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搬文】〖BL文〗 天 堂 BY: 虫它格

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我努力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倒下去。朴有天讶异地看着我颤抖的肩膀和渐渐垂落的手臂，不解我究竟是出离了愤怒还是已经完全崩溃；手却慢慢地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好像不停地在说对不起。 
 我看着自己本来应该重重地落在他脸颊上的手被他轻轻地扣下，锁住，终于了解，我远没有那种魄力与决心要给朴有天一个男人之间的教训。 

 因为他朴有天就是我的教训。

〈十五〉我现在 
朴有天把嘴巴凑过来的时候，我闭了眼睛。我以为他会想亲吻我的嘴唇，但他只是碰了碰我的耳朵。以前我皱着眉头不说话时，甘甘会像这样坐在我旁边，轻轻地用嘴碰碰我的耳朵。 
有人说吻在耳朵上的意义代表洞察与理解。很久以后我和甘甘再无这样的亲近，因为我让她失去了方向。 
一个人的无理取闹让另一个人不明方向。现在我身边这一个可以令我为之困惑的人，却不是甘甘。但为什么呢，暗示我他所理解他所包容，却忽视了我的症结就是他这个叫做朴有天的存在。 

你说这样算什么呢。 
喜欢吗。寂寞吗。 
疯狂吗。迷失吗。 


我悄悄给在中打了电话，也许他只是在忙，所以没有听到。没有沮丧，心底好像一直充满了希望与信任。 
离开话机走回病房的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很平静，好像没有防躲时本应有的胆颤。 
坐回到床上，旁边就是朴有天节奏平缓的翻书声。 
望着他，等来眼神回应，却还是有点不太习惯，于是羞涩地朝他微笑偶尔低下头去。心想，如果这是真正的恋爱。 

和一个执着寂寞的、大部分时间都温和着的男人。 
多少有些奇妙。 

所以我们这样真又算是冷战后缓冲成功。 


也许缺憾是他面对我打算向在中求助时的过激反应。 
是单纯地不喜欢我依赖别人还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讨厌了在中。 
我猜不透。 
但事实是慢慢也会贪恋，这里的人和这里的生活。其实只要不离开这个狭小闭塞到甚至显得安全的空间，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 
金俊秀，要不先这样别想太多地和他腻着，好好地？

十六〉你们的爱 上 
幻觉频繁。 
最初被碎空的见闻折磨得快要崩溃，也许他有一天也必定要被带离这里。 

“这样拖延下去真的好么？”我开始经常对着有天纠结这个问题。也许我是这世上最多事的一个病患，好在轻微的病情以及倔强的性格让我努力保持自身清醒，然而却总是被他怀疑成是会要协助医生带走碎空的帮凶。 
“可是你不觉得他的幻觉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么？”盥洗室里的水声猛地加大，我也不再压着嗓子，继续我的担忧。 
朴有天走去门边像是可以就着里头的气息确定门内的人究竟在进行什么动作，以确保我们的对话可以正常发展。 
“想让碎空和郑允浩一个结局是么？”他踮着脚走回来反问我，“如果这样，你大可把你的发现告诉这里任何一个护士或医生，让他们把碎空带去重症区。” 
“你那是什么意思。”一时气结，也闹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他误解了我的意思而摆出奇怪的态度，还是因为他莫名其妙地提起郑允浩。 

龙头被扭紧，推门声，脚步声。碎空走出来呆呆地看着我们，罪恶感让我突然萌生一丝怜悯：那眼神就好像来自一个面对着正在商量着是否要抛弃自己的家长而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面带歉意地看了看他然后极不自然地走开，结束了和有天的对话。 

有天。 
不喜欢你怀疑我，也不喜欢我怀疑自己。 
不愿意听见碎空夜里无止的小声哭喊，也不愿意每次诉说着碎空的状况却被你当成恶意又躲闪的试探。 
你还是不知道选择有多难，我有多矛盾。 


而后来我随手翻开的一个抽屉，成为一个问题的答案。 
也成为启程的一把开关。

〈十九〉停顿 
 离开的那天在中站在铁门外等我。天色阴沉，零星的雨点砸在地上的声音像催促，而天性使然地，我逆反地偏是放慢步调，却始终抹杀不了即将启程的现实。 
 这选择是自己做的，这结局理应令人满意。 

 “染了？”我拎着不重的包袱靠进他的伞下，盯着他的茶色头发仔细看。 
 “唔。”他生涩地同我招呼回应，再揽过我的肩膀，“其实没来得及请护工或是家庭医生什么的。” 
 我紧张地抬头，迎上在中让人一下安心的目光：“去我公寓吧，放心那里有我。” 
 “嗯。”我瞄见他露在伞外头被雨水一点一点打湿的肩膀，想起别的什么人；感觉好像的确少了一点什么。 
 然后他又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那种狡黠，笑着反转语意：“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啦。”尽管懂得他的意思是要亲自看护我，但还是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雨幕里渐渐可以看见黑色的车子停在几步之外。 

 嵌在车门把上的手指微微地朝自己的方向收力，蹦出一个清脆的音符；翻开门沉默了片刻终于他又说：“那房子以前是我和允浩的家。” 
 …… 

 播音器里的音乐前奏有雨天的背景，我敏感地朝窗外看看但只有雨没有闪光。车子很安静地在路上跑，跟着在心里面念那歌词，再也忍不住了便问在中这歌叫什么名字。 
 “Day Moon。”他轻轻念，眼睛盯着前方的路，伸手按钮升起雨刷。 
 然后转过头来朝我笑笑，好像在传达是不是很应景之类的意思。 
 应景……应情吧。我默默地在心里想，又不敢承认类似的心情。想笑笑的，心里却难过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到了住处后正把生活用品往柜子里摆，在中探进脑袋说：“这客房一直空着，来之前给你收拾过，安心住。” 
 低下头去继续检查带来的东西。日记本、相片都背着有天从他的枕头、床板夹层里翻出来悄悄带走了，还猜测他发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隔了两分钟之后在中又扒着客厅的墙壁凑进来说：“我在隔壁的房间，有事招呼。” 
 好笑地看着他像猴子一样来回晃荡，终于说了句好。 
 然后是衣服。竟然有没有几件，之前一直穿的病号服，旧的又全留在以前的家里，只有一套甘甘送的还崭崭新。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忘记是第几次他故作无意地经过门口冲我搭话，我盘起腿撑住下巴看着他问。 
 在中停下没有意义的脚步退回身来，挠挠头：“唔，我是说，需不需要帮忙？” 
 我拖开面前的杂物空出一块位置说：“坐下吧，聊聊也好。” 
 …… 

 其实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麻烦的。在中毕竟没有独自照顾病人的经验，不放心我一个人呆在一处的心情倒也好理解。 
 说了一些话，然后他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刚走出房门又还是有些劳心地转过头来招呼我去客厅呆着：“电视机柜上有音乐和电影的碟子，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消遣——你去沙发那儿坐着吧我在厨房里做事可以看见你我放心。” 


 在中手艺很好，想说允浩之前一定很有福，但这话由我提起必然挑起尴尬，于是便靠抛掉了所剩无几的礼仪大口大口的吞吃回应心意。 

 晚上窝在沙发里听电视机里传出的对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方式。想去敲在中的房门，但想到那里头藏着回忆或是情结外人一定不好过去打搅便放弃了找他夜聊的念头。 
 拾起抱枕翻个身很嚣张地把脚伸到扶手上，想起在中饭前的那番话，然后迷迷糊糊居然安心地睡了过去。 


 “为了获得正常的生活，朴有天不比你懈怠。” 
 “以前还在院里的时候他是我见过的最努力的病人，只可惜力不从心，总是被其他人控制。” 
 “知道么，你来了之后他就好多了。也许有天是真的很喜欢你。” 
 “潜意识让他为了停留而作了许多抗争，生怕其他的朴有天会做出伤害你的举动吧。” 
 …… 
 “许多人华丽地相见惶然地摸索了解最后换来相互唾弃的背离，而我们从一开始就见识了彼此最糟糕的样子，而后经过时间的磨合慢慢发现了美好；一切值得珍惜。” 
 “所以有些东西需要被忘记……俊秀，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我会帮你们再见的。呐，你饿了吗？” 

 那些无意的欺骗与伤害。真的就可以被原谅么？

===== 
以Day Moon中文歌词作结尾的TBC = = 

你有一双如白昼之月的哀伤的眼睛 怀抱着化作了雨水的风吹过 坠落沉睡的大海中 
纵使知道那是令人无法回头的媚药 却无法不去爱 就是为了这一刻 是的 没错 我才能活着 
直到我俩溶合为一 我不会与你分开 
哪怕明月变色 一切随泡沫消生殆尽 
无法相聚的时间里 一再重返那甜美的记忆 
你就栖息在我的身躯里 包容着我的孤独 
或许这是一场梦 我已不在乎 只要有这片世界存在 连伤痕都如此可爱 让我想潜得更深更深 
直到悲伤结束的那一天 我不会与你分开 
哪怕花落化作腐土 哪怕永恒不存在于任何一个角落 
直到我俩溶合为一 我不会与你分开 
哪怕明月变色 一切随泡沫消生殆尽 
直到悲伤结束的那一天 我不会与你分开 
哪怕花落化作腐土 哪怕永恒不存在于任何一个角落

〈二十〉静候 
 在中收起挂有求职信息的报纸杂志，打消了我找工作的念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坦然的人，你现在需要养病，别告诉我一出来你就忘了。” 

 在中平时作平面，也许我曲解了概念，一直以为男人做设计的多少有些行为怪异，但他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有多具男性的阳刚坚毅，办了包月的健身卡，每周练了粗壮的手臂回来然后套着白色紧身背心外加一条熊妈妈围裙站在厨房里忙碌——其实这样更加怪异啦。 
 完全具备SOHO的条件，却特意在外头租了工作室，接下各类单子然后动笔，虽然不很有名气但总是朝九晚五地生活也算充实，最重要的是平白无故多养了我这样一个闲人也不会觉得累赘收入也一定足够充裕。 
 金在中很没皮脸地说俊秀你不觉得我这样出去工作赚钱再回来给你做饭陪你聊天像是会给了你一种等候的惊喜吗。 
 “哈。好惊喜。” 
 扯淡。脸上挂满无间的戏弄与不满。只是真的，在中你不是他。 

 正色，问：“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的内容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吧？” 
 在中的汤匙滑落碗中，整个没了进去。 
 “是，”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去夹匙柄，眼神却好镇定地不躲不闪，“但是心里的内容一定不只这样。” 
 成功，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然后汤汁顺着一个弧度安静地滑到桌面上。 


 周末本来兴致满满地想去采购——对，已经到了吃白食也不觉尴尬的厚颜程度；只是在中早有了安排。 

 “是嘛，去看允浩。”昨天半夜有了灵感于是留我一人在家里看碟打游戏，自己跑去工作室打稿，隔天早上来了电话，让我这个彻夜未眠时常挂着黑眼圈却依旧兴奋的人一阵失落。其实也知道一次采购的意义并没有太大分量，只是去看允浩——去疗养院——可以看望碎空——一定也有机会见到那个人；所以只要不是面对面，要我承认我失落感的真正来源也不是太困难。 
 “会记得吃药，放心。”撂下电话，和水吞下药片。走到客房突然发现房门的锁是反着安装的，同过去和甘甘住的那房子的锁模式一样——外面上锁便无法从里头打开以防我逃走，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屈辱。门把的双保往里一推，再把钥匙扔到客厅的沙发上，微微笑一下也很容易释怀。带上门，就卧倒在床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么呆着，仿佛就不会感觉到缺少什么。 


 感觉到声音的时候睁开眼睛，是在中已经回来正帮我盖上被子。当着我的面把钥匙放进床头柜子的抽屉里，说：“其实不用这样。回来我就后悔了，把你接出来就是希望让你能正常地生活，我不知道过去你是不是也会像这样被反锁在房里……总之我很抱歉……”蹲在床边从衣袋里翻出一只小小的、还有一些闪亮的玩意，慢慢塞进我搭在床边的手心里，“别有遗憾，至少我们都这样期待。” 
 …… 
 盯着那枚熟悉的戒指，眼睛红了也没有人发现。 

 我有些寒酸地对着这枚重新回到我手上的戒指暗暗下了决心，类似尘缘往事就此抛弃；而它不是过去我送给谁的，却是现在你送给我的。 

 朴有天，就让我们相互期待。 


 其实一个人，如果他真的是那样子的一个人，那么无论是处在忙碌得要死又或是闲到发慌的状态下，他都会不停地想念，想念。 
 在中领我去他伯父家作客，然而我却对其后所见所闻意外地感到无可厚非。 
 所以—— 
 很恭喜我，也许总算学会了忘记不该记住的，怀念值得纪念的，期待直觉指示的那些应当要珍惜的人事物。 


 “啊，好累，做饭的力气也没有了。”金在中几乎每次从疗养院回来都是死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在某些方面我总是太过小心，比如很少主动过问疗养院的情况；至少那个地方对于我和金在中来说总都留有不尽相同的怪异印象。 
 我把泡面煮好端来茶几，示意晚饭这样将就一顿。半晌也等不得他开口，于是咬咬牙终于问：“郑允浩的情况，还好么？”

金在中返身回去取落在家里的钱包，我一个人在车里等，扭开音响的音量，还是来时的那首歌。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我们将要去的那个地方，也许，离那个人很近了。 


 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心无芥蒂的样子要想完全地伪装出来确实没有那么容易，但他还是尽力了，马上又冲我苦笑：“嗯，呆了一天，都不理我。真的，再下去要失去耐心了。” 
 吃完泡面又看了几部电影然后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一早突然说要带我去他伯父家。 
 觉得应该带钱买些水果送去，于是吃完早饭半个小时后的现在，坐在这儿等在中。 

 “久等啦。”精力充沛好像换了一个人，拎着个水果篮子就冲进驾驶座，“住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没发现楼下就有礼品店。”然后脸颊真的有点红红地把篮子送到后座。 
 车子一边动起来他一边说：“今天或许会是很好的一天。” 


 来开门的是神色平静笑容和蔼的金伯父，“就像退休了在家整个人的性格也变好多，”在中一面递过礼物一面换去鞋子，“不用紧张，我叔叔人很好相处。”悄悄地凑过来说；言下之意是如今对我当初同郑允浩上演那一出闹剧使得他丢了职位也并不太怪罪了。 
 我笑着向那个中年人问好，入了屋紧接着看见客厅里坐着两人，然后面面相觑。 
 愣在那里只是一个劲拿手在两人之间来回指点，嘴张着蹦不出一个字。在中从后头推我：“杵在这里干吗？进去坐呀。” 

 红T恤的女孩子站起身来咧开嘴冲我笑：“俊秀啊，俊秀啊。”

有一点惊讶，但没有被太多的欢喜包围。全程都像在听一个不太真实的故事。只是知道一场车祸改变了碎空和昌珉的人生轨迹，昌珉的失忆让原本把他当作亲生儿子抚养的远房表叔即在中的伯父鉴于家世悬殊的原因，因利乘便地将碎空与昌珉的纽带绝然断裂。 
 似乎可以想象到一个手臂上还打着石膏的女孩子惶然地跪坐在楼梯旁——将其拒之门外的绝非厉声的呵斥打发，而是最爱的男孩一双长满遗忘的眼睛。 

 我想也许会有人预料了我吃惊而愤怒的样子，然而却负气地打心底里觉得不该为此动容——终究还是有被骗的憋闷，于是竟然暗自得意地故意摆出自然的态度，听完便也算了。 
 在中拍拍我的肩就进到里屋同伯父深谈，晾着我和久违的碎空以及并不怎么熟识的沈昌珉在客厅尴尬着。 
 “喂，金俊秀，”不满的口气盛了一点失望，“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可是你倒现在都没正经理过我，你这是干吗？” 
 碎空径自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冲我走来，昌珉抬起手想把她抓回去的，最终迟疑了一阵，还是放弃，只看着她毫无女人形象的样子浅浅地在一旁笑。 
 有点局促地站起来，向后退着于是磕到椅子腿，嗯啊了半天还是选择挠头保持沉默。于是此刻我发现大约除了甘甘之外我面对女性时所缺乏的那种交际擅长。即使原来熟到可以如何如何，可一旦那个大背景被调换成“弟弟其实是个女人”，任谁也无法太快适应。只要想到自己还曾经无知无觉地“袭击”过一个女孩子的那个部位，就觉得脸上一阵滚烫。 
 啪地一下打在我背上的动作不仅提醒我这种介意的无需存在性，更让我像是醒悟过来了一般，愣愣开口就是：“等一下，那现在，是不是就剩朴有天一个人在那儿了？” 
 两个人同时低下头。 


 “我觉得我应该照顾她。” 
 也许就是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淀与担待叫自己好生向往与钦佩，当沈昌珉的手指搭上碎空的肩膀坚定地停留而保持住一副永恒的姿态，我看见碎空皱起了鼻子憋住眼泪的样子，也有点会心地为他们祝福。即使他现在还是忘记了许多，但是至少有心，便要一点一点重新拾回。 
 暗许祝福，然后冲碎空摆摆手。 
 希望不用再见，因为会过得很好很幸福。 

 但是有一个人，见不得也想见。只有见到他才能确定他过得是否很好，只有见到他才能确定未来的相拥是否和现在的相离有所不同。

〈二十一〉戏码 
 烂在屋子里发闷也不是一天两天，再见碎空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太多重逢后的满足，告别过后应该要有的回味也被焦灼感取代。回味什么，有什么可回味的。皱着眉把脏衣服褪去甩在洗衣机盖上，就懊丧着脸在家里晃荡来晃荡去。一连好几天都如此。 

 这下好了，把他一个人丢那儿了。吃早餐的时候也发呆，嘴里塞满了面包还是不小心念出声音来，在中抬起眼睛来好奇地看我，我就装作是噎住了发出咕哝声，马上捧起牛奶杯子痛饮。 
 站起来诡秘地笑了笑，跟我约了一个周末的晚上去吃大排档就出门了。接着一连好几日没有回家来。 
就这么对待病人，赚钱也不带这样赚的。 
 背出架子上左数第三张碟内的所有歌词，又把金在中收藏的所有生活片喜剧片整整过了四遍，等到分不清是头疼还是胃疼得呲牙咧嘴才发现余下的时光里从未入眠，只消灭了巴掌大块的实木面包，以及一桶饮用水。 
 敲敲脑袋。安全感又丢了么？ 
 想去煮泡面，发现脚是软的，于是半爬着来到灶前烧水，又从冰箱里抠出鸭蛋两颗黄瓜一根。正式开吃的时候转念一想，今天已经周五了，金在中说要请客的。 
冲去浴室…… 

 莫名欢快地跳着脚拾掇完自己却困了。刚要倒在沙发上迷糊过去的时候，在中的电话催过来说是在哪条街上相中一爿小吃店报了地址就让我叫车过来。 

 真是不够体贴。很多余地在心底抱怨着，结果半晌才拷问自己是不是弄错对象。 
 这就是被所谓想念给折磨得狼狈不堪的状态吧。自嘲一下，又发现不能像过去那样太过犀利地指点痛处。 
 拦了车，还问司机这第几号路上的小吃街晚上怎么个热闹，结果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说那街上挺清净没有夜市，搞得我也很惶恐心想是不是记错了地址。 

 金在中一脸泰然地站在路牌下等候，把我拽下车才看见这儿哪是什么大排档小吃街，分明是精致又简约的聚会餐厅。 
 流里流气地说着“这票干完足够我歇半年”，这才了解到他的设计中标了，工作室里三四个伙伴要一起庆功。 
 “我说怎么那么好，精打细算的‘妈妈在中’放弃家中厨房柴米油盐突然决定请我到外面吃饭，原来事出有因呢。” 
 “其实原计划也差不多，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没赢到这笔，所以那个时候说要请，真的只是请大排档而已。” 
 讨好的笑容又很神秘，让我觉得他推着我进到包厢里迫切的样子隐藏着猫腻。 
 “嗨。” 
 “你好，金俊秀。” 
 “啊，在，你男朋友？” 
 “又换了？” 
 一阵的问候寒暄介绍加八卦，我只觉得房间里闹哄哄的。集体碰过杯祝过酒之后，眼睛干涩得还无力把房内的人仔细看个遍，无精打采的倦态自己也想象得到几分。 
 “喂，”凑到他耳边说，“我去外面透透气。” 
 “好。”简单的回应外加从始至终让人不明所以的笑。 


 偷偷责怪在中把我带来这种喧闹的地方，还都不是熟人，他就不怕我一个犯病抄起酒瓶就发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这想法可爱得有些悲凉，朝洗手间走去，边拍脸边想也没喝几滴酒就胡思乱想。 

 往脸上胡乱地扒拉几下水，抽出纸巾弄干脸就撑在案台上盯着镜子发呆。 
 距离上一次这样直视大概已经过了两三个月——从疗养院出来之后就尽量不再直接和镜子里的自己保持眼神接触，仿佛觉得那里藏着什么恐惧。身上的秋衣告诉自己一切向前推移了一季，而我也终于像是学会勇敢一般，咧开嘴尝试微笑。 
 下一秒我的笑容就被闷在黑暗里。 
 有人悄无声息地走进这个空间合上了灯光。

就是这样在自以为环境安全心境勇敢的情况下突然被骇到才觉得——恐惧是什么，恐惧就是这样，还那么深那么昏。 
 分贝攀升到嗓子眼的时候，嘴巴被人用合适的力道向后按住，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有风度地没有乱蹬乱踢乱抓，不知道是天生就会这样短暂地溜号还是直接说其实就是有点傻比较合适，当时脑袋里想的只是我被绑架金在中这小子万一钱没带够付了饭钱之后没有多余的用来赎我那该怎么办。 

 我的不抵抗政策似乎得到那人的宽容，放松了手劲却直接把我摁到光滑的墙面上，撞得我那比起普通男孩子的会显得有些翘的屁股足足疼了六七秒。伸手去揉，还没好好体会是有多疼，绑架犯就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凑了上来。 

 脑海里闪过的内容。 
 很软很凉，很……温柔。 
 一定喝了红茶。 
 太放肆了我和女孩子都没试过这种。 
 要窒息了。 
 但。 
 好快乐…… 

 很默契地同时放开了彼此的嘴巴，而我却是因想确认面颊上怪异的温热液体是否来自自己的眼睛。 

 浑身都被硌得生疼，尤其是刚才放在后头正准备安抚臀部的手。 

 不生气却宠溺地看着那个家伙：“耍流氓。” 
 ——单手撑着墙，使劲把头缩进黑暗里，模糊中眼眶晶莹，还是有东西摇摇欲坠地。 
 我极以为然地伸出食指顺着他眼角至鼻窦的路线，轻轻地刮了一下，果然触到伤感的湿润一片。 

 “发现没？”我轻轻笑着，“你现在，比我还要爱哭了。” 

 朴。有。天。

〈二十二〉Hug 
 我坐在跷跷板的一头，看见朴有天从另一头走来，迟疑着不肯面对我坐下好把我送到空中去。于是想起很久以前他跟我说的那句不会感到绝望了的话。 
 …… 
 流着眼泪醒过来，头一次跑去捶开在中的房门。 
 “我昨晚是不又念叨有天了？”说完就看到他无力又僵硬地看我。 
 心情瞬时冷落。 
 “哎，”敲头，“我看见他了。真的，在中，我有幻觉了，又得吃药了。” 
 他揉了揉眼睛，狐疑地推开我说：“我给你煮粥。” 

 坐在沙发上捂着脸，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没有一点食欲。 
 看着墙上挂钟显示早上五点正，又看着厨房里哈欠连连睡眼惺忪的在中拿汤匙搅动着锅里的粥，心里有点抱歉。油烟机轰轰的声音里恍恍惚惚地起身走进洗手间。 
 还没摸到门把上，身后就热烘烘地靠过来一团东西，软绵绵的睡衣袖子贴在胸前，一双手环在前头阻挡了步伐；大脑当机了一会便听见身后有声音说：“听说你找我呢？” 
 …… 

 我不知道是我把它当作小猫一样抱着还是他把我当作小猫一样抱着，反正就安静地回了房间，轻轻地抱在一起躺在床上。闭一会眼睛就睁开，有的时候是他合目养神的脸，有的时候是他故作乖张的眼神先盯着我看但马上又很淘气地转换了笑容。忘记了应有的惊喜情绪，一下子接受不了便突然丢了男子气概开始哇哇大哭：“我还以为那是假的。” 


 ——我以为自己把你扔在那儿，于是良心就这么惩罚我，害得我连幻觉，都只有你。 

 他拍拍我的脸颊，湿漉漉地好像溅起泪花一样觉得好玩，接着认真地看着我说：“嗯，活该。” 
 抓起被子抹了一把泪涔涔的脸，却看到他故作鄙夷地旁观着我这一粗俗的动作并表现出嘲笑的样子；正要问“我就这样不行吗”，气息就被打乱。 
 朴有天慢慢地凑过来闻我脸上的味道，然后把嘴唇贴在我的眼睛上：“那这样呢？” 
 “……”闭着眼，暗自觉得温暖。 

 “金俊秀。这是真的哦。”最后落到嘴巴上。 


 ——嗯，你是真的。

〈二十三〉意外 
 “太过分了你们两个。”“在中妈妈”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蔬菜粥站在一旁，抄起手中的锅铲对着我的房门就是一记猛敲。末了又憋屈地很心疼毕竟是自己家里的门板。 
 “还不快起来喝粥，两个疯子。为了你们，我都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一边推开茶几上的杂物把碗端来放上去，一边怒指着钟上的时刻以显示自己的奉献无私。 
 朴有天微微一笑，站起来把金在中直往我房间里推：“那你就再进去补个眠嘛。”利索地把“妈妈”送进去之后诡秘地冲我笑笑，然后把钥匙往沙发上一丢把门锁的双保一带，就听见金在中在里头使劲地扭转门把手附带着捶门，嘴里喊着：“干嘛干嘛！本大爷也要喝粥的啊！” 
 …… 
 对哦，他进的是我的房间，所以无论如何是出不来了。 

 接着气氛有些尴尬。朴有天把粥分到碗里去的时候我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找点什么话题，见我半天没有要喝，他盯着我有些好笑地问：“俊秀大人，要我喂你吗？” 
 我一皱眉头，他倒笑得更开心了，舀起一勺还送到嘴边吹了吹，说现在喝正好呢很香哎，就放到我面前。我尴尬地想伸手去拿，结果被他用胳膊挡了下来，于是只好乖乖用嘴去接。刚要碰到勺子就觉得又远了几分，此举重复数次。 
 …… 
 忘了这家伙还有这一招的。 
 “无聊。”叫嚣了一阵便恶狠狠地对准了那勺子——里的粥，追过去。一口咬下，谁知道他这次不玩了，汤匙整个被稳稳地埋进嘴里，牙齿因此被活活硌了一下，酸水盈眶。 
 朴有天也慌了，放下碗就扑上来问我有没有事。于是我趁其不备，舀了一大勺粥，还不带给吹地，直捣某嚣张家伙的嘴。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烫得不轻，反正一个早上他都吵吵闹闹地要我负责安抚他的口腔内壁。在中被放出来之后为锅里剩余充足的粥感到十分安慰，吃饱喝足之后就暧昧地盯着我仔细品味朴有天那句关于负责口腔内壁的话。 
 知会他今天该去疗养院看郑允浩，金在中一拍脑袋就整了行装出门。临走前不忘留话说这对疯子千万别拆了我家。 
 接着俩人同时对着门口那家伙摆出中邪一般的惊悚表情。 

 “睡觉吗？”我单纯地提议。 
 “嗯。”他嘿嘿一笑。 
 然后昏天黑地香甜一觉。 
 没有逾矩的相拥而已。醒来的时候背对着他被他安稳地搂在怀里；嗯，其实只是为了消除紧张感才想像这样不去看你的眼睛却能感受你。 


 接到金在中的电话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有天很受伤似地说打死也不回那个地方去了，于是我留他一个人在家里，带上钱和证件就直奔山郊的疗养院。 
 看见门口那个黑色的铁门，心里还是不禁抖了一抖。跟接待处的护士说明了来意，然后吃了几个不好看的白眼，就被领进一个房间。 
 金在中坐在椅子上，脾气很不好的样子，见我来了就一并发泄出来：“俊秀，钱拿来了吗？真是够混蛋的，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 
 还不了解他的意思，边上一个蹲在墙角的护工就站起来不甘示弱地还击。隐隐约约地听出点什么来，门又被打开。 
 ——郑允浩一脸茫然地被护士扶了进来，头上还缠了纱布。在中鼻子一下就酸了，变了声调说出来的话都有点像哼哼：“出什么事我们自己会负责，今天就把人带走。”扔下费用，就拖着郑允浩的手往外走。我愣了一下，想起郑允浩的反抗情绪，立马追出去顾不得前嫌也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保持押送状。谁知道他嗯唔了两声挣脱了我的控制，跟着金在中的步子然后钻进副驾驶座。 
 在中发动车子，觉得有点冒险于是要求我把允浩带到后头坐让我顾着点他。 
 郑允浩磨了一阵子见得不到允许于是乖乖地按要求实行。 
 “允浩爬高换灯泡，结果被其他病人推下来，把脑袋给摔了，难道不应该他们负责吗？”金在中气鼓鼓地说道。 
 为什么他会去换灯泡？话还没问出口，金在中猛地一捶方向盘，鸣笛就吓得我噤了声。 

 车厢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郑允浩突然开口：“在在，不要生气。”

〈二十四〉谢谢 
夜晚街道上人少，偶尔一辆小型夜巴士停下，再亮起车灯徐徐启动。尾气喷了一脸，忽然温暖得想放声大哭，感触到手指被朴有天轻轻地勾着往前走，郁结追悔的感觉又荡然无存。 
金在中今晚很兴奋，兴奋得把我俩直接扫地出门。不解地抱怨这小子在搞什么鬼，有天紧了紧牵我的手说，允浩记得他了，他们俩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那也不必把我们赶出来吧，有猫腻。话说了一半就闭了嘴，大概想到什么同样的事情，朴有天和我倒同时显得有些局促把头低了几分，然后沉默地走着。 
我一边走一边想今天晚上应该在哪里落脚，却看见朴有天突然停下脚步，手扶下巴，眯着眼看着远处说话。 
“Motel。”美式气息浸泡过的发音。 
诶？随他停下回头看，一脸坏笑。然后延伸到目光所及之处，鲜红色的霓虹灯填充出巨大的五个字母，闪烁在不远的前方天空。 
“想什么呢你……”胳膊肘送过去给他一记教训。 

街景转换到繁华大街。我松开了有天的手，突然觉得前途未知的茫然。 
抬不起脚的时候，朴有天重新抓住了我的手，用询问的眼光看我。 
“突然觉得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提起我的手轻轻搓了两下，然后用手掌包裹住我的，伸进我的风衣口袋。 
“只要记得彼此就够了。” 

没有把我拉近自己，而是自己靠了过来。 
没有把我的手带进自己的口袋，而是把自己的手放进了我的衣袋里。 
——不用再辛苦地等待寻找，因为我可以进入你的世界。

〈二十五〉外宿 
去快餐店打包了食物，拎到八十块钱一个晚上的汽车旅馆，还很肉痛。 
没话找话地对着他念叨，住宿费应该要找金在中报销的。 
朴有天把卤味和啤酒从纸袋里取出来，然后分在透明的塑料盘子和杯子里，丝毫不理会我的抱怨，好像觉得我很扫兴，一直无奈地摇头微笑。 
正式开吃以前又和房里的蟑螂作战一番，朴有天举着拖鞋板靠在窗帘旁说都没兴致和俊秀一起喝酒了，我拿旧报纸把蟑螂尸体扫到本来就脏得一塌糊涂的卫生间里去，然后抱起剩余的未开启的啤酒去托柜台的人冷藏。用脚勾住房门的时候听见朴有天在里头小嚎一声：“先洗澡了。俊秀，等你哦。”咧嘴笑，不知道是觉得他傻，还是心情好的缘故。 

“多浪费啊，”撅着嘴换上我临时从超市里买来的西装短裤，“反正一会也得脱掉……” 
我瞪他一眼，“你休想对我图谋不轨”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天凉了光着睡不好，总不能穿着外衣吧。” 
见我一副强装正经的样子，他又开心起来，凑过来捏我的肩膀讨好地说：“我们小俊穿白色T恤衫真好看。” 
拍开他的手，想起身去楼下把啤酒拿来，却被某个不安分的人一把拽住，就那么跌落在他怀里。 
不用拿酒了，他说。 
已经微醺了。 

“金俊秀。可以吗？”他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像很久以前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但我知道很多东西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于是把头撇过到一边去闷哼了一句“真不知道让我们在外头过夜究竟是金在中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了”，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他的腰。 
他调皮地冲我笑笑，合上床头灯光，温热地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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