨水节气之末。
      广陵寺的钟声清越嗡然,其余音绕梁,随风而高扬。寺前那两株树上结满梨花,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落地阴影斑斓,尤为幽绝。白玉堂下马,来到寺前拿起门上铜环,当当当的敲了三下。静夜中听来,这三下击门声甚是响亮,远远的传了出去。萧九虽对眼前可望的黄墙碧瓦,视不可见,但侧耳倾听周遭片刻,只觉四野无声,偶能微闻犬吠,却不免总要令他感到点悄然之意。萧九不安地摸索着拉拉白玉堂的袖子,“五爷,天黑、地黑、小的两眼一片黑,会不会有鬼突然出现啊!”
      白玉堂随便一扇子往后磕人前额,“放心,饶是鬼来了,也瞧不上你这只软蛋孵出来的缩头乌龟。”
      说话间,有窸窸窣窣的脚步传来,寺里的僧人应门将他二人往里迎入,萧九隐隐约约地,能够听见白玉堂同那僧交谈,僧人似乎提道主持不巧外出,有失怠慢云云,彼此问答间不过几句。随着“咿呀”一声门开,萧九眼前远近人物景状倏忽明亮起来。他这才发现,身处一间厢房之中,案头杂陈摆放着精致的笔墨纸砚,以来浸润笔尖的青葵花洗里盛了半载清水,一方天地昏晓送流年,更是疏淡安宁,纵使置身于喧嚣的红尘中,却万事不萦于心。
      这些都是萧九早先要寺中做好的安排,他甚至还问寺僧要来了一些抄写经卷的硬黄纸。此类纸尺幅十分讲究,且是经匠作染过黄檗、白蜡,料质坚韧,提笔写来滑顺晶莹,写后金光四溢,可以百年不受蠹虫蛀蚀,藏经阁中一些手抄的经书便是以硬黄纸写来。领路的年轻僧人像是新来的,不识得白玉堂,对此起初支吾以对,提到老主持规矩颇多,似有十分难处。萧九也不多言,只依白玉堂事前嘱咐,掏了一些银钱交付在僧人掌中,名为香油钱。僧人约莫纳下这些名正言顺的银两,心里有了底气,左右不敢再怠慢,凡能应承或置办到的物事,来者不拒。
      萧九站在案旁一迳舀水磨墨,其声听来碌碌然,待磨罢了,拿毛笔调伴,就任由醒墨片刻。白玉堂一厢自取了鸠居堂的瓷青笺,用白芨调过的金粉盛在小盏中,以笔尖研抹,先行在那八行竖笺上以行草书写,字迹清隽潇洒,与瓷青笺纸相得益彰,非常好看。因着屋里的蜡火不够亮,那领路的年轻僧人便又返回再取来一支点上。“咿呀”一声,厢房的门打开,又轻轻关上。将烛台搁到矮几之上,僧人看了笺纸几眼似有惊讶,不解地问白玉堂,像这样的题下金字的笺纸可也要一道火化了去祈福。
      白玉堂只淡淡回了句:“自然要烧化,我已与寺院主持提过。”
      那僧人一听他这么说,便不住地啧声叹息道:“可惜、可惜。”
      白玉堂一旦静心做事,便十分专注。那广陵寺主持晚些回了寺院,曾来探望,笑看白玉堂所写的字,称赞他如今是越发能沉得住气了,字里行间隐有点滴禅性。白玉堂闻言却不以为意,“你如今尽学得会顺嘴说好听话,油滑得紧。我看寺中香火颇旺,大约不少善男信女都是被你哄来的吧?”
      主持哈哈大笑道:“老衲再会说话,也比不得檀越。香火寡盛,全取决世人心性。人心慈悲,本寺才得以多添油灯香油供奉,又为菩萨重塑金身,此乃功德无限。”
      “再无限的功德,最后功劳还不是都算到你头上,好让你有本钱在菩萨面前显摆显摆。”白玉堂嗤笑,“老和尚真是年岁越大,越发俗气市侩了。”
      他这些话不若平素尖刻,但总是有些不饶人的。但老主持修持有道,眼中看出来众生平等,莫说白玉堂的言辞,便是别的泼妇骂街,他也一视同仁,是以自是笑吟吟道:“老衲既身处红尘俗世,身染俗气市侩也是难免之事,但檀越能想得开却是不容易的。”
      这番话只把白玉堂听得忽然心里一震,呆了半晌。老主持一怔,见到白玉堂茫然自失。“檀越这是……”这时,白玉堂才开口,却是不经微有苦笑。“我这哪是想得开,只不过无奈丢车保帅罢了。”他望着外头远处的山峰,自言自语:“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错,我的耐心真是越来越好了……”
      老主持看了一眼面前的方外之交,若有所思道:“檀越心中不爽,不如等天亮咱们找一家酒庄子,让老和尚作个东,好好喝几天酒,你说怎样?”
      白玉堂乍听奇道:“嘿,我是不在乎俗礼,不过你这老和尚这般六根不净,不怕犯戒,算是佛门子弟么?”
      “和尚心中既有佛祖,戒律便不过浮云,何必拘泥?”老主持大是清逸翛然,兀自声色不动,回以一笑。“交檀越这个朋友,和尚贵在知心,知足。”
      如不是稍此之后,老主持被寺中僧人请去相商其他要事,两人这趟子酒还真就喝得了。
      萧九熬不到亥时,就困顿地歪斜在一边成了堆扶不上墙的烂泥。白玉堂看不过眼,把人推醒赶到隔壁睡去,这厢手中毛笔兀自行云流水般游走于纸上,直待月升中天,兴阑月光逼进窗时,方才搁笔。这个时候,案头一侧已层叠着一打誊抄好的经文。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他这才倒头往床上躺去,然而翻来覆去,一时难以入睡。烛台底座沾满蜡油,已烛头高烧,点去了大半枝。白玉堂在床上干躺了一会儿,蓦然抬腿踢开窗,起身向外展望。只见外头澹然无极,似一汀烟雨,若云若雾,一片弥漫。他只想了想就蓦然身形一起径直出窗向外,越上了墙去。
      仍是感到心绪不宁,于是白玉堂在墙头停留,低首四下里的风景,可细如牛毛的微雨已将他的衣衫落湿数点,微微蹙了蹙眉头,白玉堂有些不爽,当下要纵身而下,不想一帘暮雨竟是倏忽之间栖止,万壑之巅云卷云舒,月光分外明静。
      此情此景令他大是惊奇,不敢置信。便即此时,忽听得极轻的脚步声响,自远而近,而后有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一下叹息,在黑沉沉的静夜中听来,却不鬼气森森,反倒有种异常的安逸。白玉堂霍地借着夜光游目环顾,依稀见脚下方丈庭院正中的一块青石板上,有一人盘腿落坐,自是微觉惊讶。眼光随即再巡一番,便发现,除了这个单身的陌生人之外,四周里全然寂无人影。
      他心下不自禁的嘀咕,本想夜半黑暗无人,越垣而出并无所谓,但见了盘坐石板上之人,似乎觉得夜踰立于寺院墙上未免有些不够大雅,也不够光明正大,便随即跃下迈步朝人走去。
      离人数步,白玉堂不禁再度斜睨石上坐客,只见他一袭青衫着身,冠方巾,作文士打扮。蒙胧中看不清对方的面貌,只见此人似在闭目冥思,侧貌具幽然,若静潭沉璧,平和又如老僧入定,皎洁月下静夜孤影,清清淡淡的轮廓大有深远神韵,竟不似世间的人物。他就这么悄坐青石之上,良久良久,除了风拂衣袖,竟是一动也不动。
      白玉堂向那人望了几眼,陡然心念一动,但觉此人似乎有些面善,大是蹊跷,然而一愕之下沉思半晌,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方才可是你叹气?”他忽然开口。
      “深夜叹气,大煞风景,又叨扰尊驾,莫怪莫怪。”那人慢慢睁开眼,似乎微微一笑,两腿伸展站立,整了整衣冠。他一身青色衣衫垂袖峭立,肩上还搭着个褡裢,眼里甚为波澜不惊,是那样安静祥和的目光。
      白玉堂不知为何,竟自想起广陵寺主持曾说到过一个“拈花一笑”的佛经典故——佛祖在灵山会上手指拈金婆罗花遍示大众,一言不发,神态安详从容,其大弟子得了妙悟,破颜而笑。这少年的笑极似不染尘埃般通达,很有典故之中的超然之感,在白玉堂心中未免是在古怪之极。不过,他虽狐疑,却仍凝眸,声色不动地打量对方。“敢问阁下是……”
      “一个看相的。”那文士眼角上飘,又多挑了一丝笑意,缓步走近。白玉堂这才发现此人剑眉星目、器宇舒朗,竟是个年岁与萧九相差无几的少年书生。“漏过了宿头,在下本还发愁今夜无地栖身。无意中有幸发现了这间寺庙,便特来借宿一宿。”
      “原来如此。”白玉堂点点头,又不由自主多看了人一眼,不想那少年相士也在看他,细细端详着白玉堂,少年道:“在下瞧尊驾本是灵台清明、英姿飒爽之人,如今神色却似有重忧,怕是因为亲近之人么?”此言一出,白玉堂像是被刹那戳破心事,心下一震,脸色也变了。但那少年的话并未说完,“左右几日便有分晓,是福是祸却还未卜。”


      IP属地:上海4楼2017-03-18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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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楼好勤劳,给你加个油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3-19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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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


          IP属地:湖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3-19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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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我来给个赞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7-03-19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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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虐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3-19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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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猫打了五爷


                IP属地:广西14楼2017-03-19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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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5 18: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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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得好!白老鼠这么作,得让猫儿好好治治他,原著里白老鼠就是自己做死的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3-19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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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7-03-19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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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狼新文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7-03-21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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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娘抽风,烦透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7-03-23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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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17-03-26 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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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楼2017-03-26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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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5 17:5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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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代替小风来发文的 @风火狼芽


                              24楼2017-03-26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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