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目前“我”字本意的解释及其疑点



图 1 从左到右，为甲骨文的我，金文的我，楷书的我

按目前公认的说法，“我”字的甲骨文形式为一个长柄武器的样子，最早是武器的意思。因为士兵手握武器，并发出“哦”这样的喊声，然后“我”就逐渐成了第一人称的代词。随着考古中，一些“我”型兵器的出土，这种说法似乎得到了验证。
但仔细思考，则依然存在疑点。
首先，人称代词通常是一个语言诞生时第一批出现的单词，往往要比武器出现得早，我们研究语言一般把人称代词当成核心词来研究。所以原生文明造字的话，没有理由先给武器造字，后给人称代词造字，这不符合造字的顺序。
第二，藏语的我，发音为“额阿”，跟汉语的“我”不仅发音同源，而且词义也同源。汉藏分化在距今5000年前，远在甲骨文之前，也就是说，在甲骨文出现之前，“我”这个发音已经是第一人称的代词了，而不是像今天解释的那样是手持武器打仗的呐喊声演变来的。
第三，如今最早的关于“我”的记载，在甲骨文中，比如“我受黍年”“土方征于我东鄙”这些用法，全部都是将“我”作为第一人称代词而使用的，并无将之当作“杀”的意思。一直到《尚书.泰誓》中的“我伐用张”，这里的“我”才有了“杀”的意思。而“我”这种兵器，目前实物能追溯的也是到西周时期。如果“我”本意是武器，为何更早的甲骨文里反而是把“我”当作第一人称，难道不应该越早的文献里，一个字的用法越接近自己的本意吗？

图 2 此为1975年从陕西扶风伯氡墓出土的一件青铜铸‘我’兵器，可以追溯到周穆王时期

在此，笔者猜测，“我”字早在作为武器和“杀”的意思之前，就已经是第一人称代词了，但是这个代词有其特定的使用场合和条件，后来才逐渐演变成常用的第一人称代词。

第二章 从“我”的构型作的猜想
很多人认为“我”的造型，乃是一个长柄有齿的武器，但是却无法解释很早的时候，“我”字左边的齿就演变成了禾一样的造型，如果左边是“禾”右边是“戈”，然后指代第一人称，这个解释非常勉强。

甲骨文的我

金文的我

篆书的我

显然，在金文时期，“我”的左侧就出现了“禾”，而篆书时期，“我”的左侧既可以“彐”的造型，也可以是“禾”的造型。我认为古人不会故意犯错误，所以这两种造型的含义应该是相同的。
按《说文解字》的说法，左边这个类似“禾”的造型，既是古“垂”字，又是古“殺”字。“垂”本意是垂下的果实，“殳”本意是一种无刃的兵器，按理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字，但笔者认为确实有一个字跟着两个意思是存在关联的，那就是——“生”。

图 6 从右往左，依次为骨刻文原文，骨刻文，甲骨文，金文，小篆，隶书

“生”字可以追溯到龙山文化的骨刻文时期，比甲骨文更加古老。“生”最早是苗木萌发的含义，这是没有问题的。
笔者想补充的是，“生”其实还有“角”的含义，因为“角”对于牛羊而言，就如苗木对于土地一样，也是慢慢萌发出来的。宋朝《游宦纪闻》记载“犀有捕得杀而取者为生犀”；明朝《本草纲目》则记载“鹿取茸，犀取尖，其精锐之力尽在是也。以西番生犀磨服为佳。”这里的生犀并非指活犀牛，而是犀牛角。
宋朝和明朝显得比较晚，但是这种说法应该是一种古老说法的延续。说到“生”跟“角”的关系，还要涉及三个字，就是“牲”、“旌”和“星”，这三个字都含“生”，但是这个“生”跟草木并无关系。

图 7 牲字的甲骨文，金文，小篆，楷书

《礼记.祭义》说“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养兽之官，及岁时，斋戒沐浴而躬朝之，牺牷、祭牲，必于是取之，敬之至也。君召牛，纳而视之，择其毛而卜之，吉然后养之。”“牲”的本意，应该是指“角”完好的牛，而“牷”则是指“体”完好的牛。只有体和角都完好的牛，才能作为祭品。
另外插个题外话，就是“牛”可以泛指所有牛，但是在周礼中则特指角不全的牛，《谷梁传.哀公元年》载“全曰牲，伤曰牛”。所以秦以后的“牛”字不再对称，这个其实是反映周礼的定义，而不能简单理解成错字。有趣的是，到隶书时期，“生”字也抛弃了对称的结构，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而“旌”，是指一种杆上有矛头的指挥或礼仪用具，因为像旗帜一样使用，所以有“㫃”，因为顶端有“角”，所以有“生”。这里“生”取得是“角”的引申意义，也就是“矛头”。

图 8 这是一个旌旗，旌指上面尖，旗指中间的布，旄指下面的垂尾